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两汉以来,将人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与阴阳五行的灾祥观念联系,认为某些服饰器用会带来灾祸,即“服妖”说,在此当中女性服饰又是重要的一环。女性穿着打扮美艳娇态,或着男装,或僭越服饰器用,都有被议论为“妖”的可能,将其作为人事变迁的征兆。这在历代文献中亦常有记载。尽管“服妖”说自提出以来就不仅局限于服饰范畴,但叙述者描写服妖的材料、纹饰、色泽、质感、形态等,以显示其奢靡与魅惑,为从社会意义角度理解中国古代女性服饰提供了线索。女性是穿着打扮的主体,以“服妖”说从道德角度对女性服饰加以评判,体现了中国古代社会礼制文化对感官愉悦的规训,进而折射出儒家思想和男性话语在其后操纵的基本现实。
关键词: 服妖;礼制文化;女性;规训;社会意义;道德评价
中图分类号: TS941.12
文献标志码: B
文章编号: 1001-7003(2023)04-0153-05
引用页码:
041304
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3.04.019(篇序)
讓观者产生愉悦,是服饰的基本功能之一。某种程度上看,服饰的这一审美价值并不亚于其实用功能,且从古至今都未改变。只是在古代,服饰审美并不如当今这般多元和自由,而是要严格遵守礼俗的约束,一旦穿着怪异就有被议为“服妖”的可能。“服妖”之说延伸到极致,甚至会关系到国家衰亡与社会动乱,所谓:“风俗狂慢,变节易度,则为剽轻奇怪之服,故有服妖。”[1]这种将日常用度与灾异联系在一起的学说,其目的无非是“明凶吉,释休咎、惩恶劝善,以戒将来”[2]。换言之,“服”不是其重点,“妖”才是这类说法的意图所在:不遵礼俗,一定会导致国家动荡、人事变迁;而要维系社会秩序的稳定,恪守必要的礼制文化,警惕“服妖”的出现,显然是十分必要的。
1 与灾异并生的“服妖”
在古代,史家会将时人争议流行之物的原因在《五行志》中记录下来,成为其附会灾异的依据,比如形制、颜色、图案、质地、用途、使用者身份等。究竟是因为灾异而出现“服妖”,还是“服妖”现身引发灾异?这似乎是一个很难厘清的话题。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古代“服妖”说中有着大量牵强附会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为配合某些已经或即将出现的灾异,去特定对象身上寻求印证,而这些对象往往是历史中负面的人物或群体。从个体身份来看,比如汉废帝、汉灵帝、晋惠帝、魏明帝、明武宗等,再如汉代梁冀之妻孙寿、晋代尚书何宴、唐代安乐公主、唐代韦后、唐代杨贵妃等;从群体身份来看,则多指女性。在女性身上,一些当时流行的发型、妆容、饰品、衣裙甚至鞋子,都会被视为“妖”进而成为社会动荡变迁的征兆。
汉代桓帝延熹年间,京都盛行穿木屐之风,尤其在妇女出嫁之日流行穿五彩绳绑系的木屐,被议论为服妖,视为汉末党事斗争中的“九族拘系”后果的征兆。文献中记载:“延熹中,京都长者皆著木屐;妇女始嫁,至作漆画五采为系。此服妖也。到九年,党事始发……长少妇女皆被桎梏,应木屐之象也。”[3]964实际上,当时女子出嫁着彩色系带的木屐,原本是妇德贤惠的美好祝愿,但史家因木屐上面的“人”字形绑带的样子如同被绑起来的人,形同“桎”字的篆字体,而称其为“服妖”,与汉末党事斗争中的“九族拘系”关联在一起。类似以音或形附会为“妖”的记载,还有天水碧色与甘肃天水的同音,将唐代末年京城妇女佩戴琉璃有“流离,皆播迁之兆云”[4]879,《宋史》中也有此类说法,女性以琉璃为首饰“后连年有流徙之厄”[5],陆游在《老学庵游记》中记载了南宋女性穿着的褙子[6]样式“不制衿”与“不制金”谐音,衣裙装饰纹样“一年景”的谶语色彩称为服妖等[7],以上种种皆被视为服妖。
《晋书·五行志》记载了元康年间“妇人出两裆,加乎胫之上,此内出外也”的服妖现象,与后宫干政的事件联系在一起。两裆原为北方少数民族服饰,男子多有穿着。晋朝时,妇女将其作为背心式外衣,其形制为胸前和后背各有一块布料,中间由系带经领部而相连。所谓“内出外”者,盖此服在两汉时期仅用作内衣,至此时则穿在外面,成为一种便服,“内出外”为双关。《礼记·内侧》:“男不言内,女不言外……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古人以宫闱之事为内,社稷之事为外,内外之别,杜绝女子干政。一旦内外无别,甚至“内出外”,就预示着后宫干政现象的出现。晋朝元康年女子除了流行穿“两裆”之外,还流行佩戴五兵佩。五兵佩是沿着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的印度颈饰,是用金银、玳瑁等材料制作的斧、钺、戈、戟等样式的笄,这同样被视为女性干政的征兆[8]。元康末年,即司马衷朝代晚期,恰好是贾后专政、八王之乱时期,史家是借用当时在女性穿着打扮中流行的“两裆”“五兵佩”作为后宫干政的征兆,而这些服饰被附会的原因显然是因为触及了男尊女卑的传统礼制,侵犯了古代男性至高无上的地位。
