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权力与地方认同

2023-02-21 19:47殷佳玥符祝芹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3年9期
关键词:民间信仰集体记忆社会功能

殷佳玥 符祝芹

摘要:冼夫人传说是重要的民间叙事资源,在海南民间发挥着重要的社会功能。作为民间信仰诞生的“基石”,冼夫人传说根据其内容可分为纪实传说和显灵传说,勾勒出冼夫人从历史人物演变成地方神灵的路径。国家权力的介入,使冼夫人从地方神灵上升为国家正祀,其传说发挥社会教化的功能。在民间,海南民众通过传承和演绎冼夫人传说,建构集体记忆,形成独特的地域文化,激发地方文化认同感。

关键词:冼夫人传说;社会功能;民间信仰;集体记忆

中图分类号:K89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3)03(c)-0098-05

Imagination, Power, and Local Identity

—A Study of the Social Function of the Legend of Madam Xian in Hainan

Abstract: The legend of Madam Xian is an important folk narrative resource that plays an important social function in Hainan. As the "cornerstone" of the birth of folk beliefs, the legend of Madam Xian can be divided into documentary legends and apocalyptic legends according to its content, outlining the path of Madam Xian's evolution from a historical figure to a local god. With the intervention of state power, Madam Xian rose from a local deity to a state official sacrifice, and her legends played a role in social enlightenment. Among the people in Hainan, by inheriting and interpreting the legend of Madam Xian, the people construct collective memories, form a unique regional culture, and stimulate a sense of local cultural identity.

Key words: The legends of Madam Xian; Social function; Folk belief; Collective memory

冼夫人,名为冼英,是公元6世纪岭南地区杰出的少数民族女首领,历经梁、陈、隋三朝,平定地方叛乱,保境安民。于国家而言,她是屡受王朝册封、赏赐并被纳入国家正祀的“谯国夫人”,在岭南社会又成为“维护国家统一、促进民族团结”的象征;于民众而言,冼夫人则是岭南地区民间信仰中的主要神祇之一,其信众范围以粤西、海南为中心,并随着华侨下南洋的轨迹广及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等东南亚地区的华人社会。在冼夫人曾经的统治范围岭南地区,民众不仅立庙以祀,举行经久不衰的祭祀庆典,同时也讲述着极为丰富的民间传说,形成了颇具规模和代表性的地域性信仰——“冼夫人信仰”。

在海南,依托史志、传说、庙宇和民俗活动,冼夫人信仰长久以来为海南民众所尊崇和信奉。然而,作为文字记载的史志资料,虽然提供了有关冼夫人生平事迹及其历史功勋等有价值的信息,却难以回答民间的冼夫人信仰何以形成的问题。与冼夫人信仰密切相关的民俗活动“军坡节”,构成冼夫人信仰实际的外在表现形式,民众通过这一活动祭祀冼夫人。散布在海南各地的冼夫人庙宇,作为可供奉的祭祀地点和可依赖的文化传承载体,仅对民众心理起到精神寄托的作用。显然,庙宇和民俗活动本身不能很好地解释冼夫人信仰的历史渊源。而能够回答冼夫人信仰从何而来、为何存在及其得以存在的深层机制是什么等核心问题的答案,帮助勾勒出冼夫人信仰形成过程中民众心理变化的资料,只有以冼夫人为主人公的一系列民间传说。换言之,传说保存着冼夫人信仰最原始的信息,冼夫人信仰的形成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传说演变为信仰,并发挥社会功能的过程。这个过程,正是本文所要探讨的个案对象。

1 歷史叙事与集体想象

流传于海南民间的冼夫人传说数量众多,若根据内容将其分类,则主要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纪实传说,主要讲述作为地方首领的冼夫人平定叛乱、建置崖州、安抚百姓的故事,这类传说有历史依据,可以与官方史料和地方文献互为补充,使得冼夫人的历史形象更为丰满,也传递出冼夫人深受民众爱戴的讯息;另一类则是充满想象色彩的显灵传说,在讲述冼夫人非凡业绩的同时,表现冼夫人的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将冼夫人升格为护佑一方的神灵,为民众信仰冼夫人提供一种合理解释。

