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敏 李思敏
摘要:对现代舞台设计来说,视觉隐喻已然成为舞台设计创作的出发点,舞台美术的各艺术部门也都围绕视觉隐喻来组织展开,本文尝试以视觉隐喻的概念辨析为引,阐明舞台美术在演出中的隐喻性表达,具体以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例,对演出中灯光、服装、道具几部分的隐喻进行分析说明。
关键词:舞台美术、视觉隐喻、《罗密欧与朱丽叶》
一、视觉隐喻的概念辨析
“视觉”一词在《唐文多功能现代汉语词典》中释义为:“物体的影像刺激视网膜所产生的感觉。”“隐喻”一词在《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中释义为:“比喻的一种,把某事物比拟成和它有相似关系的另一事物,也叫暗喻。” “视觉隐喻”英译为“visual lmage”,“visual lmage”在《牛津英汉词典》中解释为:“某物的心理表征,不经由直接的知觉,而是借由印象或想象的方式所呈现,是一种心理的图像或印象。”由此,我们可以对“视觉隐喻”做如下解释,“视觉隐喻”即是事物本体经由观者视觉上的感知,且凭借观者的想象将与本体有相似之处的喻体进行形象转化,从而超出本体形象所覆盖的象征意涵。换言之,视觉形象是观者产生形象联想的基本根源,形象本体与喻体之间的相似性是观者产生联想的前提。在艺术创作领域经常会借由视觉隐喻的形象转化特性来表达艺术作品的风格性或思想性。在舞台美术的创作中,视觉隐喻也经常被设计者做为一种思维方式或设计方法加以运用,以此拓展观众对戏剧作品的内外部理解。
二、視觉隐喻在舞台美术创作历史中的发展脉络
随着舞台美术创作思路的转变,逐渐孕育出了视觉隐喻这一思维方式及创作方法。从舞台美术发展的历史长河来看,我们会发现古希腊和古罗马舞台后部的建筑墙面仅仅是作为演出背景;中世纪的同台多景、文艺复兴的透视画景只是交待故事地点,并不要求与戏剧场景的高度适配性;18世纪由狄德罗提出了要求舞台美术描绘剧本中的真实环境的写实主张,到19世纪舞台美术家开始初步重视舞台美术的表现力;到了20世纪以阿比亚、戈登·克雷为首的艺术革新派掀起了一场艺术革新运动,提出舞台美术要表达思想感情,阿比亚的平台装置、戈登·克雷的条屏装置,他们开始将象征性的、隐喻化的符号注入舞台美术所塑造的空间中,恰如其份的以隐喻代替表现,表现角色的内心世界,诱发观众发挥诗意的想象。这使人们发现舞台美术创造的价值不仅仅表现在真实的描绘戏剧发生的时间和场景方面,舞台美术的可视造型在揭示剧作内涵与表现人物内心世界方面同样具有巨大的表现力,视觉隐喻在20世纪末便正式登上了舞台美术创作的历史舞台。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高速发展,当今社会的舞台美术的视觉隐喻潜藏了更多的意味表达——21世纪“大舞美”观念的倡导,使当今的舞台美术正经历着从布景设计到表演设计的转变。视觉隐喻不止要服务于戏剧情景所要求的时空环境特征,更要呈现美术造型的观念与风格样式所传达的视觉意涵,以创作者的思考引发及带动观众对当代的艺术感知。
胡妙胜先生所说的:“舞台设计的视觉隐喻主要被用以表现整个戏剧世界中难以言说的情感和较为抽象的观念,是一种表达思想感情的方法。”更在《充满符号的戏剧空间》中指出:“舞台设计创造的既不是赤裸裸的表演场地,也不是客观现实的真实图景,而是一种充满着有意味的形式、象征与隐喻的世界。”视觉隐喻的舞美上的运用,使舞台美术以无声的视觉造型填补了舞台上有声语言所不及的空白。 戏剧演出是视听结合的综合性艺术演出,这里所指的视听并不是仅限于演员的行动是可视的、演员的言语是可听的,舞台美术布景的设计元素同样也是可视的,舞台美术的设计元素同演员的表演一同构成演出的视觉形象。视觉隐喻是空间的图像,图像有时可以胜过千言万语,舞台美术的这种图像化的设计元素也一定程度上丰富和夸大着演员言语动作的表达范围,深层次的剖露角色的内心世界。正如黑格尔说过“高度过激的情绪要通过感性方面的夸张把它们强烈的力量呈现于观照”。
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文本主旨与舞台呈现