明代季士大夫面对当时发生的变乱,也同前朝一样将之归因于当地人民喜欢奇装异服的“服妖”,终将致遭身家变故,甚至国家灭亡。明代中叶以来,女性为追求变化而变化,服饰流行周期大幅缩短,上至官家妇女、富商人家,下至庶民妇女,好奢华、求新奇已经是明代中晚期的风俗。对此,李乐(1568—1655年)在《见闻杂记》将“厌常喜新,去朴从艳”的风俗和天灾人祸联系而论,表达对社会走向的担忧:“厌常喜新,去朴从艳,天下第一件不好事。此在富贵中人之家,且犹不可,况下此而赋役长年分止衣布食蔬者乎?余香二三百里内,自丁酉至丁未,若辈皆好穿丝绸绉纱湖罗,且色染打雷妇人。余每见惊心骇目,必叹曰:‘此乱象也。未几成戊申,自昆陵以南洪水骤溢,米价腾涌。插秧田十无一二,冬必不获。明年己酉,不知荒歉作何状?既荒,恐有意外不测之变,奈之何哉!”[9]又如晚明时期在妇女间流行一种名为“水田衣”的服饰,在明末由民妇之服转成大家闺秀的服装样式,至崇祯年间尤为盛行。李渔(1611—1679年)在《闲情偶寄》中曾论及水田衣,他特别大加挞伐:“风俗好尚之迁移,常有关于气数。此制不昉于今,而昉于崇祯末年。预见而诧之,尝谓人曰:‘衣衫无故易形,殆有若或使人之者,六合以内,得无有土崩瓦解之事乎?未几而闯氛四起,割裂中原,人谓预言不幸而中。”[10]历经明清换代,身为明代遗民的李渔和其他的遗民一样,在其晚年常会思考明朝灭亡的原因。他将国家的“气数”与“风俗”好尚的变迁联系起来,主张妇女穿水田衣是一种“衣衫无故易形”的风俗变迁,最终导致国家的土崩瓦解。
将“服妖”聯系灾异,其背后体现的是封建士大夫阶层对于某种未知的不稳定因素的恐惧,而解决的方式则是让平民(尤其是女性)的行为服从于礼教规定,其审美在政治目的和道德教化之下。从一定程度来看,“服妖”说是对女性的集体意识进行灌输和劝诫,即在关注自身形象的同时,更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对他人乃至国家可能造成的影响,并且前者必须服从于后者。礼教对于女性服饰打扮的标准,并不在“美”,而是更多地体现在“善”,所谓“尊礼从善”,其表达的核心是遵从祖制中的规矩与中和,是礼制文化倡导的内敛与包容。礼制社会所提倡的含蓄性的美[11],更是“女德”中善的要求。凡是超出“善”的范畴的美,难免被谴责、排斥乃至禁止。“妖”有美艳之意,却是非常之美,因此被视为是恶;而“服妖”,就变成了一种对穿着打扮含有负面道德含义的谴责。
2 对于“非常之美”的警惕
如果说与“灾异”的联系是判定“服妖”的外部条件,那么
就其本身而言,“服妖”所指向的就是那些能够强烈地引起人们注意的穿着打扮或行为,或精美、或夸张、或流行、或奢靡,简而言之就是某种过于招人耳目的“非常之美”。
古代社会赞赏女性的阴柔之美,女教经典《女诫》中说:“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自汉魏以来更为推崇阴柔之美,对美女的描写少不了“弱”字,生理上的“弱颜”“弱肌”“微骨”“弱骨”“柔骨”“轻体”“细腰”“小腰”“纤弱”“纤细”“纤纤十指”等,伴随着“弱不惊风”“弱不胜衣”“扶风摆柳的腰枝”的弱态,加上精神上的“凄楚”“感伤”“忧郁”“哀怨”成为程式化的女性美的用语。汉桓帝时期,梁冀之妻孙寿为蛊惑梁冀,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要步、龋齿笑,《后汉书·五行志》中有记载:“所谓愁眉者,细而曲折。啼妆者,薄拭目下,若啼处。堕马髻者,作一边……”[3]3270-3271《后汉书·梁统列传》中将孙寿之装扮举止皆称为“妖态”[3]1180。《新唐书》中将元和末年流行的“时世妆”也是一种追求阴柔之美的取向,“妇人为圆鬟椎髻,不设鬓饰,不施硃粉,惟以乌膏注脣,状似悲啼者”,同样被称作服妖[4]879。显然,在“女为悦己者容”的时代,她们故作柔弱目的是迎合、屈从男性的审美[12],博取男性的怜爱,愈演愈烈,被视为“妖态”。由此而言,尽管“阴柔之美”是男性为女性所制定的美的标准,但这一标准也必须被框定在一定的尺度当中,女性不可自行逾越。当这种“美”被认为是女性过分迎合乃至蛊惑男性的体现,则有被视为“妖”的可能,进而被看作是家国霍乱的征兆。
这种“非常之美”,还表现在服饰打扮所表现出的时尚、流行这些特征上。当今时尚、流行是用来形容服饰文化的常见词汇,且其含义多指向正面,但是追求高度稳定、“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古代,时尚和流行所指向的则是某种不息的变动[13],其非常容易触动士大夫们的敏感神经——对于变化,他们始终保持警惕。在“服妖”条目中有关于社会效应的描述,诸如“视之复如故”“相尚”“人多效之”“皆效仿”“尽然”“没于”等,提及的物件或行为多是短时间内被人们模仿、追捧的。由此来看,某物愈是流行,引起史家关注的可能就愈大,被冠以“妖”名附会人事变迁、国家动荡的可能性就愈大。
对于女性服饰,儒家人士有着一套强调礼制教化的论述,历代秉承崇俭黜奢的观念反对价高华美的服饰,甚至在男性主导的舆论中还会采取更严格的措施,以法令来规范或禁止女性穿着某一类衣服。明代中叶,江南地区商品经济勃兴,手工制造业发达,奇巧华丽、精致美艳、变化多端的服饰器用不断出现在市面上,一时间新的时尚风潮涌起。万历年间《万历通州志卷》记载,受人追捧、被时人称为“时样”的江南布料被称作服妖:“今者里中子弟,谓罗绮不足珍,求及远方吴紬、宋锦、云缣、驼褐,价高而美丽者以为衣。”[14]此外,宫廷到民间,妇女皆喜好紫花、月白、蓝花等一类浅色衣服。遵守礼制的文人士大夫却颇有微词,有大臣以“五行相生者为正色,五行相克者为间色”作为理由,抵制当时流行的紫花、月白、蓝花等服饰。他们认为“驳杂”袍色的流行是“天气不正之气”所致,议为服妖[15]。这一时期,女性对新奇色彩的消费日上尘嚣,是与社会的发展密切相关的:物质丰富、染色技术进步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商品经济发展革新了女性的观念。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不再避讳间色的使用,原本受到礼制规约的审美被打破。然而,身处时尚风潮转变中的士大夫,在评说新的时代风气时,依旧使用了古已有之的“服妖”提法。显然,“服妖”说中对女性华美服饰的制约,不顾女性的需求,也不认同或承认时代风尚变化的现实。