1.1 纪实传说

生活在朝代更迭、时局动荡的南北朝时期,冼夫人一生致力于维护国家统一,她曾以岭南部族首领的身份,于“梁大同初,请命于朝,置崖州”。自此,孤悬于南海的海南岛才真正成为“王土”,百姓成为臣民,边陲海岛与中原政权的直接联系得以恢复,海南民众与中原统治者的政治关系逐渐明朗。唐代魏征编撰的《隋书·谯国夫人传》是现存可考全面记载冼夫人生平业绩的最早史料,其中记载道:“夫人幼贤明,多筹略,在父母家,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越。每劝亲族为善,由是信义结于本乡……海南、儋耳归附者千余峒。”官方史料中的冼夫人,无疑是一位优秀的地方首领;而民间传说中的冼夫人形象,则比史书中更为生动立体。

据传说《纪念冼夫人的军坡节》所述,海南刚归附冼夫人时,境内不安,民不聊生,冼夫人为了让海南民众过上安稳生活,决定出兵治乱。在冼夫人的带领和当地百姓的积极配合下,军队很快便平定了匪乱,冼夫人及其士卒也因其作战英勇、对民礼义而载誉凯旋。为铭记冼夫人平乱招安的历史功绩,每逢农历二月冼夫人出征的时间,海南民众自发组织纪念活动,模仿当年壮观的出军程序和阅兵仪式,代代相传形成一种既定的乡情民俗——“军坡节”。纪念活动之盛大,“数百里内祷祈者络绎不绝。每逢诞节,四方来集,坡墟几无隙地”。

冼夫人驻军海南期间,经常帮助受苦受难的当地百姓,传说《冼夫人解救俚女》便讲述了冼夫人从一名广州来琼的欧阳姓贪官手中解救当地俚女,俚女感激并加入冼夫人的娘子军的故事。在这篇传说中,冼夫人向那名好色之徒解释了自己伸张正义的原因:“珠崖父老尊我為圣母,就是希望我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他们的儿女”[1],与《谯国夫人传》中记载的“岭南数郡共奉夫人,号为‘圣母”形象一致,不仅印证了冼夫人一以贯之的“爱民”形象,更表明冼夫人深受海南各民族百姓的拥护,民众都坚信能得到她的保护。另有《营根比武》《倡导垦植》《俚妇带路》《回娘家赠宝》等传说,均讲述冼夫人在海南平定叛乱、发展生产的历史功绩。这些口耳相传的民间叙事,共同表达出琼崖民众对巾帼英雄冼夫人的景仰与崇拜。

在这类纪实传说中,冼夫人还只是率兵南下平息叛乱、惩治匪盗、教化民众的英雄人物,不具备任何超自然的神力;民众尊崇信仰冼夫人,实际上是出于对她功绩的肯定,并且在传说口头传承的播散过程中形成最原始的英雄崇拜。而传说中那些较为确切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则是通过营造具有“真实性”的叙述细节,与史料志书相互印证,使冼夫人传说在民众的口耳相传中具备与当地历史几乎同等的效力。这种口头叙事与“历史”的互相渗透,在潜移默化中建构和延续着海南民众对冼夫人的英雄崇拜。

1.2 显灵传说

日本学者小叶田淳在其著作《海南岛史》中将冼夫人治理时期称为“海南岛的黎明时期”,“黎明”一词恰如其分地概括了冼夫人在海南的历史功绩和对海南的巨大贡献,与她有关的民间叙事,必然对民众产生广泛深远的影响。并且,诞生于“黎明”时期的冼夫人传说,不仅与群众的生存境况、思想情感和理想愿望紧密相连,本身也带有幻想色彩,在民众的讲述中冼夫人的英雄形象逐渐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

