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初堂书目》史部分类探析

2023-03-15 01:01曹丽
中国民族博览 2023年23期
关键词:史部

【摘 要】南宋藏书家尤袤编纂的《遂初堂书目》为现存南宋三家私人藏书目录之一,其史部类目的设置既承袭前代目录的分类思想,又依据学术的发展变迁,于史部中创设本朝史、史学类,对后世书目史部分类产生深远影响。虽有一定的创新,但也存在其不足之处。

【关键词】尤袤;《遂初堂书目》;史部;目录分类

【中图分类号】G25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23—027—03

《遂初堂书目》(以下简称《遂初目》)是南宋著名诗人、藏书家尤袤编撰的一部私家目录。《遂初目》虽无解题,记载也较为简略,但在目录分类上却有所突破,该目首次为“本朝”史书设立类目,还创设了“谱录”“章奏”“乐曲”等门类,对后世书目体例产生了深远影响。学界目前就《遂初目》的研究多集中于该书的目录学价值及相关问题的考辨,对其史部分类的研究则不够深入。本文首先概述尤袤之前史部类目的演变,从而分析《遂初目》史部分类对传统类目的突破及其分类上的不足。

一、《遂初目》之前的史部分类概述

我国古代图书的分类起源于西汉刘向、刘歆父子编撰的《七略》,《七略》以辑略总叙诸书之旨要,又分为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六类,依类著录图书。汉代经学兴盛,史籍数量较少,《七略》及之后的《汉书·艺文志》均未给史书单独设类,诸如《史记》《战国策》等史书则多附于春秋类下。首先给史籍创立类目的,是西晋秘书监荀勖编撰的《中经新簿》(又名《晋中新簿》)。《隋书· 经籍志序》称:“魏秘书郎郑默,始自《中经》,秘书监荀勖,又因《中经》,更著《新簿》,分为四部,总括群书。一曰甲部,记六艺及小学等书;二曰乙部,有古诸子家、近世子家、兵书、术数;三曰丙部,有史记、旧事、皇览簿、杂事;四曰丁部,有诗赋、图赞、《汲冢书》。”[1]《中经新簿》设史记、旧事、皇览簿、杂事四项,专收史类书籍,史籍书目至此才有了归宿。至东晋李充编撰《晋元帝四部书目》(以下称《四部书目》)在《中经新簿》又重分四部,改乙部收录史记,丙部收录诸子,确立了经、史、子、集的次序。对史部编类的形成产生重要影响的还有梁朝阮孝绪编撰的《七录》,该目设“纪传录”一项,下分国史、注历等十二个小类,收史部书籍,对后世史部类目的设置具有重要意义。

唐魏徵编撰《隋书·经籍志》(以下称《隋志》)在李充《四部书目》的基础上改甲、乙、丙、丁为经、史、子、集之名,从而正式确立了经、史、子、集四部分类体系。《隋志》史部分十三类,“杂传”“旧事”“职官”“簿录”四类直接依照《七录》的分类。又增加“杂史”类,收录一些体制不经、真虚莫测的委巷之说,将“国史”分为“正史”“古史”两类。另对《七录》中的一些类目做了适当的更名,将“注历”“仪典”“法制”“伪史”“土地”“谱状”易名为“起居注”“仪注”“刑法”“霸史”“地理”“谱系”。《隋志》史部分类标志着史部格局的基本定型,此后,其分类编目一直为历代沿用。《旧唐书·经籍志》(以下称《旧唐志》)的类目设置多采用《隋志》的分类,仅略作更名,如改“古史”为“编年”,改“簿录”为“目录”等。《新唐书·艺文志》(以下称《新唐志》)史部类目几同于《旧唐志》,仅改“杂传”为“杂传记”。至北宋王尧臣等编撰《崇文总目》,才又新增了“岁时”类,著录相关时令类书籍,又改“起居注”为“实录”,改“谱牒”为“氏族”,改“杂传”为“传记”。《郡志》在史部类目设置上的贡献主要是创制了“史评”类,收录史学批评著作,取消“岁时”,改“目录”为“书目”,其余类目则依照《崇文总目》的分类。《遂初目》之前的史部类目,除创设了“岁时”“史评”类,其余类目基本不出《隋志》的框架。由于时代的发展变化,各类别书籍数量的增多减少,图书的编目分类亦随之发生变化。而史部类目的演变,一方面反映出各时代史部图书种类及其数量的变迁,另一方面也是一时代之史学思想的映衬。

二、《遂初目》史部类目的突破

雕版印刷术的广泛普及、活字印刷术的发明,使宋代的目录学发展十分繁盛。北宋、南宋时曾多次整理宫廷官府的国家藏书,编制了《崇文总目》《中兴馆阁书目》《中兴馆阁续书目》等书目。与此同时,私人藏书家编撰目录的风气亦蔚然成风。据《中国私人藏书史》统计,“宋代私家藏书达万卷以上的大藏书家共计二百一十四人”[2],这些藏书家大多编有书目,且在目录的编类上也有诸多创新。《遂初目》作为南宋仅存的三家私人藏书目录之一,尤袤在吸收前代目录学成果的基础上,对一些类目作了调整,较为全面地反映了宋代的图书状况。宋代史学发达,统治者十分重视对当代史书的编修,宋代史书在数量、体裁、内容上较之前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有的书目编类也难以全面揭示宋代史学的发展变迁。尤袤为顺应时代及学术的需要,大胆增创类目以适应这一变化。下面笔者就《遂初目》史部分类上的变化展开论述,以分析其分类之突破。

