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越剧作为中国“流传最广的地方剧种”,唱腔委婉、表演细腻抒情优美,将戏剧性与抒情性、表现性、哲理性与音舞性有机结合在一起。越剧《天长地久》实现了越剧与莎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之间的互文性。通过这种互文性和改写实现了形式的替换与转型,同时也诠释了莎剧的人文主义精神主题。从而将现代意识灌注于越剧《天长地久》之中,在“情与理”戏剧观念的转换与音舞对叙事的改写中,形成了内容与形式、演出方式、戏剧观念等新的碰撞与融合。
关键词:越剧《天长地久》 莎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四百年来,莎翁的作品犹如一朵朵奇葩,开放在全球的各个角落。在中国,莎剧改编为众多的地方戏曲,拿到戏曲舞台上演出构成了莎剧在中国的一个鲜明特色。上个世纪80年代,地方戏莎剧表演在中国达到了高潮,时至今日仍有不少地方戏莎剧不断在中国的戏剧舞台上演。其中,既有“中国式”的改编方法,以写意性为改编宗旨,用程式、音舞揭示人物性格发展和心理变化的改编、演出方式,体现我国戏曲丰富的呈现审美艺术表现手段,又有“西方式”即接近莎士比亚原作将西方文化与中国戏曲形式融合的改编。但是无论采用何种演出形式,地方戏莎剧都在世界莎剧演出史上为中国赢得了应有的地位和荣誉,成为当下世界莎学舞台研究一门独有的课题。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多次被改编为多种中国戏曲,其中由上海虹口越剧团改编韩婷婷和萧雅主演的《天长地久》将话剧形式的莎剧与音舞性很强的越剧较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受到了喜爱越剧与喜爱莎剧观众的共同赞赏,“莎士比亚的名字己经和中国人民的文化生活联系起来了”(高占祥)。这样的改编顺应了当下世界莎剧舞台演出的发展要求,为世界莎剧舞台又增添了一朵越剧之花,成功地实现了中西方文化与艺术之间的对话。
一.主题与形式之间的重构与替换
莎士比亚经典爱情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与越剧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改编基础呢?这种基础就在于戏剧尽管有其文化特性,但也有共同的本质属性,当其向“本质属性归复”,就会“成为全人类的共同财富”(司马云杰)。中国的编剧们本着忠实于原著的原则,将西方的故事完全中国化。将莎氏悲剧表现人性,爱情的深刻性植入越剧之中,尽管在植入过程中,对所谓“人性”的挖掘不可避免的有所偏移,但有助于改变20世纪90年代以来“以舞台装饰的华丽掩盖戏剧精神内涵的贫弱或荒谬”(董健)。表现在《天》剧中,则反映出“每一个陈述都有一个作者……对话反应使话语人格化”,这个作者也指表演者,“陈述被看做是人们的观念表达,未出现的陈述被看做是另一种观念的表述”(托多罗夫),即莎士比亚的表达与越剧的表演。在《天》剧的第三场中,罗立安与裘丽英在初次见面后就一见钟情。
裘丽英:只觉得英气阵阵透心底。
罗立安:只觉得光彩熠熠绕天际。
同唱:
一路上惊魂未定不在心。(女)
一路上心怀忧患未在意。(男)
想不到他鹤立鸡群非凡器。(女)
想不到她雅群白鸽显珍奇。(男)
罗立安:
想不到有缘心依依。
盛宴易散不忍离。
一大段唱腔表现了品行端正的小伙儿在遇到优雅美丽小姐后相互吸引,双双坠入爱河。
裘丽英:皓月当空洒清辉。椅楼赏月遣愁怀。
月圆花好虽甚爱,女儿家,心事难解开。
罗公子啊,为什么你偏是冤家子,为什么你生在罗家内, 罗裘两家有仇恨。
我对你无愁无恨全是爱,我愿对月吐情你,未知公子可明白,倘若你心同我心,可愿将罗姓来抛开,我情愿我把裘姓为你改。