冼夫人来到海南后做了许多好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破除当地民众的思想禁忌。这件事不仅为众人津津乐道,而且形成了冼夫人信仰仪式中重要的民俗事象。据传说《百通令旗》讲述,冼夫人到琼山新坡镇后,发现民众受落后观念影响颇深,便制作了一批写有“出入平安”“财源广进”“无所顾忌”等字的令旗,帮助人们在进山打猎时确定方向,在求财求物时大胆行事,在遇到禁忌时破除限制。有了冼夫人的令旗,民众的顾虑消除了,行事无拘束,经济得以发展。如今,人们举行“装军”仪式纪念冼夫人时,仍然仿制冼夫人当年制作的令旗,祈求一声“令”下,万事顺利。这则传说中,“令旗”不仅是普通的传令旗帜,更是被赋予神力的护佑,成为民众行事顺利的“护身符”和“通行证”;而“令旗”神力的根本,则是源于民众对冼夫人力量的深信不疑。就冼夫人传说而言,正是从“冼夫人制作令旗”开始,冼夫人初步具有了神性,在海南民众的信仰民俗心理中占据一席之地,传说被更广泛地传讲,信仰的群众基础也随之扩散开来,为后续形成一种地域性的神灵信仰奠定基础。因此可以说,《百通令旗》传说是冼夫人传说的一个分水岭。自此开始,传说中的冼夫人角色发生变化,逐渐由历史英雄人物向地方神灵演变。

在民间信仰的形成过程中,作为信仰对象的人物通常会经历“人—圣—神”的演变过程,冼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在传说《仙泉修渠》中,当冼夫人面临天旱民危的状况时,“八仙”适时地出面援助,变出甘泉化解危机——这是口头传统中许多半人半神的英雄祖先所具有的共同特征[2],同时也印证了冼夫人的神圣性。还有不少传说讲述了冼夫人显灵“降贼”的神圣事迹。比如,在一则关于海口“得胜沙”地名由来的传说中,海匪屡次带贼兵上岸劫略,危难之际民众向冼夫人神位祷告,冼夫人突然“显灵”,众海盗得以驱散。类似的显灵情节还有流传在儋州的一个冼夫人显灵赐雨降火的传说,当征讨山匪的官军中计被围困,即将被烧死在山上时,士兵们纷纷向冼夫人祷告,冼夫人显灵神助,赐一场倾盆大雨浇灭山火。

或许是因为民间传说中多次提及冼夫人显灵保护民众,海口、儋州等地曾经分布着不少冼庙,庙内信徒众多,香火旺盛。无论是前来进香的信徒,还是讲述冼夫人显灵传说的民众,无形之中都承认了冼夫人的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认可了她保护神一般的角色身份。正如柳田国男所说,“传说,就像近代歌词中唱到的那样:‘虽不祈祷,神也保佑,是为确保公众的利益而使大家都记住不忘的、当地的‘缘由之谭”。在海盗骚扰、山匪肆虐的社会背景下,民众出于“趋吉避凶”的主观愿望,将情感投射到曾经统治海南的英雄首领冼夫人身上,冼夫人因此具有了神性,在民众的集体想象和叙述中承担起护佑一方平安的职责,并随着口头传承与传播不断深化这一想象。

至此,从英雄人物升格为地方神灵,冼夫人最终在民间叙事中完成从人到神的角色演变。透过民间传说所叙述的冼夫人的种种事迹,可以看出海南民众对冼夫人的崇拜大抵经历了由英雄崇拜到神灵崇拜的演化路径。而这些流传在海南岛上的冼夫人传说,不仅承载着民众的情感和愿望,同时也成为创造冼夫人信仰的基石,因此说,冼夫人信仰正是在关于冼夫人的民间叙事中生成的。

2 国家正祀与权力话语

当口头叙事的冼夫人传说向着民间信仰发展时,尚且还是一种以地方神灵冼夫人为信仰对象,呈现出“信仰上的原生性、组织上的松散性和活动上的地方性”[3]的民众自发的行为产物。然而如今的冼夫人信仰,已然成为有组织、系统化的行为模式。在冼夫人信仰的发展过程中,必然有一股力量干预其中——国家权力的介入,使冼夫人信仰得以继续存在并被抬高到国家正祀的地位。

