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美学视野下影视歌曲《无字碑》的艺术探索

李珊 孙轶

摘要：本文从音乐美学的视角出发，以2014版电视剧《武则天》主题曲《无字碑》的艺术创作为个案，从歌曲的音乐要素、配器、歌词等方面入手进行剖析，并对歌曲的艺术魅力进行探索，进而得出结论：当前音乐在影视剧中的地位已经尤为重要，二者的关系已经从过去的从属关系成为平等发展与互相依存的关系。

关键词：音乐美学  影视歌曲  《无字碑》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3）01-0006－05

一、音乐美学视野下影视歌曲的审美特征

在音乐美学视野下，“音乐的美是人的本质需要，审美是音乐独有的价值，美的音乐必然满足感性、有序性、丰富性三个基本条件。”音乐审美在听觉器官以及心理因素两个方面体现，首先，人类音乐的听觉器官——耳朵是进行音乐审美实践的重要工具，随着社会和时代的变化发展，产生了不同的审美理想，即产生“什么是美的音乐”的思想。其次，音乐是情绪情感的艺术，这是区别于其他艺术最重要的审美特征，“情绪情感的来源具有社会性，音乐是对所处时代的各种感受，随着时代的变化，音乐艺术的变化与发展是必然的，音乐形式的变化，最根本的动因，还在于人的社会情感生活的变化，当旧有的音乐表现形式已容纳和适应不了社会生活中人的情感变化时，人们就必须去寻求和创造新的音乐表现技法和结构形式。”

歌曲是音乐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当今社会最大众化的音乐艺术形式，是音乐与文学结合的艺术形式，由二者相结合共同完成和表现的，具有二者艺术形式的共同审美特点。“影视歌曲”是电影电视的一个主题，一个题材，一个表现的对象，是音乐艺术的组成部分，也是影视艺术表现的手段和重要的组成部分。歌曲是独立在影视画面之外的，二者都是独立存在的，但最终目标是一致的，即推动影视情节发展和情绪情感的表达，完成对影视艺术形象的塑造。

音乐本身属于情绪艺术，它是表意的，不是写实的，歌曲创作者借助影视歌曲的表意功能，将这种特有的审美体验作用于影视作品的创作。音乐具有多解性与不确定性的属性，欣赏者在欣赏音乐的过程中由此产生音乐美学中的各种联觉反应，联觉是由听觉器官受到刺激，进而引起其他感官的感觉，再产生情绪情感，音乐通过和声、节奏、旋律等手段，推动影视作品叙事的发展，在聆听影视歌曲的时候，会产生感情波动，比如快乐、悲伤、激动、愤怒等情绪情感体验，进而，影视歌曲在情绪、意境等多种审美层面带给欣赏者广阔的审美想象空间，融合形成强大的情感空间，结合影视画面和情节，触动受众的情感共鸣，甚至超越画面和剧情带来的审美感受以及审美感染力。但是，如果对这些手段的使用不合理，可能也会导致影片的表现力受到影响。

音乐本身属于情绪艺术，因此影视歌曲可以体现出强大的表意功能，影视歌曲常使用隐喻、象征的手法来加强影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通过文化、叙事、审美内涵等各个方面，体现出影视剧的剧情和思想感情。影视音乐与影视画面共同构筑起声与光的世界，是听觉和视觉的结合。随着时代的变化，音乐艺术的变化与发展是必然的，当代影视歌曲的创作者凸显个人创作手段，围绕作品主旨和需求进行音乐要素的布局，将影视作品的主题思想、人物特点、审美风格、与本人的思想感情相结合，最终创作出既符合时代审美又具有个人风格的影视音乐。

二、《无字碑》提升电视剧《武媚娘传奇》的艺术魅力

“电视已经渗透进人类生活每一个角落的今天，电视早已以其最迅捷的反应、最强大的辐射力成为了人类社会生活和社会心理的一面镜子。每一部引起轰动的电视作品、每一位众说纷纭的电视人物、每一档历久不衰的电视栏目、每一个耐人寻味的视听现象，都可以在它的背后找到其宏大的社会心理背景。历史的前进、社会的发展、时代的变迁，都会影响着并作用于电视，反过来也在电视中得到最充分的体现”。①