《罗密欧与朱丽叶》讲述的是意大利北部城市维罗纳,蒙太古与凯普莱特家族矛盾颇深,然而,一场假面舞会改变了一切。舞会上,罗密欧与朱丽叶一见钟情。为了守护爱情,两人偷偷找神父举行婚礼,岂料灾难接踵而至。一次争斗中,罗密欧因杀死朱丽叶的表哥而被流放外地。朱丽叶也被迫与他人结婚。为了和爱人在一起,朱丽叶听从神父的建议服下“假死药”,企图骗过家人。不明真相的罗密欧赶回维罗纳,见到了“死去的”朱丽叶后悲痛地选择了自杀。醒来的朱丽叶发现了身边死去的爱人,也绝望地抽出了短剑殉情,两个家族最后也因两位年轻人的离去放下了仇恨。
在这样的文本背景下,如何将剧本中的文本形象转化成鲜明的舞台形象是舞台呈现的关键一步,这也是舞台美术创作中重要一环,“通过符号性意向空间的创造,舞台设计者把自己对剧中所反映的生活感受和理解传达给观众,激起他们产生类似的感受和理解。”
《罗密欧与朱丽叶》自问世以来转战于舞台剧、芭蕾舞剧、电影甚至百老汇音乐剧《西区故事》等各个艺术表现领域,且版本不断更新,至此题材仍活跃在大荧幕和各种舞台上。2001年由Gerard 作曲的法国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更是被誉为“21世纪最伟大的流行音乐剧”。此版音乐剧的成功不得不说其视觉舞美的隐喻性表达在一定程度上有着极大加成。以下将从灯光、服装、道具几部分剖析此剧在舞台美术上的视觉隐喻:
1.舞台灯光的隐喻呈现
在法国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便通过隐喻的表达把两个家族间的仇恨赋予强烈的力量呈现于舞台之上。色彩包含的意义十分复杂,在舞台设计中是一个最富有表现力的视觉要素,在此剧中舞台灯光将色彩的联想意义发挥的淋漓尽致,灯光设计以蓝色和红色为主色调贯穿全剧,演出一拉开序幕,便看到舞台上红蓝两束灯光的相互拉锯,极暖的红色使人联想到血与火,极冷的蓝色使人联想到海与水。这两束光仿佛把整个舞台一分为二的割裂开来,以其强烈的直观视觉效果象征这水与火的的不可相融,暗示着两个家族世仇的不可调和。此剧的演出是伴随这激烈的音乐以两个家族的打斗场景为起点的,指明了两个家族间的相互敌对,再接着两个家族的女性代表在楼台互唱《恨》都是在演绎两家族间的仇恨之情。世间唯有情难诉,演员有声的语言有时会难以表达出情感的重量,在情感的表达上会略显苍白,那便也难以表达出较为抽象的戏剧观念。而在这部音乐剧的舞美处理方面,便借助舞台设计元素来为演出进行发声,以舞台无声的艺术语言——灯光与色彩的极致运用,完美的填补了演员有声语言所不及的空白。蓝色主光与红色主光的割据象征着蒙太古家族和卡普莱特家族水与火般的仇恨,与演员的表演相互呼应,成为演员言语动作的有力补充,在两个家族的女性代表在高歌时更大范围的渲染和扩大了这两个家族的仇恨之深。在灯光方面的巧妙处理,以其隐喻之意对演员言语动作进行了放大与强化,使观众真切的感受到他们这般仇恨的浓烈,进而打动观众,震撼观众的心灵。
2.舞台服装的隐喻呈现
此音乐剧更为巧妙的设计是灯光和服装色彩在视觉表达上的结合及并行运用。众所周知,蒙太古家族和卡普莱特家族是世代相仇的两个家族,在服装方面依然顺延灯光方面的红与蓝来暗示两个家族间的仇恨。卡普莱特家族使用红色作为主色调,暗示这卡普莱特家族的火一般的冷血、高傲與狂妄;蒙太古家族使用蓝色作为主色调,暗示蒙太古家族的水一般的自由与奔放。在服装方面除了以红、蓝两大主色以做阵营区分之外,其中每个阵营中不同人物的服装颜色也略有差异,通过服装颜色之差来暗示角色性格。如蒙太古家族的罗密欧是偏向亮色的靛蓝色,暗示着他性格中清醒的一面,在他被迫流放时服装颜色变成的深褐色,意味着身份地位的改变,体现出他孤身游荡的落魄之感;班伏里奥是偏向淡色的浅蓝色,暗示着他温和及包容的性格;虽然迈丘西伏不是蒙太古家族成员,而是亲王的亲戚,但由于他是罗密欧的好友,所以在服装上很自然的设定为蓝色系,是深蓝色的,暗示着他刚烈的性格。卡普莱特家族的提伯特是鲜红色,如哥特式火焰一般,正处燃烧峰值,仿佛他就是这仇恨的代名词,暗示着他冲动的、嫉妒的性格;卡普莱特夫人是偏暗色系的暗红色,暗示着她成熟与高傲的性格;朱丽叶则是偏向粉红色系,不像蒙太古家族的其他成员那般的红,这种粉红色恰恰体现了朱丽叶对爱情的向往,也暗示了她少不经事的单纯。