回顾历史,冼夫人信仰的形成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历了曲折的变迁。纵使历代王朝对冼夫人的功绩不断地进行追赠,如南朝梁封其为“护国夫人”,隋朝追封“诚敬夫人”;宋朝追封“显应夫人”,赐额“宁济”,加封为“柔惠夫人”等。官方封号隆重,但并没有将其纳入正统,而是放任冼夫人信仰在民间流传。唐朝时期,武则天发兵征讨岭南,首当其冲是讨伐冯冼家族,招来“裂冠毁冕,籍没其家”的灾祸,抄家灭族,毁坟拆庙。及至宋代,苏轼被贬海南儋州时,他所见的冼夫人信仰呈现“庙貌空复存,碑版漫无辞”的式微之势。从隋朝至唐宋时期,作为民间信仰的冼夫人信俗尚未被官方接受,但民间仍有在旱涝灾害或每逢节令时,以歌舞奏乐祭祀冼夫人的传统。直到明朝,冼夫人因“有功于国家”而被官绅所大力提倡,因此也应朱元璋之命,以“高凉夫人”之号成为国家祭祀的“正神”之一,如《大明一统志·祠庙》所言:“本朝洪武初封为高凉郡夫人,岁以仲冬二十四日祭之。”[4]至此,作为地方神灵的冼夫人走上了官方祭祀的神坛,国家正祀与民间信仰产生互动,代表主流话语的国家权力开始向民间社会文化渗透。

除去明初礼制的影响,从当时的社会来看,明代中后期冼夫人信俗的热潮则有另一层原因。明成化年间,海南黎人动乱频繁,官方暴力征剿却“未能制服其民”,加之官吏贪婪凶残,诸多矛盾累积,民间起义此起彼伏,民不聊生。在海南黎乱的社会背景下,曾经安抚一方的“岭南圣母”冼夫人再度引起官方的重视,国家层面需要这样一位促进民族团结的代言人,来安抚海南民众。考察流传在海南岛的冼夫人传说,会发现有相当数量的传说包含着“冼夫人团结乡民”的情节。在民间叙事中,冼夫人作为少数民族首领,除了能坚毅果断地处理族内逆乱纠纷行为,更多的是对黎汉两族人民和谐相处的推动,比如,《营根比武》传说,讲述的是冼夫人如何化解黎汉冲突、收复村峒的故事。传说中冼夫人的贤明形象,使她成为一个缓和民族矛盾、带来和平希望的符号。在官方视域里,冼夫人恩威并施“怀集百越”的形象,恰好符合官方的需求,因此国家通过赐额、赐号的方式将冼夫人信仰纳入国家正祀系统,由此实现国家与民间社会在文化资源上的互动和共享:国家把冼夫人连同其信众一起收编,借助信仰的力量进行社会控制,民众则通过“被收编”来保全民间信仰免于禁毁。因此,从这一意义出发,冼夫人信仰的确立,则是国家朝廷与地方民众“共同协力”的范例[5]。在官方的肯定下,冼夫人更为民众所敬重,地方神祇的存在合理性也得到确认。

可以说,冼夫人信仰得以存在的重要因素,很大程度上源于官方的认可。诞生自民间叙事的冼夫人信仰在权力话语介入后,变成了被官方肯定的民间信仰,得以继续存在并被推向更广阔的信众,而这一过程恰恰体现国家与民间社会在文化资源上的温和的互动关系,即国家通过民间叙事和信仰实现控制民众和社会维稳的功能。

3 集体记忆中的地方认同

马林诺夫斯基曾经从功能主义的角度出发,阐述“文化”的定义:“文化是包括一套工具及一套风俗——人体的或心灵的习惯,它们都是直接的或间接的满足人类的需要。一切文化要素,若是我们的看法是对的,一定都是在活动着,发生作用,而且是有效的。”基于这一定义,冼夫人传说和信仰作为人类文化“小传统”的组成部分,必然在民间社会中发挥着重要的功能。就冼夫人传说而言,需要进一步追问的是:建立在民众集体想象和国家权力话语基础上的民间叙事,在海南民众心中发挥着怎样的功能?究其根本,潜隐在冼夫人传说背后的深层文化功能、冼夫人信仰得以存在的深层机制,是通过建构地域共同的集体记忆,以激发地方文化认同感。

