维多利亚时代的叛逆天使

2023-09-01 12:01刘晶
长江小说鉴赏 2023年2期
关键词:占有

[摘  要] 英国作家A.S.拜厄特的长篇小说《占有》,沿袭了以往作者关注知识女性的生存经验、探索其命运走向的主题。爱伦·艾什作为其中数名性格迥异、命运不同的女性人物之一,其矛盾的人格和复杂的内心世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表面上看,爱伦是维多利亚时代典型的“家中天使”,美丽顺从、温柔贤惠。然而细读文本,她典型的自恋人格以及隐藏在“天使”外衣下的叛逆精神可见一斑。透过拉康“镜像”理论的视角,可以看出爱伦一直在用自己的言行向维多利亚时代“家中天使”的性别规训进行质疑和挑战,而她人生中的重大选择都是在其自恋人格的影响下完成的。

[关键词] 《占有》  “家中天使”  镜像理论  自恋人格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A.S.拜厄特(Antonia Susan Byatt)是英国当代著名女作家、文学评论家。她著述颇丰,在英国乃至世界文坛享有巨大声誉。《占有》是她在1990年出版的一部新维多利亚小说,凭借这部作品,拜厄特荣膺布克奖和《爱尔兰时报》国际小说奖。该部作品于2002年被改编为电影《无可救药爱上你》,好评如潮。小说叙事采用了维多利亚时代与当代双重时空交错的结构模式,围绕几位当代学者通过发掘失落的文本追寻两位维多利亚诗人之间的隐秘情事展开。在这部小说中,拜厄特延续了她对于女性,尤其是知识女性生存经验及命运的探索。作品中出现的数名女性人物尽管身份背景迥异、命运结局不同,却凭借各自鲜明的性格,饱满的人物形象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对于其中主要的女性人物,已经有不少研究者从叙事学、女性主义和原型批评的角度进行了分析和探讨。对爱伦·艾什这个次要人物,现有的研究主要是从副语言和Kellerman的空间理论的角度出发,通过分析其追寻思想自由的形象,揭露了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的生存困境以及拜厄特对西方男性强势文化的批驳。结合拉康(Lacan)的“镜像”理论深入分析,爱伦·艾什拥有典型的自恋人格,她并不只是对男性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天使”,而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对男权社会进行抵抗,其复杂矛盾的人格、内心的冲突斗争不仅是她反叛精神的流露,更是她自恋人格的体现。

一、“家中天使”的性别规训

维多利亚时期是英国工业大发展的时代,中产阶级逐渐取代贵族,开始进入政治领域,与之相伴的是中等阶级价值观的出现,如自我约束、努力工作、重视家庭生活等,其中尤为突出的是对家庭的重视。在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的家庭理想中,激烈的社会竞争往往会使中产阶级的男性身心疲惫,中上层人士把工作看成是社会上的竞争和拼搏,家庭则被看成是远离罪恶、丑陋和致命性竞争的避难所,是宜人的花园、沙漠中的绿洲[1]。在周小娟看来,中产阶级信奉家庭的私人世界与商业和政治的公共世界严格分离,形成了两分领域观。所谓的“两分”,是指在中产阶级家庭里,男女分别承担着不同的责任,男性是家庭的“挣面包者”,属于公共领域,包括工作、政治、俱乐部、运动场和其他许多活动,应该在社会上奋斗、拼搏,控制家庭的财富和生活;女性则属于私人领域,仅限于家庭生活,主要责任是管理家政、相夫教子[2]。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性别分工模式决定了女性作为家庭私人领域的重要成员,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维多利亚时期的人制定了关于女性的一整套行为规范,这一点无论在家庭手册还是文学作品中都有许多例证。历史学家芭芭拉·韦尔特(Barbara Welter)在《1820到1860年间关于真正女性的崇拜》一文里指出,对“真正女性”的崇拜,即“家庭崇拜”,要求女性必须是虔诚的、贞洁的、顺从的和以家庭为中心的[3]。阿尔弗雷德·丁尼生的诗歌里面这样描述:“男人耕作女持家,男人出征女缝衣;男人用脑女用心,男人命令女从依。否则一切都要乱了序。”对于这类温柔、贤惠、顺从和自我牺牲的典型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家庭女性,后人干脆直接用考文垂·帕特莫尔(Coventry Patmore)诗里的“家中天使”一词进行命名[4]。