(一)调整“国史类”“正史类”的收书范围

“国史”类,为“朝廷敕编当代史”,始于南朝梁阮孝绪编撰的《七录》。《七录》首列“国史”于“纪传录”之下,该目设立的“国史”是相对于“伪史”而言,并非专收当代史书。《七录》未有“正史类”,故阮氏之“国史”大致相当于之后的“正史”之意。其后,《隋志》将“国史”析为“正史”和“古史”。其史部序云:“自是世有著述,皆拟班、马,以为正史,作者尤广……唯《史记》《汉书》,师法相传,并有解释……《史记》传者甚微。今依其世代,聚而编制,以備正史。”[3]《隋志》所指“正史”,当是《史记》《汉书》一类的纪传体史书,而为这类“正史”书籍作集注、集解、音释、音训、驳议等的相关书籍同样为“正史”的范围。《隋志》确立了“正史类”收录书籍的体例和标准,对后世影响深远。此后,诸家书目多设“正史”而不设“国史”。尤袤于史部同时设立“正史类”和“国史类”两项,从《遂初目》著录的“正史类”“国史类”书籍可以窥知:①尤袤调整了“正史”的范畴,仅列宋以前的纪传体正史著作,不列相关注疏、集解等書籍;②“国史类”俱录宋代官方敕修的当代史书,内容包含官修正史、编年、宝训、圣政圣语、御笔、典故、时政记等。尤袤“国史类”的设立对后世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明杨士奇等编《文渊阁书目》效仿《遂初目》设“国朝”类,主要著录御制文集、御制诗集、当朝编撰的律法、礼法、实录、宝训等书籍,其收录范围较《遂初目》更广,并首次将御制文集、诗集载入史书。明末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则直接沿用“国史”之类名,置于“正史”之前,书籍仅收当代实录、宝训、圣政纪三类。“国史”类目的设立,凸显出当代史书的重要性,为研究一代之历史提供便利。

(二)创制“本朝史类”

“杂史”一类源出《隋志》,杂史类小序云:“自秦拨去古文,篇籍遗散……又自后汉已来,学者多钞撮旧史,自为一书,或起自人皇,或断之近代,亦各其志,而体制不经。又有委巷之说,迂怪亡诞,真虚莫测。然其大抵皆帝王之事,通人君子,必博采广览,以酌其要,故备而存之,谓之杂史。”[4]指出“杂史类”主要收录一些“体制不经”的史部书籍。元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以下称《通考》)也称“杂史”有“体制不纯,事多异闻,言或过实”[5]的特点。杂史杂传皆为野史之流,又都出于正史之外,故历代在其归类上较为混乱。郑樵《通志·校雠略》亦云:“古今编书所不能分者五:一曰传记,二曰杂家,三曰小说,四曰杂史,五曰故事。凡此五类之书,足相紊乱。”[6]《隋志》设“杂传类”,其序载:“因其事类,相继而作者甚众,名目转广,而又杂以虚诞怪妄之说。推其本源,盖亦史官之末事也。”[7]明确“杂传”所记为虚诞怪妄之说。马端临《通考》指出杂史与传的区别:“盖杂史,纪、志、编年之属也,所纪者,一代或一时之事。杂传者,列传之属也,所纪者一人之事。然固有名为一人之事,而实关系一代一时之事者,又有参错互见者。”[8]据此知杂史以编年、纪传为体,多记国家及君王事;杂传多以列传为体,记一人之事。《遂初目》“本朝杂史”“本朝杂传”收录书籍的标准同“杂史”“杂传”类一样,除仅著录宋代部分外,无实质性差别。“旧事”又称“故事”,《七录》最早设立。《隋志》设“旧事”类,著录书籍多为旧时典章制度。《旧唐志》亦设“旧事”类,其小序称“以纪朝廷政令”[9],除典章制度外,还将“诏令”之书收入该类。《新唐志》始更名为“故事”,在承袭《旧唐志》“旧事”类收书标准外,又纳入名臣名人事迹,比如《张九龄事迹》《彭城公故事》等。《遂初目》设“故事类”和“本朝故事”两类。“故事类”收录书籍15部,多為唐人唐事,而这些书籍又被后世的目录书多归类为传记类。“本朝故事”类著录书籍58部,包含有关朝政、军事、财政、茶马盐等相关书籍,相较于“故事类”,“本朝故事”的收书范围更大,记载当朝社会政治经济等内容甚为丰富。

(三)首设“史学类”