因此而言,“服妖”所指向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服饰文化问题,而是有着强烈的社会意义象征。服饰作为等级秩序的晴雨表,其使用应当被控制在一定的规范之内;“服”之非常,体现的是社会秩序的异常。而“服妖”说将女性服饰与社会变迁联系在一起的做法,表面上规训的是逾矩的“女性魅力”,实际反映的则是士大夫阶层对于尊卑秩序、社会恒常的可能变化所保持着的高度警惕。
3 被规训的女性
在“服妖”说中,女性始终是一个被动的针对对象。那些被认定为“服妖”的,往往是能够激发或释放欲望追求之物,并与感官上的愉悦紧密联系,在这种关系中,欲望的释放来自女性,而其魅惑的对象则是男性。在古代社会“男女大防”的心态下,对于“妖”的警惕,其根源是对于女性的某种提防和限制。
在男尊女卑的时代,女性是凝视的对象,亦是欲望的客体。无论是哪一个朝代的女性,她们的面部和身体都被男性运用艺术和文学等手段标识了一定的文化符号,满足男性凝视目光的需要是必须的,也是首要的[16]。在汉代乐府诗《陌上桑》中描写的美女形象:“头上倭堕落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作者渲染的罗敷的发型、耳饰、衣着的形制、颜色都足以代表女性。曹植在《美女篇》中言:“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可见,从早期文学作品开始,男性审视的视线集中在精致华美之物上,对于女性美的观看与描绘往往以物来代替。值得一提的是,女性和这些精致之物常常是合为一体的,其姿态、衣着、装扮等无一不折射出男性的欲求。因此在女性的物化观念中,女性与身体、性感、原罪和衣着的联系比男性更为紧密,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女性更有可能因为穿着打扮而遭受道德的谴责,而理由是不庄重或是太具有诱惑力。
显然在古代社会,女性常被打上了“物”的烙印,被以一种“非人化”的视角加以描述。无论是对女性服饰,还是女性身体或者女性这一群体的道德规约与警惕,实际上与对其他可观赏性事物的态度是一致的。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礼记·乐记》)的训诫。凡是涉及人本能的欲望,对人产生诱惑的事物,先秦思想家们同样倡导有节制,本着“本之性情,稽之度数,制之礼义”的方法,把握“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尺度,在遵照礼俗的前提下获得感官愉悦。如此,即便是面对喜好之物,君子定是在最大程度地克制情感、节制欲望,多数人是“一赏而足”,以洒脱的审美方式实现身心的满足,进而摆脱、超越欲望,也有一部分人秉承着釜底抽薪的想法[17],无论如何,对感官愉悦的渴求乃是人之本性,终究难以避免。在物化的女性语境中,当男性以“服妖”说谴责、限制乃至禁止女性过于引人注目的穿着打扮时,实际上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着自身的感官愉悦。
就“欲望”的界定而言,“定义欲望的根本特点就在于以更加精美的物品作为日常愈要满足普遍体验的满足感或需要”[18]。既然在古代社会,感官欲望被视为负面的,那么去除过度的精美、杜绝招摇就成为了限制欲望的有效手段,这一点在对服饰的规约中更加突出。由于服饰本身就是某种外在性的事物,且其本身在历史演变当中已具有了一定的社会文化意义,因此对其加以限制一方面比较容易实施并具有社会层面的普遍意义,同时也可令规约由外部深入到穿着者(女性)内部。对于女性来说,身体、容貌、穿着美的最终决定权不在她们的手中。作为被凝视的对象,她们要遵从男性的一系列制度、习俗甚至那些无法言明的潜在习惯。在封建社会如果某些女性胆敢不受教,那么与规训相伴的谴责性舆论就会蔓延开来,这种社会舆论或许是更加具有强制性的禁令规范。这些身体和天职上的规范最终造就了一个被驯服的女性身体,一种符合男性要求的作为“物”的存在。于是,服饰让女性顺从,整个社会因而形成“望其服而知等威”的象征系统。
将女性及附着在她们身体之上的服装、妆容、配饰等加以物化,并实施严格的规约和训诫,体现出来的就是对女性规训的一整套過程。在女性“服妖”说中,女性的物化构成了规训本质面向:对服饰的规训,是对身体的规训,是对思想的规训,更是对感官愉悦的规训。古人将克制、压抑欲望作为修养品格,在日常生活中时刻警惕、防范物欲的膨胀。
4 结 论
“服妖”,其表面特征是妖艳靡丽,进而关联起了某种过度的感官体验;在社会层面上说,其与神事密切相关,是不祥的征兆。在传统礼制文俗的语境中,无论男性服饰还是女性服饰,都有被议为服妖的可能性。只是,“服妖”作为男性掌控的话语,女性及其相关之物更加容易进入到征兆国家不祥的“妖”的范畴之中。由此来说所谓的“服妖”,其重点不是物而是人。这种主观选择无非是围绕“服妖”说与国家政治相关的核心内涵展开的,通过令人信服的选择和约束,达到教化目的,实现政治意图。