理想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性,首先要具备自我牺牲的精神,她的存在首先是为了保障家庭其他成员的利益和需求。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Hobsbawm)曾将“家中天使”的主要工作归纳为以下5条:(1)使大家高高兴兴;(2)每天给他们做饭;(3)给每人衣服穿;(4)令每人干净整洁;(5)教育他们[5]。除了以上五条,“家中天使”还必须具有良好的管理家庭内务的能力,这一点在当时家庭指导丛书以及小说中经常被强调。如当时颇有影响力的伊莎贝拉·比顿(Esabella Beeton)的《家庭管理手册》完整版公开发行的第一年就卖出60000册,到1868年为止,共销售两百万册。在这本1000多页的书中,作者将家里的女主人比作军队的首领,她必须成为仆人和孩子的典范,杜绝懒惰,早睡早起,手头永远都有可以做的事情,如针线活儿[4]。除了必须具备自我牺牲和持家的能力外,时代赋予“家中天使”的另一个特征便是她们身上无时无刻不在的“女性气质”。这种“精神性”特质要求“家中天使”远离物质性和生理性,她必须是无私的、无性的,她的一切存在都是为了别人。正是这种远离人性私欲的气质,让“家中天使”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成为维持家庭乃至整个社会高尚道德水准的女神。然而,这样的女神真的是维多利亚时代所有中产女性的畢生追求吗?爱伦·艾什真的是一位毫无主见、只知奉献的“天使”吗?

二、“自恋人格”的理论溯源

“自恋”一词源于希腊神话中纳西索斯的故事。纳西索斯因为拒绝接受山中仙女爱柯的爱而受到惩罚,注定永生只迷醉于自己在山湖中的倒影。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只是可见而不可得的,所以纳西索斯日益憔悴消瘦,最终变成了一株美丽的水仙花。这则神话为后来的自恋研究提供了诸多要点。

在1914年《论自恋:引论》中的开头,弗洛伊德(Freud)就将自恋这个术语归结为“临床的描述”[6]。他利用冲动和力比多的理论将自恋解释为主体将力比多从投注的客体中撤回并且投向自我的过程,在阐释这一理论的过程中提出了著名的“自我理想”和“理想自我”的概念。

拉康坚持认为,“自我理想,作为言说的彼者,同自我有一个象征的、升华关系的彼者,这种在动力学的操作中的关系既相似于想象的力比多又与它相区别。”而理想自我,自恋的本质形式,建立在镜子阶段的动力学中[7]。在1949年7月于苏黎世召开的第十六届国际精神分析大会上,拉康作了题为《助成“我”的功能形成的镜子阶段》的报告。在这份报告中拉康对“镜子阶段”的理论进行了完整的阐述。在拉康看来,镜像阶段约发生于6—18个月的婴儿身上,这个时期的小孩子虽然在工具智慧上比不上黑猩猩,但已能在镜子中辨认出自己的模样。对于一只猴子,一旦明白了镜子形象的空洞无用,照镜子这个行为也就到头了。而在孩子身上则大不同,他们在看到镜中的自己时会立即做出一连串的动作以期证明镜中形象的种种动作与他的身体、与其他人,甚至与周围物件的关系。拉康的理论将镜子阶段理解成一种认同过程,即主体在认定一个影像之后自身所起的变化。“一个尚处于婴儿阶段的孩子,举步趔趄,仰倚母怀,却兴奋地将镜中影像归属于己,这在我们看来是在一种典型的情境中表现了象征性模式。在这个模式中,我突进成一种首要的形式[8]。拉康把以上论述中“突进的首要形式”称之为“理想我”,在某种意义上这个“理想我”是所有次生认同过程的根源。换言之,镜子阶段的功能即在于建立起机体与它的实在之间的关系,或者如人们所说的,建立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之间的关系。需要注意的是,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可以理解为一种自我认同的哲学隐喻,因此,婴儿破碎的身体并非现实意义上身体的破碎,而是指人作为早产儿在身体和心理等诸多方面的不完善。此外,拉康所指的“镜像”并非物理意义上光影所呈现的像,而是自我利比多投射形成的理想自我。主体对镜像的认同实则是对理想自我的认同,也可理解为自恋。

