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弦外之音 悟“愧怍”之情

2023-06-01 20:32葛平
七彩语文·教师论坛 2023年3期
关键词:车费香油杨绛

葛平

杨绛先生《老王》一文的最后一句“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历来是大家关注的关键句,“她究竟在愧怍什么”是大家研究的核心问题。反复阅读作品可知,杨绛愧怍的是她在与老王交往的过程中感情付出的不对等:老王待她如亲人,而她待老王只是比对其他人多了些关心,并没有把老王当亲人。在老王送给她香油和鸡蛋之前,杨绛在与老王的交往过程中内心是平静的,只是同情老王,善待老王,关心老王,在物质上时不时接济老王。在老王送给她香油和鸡蛋之后,杨绛的内心不再平静,而是经历了“抱歉—不安—愧怍”的心理历程。

“愧怍”是几年过去后“我”渐渐明白了自己不安的原因。这里所说的“幸运的人”和“不幸者”不仅仅指作者自己和老王在生存状况、社会地位等方面的幸与不幸,还指他们交往中感情付出不对等的幸与不幸。杨绛关爱老王,是出于知识分子的自身德行、教养,以及对个体生命的尊重,对卑弱者的怜悯;而老王回报杨绛,是因为杨绛一家的善待,让他对杨绛一家产生了如同亲人般的感情,在相处的过程中,他已经完全把杨绛一家当作亲人来对待了,这是当时的杨绛未曾意识到的。多年以后,在反复回忆、内省后,她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感到了“愧怍”。

杨绛带着这样的一份“愧怍”之情写老王,写她与老王之间的交往。有不少人读偏了文章的主旨,其实,作者在行文中处处有弦外音,只要留意到这一点,解读并不难。

一、于不经意间介绍老王的生活情况——地位不对等

我们通过阅读文章,可以从作者看似不经意的叙述中,了解老王的基本信息。老王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不被人重视甚至被歧视的贫弱者——

生年、籍贯:均不详。

身份:蹬三轮的,是单干户,靠着活命的只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

家庭:有个哥哥死了,有两个“没出息”的侄儿,此外就没什么亲人。

身体状况:一只眼是“田螺眼”,瞎的;好眼也有病,天黑了就看不见。

住处:荒僻的小胡同里一个破破落落大院内的塌败小屋。

那么,对比之下,杨绛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通过查找资料,我们知道杨绛是一个家境殷實的高级知识分子——

生年、籍贯:生于1911年7月17日,本名杨季康,江苏无锡人。

身份:中国现当代作家,翻译家,外国文学研究家。

家庭:父亲杨荫杭,中国近代史上的进步学者、法学家;母亲是思想开明的知识女性;丈夫钱锺书是中国现代作家和文学研究家;女儿钱瑗也饱读诗书,是大学的教授。

身体状况:健康。

住处:曾在北京、上海、苏州、杭州等大城市生活,到过法国、英国、瑞士等国家。

总而言之,杨绛和老王的社会地位很不对等。一个家境贫弱,生活艰辛,更别谈话语权;一个家庭氛围良好,生活优渥,是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正因为地位悬殊,两人的交往必然不对等。

二、重点叙述了作者与老王的交往——感情付出不对等

1.聊叙“我们”一家善待老王的几件小事,这是老王视杨绛一家人为亲人的情感基础。“我”坐他的车,“乘客不愿坐他的车”,为什么?其一,乘客不愿坐他的车,是怕他看不清,撞了什么。老王只有一只好眼,另一只是“田螺眼”,瞎的。他那只好眼也有病,天黑了就看不见。有一次,他撞在电杆上,撞得半面肿胀,又青又紫。其二,有人说,这老光棍大约年轻时不老实,害了什么恶病,瞎掉了一只眼。大家觉得不能坐他的车,因为不安全;也不愿意坐他的车,因为他“不老实”。但“我”同情他,关照他,不仅坐他的车,还能够像老朋友似的跟他闲聊:“我常坐老王的三轮。他蹬,我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

“我们”对老王怀有怜悯:“他也许是从小营养不良而瞎了一眼,也许是得了恶病,反正同是不幸,而后者该是更深的不幸。”“我们”对老王有帮助:“那时候我们在干校,我女儿说他是夜盲症,给他吃了大瓶的鱼肝油,晚上就看得见了。”“我们”对老王还有尊重:“他蹬,我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