《遂初目》之前已有“史抄”“史评”类。南宋陈骙《中兴馆阁书目》设“史抄”类,仅著录《两汉博闻》《重编史隽》二书。晁公武《郡志》在《中兴馆阁书目》的基础上创制了“史评类”,是类著录《刘氏史通》,其解题云:“前世史部中有史钞类而集部中有文史类,今世钞节之学不行而论说者为多。教自文史类内,摘出论史者为史评,附史部,而废史钞云。”[10]宋代“论史”之风颇盛,史评著作增多,晁氏应时而设“史评类”。其后,《遂初目》首设“史学类”,其收录范围较之《郡志》“史评类”已发生了一些改变。《郡志》将苏辙《古史》入“史评类”,《遂初目》入“杂史类”,《古史》为纪传体史书,入“杂史类”更为妥当。除著录史抄、史评、论史著作外,尤袤还从诸目中首次析出《史记正义》《史记音义》《唐书纠谬》等正史相关书籍置于“史学类”。马端临《通考》沿袭其归类,将《史记正义》《史记音义》等归入“史评史钞类”。《千顷堂书目》设“史学类”,又设“史钞类”,其“史学类”略同于“史评”,只是名称不一样。

三、《遂初目》分类之不足

《遂初目》在分类上有所创新,但也存在其不足之处。在类目的设置上,《遂初目》主要有以下两点缺陷。

(一)未有三级类目的设置

新旧《唐志》已有三级类目的设置,经、史、子、集四大类为一级类目,大类下又有若干小类为二级类目,其中一些小类又设有一些子目为三级类目。如《新唐志》“正史类”下分“集注”,“起居注”下分“实录”“诏令”,“杂传记”下分“女训”等。郑樵《通志·艺文略》在此基础上建立了更为完善的三级分类体系,是目将著录的一万多部图书分类分为十二类,类下又分若干家,家下分若干种,类例分明,层次清晰。《遂初目》经部“论语类”下标有“孝经孟子附”,史部“伪史类”下标“夷狄附各国史后”,子部“数术家类”下标“一天文,二历议,三五行,四阴阳,五卜筮,六形势”,但只在类目名称下标注,未在所著录书籍中进行区分,这种标注更象是类目的说明,而非三级类目的设置。针对一些收书众多、内容复杂的类目,设置三级类目能正确反映图书的内容,使错综复杂的书籍以类相从、严整有序。《遂初目》史部书目众多,分类又繁,由于未设置三级目录,其二级目录下图书的著录仍显得混杂。

(二)有些书籍分类不安,讹误多见

《遂初目》在书籍归类上稍嫌轻心草率。《四库全书总目》(以下称《总目》)亦指出:“《元经》本史而入儒家,《锦带》本类书而入农家,《瑟琶录》本杂艺而入乐之类。亦有一书偶然复见者,如《大历浙东联句》一入别集,一入总集之类。又有姓名讹异者,如《玉澜集》本朱橰作,而称朱乔年之类。”[11]《遂初目》归类上主要存在四种失误。一是分类不安者,如《总目》所指《元经》应入史部,《锦带》应入类书,《瑟琶录》应入“乐曲类”,《蕃尔雅》《蜀尔雅》本“小学”而入“地理类”。二是一书两入者,如《汲冢周书》一入“尚书类”,一入“春秋类”;《皇祐平蛮记》一入“本朝故事”,一入“地理类”;《文苑英华》一入“总集类”,一入“类书类”。三是重复著录者,如“仪注类”《郊祀录》著录两次;“别集类”《崔颢集》《吴均集》均著录两次;另有一书二名分入两类者,如“杂史类”有《大业拾遗记》,“小说类”又著录《南部烟花录》,二者实为一书。四是书名讹误者,如“别集类”《李泰伯旴江集》应作《李泰伯盱江集》,《晁伯封邱诗集》应为《晁伯宇封邱诗集》。凡此种种,都表现了《遂初目》书籍归类的轻率、讹误多见。

四、结语

宋代史学著作发展繁盛,史部不少类目中的当代书籍数量已然超过前代。尤袤不泥守旧有的史部分类体系,更易类名或调整收录范围以正确反映著录书籍的内容、性质,又依据学术思想的发展变化,增设“国史类”“本朝杂史”“本朝故事”“本朝杂传”四类,专收当代史书,展现出其在书籍分类上的远见卓识,为后世史部类目的设置产生了深远影响。《遂初目》虽有诸多创新,亦存在着分类不安、讹误多见等问题,但大醇小疵,瑕不掩瑜,这些问题都不能掩盖其价值。

参考文献:

[1][3][4][7]魏徵.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2]范凤书.中国私家藏书史[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1.

[5][8]马端临.文献通考[M].北京:中华书局,2011.

[6]郑樵.通志二十略[M].北京:中华书局,1995.

[9]刘昫,等.旧唐书·艺文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5.

[10]晁公武.郡斋读书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11]永瑢.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

作者简介:曹丽(1990—),女,汉族,四川内江人,研究生,西华大学,研究方向为中国语言文学(古典文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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