三、“叛逆天使”的反抗之路

作为一名身居伦敦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中产阶层女性,爱伦和其他同时期的年轻女子一样,从小所受的教育都是为将来成为一名合格的“家中天使”而做准备。但事实上,天生叛逆的她对这种刻板的教条十分不满,在她内心深处,并不想过那种没有自由,整日为家庭成员操劳的生活。小说中曾提到爱伦照镜子的情形:“她记得自己在教堂院里的那段时光,有一次看到自己在穿衣镜里一丝不挂的模样。她当时一定还不到十八岁。小而挺的胸部,有着暖棕色的圆圈。肌肤有如活象牙,长发如蚕丝。一位公主”[9]。在小说中,照镜子是一个象征意义十足的场景。根据拉康的镜像理论,照镜子的过程就是主体自我认同的过程,主体看到的镜中形象是自我力比多的投射,主体通过对镜像的认同建立起同外部世界的联系,在这个过程中,镜子发挥了替身再现的作用,真正凸显的是主体异质的心理现实。出身平民的爱伦将自己评价为“一位公主”,表明了她对理想自我的认同,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其自恋人格。正如她在日记中描述的那样:“最近一读书,由于某些原因,又让我想起自己年少时的种种,读着崇高的传奇故事,我想象自己是众骑士挚爱的对象——是一个完美无瑕的歌妮维尔,同时也是这则故事的作者……”[9]正因为对自己有如此定位,就不难理解为何爱伦对时代加在年轻女性身上的诸如“娴静温柔、无私奉献”的期许如此反感。爱伦的表哥曾经写过一首诗,赞美爱伦“说她的面容贞静甜美,说她走起路来,散发着自然的善良”[9]。这本是维多利亚时代人们对年轻女子的热情赞美,也是男权话语体系下中产阶級极力推崇的“家中天使”形象的外在表现,然而,爱伦却在日记中斥责这首诗“令人厌恶”[9]。因为她真正渴望的是像男子一样学习天文地理、政治经济知识,探索宇宙的奥秘,剖析人类的信仰,而不只是整日在家刺绣插花,打理家务。

查看爱伦的日记,除了家庭琐事,也有只言片语记录了她自己对文学作品的见解。她认真阅读了丈夫的情人兰蒙特的作品《梅卢西娜》并给予高度评价。作为一位未婚的英国淑女,兰蒙特积极地进行文学创作,和女友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不屑于充当“家中天使”为男性服务,这种行为在同时代的绅士淑女眼里可谓是离经叛道。但是爱伦却能对她的才华给予中肯的评价,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从少女时代就想象着自己是一位诗人的爱伦和兰蒙特一样,也是一位拥有反叛精神的独立女性。兰蒙特小姐做到了爱伦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爱伦对她的肯定正是自己内心渴望自由的体现和流露。

