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流航
老屋侧面墙倒了。屋是曾祖父手上留下的,家族几代子孙中,暗暗流传着曾祖父在老屋之中藏有一批古董,所以,孙水舟急忙邀请在县城教书的弟弟回到老家来见堂哥。
曾祖父是晚清进士,官至布政使,相当于今天的一个常务副省长,所以老屋做得雄伟气派。可经过百年的风雨洗礼,已失去了当年的风采。但是,它的富贵高雅,依然显眼:前檐石柱牌匾有名家字帖,墙面石材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室内门窗的镂空雕琢亦活灵活现,处处彰显着我国古代艺人的卓越才华。这些物件,已然成为今天古玩市场的香饽饽,可以说,件件都是价值不菲的抢手货。至于曾祖父把更值钱的宝贝藏哪儿了?这成为后裔们互相猜测的一个谜团。
曾祖父现在的后人只有孙水舟孙水元和他们的堂哥三人。水舟水元是同胞兄弟,各占老屋的一角,堂哥就一人,占有老屋一半。孙水舟兄弟俩回到老家,看见堂哥自己家的住房已很破旧,前檐瓦片掉落残缺,几株野草长在上面迎风摇晃,门前满是鸡鸭,鸡屎鸭屎到处都是。跨进大门,看得出来,室内经过了整理打扫,八仙桌抹得干净,上面还垫了层新塑料桌布,茶杯擦拭得雪亮。但农家老房子与城市套房相比有着明显差别,里面阴暗潮湿,门窗墙壁布满了灰尘,有种让人感觉不适的味道。堂哥知道兄弟要来,特意没出工,留在家接待。孙水舟兄弟俩一人递上一桶食油和一袋香菇说,来得匆忙,不知应备点什么礼物,所以就只弄了这点东西,想必也天天用得上。堂哥接过高兴地说,这个实惠,比什么牛奶呀好多了,乡下人几个吃牛奶啊。堂哥笑起来,蜡黄的脸上显出深深的皱纹,门牙也残缺了一颗,看上去与实际年龄不符。堂嫂听到动静,也从后屋来到前面,挽着高高的袖子,两手水淋淋的,她笑嘻嘻地和两个吃官饭的叔叔打招呼,看得出来,她在为中饭忙碌。堂嫂移动着八仙桌旁的长凳说,兄弟,走这么远的路,坐下来休息下,喝口茶水。水舟水元都说,堂嫂,忙到你了,随便炒个自己园里的蔬菜最好,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太麻烦了。堂嫂说,好啊!好啊!就是炒了个园里的菜,煎几个鸡蛋,没弄啥。
坐下没喝几口茶水,孙水舟就问到老屋的事。堂哥简单说了情况后提议说,我们去看看。孙水元说,好多年没去过老屋了,想起小时候在老屋玩耍的情景就像昨天,很有意思的,去看看吧。于是三人便起身出门,一同前往老屋。路上堂哥又说,前后墙都有裂缝,有倾斜,从老屋旁边路过的人都有点害怕,如果不拆除,砸伤路人就麻烦了。老屋在村东边,很快就到了,抬头一看,门前高高的门楣上方,镶嵌着一块青石匾额,上面“积善余庆”四个大字庄重秀气,边缘刻有线条纹框住。大门两侧长长的辉绿岩石柱上镌刻着:
溯天宝辋川图 春荣大雅
垂永和兰亭序 冠冕儒宗
字体清新飘逸,苍劲有力,看上去赏心悦目。小时候听大人们说过,这字是曾祖父请翰林院一位编修国史的老先生所赐,但没落款,据说老先生谦虚,不愿意署名。先人已故,现在对于老先生姓甚名谁已经无从考证了。堂哥推开沉重的实木大门,雕刻精细的楠木神龛就映入眼帘:这神龛做工特别讲究,不知道匠人花费了多少时日和心血,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特别精致的亭台楼阁,美仑美奂,美不胜收。两边门壁梁舫均有雕刻图案,镂空或凸起,各式花鸟人物栩栩如生,尽显老一辈工匠艺人的绝妙技艺。虽说岁月流逝,有的稍有残缺,且布满了灰尘,但古老旧物的艺术价值依旧斐然。堂哥打开东边房门,一堵墙整体坍塌,阳光直射进来,室内顿时光亮如野,看见这种情景,美好的心情顿时全无。跟随堂哥走进房间,踏上破碎的砖头土块,来到房子的外围,抬眼一望,一排屋柱顶着瓦梁,可怜兮兮地支撑着房子的木质构架担负着沉重的压力。