女主角面对自己心仪的公子,愿意抛开世俗的观念,放弃家族仇恨勇敢地拥抱爱情,从盛宴见面的一见钟情到楼亭幽会的私定终身,再到最后的“誓与你生生死死在一起,天长地久永相恋”的生死相许,扮演裘丽英的胡佩华利用越剧长于抒情的特点,比较准确地诊释了人物心理变化的复杂层次。从互文性角度观照,《天》剧将莎氏的《罗》剧在深层次的改动中,利用越剧的艺术形式,在范派越剧声腔的基础上,围绕演员嗓音特点和人物格特征进行唱腔设计,有机融汇了绍剧以及女子越剧的行腔风格。胡佩华“紧紧把握住裘丽英的复杂的人物特性:美丽纯洁,忠贞不屈,同时善良温和,也不乏某些心计。她有如一株亭亭玉立的水莲花,虽根植于污浊的泥淖而自有纯洁与明净,虽经摧残仍飘散着经久的芬芳。她不顾家族宿怨的禁忌,大胆地接受罗密欧的爱情,表现了她“离经叛道”精神。为实现美满的婚姻,她用心良苦,靠假死躲过父母安排的婚姻,以期与真正所爱的人结成良缘。从“死亡”中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询问自己的“夫君”,当得知“夫君”已死,便毅然真的殉情,决不苟活,把爱情看得高于生命。她的理想最终不能如愿,是因为她太天真稚嫩,毕竟才14岁,也是因为现实太黑暗残酷,使她实在无法抗拒命运的错误安排。她是一个热情而柔弱的理想主义青年。《天》剧中的中国式的爱情理念与西方崇尚自由尊重人性的精神有机融合,演绎出一个让人荡气回肠的中国式的爱情悲剧。
二.美在模拟与虚构之间
对于越剧《天长地久》来说,既要在改编中表现出《罗》剧秉承莎氏人文主义悲剧精神,又要在形式建构中展现越剧的艺术之美。为了较好地解决不同戏剧观下产生的戏剧,不同艺术形式之间的建构与转换,表演者浓墨重彩地剥开主人翁的内心世界,利用越剧一长于抒发内心情感的唱段,向观众展示爱恨情仇,生死与共的感情世界,诠释人性至上的主题。《天》剧中唱段的作用等同于《罗》剧中的独白,在时而高亢,时而低回,时而亢奋,时而抒情的唱腔中,心理矛盾、情感冲突被衍化成了观赏性极强的歌唱、程式表演。
现如今艺术为人们之间的交流提供了平台,然而单纯地依靠维护传统却无法保持自己的文化身份,所以观众在痴迷于演员的身段、程式等精湛表演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之中通过外化的程式,通过台词与歌唱之间的对话,通过“力量”与“柔弱”之间的互文性,通过内心与外表的转化,用越剧方式洞悉了人物的内心变化和人性的堕落,从而使观众惊叹不己。对越剧演绎莎氏悲剧来说,通过这种既刚且柔的唱腔、程式表演,在扩大越剧表现力的同时,既成功地诊释了莎氏悲剧的精神,又通过感情的外在表现形式(美的技艺)的刺激,超越了对内容的理解。
越剧中的悲剧主人公往往是女性,这对于改编《天》剧是一个挑战。男主人公罗立安的扮演者韩婷婷是1990年的江、浙、沪越剧大赛中“越剧之星”的获得者。《天》剧的再现生活形态的悲剧精神与复杂的内心矛盾冲突与越剧女扮男装设计的刚烈、流畅的唱腔、程式结合在一起,用越剧去演绎《罗》剧的故事,阐释其人文主义精神,将模拟的生活与虚构性的审美表演融合为一体,既比较深刻地诠释了《罗》剧的叛逆精神,又通过戏剧形式的改编,重新建构了鲜明的人物形象,其创新的表现形式,把悲剧精神外化于程式、唱腔和表演之中,将情感的起伏跌宕,矛盾的激化与溶解,内心的纠结一一融入《天》剧中,将《罗》剧中的爱、恨、情、仇用越剧的形式表现出来,使思想透过越剧审美的形式展现出来。
《罗密欧与朱丽叶》与《天长地久》的对话、互文性,既是主题上的效仿、继承与重构,也是外在形式上的替换与创新,更是审美、艺术、文化之间的成功转型。《天》剧的改编旨在以越剧的艺术形式完整表现莎剧主题的人文主义精神。这样的改编表明越剧的美学理想和莎剧美学精神通过《天》剧在审美层面上进行了一次成功嫁接,这样的嫁接表明,无论在外在形式、内在思想内容和审美视点上,越剧与莎剧对话和互文性都开拓出一片崭新的审美天地,并成功地实现了一次中西文化的碰撞与融合。
参考文献
[1]高占祥.文化力[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2]司马云杰.文化社会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
[3]董健.关于中国当代戏剧史的几个问题[c]载胡星亮主编.中国现代文学沦丛(第1卷第1期).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
[4]托多罗夫,巴赫金.对话理沦及其他[M].蒋子华,张萍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作者介绍:刘丽娜,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翻译学,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