从现实情况来看,即便是被视为“服妖”,也无法完全禁止某物的流行,如假髻、琉璃、间色服饰等会反复出现。从中可以分析出三点:一是史家在将某物附会为“妖”时并不一定真正试图禁止它,只是借其发挥以达到某种政治诉求;二是女性自身生理、心理和社会特点,都更容易通过某种“曲折”的方式(如配饰质料的选择、服饰颜色的选择等)释放天性,“悄无声息”地突破礼制和习俗的禁止,直到被视为“服妖”,再悄无声息被响遏行云所替代,然而风声过后往往又是一波新的追求;三是作为男性凝视的对象,男性希望从物化的女性身体上获取感官的愉悦,但礼制文化中“随心而不逾矩”的训诫,“男女大防”的心态又让他们必须控制来自女性的取悦,这种矛盾的心理也使得男性不可能一刀切地去处理那些能够满足其本能愉悦的美好事物。
有意思的是,在历代女性的“服妖”说中,涉及的对象并不包括娼妓。被评论的女性可以是像杨贵妃、安乐公主这样的宫廷之女,也有像孙寿这样的臣子之妻,更多的是类似江南一带女子这样被概括的民间女性群体,而唯独娼妓这一群体或个体是鲜见于“服妖”说。刘达临提出:“到了明代,礼教的推广和普及,尤炽于宋代,在中国历史上几乎达到了一个顶点。可以说娼妓也更炽于前朝而达到一个新的阶段,这样,就出现了礼教与娼妓并行于世的社会现象。”如此,“服妖”说在公然的感官愉悦的范畴之内并没有发挥的余地。
当然,对于“服妖”说的规训能够在历代延续的主要原因,还主要在于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结构形式,女性独立地位缺失及对规训的顺从。可见直到21世纪,有一些观念和行为,仍然根深蒂固地存在着,甚至至今也并未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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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stem and discipline: The social significance of the theory of female “Fuyao” in ancient China
FU Xiaotong
(Academy of Fine Arts, Jiangsu Second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13, China)
Abstract:
Since the Han Dynasty, the writers of historical records have connected peoples dress and behavior with the concept of Yinyang and Five Elements. They believed that certain clothes and instruments would bring disaster and named them as “Fuyao”. In the literature of the past dynasties, females wearing beautiful and delicate dress or mens wear, or arrogating themselves the right to wear clothes and use instruments, were regarded as demons and a sign of fate changes. The theory of “Fuyao” has not been limited to the category of clothing since it was proposed. The historians described the materials, patterns, colors, textures and forms of “Fuyao” to show its extravagance and charm, providing clues for the understanding of ancient Chinese female cloth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significance.
Based on the social context of ancient Chinese ritual culture,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social significance of the theory of female “Fuyao” recorded in official history, literary sketches and local chronicles from three prospectives. First, the association with disaster is the external condition for historians to judge “Fuyao”. Once a females dress is regarded as “Fuyao”, it is a condemnation of the negative moral connotation of dress. The indoctrination and exhortation of females