维多利亚时期是大英帝国国力增强、社会大步前进的时代,也是达尔文的《物种起源》问世、生物进化论挑战宗教神学根基的时代。在这个高呼“进步”口号的社会,涌现了一大批博物学家、科学家,他们身体力行做着各项实地考察、科学实验以期探索人类的起源、宇宙的奥秘,然而女性的地位与待遇似乎并没有因为社会的进步得到提高。身为“家中天使”的她们,必须保持贞洁、缄默、温顺恭敬;在持家、道德和生育方面承担着极其重要的责任。即使年轻的姑娘们思想独立、才华横溢,但社会对她们的期许只是做好一个妻子和母亲,在生活上照顾男性,感情和道德精神上抚慰男性,因为在当时的人看来,在政治经济领域服务社会和国家是男人们的事情,创造家庭的舒适氛围才是女性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作为一位受过良好教育并且有反叛精神的知识女性,爱伦的视野不只停留在柴米油盐这些家务琐事上,她乐此不疲地学习新鲜知识来丰富自己的头脑,和别人探讨世界观、人生观这样重大的问题时,也不是人云亦云,而是积极思考并能做出富有思辨性的回答。她在日记中这样描述自己阅读《地质学原理》这部书的感受:“莱伊尔之所见,确实充满了深沉的智慧,令人爱不释手,但是追溯至地壳形成这段漫长的太古时光,他的看法则又实在令人沮丧不已……我觉得——我和波克牧师的看法并不一样……”[9]在那个各种思潮不断涌现、激荡,人们的意识形态深受影响的时代里,爱伦敏锐地捕捉到了变化的气息,然而在她与波克牧师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作为男权话语代表的牧师先生却明确表示爱伦不应该让这些问题扰乱了自己的判断,“凭我敏锐的直觉(他还特别注明,是那种女人特有的直觉,良善、纯洁等类似这种的说辞),我自当明白这些问题毫无意义可言”[9]。牧师的话代表了当时中产阶层男性普遍的价值观念,但很显然,爱伦对这种搪塞的说辞并不认同,尤其是对男性刻意强调的女性直觉的“良善、纯洁”等字眼十分抵触。她渴望以独立的身份被社会尊重,渴望自己的见解被倾听和认可,对于牧师牵强的解释和漫不经心的说辞,她甚至有一丝讥讽和嘲弄。正如她在日记中所言:“不过,若是赫伯特·波克能尽心尽力地厘清自己判断的混沌,让我们的祷告在我主眷顾之下充满真诚的赞美,坚定的信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是不知所以的打哑谜,我自当更会感到万分的欣慰与感激”[9]。

但是,爱伦这位才华横溢,雄心勃勃的“公主”,在信奉两分领域观的维多利亚时代,注定无法突破社会对男女两性的性别角色分工的普遍看法,而只能按照“家中天使”的性别规训,做一个女主人分内的事情。照顾丈夫的起居,管理家中的仆人,这就是她最重要的使命。也是这些事情让爱伦大伤脑筋。她将日常的清洁工作称为“窗帘大战”[9],日记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清洗窗帘,把褶皱弄平这种烦琐的工作的厌恶;对于自家女佣伯莎因未婚先孕而停止工作,趁夜逃离主人家这件事情的处理也是有失妥当。与那些有良好的持家本领的家庭主妇比起来,爱伦实在算不上一位优秀的“家中天使”。究其原因,爱伦认为是自己没有遗传母亲强势的性格和精明能干的本事。但仔细分析,与其说爱伦不会处理家务,不如说拥有自恋人格和叛逆精神的她根本不愿意把精力放在这些琐事上。因为儿时母亲殴打自家女仆的场面让爱伦触目惊心,所以她发誓自己绝不会去殴打佣人。爱伦的做法看似软弱无能,实则是她对母亲所代表的精明强干的“家中天使”行为的无声反抗。在爱伦看来,人人生而平等,“我不明白,何以一个奉基督之名的人会觉得人世间有主仆之分是理所当然的”[9]。这不仅体现了她的博爱思想,也表明她对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生存空间和命运走向的积极思考。

迫于时代和环境的压力,爱伦将自身无法实现的理想和抱负转移到了爱人鲁道夫·亨利·艾什身上,期望他能够替自己去更广阔的空间里做出一番成绩。在爱伦看来,自己因为身份所限无法将精力放在学术研究和文学创作上,所以她不希望爱人同自己一样空有满腔抱负却只能在平凡琐碎中磨灭了才华。她尽可能地替丈夫排忧解难,是为了让丈夫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实现自己未能实现的理想。她料理家务,照顾丈夫的日常起居,并帮助其回复各种信件。在她的日记中,不止一次地提到不要让鲁道夫因为家务琐事而受到烦扰。可以说,鲁道夫·亨利·艾什能够心无旁骛地进行文学创作,到野外实地考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爱伦的无私奉献。正如爱伦在日记中写到的那样:“我不能说我自己造就了一位天才,可是,如果说我不曾对他有所帮助,至少,我不曾像许多女人那样,去妄加阻拦”[9]。在拉康看来,主体通过将相似者确认在意象上,从而与社会上展开的情景相联系,完成了从“自映的我”到“社会的我”的转换。正是在这个时期,人的所有知识决定性地转向对他者的欲望中去,而这个时期特有的力比多倾注正是拉康所谓的原始自恋。在小说中,年轻的鲁道夫·亨利·艾什学识渊博,风度翩翩。他不仅拥有颇高的文学造诣,还对生物学、地质学、宗教的奥秘以及人类的起源都充满浓厚的兴趣。这些新鲜的知识正是爱伦所渴望的,这些未知的领域也是爱伦作为一个被定义了的“家中天使”永远无法涉足的。望着鲁道夫朝气蓬勃的脸庞,年轻的爱伦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爱伦爱上了鲁道夫,与其说爱伦是被鲁道夫身上的才华所吸引,不如说爱伦真正迷恋的是投射在鲁道夫身上那个“理想的自我”。