没有了墙体的遮掩,风吹雨淋,屋柱经不住几个寒冬春雨的摧残,很快就会倒塌。堂哥说,如若修缮,不但要把倒塌的墙砌好,开裂的墙体也要拆除重砌,工程量很大。说到这儿,堂哥补上一句笑着说,我也没钱。孙水元笑了笑,没做声。孙水舟赞同堂哥的意见,说他也知道现在乡下工价很高,别说石木两匠手艺人,就是做小工的半老头和妇女,每天工钱都在一两百。而且,还有个大问题,巷道窄小,地面坑洼曲折,别说汽车,工地上的小斗车都无法通行。如果用人工手提背驼材料,那费用比买材料的钱还要多呢,所以,他同意堂哥的意见。堂哥见孙水舟和自己主张一致,原先的担忧消除了,脸上显露出轻松的笑容。孙水舟接上说,老祖宗建造的这栋房子,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现在我们就是商量着如何来拆除它。
对于拆除老屋的意见统一了,三人便走出老屋,关好大门,又回到家里来开始喝茶了。表面看来,谁也不在乎这栋老屋,因为都有房子住。但是,对于那些在古玩市场上能换得到钞票的石刻和木雕,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这个还只是门面上的,更重要的是,假如老祖宗真藏有一批古董,将来拆墙挖基现身,那可是奋斗几辈子也创造不来的财富啊!所以,看似平静的水面,其实底层暗波汹涌,个个都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孙水元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片,轻轻饮了一小口问,怎么拆呢?人工手拆还是请推土机?孙水舟听到弟弟说请推土机笑出了声音,说,干脆请坦克,从别人家的房顶上开过去。孙水元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说,我是说着玩儿的,巷道窄小,哪进得了车子。堂哥说,还是自己动手拆,那些砖瓦木材还是可以用得上的。孙水舟又笑了起来说道,堂哥,你想用这些旧材料盖房?堂哥说,是的。你看我这房子已经破烂不堪,你侄儿今年都三十了,老婆都找不到,房子破破烂烂就是一个主要原因。孙水元说,现在都是用钢筋水泥建小洋房,你还准备建这种老平房呀。堂哥说,做小洋房砖还是有用,老砖粉刷过后看不出新旧。乡下的小洋房都盖瓦,所以木料和瓦片都用得上,只是别人盖洋瓦,我用的是旧瓦,旧瓦其实结实。孙水元走出大门抬头望了望邻家的新房,都是顶部起脊,盖着洋瓦,成人字形前后排水。他回到屋里说,是可以用。孙水舟说,既然老哥用得上,那就自己拆。堂哥说,拆下来花板和石雕都卖掉,剩下的材料估算下,我给你们钱。孙水舟说,拆也费工,不能剥削你的劳动,我们也请人来帮着你。说到这儿,堂哥的儿子富强从工地上回来了,见到两个叔叔,他满面春风高兴地打起了招呼。孙水舟兄弟俩见到侄儿已经不是往日那个羞涩懵懂的少年了,脸上显露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世故,赞叹道,富强长大了,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富强一边帮两位叔叔续茶水,一边说,空有一个驱壳,一身憨气力,只配在工地上搬搬砖头啊。接着他话锋一转,问叔叔是来看老屋吧。堂哥就把和叔叔商量的情况对儿子简单地说了下。富强说,谢谢叔叔,我们会小心地把那些有价值的物件拆下来,这是祖宗留给我们的一笔财富,糟蹋了就对不起祖先,也是对古旧工艺品的损毁,挺可惜的。两个叔叔都称赞侄儿说得好,手工拆卸不伤物件,卖钱得钱用,留下亦是对祖先的一个念想。