电视剧《武媚娘传奇》拍摄于2014年，在这个商品经济与大众文化快速发展的时代下，创作者在对于武则天的理解上不拘泥于历史记载，结合当今社会和时代人们的心理需求，加入个人色彩，对武则天艺术形象进行了一种艺术创作和虚构。电视剧《武媚娘传奇》其中的主题曲《无字碑》是电视剧最重要的音乐作品之一，由方文山作词，李治廷作曲，张靓颖演唱，歌曲在旋律、节奏、调式调性等音乐创作方式与技术的基本要素上体现出了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中国与西方的结合，带给了观众充实的审美体验，塑造出属于这部电视剧的新的武则天的艺术形象，凸显了电视剧的叙事特色，助力电视剧故事情节发展，提升电视剧的艺术感染力。

歌曲《无字碑》的乐器配器是对中国古代唐朝音乐的再现和传播。唐朝是中国古代音乐文化的辉煌时期，这个时期中华各民族的乐器比之前明显增多，乐器的配置更加丰富。唐朝段安节所著的《乐府杂录》是唐朝音乐史料的珍贵记录，其中的记清乐部云：“乐即有琴、瑟，云和筝其头像云，笙、竽、筝、箫、方响、篪、跋膝、拍板，戏即态弄贾大猎儿也。”《乐府杂录》列举了三百种不同的乐器，代表性的是三类器乐，分别是以琵琶、古筝为代表的弹弦乐器、以羯鼓为代表的打击乐器，以笛子为代表的吹管乐器。在歌曲《无字碑》的前奏和伴奏中，采用了民族打击乐器——民族鼓、民族擦片，民族弹拨乐器——古筝、琵琶，民族吹管乐器——笛子、箫，众多唐朝时期中华民族器乐的配器，打击乐气势磅礴，弹拨乐华丽优美，吹管乐婉转流畅，体现了唐朝音乐器乐众多，多民族多区域音乐大融合的时代特色。唐朝时期的代表性器乐是琵琶，《无字碑》伴奏中多次运用琵琶，让听众跟随琵琶的轮指，犹如回到唐朝，进入电视剧的叙事背景，身临其境地进入武则天所处的时代，进而推动音乐上联觉的产生，刺激听觉和其他感官的感觉，推动观众对电视剧情节的理解和感受。在当代大众消费文化背景下，歌曲的传播也为电视剧《武媚娘传奇》的未播先火推波助澜，提升了电视剧的历史感和艺术性，喚起观众对武则天所处的唐朝时期音乐的记忆。

《无字碑》在体现唐朝音乐特色的同时，结合当今大众流行音乐的特点，真正做到了不断寻找符合当代的音乐美，体现了当今影视音乐的审美理想。歌曲《无字碑》在音乐创作中涵盖古今中外，在大众音乐文化与中国古代音乐文化的结合上做出全新的尝试。在曲式上，采用中国传统的羽调式，体现了中国音乐体系的特征，给人一种凄凉沧桑感；在旋律上，歌曲的中低音区旋律和下行旋律较多，营造了一种悲壮和忧郁叹息的情绪；在节奏节拍上，主歌和第一遍为4/4拍，描述的是武则天内心小女人的感悟，节奏四平八稳，叙述了武则天的心路历程，到了第二遍副歌，变成6/8拍，节奏型也变得丰富，用一个典型的战鼓擂的切分休止 ，更好地表现了皇帝的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和决心，是武则天作为皇帝的荡气回肠；在和声上，歌曲采用西方音乐体系的和声，增加了歌曲的国际化倾向；在配器上，歌曲古今中外结合，为配合西洋和声，采用了西方代表性器乐——拉弦乐小提琴以及键盘乐钢琴，使用了流行音乐中的代表性打击乐器——架子鼓，提升了歌曲的时代感，增强了乐曲的荡气回肠感。

在歌曲演唱方法方面，《无字碑》的演唱者张靓颖的唱腔运用合理，是当下世界流行歌手惯用的布鲁斯式唱法：主歌和第一遍副歌气声与哑声结合，很好地诠释了武则天在当皇帝之前的心态；第二遍副歌，声音张力十足，比较准确地诠释了当上皇帝之后的大气与悲壮。这种国际化的流行歌曲的演唱方式，打开了主题曲《无字碑》的传播范围，获得更多人群尤其是年轻人的接受和喜爱。