与中原大陆较为稳定的人口构成不同,海南岛自古以来就是个移民岛屿。从现存的资料来看,早在西汉时期,就有中原移民迁入海南。宋至明清时期,大批汉民因战乱、流放、从军或家族迁徙而来到海南。对于中原移民来说,踏足华夏边缘的这片土地必然面临未知的状况。在他们与海南原住民的接触与交流中,异族文化差异的鸿沟催生出强烈的身份焦虑,进而使中原移民产生文化认同的强烈诉求,急需寻找两族之间的文化共性以搭建桥梁。于是,兴盛于海南民间的冼夫人信仰便成为极佳选择:对中原地区迁居海南的汉民族而言,冼夫人作为少数民族首领与汉人冯宝联姻,向黎族传播汉文化,是推动民族融合的典范;对海南原住黎民而言,冼夫人既是平寇安民的英雄,同时也是为民众带来先进文化的领袖。汉、黎两族民众对冼夫人共同的崇拜与信仰,成为一种深层潜在的“群体黏合剂”,使两族民众相互之间产生发自内心的文化认同,从而强化民族间的内聚力,形成两族人民共同的集体记忆。

当汉、黎两族共同的崇拜形成海南民众的集体记忆后,民众“常以共同的仪式来定期或不定期地加强此集体记忆”[6]。于是,纪念冼夫人的民俗活动“军坡节”应运而生。从军坡节的各个环节都可以显而易见地发现,这个特殊的地域性民俗活动与冼夫人传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在时间上,军坡节在每年农历二月举行,与民间传说《二月出军》中叙述的“农历二月初九至十九是冼夫人当年的行军之期”相对应。在仪式上,民众依照传说中冼夫人当年出征和阅兵的程序进行模仿,称为“装军”。在相关物品上,如据《百通令旗》和《倡导垦植》传说而来的,人们将冼夫人引进的农作物摆在路旁,以感念夫人帮助生产的恩德习俗;或仿制传说中的“百通令旗”,祈求一声令下百事百顺。不可否认,传说的介入使民众对冼夫人的纪念活动呈现组织化、系统化,发展成为海南独有的民俗活动,带有强烈的地方文化色彩。这些关于冼夫人的传说,既是奠定冼夫人信仰存在的基石,也承担着维护信仰存续的积极作用。随着海南民间社会对冼夫人传说的讲述、演绎与传承,不仅为信仰的形成创造一个民间舆论场,其信仰的合理性也在民众印象中被不断强化,并层累式地塑造独属于海南民众的集体记忆。

时至今日,军坡节已不只是纪念冼夫人的民俗活动了,它更成为地方文化的象征,成为海南典型的民俗识别标志。在“军坡期”,民众自发地参与到纪念活动中来,在社会交往中加深对集体记忆的印象。更为普遍的是,冼夫人传说和信仰成为民间社会互动共有的文化资源,人们在演绎和传承民间叙事的时候、在向冼夫人信仰寻求精神慰藉的时候,自觉地表达与建构对地域文化的认同。冼夫人信仰与军坡民俗,对内形成地区和民族的凝聚力,对外则成为地方典型的标志性文化,成为地方识别的重要依据[7]。

正如冼夫人在教导她的后代时所说的,“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海南民众对冼夫人长久不息的信仰与崇拜,归根结底是对冼夫人平寇安民、建置海南的历史功绩的认同,更是对冼夫人爱国、为民、忠贞、诚挚的精神和行动的景仰。

海南岛是汉、黎民族融合的典范,黎汉两族人民对冼夫人共同的崇拜,使其从历史人物演变为地方神灵,逐渐创造出独特的地域文化信仰。流传在海南岛上的冼夫人传说以及基于其产生的信仰文化,不仅在皇权鞭长莫及的海南岛上辅助官绅行使社会控制的功能,更融入了海南民众的情感愿望,成为民众建构集体记忆、激发地方文化认同的宝贵文化资源。

参考文献

[1] 黄晓坚.海南黎族传说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9.

[2] 苏永前.想像、权力与民间叙事——人类学视野中的陈元光“开漳”传说[J].民族文学研究,2011(5):52-59.

[3] 金泽.当代中国民间信仰的形态建构[J].民俗研究,2018(4):5-13,157.

[4] 郑苏文,陈文畑.从“关王会”到“军坡节”——明清以来海南“装军”信俗之演变与重构[J].广东石油化工学院学报,2021,31(5):40-44.

[5] 贺璋瑢,钟德志.地方民间信仰文化传统的多元因子探略——以粤西为例[J].世界宗教研究,2021(6):107-115.

[6] 王明珂.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

[7] 王德剛.民俗文化的当代价值——基于民俗学者深度访谈与文献对读研究[J].民俗研究,2019(2):33-49,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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