堂嫂烧好了饭菜,叫儿子捡拾桌子,把菜端出去。中年的堂嫂消瘦,皮肤不见水色,比起城里同龄女性差太远了,看上去像个老妪,但精神还可以,厨艺也不错,一钵鸡汤炖得特别有味,花生米炒得清脆爽口,青菜盛在盘中,如刚从园中摘来,还蒸了一盘薯粉拌猪肉,口感滑溜溜的,又香又有韧性。孙水元尝了点高兴地说,这滑肉还是小时候吃过,妈妈过年会做一次,太好吃了。堂嫂得到叔叔的夸奖,高兴地说,喜欢多吃点,厨房里还有哩。富强举起酒杯说,我敬两位叔叔,说完便一饮而尽。孙水舟笑了,说侄儿酒量不错呀,然后都举杯喝了起来。富强一个劲地劝酒,并不停地请两位叔叔多吃菜。几杯酒下肚之后,话就多了起来,堂哥说,两位弟弟都非常棒,承载了祖先的荣光和骄傲,一位在省城当官,一位在县城当中学老师,以后还望两位弟弟多多关照。孙水舟红着脸回答说,老兄别笑话我啊,一个税务机关的小科员算什么官。孙水元也说,我就一个教书匠,没人看得起的,也就混碗饭吃。堂哥说,吃国家粮怎么都比种田强,这你们都看在眼里,我搞得有多惭愧,你侄儿到现在还是单身。富强接嘴说,不怪爸爸,都怪我小时候没努力念书。其实富强读书很努力的,那年他在学校中考分数是最高的,可离升高中分数线还是差了一分,弄得那年这个乡镇的初级中学升学率为零。不过,愿意交六千元还是可以去报到的,但家里拿不出;曾向两位叔叔求助,可是分文也没借到,所以只好放弃,回到家来一边种田,一边打些零工。
老屋的拆除方案就这样定下来了,为了赶车,吃过中饭,孙水舟兄弟俩便起身要走,堂哥提着妻子准备好的两大包农副产品送到村口。
动工拆屋的这天,孙水舟带着内弟,孙水元带着内兄,来到了老家帮忙。孙水舟说,堂哥,请的都是自己人,拆卸时就不会大手大脚地弄坏了砖瓦。堂哥高兴地说,兄弟处处为我着想,真是太感谢了。孙水元说,叫他们两人一个跟着你做下手,一个跟着侄儿做下手,你们说怎么弄就怎样弄。富强心中暗笑,接嘴说,知道了,叔叔,我会天天跟着小舅干,叫我爸天天和大舅在一起,他们没到,我们不会动手。
这段时间天气好,很快就把瓦卸了下来。接着拆墙,老屋的墙体不像现在眠砖叠加到顶,而是砌的斗砖,中间空心填充了泥土。当年也没有水泥,砌墙泥浆用的是石灰,粘性不强,泥刀一削砖块就可以再用来砌墙了。前门的匾额笨重,富强叫了几个玩得好的伙伴来帮忙,当抬起写着“积善余庆”的匾额时,发现匾额四角铺放着四枚银元,富强高兴极了,连忙对大家说,拆到了宝贝呀,匾额下面我们发现了四个银元。捡起来一看,四个都是广东省铸造的光绪元宝,虽历经百年,但依然银光闪亮,图案立体饱满,色泽包浆自然,敲击声音悦耳。在县城教书的叔叔听说了,第二天也抽空回了一趟老家看了看,并吩咐大家拆墙时多留点心思,看看是不是还会有什么发现。
叔叔走后,几天都下雨,只好停下来。雨天富强天天往外面跑,不知道他在干啥。雨水一停,富强立马请来两个舅舅继续干。经过几天的努力,墙体就拆到地平线了,却再也没有新的发现。就在大家不抱什么希望时,富强和小舅在挖前门墙基砖头时猛然有了惊喜,揭开与地面平行的砖块时,一只陶瓷瓦罐赫然呈现在眼前。富强示意小舅别声张,小声把大舅和爸爸叫了过来,四人激动而又小小心心地把陶罐取出。富强环顾一眼四周,见没外人,悄声说,回去,我们回家去看。然后脱衣将其裹好,抱起回家,三人紧跟其后。
四人跨进门坎就直入房间,关闭了房门,团团把富强围住。富强弯腰把陶罐放在地上,个个都眼珠冒光,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陶罐,急不可耐地想知道里面到底装有什么宝贝。盖子揭开了,里面不见金银,却是些捉摸不透的玩物。首先取出来的是一个有着斑斑红褐色的鹅卵石,比拳头还大,一侧完好自然,一侧缕空进去雕刻着山水人物,图案活灵活现,极其生动逼真,让人爱不释手。接着又取出来一个银元形状的家伙,像个轮子,比银元大多了,中间有个圆孔,一面卧着一条龙,一面全是乳钉纹。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再取出来的是一只黑色野兽,也是石质的,一个头扭转在背上,憨态可掬,大家都有点懵了。最后拿出来的是一只红绿白三色相间的手镯,这个一看大家都知道,是玉镯。