主题曲《无字碑》在上述音乐配器、调式、和声、演唱方式上的中与西、古与今的结合，是符合时代发展的正确路径。歌曲《无字碑》在音乐上与电视剧内容和画面交相辉映，“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万千不同的欣赏者而言，音乐所带来的心理体验不尽相同。但是，歌曲《无字碑》歌曲的艺术性相对稳定，其原因首先是观众在聆听过程中通过电视剧《武媚娘传奇》来感受音乐，结合故事情景及画面形象。其次是歌曲《无字碑》以电视剧为媒介进行传播和推广，在《武媚娘传奇》的创作期间完成，传播渠道的电视台和网络平台也较为固定。所以，对于歌曲《无字碑》的接受者即观众而言，对歌曲的感受与电视剧剧情密切结合，感受是相对稳定的，这也是影视歌曲与普通歌曲的重要区别所在。歌曲推动了电视剧《武媚娘传奇》的感染力和影响力，提高了电视剧的收视率。

三、歌曲《无字碑》推动武则天影视形象的再构建

电视剧《武媚娘传奇》中武则天艺术形象的创作是当下女性主义思潮的体现。女性主义思潮起始于1791年法国大革命的妇女领袖奥兰普·德古热发表的《女权与女公民权宣言》，其中的主题是：“妇女生来就是自由人，和男人有平等的权利。” 19世纪开始，在一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中，人们认为女性受到不平等对待，世界女性主义社会运动兴起。中国女性主义思潮兴起在20世纪80年代，其深层背景是让人从思想的桎梏释放出来，解放思想，解放想象力。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社会的历史转折时期，“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成为时代的主题，至此，一切有益于解放思想的观点，都在中国语境获得了流通机会。中国女性主义思潮开始在艺术创作中运用，代表性的艺术创作是张辛欣发表在《收获》1981年第6期的文学作品《在同一地平线》，其中的独立女性话语代表了自由主义女性主义。21世纪数字信息时代到来，网络文学盛行，网络女性主义文学思潮兴起，民间女性话语在其中大量出现，也同时影响着电视剧的创作，在影视创作中的女性主义的表现是：创造出独立的被赋予女性主义思想的女主人公形象，且这种形象不断成长，变得更为丰富更有力量。

从改革开放至今，随着大众消费文化时代到来，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追求和娱乐消遣的艺术形式也在变化中，电影电视剧成为其中最主要的形式。武则天作为中国封建史上唯一的女性皇帝，集政治、审美、女性意识等多种文化符号于一身，成为电影电视剧中长盛不衰的经典题材。2014年电视剧《武媚娘传奇》的主人公武则天就是一个不断被阐发不断成长的女性艺术形象，电视剧参照了很多历史资料或者文学作品，比如《新唐书》《旧唐书》《资治通鉴》《太平广记》《武则天登封传》，从这些资料和作品中可以看出，历史对武则天功过是非的评价是褒贬不一的，这给影视剧中武则天形象的塑造留下了广阔的叙事空间。电视剧《武媚娘传奇》中的武则天女性形象并不是对武则天的人生经历进行原封不动地再现，而是艺术创作者基于历史史料、文化基础、人类情感等方面所进行的想象和艺术虚构。在当前大众消费文化的大背景下，这种艺术虚构可以满足当代大众对于武则天作为女性角色，不同于传统历史记载的潜在的视野期待。当代女性思维意识变革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在以大众文化为主的社会意识形态中，要迎合消费市场上大众的审美取向，大众喜好和市场的收视率是考察电视剧质量优劣的重要因素，尤其是在塑造古代著名女性形象时，要正视当下女性在生存与思维意识上的现状与变化，在此背景下去塑造她们的新形象，进行娱乐大众，才能获得大众认可以及较高的收视率。因此，电视媒体创作者在武则天的历史人物形象基础上，进行重新阐释和建构，加入创作者对武则天形象带有时代特色的理解。《无字碑》歌词与电视剧的创作思想保持一致，也在努力构建和创造，塑造出一个独立、自主、坚强、智慧、文艺的带有新时代女性特征的武则天形象，这也是当代女性主义思想的体现，给观众很大的现实启示意义和信心。

“一生漂泊摆渡临岸却孤独，问天问地向谁倾诉，帝王家终究是不归路，我到底守的谁的江山。”电视剧塑造的武媚娘人物形象是一个对爱情有向往的独立女性形象，其传达价值观是对物欲不强求的思想。歌词与之呼应，是电视剧人物形象与价值观的传递，符合了当今时代发展下女性群体的内心诉求。