然而,作为一名追求自由又极度自恋的知识女性来说,完全接受“家中天使”的婚后生活无疑富有巨大的挑战性。据资料显示,维多利亚时期,中产阶级的青年女性初次结婚的平均年龄大约是25岁。她们在婚后彻底沦为丈夫的附属品,不仅需要对丈夫言听计行,甚至对自己的嫁妆,家庭财产如何处置也无权过问[10]。不仅如此,生儿育女,日夜操劳给女性带来的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创伤也是一道爱伦内心无法逾越的鸿沟。爱伦的母亲生了十五个小孩,只有四个女儿存活下来并长大成人。她的妹妹佩欣斯在养育几个小孩之后身材走样、神色疲惫,这也令爱伦十分惋惜和痛心。因此爱伦尽管为鲁道夫的外貌、人品和才华所吸引,但是一想到婚后要过着完全失去自我的日子,她还是不能欣然接受,只能一拖再拖,直到三十六岁那年才与鲁道夫完婚。很显然,与鲁道夫这个欲望的客体相比,爱伦更爱的是她自己,一个对主体与自身永远存在虚假认识的“异化着的个体”。拥有自恋人格的愛伦对鲁道夫的爱不是寻常男女的肉欲之爱,而是一种建立在虚幻的“镜像”认同之上的“精神畸恋”。这就决定了她始终无法逾越自己的内心从生理上接受鲁道夫,像其他“家中天使”那般心甘情愿地为丈夫生儿育女,尽管她也曾向亲人撒谎说“他们夫妻生活美满至极,只是无福弄璋弄瓦……”[9]

四、结语

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中产阶层女性不再从事生产活动,而是在家庭内部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所做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取悦男性,营造良好的家庭氛围,因此被冠以“家中天使”的称号。拜厄特小说《占有》中的女性人物爱伦·艾什,表面上也是一位顺从美丽的“家中天使”。但借用拉康的镜像理论分析,爱伦实际上拥有明显的自恋人格和反叛精神。她不满足于服务男权话语,从少女时代便致力于打造“理想自我”,结婚后将自己不能实现的愿望投射到了丈夫身上,致力打造爱人的光辉形象。可以说,爱伦的人生选择很大程度上都是在其自恋人格和叛逆精神的影响下完成的,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以男权统治为基础的社会秩序、社会制度宣战,进而寻求女性生存的意义和价值。

参考文献

[1]   Ruskin J. Sesame and Lilies[M]. Gloucestershire: Dodo Press, 2007.

[2]   周小娟.维多利亚小说的童话主题和性别政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

[3]   Welter B. The Cult of True Womanhood: 1820-1860[J]. American Quarterly, 1966(2).

[4]    黄伟珍.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文学中的“家庭”政治[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9.

[5]   Hobsbawm E. The Age of Capital 1848-1875[M]. London: Weidenfeld, 1975.

[6]   Engels D. Narcissism against Narcissus?  A classical myth and its influence on the elaboration of early psychoanalysis from Binet to Jung. [C]//V. Zajko & E. O'Gorman (eds.) Classical Myth and Psychoanalysis: Ancient and Modern Stories of the Self.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3.

[7]    姜余.从自恋到镜像——从弗洛伊德到拉康[D]. 成都:四川大学,2006.

[8]   雅克·拉康. 拉康选集[M].褚孝泉,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

[9]   A.S.拜厄特.占有[M].于冬梅,宋瑛堂,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8.

[10]  贺鹭.维多利亚时期伦敦社会分层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4.

(责任编辑 罗 芳)作者简介:刘晶,天津财经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英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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