富强抬头看着众人说,没了。都说,没啦?富强说,没有了。刚好四样东西,一人手上拿着一样细细观看,然后又调换着看,七嘴八舌议论着。除了那只玉手镯,谁都不晓得是些什么东西。其实,玉镯是好是坏,能值多少钱,大家心中也没底。这时小舅冒出一句说,全都是玉石,很值钱的,非常值钱的;要不,当大官的祖先,会这么费尽心思,把它埋藏得这么牢靠吗。众人听了,觉得小舅说得对,就是玉石,说不定比金子还值钱呢,因此,个个都沉浸在惊喜和兴奋之中。富强把东西牢牢藏好后就和大家坐下来喝茶聊天,准备休息一会儿吃过中饭再去做事。
第二天,富强一大早就去县城把喜讯告诉叔叔,要两位叔叔回老家来。孙水舟兄弟俩回到老家,见了这些宝贝,却看不出他们特别惊喜和兴奋的表情。富强受了感染,也跟着泄了气,问道,叔叔,这些东西没什么用呀?不值钱呀?孙水舟说,不是不值钱,但能值多少钱,我们也不知道呀。孙水元说,老祖宗这么机密慎重藏起来的东西,肯定非比寻常,我们应当慎重处理。富强马上来了精神,接嘴说,不是好东西,曾祖父当那么大的官,他会把毫无价值的东西埋藏得这么牢固?我看肯定非常值钱!黄金有价玉无价么,说不定比金子还值钱呢。孙水舟笑了,说,但愿吧。堂哥说,有总比无好,便吩咐儿子把东西藏好,就和堂弟一同去看拆除了墙体的老屋。
没有了墙体的包裹,瓦也卸了下来,全是木材架构的老屋像个脱光了衣服的老人,赤条条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孙水元走近躺卧在地上的石匾和一对长条石联,认真欣赏着当年那位翰林院老先生的墨宝,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孙水舟说,请古玩商来看看,差不多就把这些东西卖掉。堂哥接嘴说,兄弟交接广,你们请人来看看吧,摆在这里也不安全。孙水元说,我有个学生的家长好像在做这个生意。堂哥说,那好呀!请他过来。孙水舟也说,有学生家长做这生意更好,请他来。
星期天,孙水元两兄弟带着学生家长来了。来人说,我是专做木刻花板这行的,瓷器玉器我就不是很懂。来到老屋,他看了看老屋的神龛和花板,还有石匾和一对石联,总共出了八万块钱。堂哥求他再加点,那家长说,我的小孩在孙老师门下读书,不会也不敢少出价。因为我出这个价,你们也不一定会卖给我,以后来买的人出的价高,那孙老师会把我骂死了。对于这个价钱,堂哥心中已经乐了,因为他压根就没想到能卖这么多的钱。这价钱也出乎了孙水舟两兄弟的预料。但孙水舟还是叫堂哥和弟弟走到一边,商量了一下。回来孙水舟对学生家长说,单这个神龛,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是一流的,若有中意的客人,这一项你就可以卖出本钱了。我们是崽卖爷田地,不知创业难,你若能出到十万,我们马上给你,无怨无悔。学生家长脸露尴尬,有点进退两难的样子,他说,对于买老师的东西,真的没想着要赚多少钱的。要不这样,我咬牙再加一万,亏就亏点。如若还不卖,以后也会有人出价,到那个时候,你们才会懂得我的为人。话说到这份上,兄弟三人也就答应卖了。
生意做成了,堂哥就带着众人回家吃饭。在路上,富强悄悄对两位叔叔说,难得这么个机会,我们把那些东西给他看看,又不是一定卖他,叫他打打价,心中就有底了。两个叔叔说,他们也有这个意思。午饭过后,孙水舟把情况对学生家长说了,学生家长顿时来了精神,特别感兴趣。富强连忙把门关上,拿出东西来,一件一件摆放到八仙桌上。学生家长首先拿起了那只玉手镯,他摘下手表轻轻敲了敲,手镯发出了银铃般的声响。然后他让富强拿来一个台灯,两指捏住手镯条,对着灯光一节一节仔细地从指缝中看过去。大家静声屏气地看着他做完了这个动作才问情况。学生家长说,没有破损,连在山线都没有。绿的是翠,浅红色的是紫,叫紫罗兰,又有白色,一个手镯上具有三种颜色,非常难得,行内人取名福禄寿,象征高官厚禄,多子多福,长命百岁。