collective consciousness by the literati and officials restricted females behavior from the moral level, subjecting females aesthetics to political purposes and moral cultivation—while paying attention to their own image, they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the possible influence of their image on others and even the country, and the former must obey the latter. Second, eye-catching attire, including exceptionally beautiful one, is the internal condition for historians to judge “Fuyao”, and the dressing up or behavior that can strongly attract peoples attention may be called “Fuyao”. Clothing was a symbol of social order, and scholar-officials had to control females clothing within the rules of etiquette and suppress bizarre clothing. The scholar-officials attention to the dress of females indicated that they were highly alert to the possible changes of the social order and social constancy, which was the mission requirement of maintaining the social order. Third, the literati, who received the baptism of Confucian culture, regulated females clothing in essence, which was not only the discipline for females, but also the discipline for themselves.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traditional mentality that males and females should keep social distance and the discourse atmosphere that objectified females, the theory of female “Fuyao” reflects not only the discipline for females clothes, bodies and thoughts, but also the discipline for sensory pleasure.
The article holds that females are the main body of dressing up, and it judges females clothes from the moral point of view with the theory of “Fuyao”, which reflects the discipline of the ancient Chinese social ritual culture on sensory pleasure, and the basic reality of Confucianism and male discourse manipulation. In this way, in addition to aesthetics, this study provides a perspective for the understanding of ancient females clothing from the level of social significance.
Key words:
“Fuyao”; ritual culture; female; discipline; social significance; moral evaluation
收稿日期:
2022-06-01;
修回日期:
2023-03-04
基金項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20ZD08);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2021SJA0588);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19YJA760041)
作者简介:
付晓彤(1989),女,讲师,主要从事艺术史、艺术史料学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