在原著中并不存在的死神形象,在非蓝即红的蒙太古和凯普莱特家族中显得尤为瞩目,一身白衣若隐若现。死神的服装色彩是以大面积的白色配些许银灰,一开场死神的出现便给人带来了死亡的气息。死神的形象贯穿着全剧的始末,伴以些许温柔的动作却给每个场景带来压抑的气氛和不幸的预告,从演出效果上可以看出这一死神形象不同于其他剧作中那般的恐怖,他冷漠的神态,温缓的动作更像是这场悲剧的旁观者,而非决策者。由此可以看出,死神也只是在听从命运的安排,操控着这场悲剧的是命运。对死神服装设以白色,一方面赋予死神冷漠的形象;另一方面也体现出对罗密欧与朱丽叶要听从于命运安排的无力,由此更加突出庄重与圣洁。
3.舞台道具的隐喻呈现
受限于音乐剧的表演形式所需要的广大空间,一般显少在演出中设置大型道具,出现的小道具一般也是承载着重要意义,或对戏剧冲突起着重要作用的。在音乐剧《罗密欧于朱丽叶》中也呈现了重要道具——匕首,原著中出现的武器为剑,剑的出现多为打斗场面,在利刃之间呈现着冲突和对立。在此剧中把剑转换为匕首,匕首会比剑更小巧、更便捷,进而出刃也会更迅速、更有力。匕首是锋利的、是冰冷的、亦是无情的,在此剧中匕首的打斗场面多次出现,它意味着两家世仇的宿怨极为之深,也暗示着两家族的恨意从利刃而生发,也在利刃下了结——生命终结于匕首之下。
提伯特是两家族间仇恨的代名词,他的出现和剑有着不可脱节的关联,传达了两家最深刻的恨意。他的仇恨、他的嫉妒驱他提剑冲着罗密欧而去,在打斗之中迈丘西奥却死在提伯特的剑下,而他的生命也终结于为好友报仇的罗密欧的剑下。匕首的出现也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双双殉情的视觉符号,暗示这两个年轻人的命运走向,假死后的朱丽叶醒来时发现罗密欧为她殉情,此时匕首是朱丽叶殉情的信号,随后朱丽叶便借以匕首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表达她对爱情的忠贞。同为武器的剑和匕首,都可借利刃带来死亡的想象,但在这部戏的演出中以匕首更快速、更简介有力的方式作为仇恨的死亡与爱的殉情之多重所指。
总结
舞台美术运用特有的艺术语汇对舞台空间进行一系列的空间创造活动,为演出提供可延展的动作空间,又为表达戏剧的内涵与本质提供具有隐喻性的、可供联想的形象基础,增添其戏剧魅力,进一步去接近戏剧本质。
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将其视觉隐喻以可视的物质外壳分享给观众,以其视觉元素的的呈现突出对剧作的特定诠释,从有限的戏剧文本中挖掘出丰富且强有力的精神内涵,在舞台上创造刻苦铭心的戏剧场面,营造者含蓄无尽的艺术空间,用舞台美术独特的艺术语汇诉说着《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情与感。也由此留给了观众和舞台交流的窗口,为观众提供了自己去感受、想象、思考的空间,留给观众一定的自由度,使得观众也能参与到演出中,让观众去真切感受他们两个家族间的仇恨到底深之何度、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又深情几成,与此同时也见证着两大家族世仇的消解,惋惜着他们爱而不得的命运悲剧。那么,由此可见,舞台美术的视觉隐喻在舞台上犹如抽丝剥茧般的呈现背后的多层所指,除了给观众带来美轮美奂的视觉盛宴外,还可以帮助观众建立起一定的观剧意识,与舞美所编织的复杂网络产生联动,更大程度的接近戏剧本质。
本文主要是分析法国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视觉符号之下的隐喻表达所呈现的多样化的创造力在演出之中之于观众的信息量传递,以及对于接近戏剧本质的良性推动,故而将分析重点聚焦在舞台灯光、舞台服装、舞台道具方面,尝试在能指中挖掘更多所指功能,与大家共同欣赏这部经典的音乐剧作品。
(作者单位:李佳敏,中央戏剧学院;李思敏,西北民族大学)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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