而且种头也老辣通透,颜色也纯正鲜艳,称得上是件宝物。富强马上问道,能值多少钱?学生家长说,这个吗,懂货的行家几十万是会出的。孙水舟问,在山线是什么意思啊?学生家长说,不是人为造成的损伤,是玉石在山上就有的原始裂纹。你这个手镯一丁点毛病都没发现,如果有那么一点点瑕疵,都要掉很多价。天然完美稀罕,所以能值大钱。富强指着桌上其他三件说,你再看看这几件。那形似鹅卵石的玉看似天然无形,底端一头却平整能够站立,富强把它端端正正摆在桌面上,学生家长歪着脑袋极有兴致地欣赏着里面镂空雕琢的图景,赞叹不已。然后又拿起另外两件端详了许久说,这个像轮子的东西叫玉璧,一面螭龙高浮雕技圆浑饱满,一面乳钉图案流畅飘逸。另外这只动物是个摆件,也很传神。都是新疆和田玉。最后他高兴地抬起头来对大家说,你们家发财啦!富强说,全都卖给你,你能出多少钱?学生家长笑了,说自己懂是懂点,但对玉器这块不是专长,再说也没这么大的资本。孙水舟说,这几项东西你都分析得头头是道,怎能说不是行家呢?学生家长说,瓷器玉器是古玩主项,做我们这行的都能肤浅地懂点,说出一些门道来。但我对它不精通,这么大的买卖,有大赚就有大亏,这是把双刃剑,我不敢。你们这些东西藏卧百年,都不错,如果真想卖,我邀个朋友来,五十万上下我看他一准会要。
孙水舟兄弟俩这天没有回城,在堂哥家住下了,晚上兄弟三人商量着对这批意外之财的处置。堂哥说,我主张尽快卖掉,好建房子,帮富强成个家。孙水元也同意,因为女儿马上大学毕业,要去英国留学,需要几十万的花费。孙水舟说,那就卖呗,可去哪儿卖呢?卖多少钱呢?堂哥说,学生家长可以带老板来呀。孙水舟说,他带人来最多只能卖到五十万,可又没给其他人看过,心有不甘。孙水元也有这个意思,堂哥就不好再做声了,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喝茶饮水和有人偶尔咳嗽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富强笑了起来,他说,贫穷自在,富贵多忧。感谢祖先恩赐,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为此我们应该欢欣鼓舞,高高兴兴才对。至于卖钱多少,不应太多计较,退一步海阔天空,就当没有它,什么烦恼也就没有了。富强的一番言论引得长辈们都笑了起来,赞同他说得好。孙水舟说,假如来人只出四十万,你卖不卖?富强露出憨厚的笑脸看着叔叔。堂哥说,不会吧,不是说五十万吗?孙水舟顶上一句,生意人挺鬼,见你想卖,只出这价,你怎么办。堂哥无语,屋里又静了下来。一会儿,富强轻轻地,也是慎重地说道,假如是叔叔要,我会卖,因为肉烂在锅里。孙水舟笑了,他说,你是知道我不买才说。堂哥无奈地说,富强三十了,按说他孩子都应该上学了,为这事我们真的非常非常焦急,老整宿整宿睁着眼睛睡不着,所以想越快卖掉越好。孙水元对孙水舟说,你把堂哥的那两份买去,赚亏都是自己人,也算解决了堂哥的燃眉之急。孙水舟笑笑,不置可否。孙水元见他有这个意思便追上一句,都是自己人,痛快点,给个话。孙水舟看着堂哥笑着问,这个价,你真想卖?堂哥说,子女成家是父母的责任,没完成这个任务,我死都闭不上眼睛,所以,我这两份你就顶去吧,好歹是自家兄弟。孙水舟要斩断后患,他补上一句说,你父子不后悔?富强说,成家的事我其实不急,但大人的心情我也理解,因此,我们不悔,可以立下字据。孙水元说,富强,你去拿纸笔来。就这样,这批老祖宗留给后人的宝贝,堂哥的一半以二十万的价格盘给了堂弟孙水舟了。
堂哥用这笔钱加上多年的积蓄盖好了房子,也帮儿子成了个家。富强结婚办喜酒,堂弟孙水舟却没有来。孙水元对堂哥说,老屋挖出来的那些玉器,手镯是B货,三个和田玉也是新工,四千都没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