“当初那个轻唤媚娘的是谁，是我永世的霜雪，不舍的一切，盛世大唐我退位，心无悔。”电视剧《武媚娘传奇》在古代历史人物的基础上，与女性主义思想相结合，将武媚娘进行了符合时代审美的新的建构，让她成了美貌与幸运，坚韧与魄力兼有的社会理想女性。在歌曲《无字碑》中歌词与电视剧的主题思想相契合，武媚娘演变成为被当代大眾认可的，追求爱情自由与风花雪月的文艺女性形象。

“无言立无字碑眼带泪，功过随人是非我无悔，史册任由它写不求了解，如真能再世轮回。原来生落户山水，寻常布衣家有你陪，平凡的心碎，爱过谁。”歌词生动地表达了武媚娘追求的是普通大众的爱情经历，她不为利益所迫，不为强权所动，歌颂了她完美的爱情故事。歌词中武媚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千古罪人还是流芳百世，她留下的空白是给她自己一个喘息的余地，也给艺术创作留下发挥的空间，给欣赏者留下无尽的遐想。

法国著名的结构主义文学批评家罗兰·巴特曾指出：“语言结构是一种社会法规系统，是一种集体性契约，只要人们想进行交流，就必须完全受其支配。” 歌词是歌曲创作中重要的一部分，属于语言艺术，是歌曲创作的基本前提和首要环节。歌词的艺术性是歌曲创作人文性与艺术性审美规格与特质的基本前提与保证。因此，从这一方面看，影视歌曲中歌词传达的含义与影视剧主题思想相吻合，通过歌词对观众进行交流，并且由此支配观众对电视剧的理解，作用于观众，《无字碑》歌词的设计、规划、架构与完成上都与武则天形象塑造和电视剧主题思想紧密相关，歌词作者在创作时，与电视剧主题保持一致，对历史流传下来的文献史料、民间画本、戏曲作品、野史传闻进行阐释发挥，将武则天这一女帝王形象建构在观众的视野期待下，成为一个全新的艺术形象。作为音乐作品，歌曲在塑造人物，发挥在抒发情绪情感上特有的优势，推动了观众对这一电视剧武媚娘形象与角色特质新的认识，深化了电视剧主题， 引发观众思考。

四、影视音乐从“乐配影视”到“影视配乐”的转变

電影和电视剧属于综合艺术，具有丰富的艺术表现力，将各门艺术包括、音乐、美术、摄影、表演等不同的艺术门类中的多种元素有机融汇。音乐是表达影视剧主题的最佳途径，在整个影视作品的创作中，影视歌曲虽然是一种辅助形式，但是它的存在提升了影视作品的艺术内涵，推动了影视作品情节发展，塑造了影视艺术形象。

一方面，在当前时代大背景下，影视音乐将音乐艺术的独有审美价值与影视效果相统一，不断更新创作样态、创作技法和审美水准，不断地拓展并丰富着人们的心灵，成为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在创作中，影视歌曲通过音乐旋律、节奏等音乐要素，突出情绪艺术的优势，围绕影视情节展开的，整个音乐基调与故事情节紧密地结合，来展现主人公的情感内涵和内心变化。同时，音乐具有鲜明的抽象性、主观性、间接性、多解性的特征，将歌曲内容放在影视作品中既能够发挥隐性叙事功能，表现影视内容，参与影视作品的故事发展。成功的影视音乐要与观众产生共鸣，符合观众的心理，使观众能够在音乐的引领下，融入影视情节中去，开展想象，深刻领悟影视剧的主题。

另一方面，音乐不仅仅是时间艺术，同时也是情绪艺术，影视音乐所独有的魅力是在对影视的回忆中，不仅有影像，而更多的是声音。歌曲在影视剧基础上进行二次艺术创作，在词曲创作和演唱者中，突出影视剧主题，烘托影视的氛围，对影视作品的深刻涵义进行升华，以此表达出浓烈的思想感情，是维系推动观众和影视剧之间互动的关键纽带，是影视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代，除了和电视剧保持一致之外，歌曲对于影视剧而言，并不是完全地追随和从属关系，优秀的影视歌曲会超越影视剧本身的内涵和表情达意，会经历时间的考验，在相关电视剧被人淡忘后，它作为一个独立的音乐作品继续流传，甚至超越影视剧本身的感染力，历久弥新，成为音乐经典作品，这也是影视歌曲独立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当代影视音乐已经从“乐配影视”到“影视配乐”的转变，作为影视艺术的载体，音乐在影视剧中的地位已经尤为重要，不再处于一种附加的地位，二者已经成为平等发展与互相依存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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