“我们”如此细心地照顾、关心、尊重一个毫不相干的、生活于社会底层的贫弱者,让老王不仅在物质层面得到了帮助,更在精神层面有了依靠感。

2.老王对待“我”的几件事,让“我们”看出老王已经把“我们”当亲人。第5自然段,“有一年夏天,老王给我们楼下人家送冰,愿意给我们家带送,车费减半。每天清晨,老王抱着冰上三楼,代我们放入冰箱。他送的冰比他前任送的大一倍,冰价相等。”从给“我们”送冰、车费减半的举动可以看出,老王待“我们”与待他人完全不一样,“我们”在他心里的分量是很重的。

第6自然段,老王送钱锺书去医院,不肯拿车费,说:“我送钱先生看病,不要钱。”“我”一定要给他钱,他哑着嗓子问“我”:“你还有钱吗?”他拿了钱,却还不大放心。在老王看来,送钱先生去医院看病怎能收车费呢,他是亲人啊;“我”硬是给了他钱,他还担心着“我们”有没有钱看病。“哑着嗓子”的细节形象地透出了老王待“我”如同亲人。

第7自然段,“我们”从干校回来,过些时,老王病了,开始几个月还能扶病到“我”家来,以后只好托他同院的老李来代他传话了。他到“我们”家串门,完全是出于对“我们”的关心,就是生病了,都带病来看望“我们”。那是对亲人的一份牵挂。

第8自然段,老王病得不成样子,却给“我们”送来了香油和鸡蛋。这些对于杨绛一家来说都是不容易搞到的营养品,也不知道老王是怎么得来的。别人送的?好像不大可能,除了杨绛一家偶尔会接济他,其他人基本不可能去看他,更不太可能给他送香油和鸡蛋。是老王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是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于是想给他所认为的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留点什么而攒下的吗?这对于老王这样一个连自己都几乎无法养活的人来说,背后付出了怎样的努力,不得而知。

作者写这些的弦外音就是:老王早已把“我们”当作了亲人。

3.“我”与老王交往中的几处细节,都在暗示读者:“我”没把老王当作亲人。第5自然段,老王愿意给“我们”家送冰,车费减半,送的冰比前任还大一倍。在杨绛看来,这是因为老王是老实人,因为老实,所以没有看透“我们”好欺负,或者没想到欺负“我们”。

第7自然段,“可是过些时老王病了,不知什么病,花钱吃了不知什么药,总不见好”。如果老王是“我”家的一分子,“我”自然会关心他得的是什么病,又吃了什么药;如果总不见好,“我们”应该弄清楚应该吃什么药。

第8~16自然段,老王给“我”送来香油和鸡蛋,如果“我”内心把老王当作亲人,“我”看到他“直僵僵的”身体、“面如死灰”的情形等,就不会只是礼节性地询问:“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吗?”而应该是担心地询问其情况;当知道他是来送香油和鸡蛋时,也不会简单地给钱然后就让他离开,而应该给予更多的关心。

第17~21自然段,如果“我”把老王当亲人,“我”就不会等到“过了十多天,我碰见老王同院的老李”时才想起问“老王怎么了?好些没有”;如果“我”把老王当亲人,“我”就不会连他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如果“我”把老王当亲人,就不会连他“埋在什么沟里”也不知道。

正因为如此,杨绛感到了“抱歉”“不安”“愧怍”。杨绛于平淡的叙述中时时都在暗示读者—— 她与老王在交往过程中情感的付出是不对等的。

地位的不对等与感情付出的不对等是有关联的,前者是后者之因,后者是前者之果。杨绛一家是善待老王的,也确实在不少方面对老王有帮助。但这种善待、帮助,归根结底是出于知识分子对贫弱者的同情、怜悯。他们看老王的视角是俯视的,并不能与经济地位低微得养不活自己,社会地位低微得无人关注的老王有对等的交往。

但难能可贵的是,杨绛先生在老王去世后的很多年里一直在作自我反省,她在反复回忆与老王的交往中意识到他们之间交往的不对等,感激着老王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给予自己的如亲人般的关心与温暖,愧疚着自己没有能够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对待老王,并把这种愧怍之情付诸笔端,警醒读者。※

(作者单位:江苏省南通市市直学校教育管理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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