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存建
(江苏师范大学 哲学系,江苏 徐州 221116)
文明是人类对象化社会进步力量的结果,在新媒体信息传播的时代语境下,各族类文明的协同演进日益加深,人类前所未有地需要把握文明所需统一规则的指导。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向全世界庄严宣告:“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将“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之一,发出“不断丰富和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号召。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具有推进影响世界文明进程的意义。在人类文明历史进程中,哲学始终是时代精神的精华,而研究哲学的基本目的是“求知”[2],哲学研究始终具有知识探究的理论属性,因而需要从哲学“求知”目的的角度理解、凝练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理论意蕴,其努力是彰显中国智慧、树立文化自信和建设先进文化的需要,也是从知识理论角度探究当代中国与世界各国协同发展机制和策略的应然选择。在知识理论之维,根据对知识对象的不同理解,一般将哲学研究分为本体论、认识论、真理理论和价值论等四个基本论域。与之相应,人类关于本体、认识、真理及价值的应有立场,共同构成审视人类文明进阶所需的基本知识理论维度。本文关注文化人类学对文明的界定,解析人类文明新形态所承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问题意识,由此从哲学的上述四个基本论域入手,分别探讨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求知”哲学意蕴。
谈论知识,首先要明确知识的对象。哲学家为此形成优先考虑“何物存在”问题的研究传统。在这个研究传统中,关于知识对象的探讨集中于追问世界的本源何在,形成本体论这一具有相对基础性的基本论域。相关探讨在中世纪形成实在论与唯名论两个彼此对立的理论取向。对于是否存在“上帝”之类的共相,双方各执一词,但是双方都自觉以整体性视角把握知识对象的存在及关系。在这个本体论研究的背景下,文化人类学给出了对人类文明的整体性把握。
在文化人类学的视野下,文化即文明,“是包括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才能和习惯的复合体”[3]。我们可以据此考虑文明所反映的对象,将文明视为由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等文明部类构成的有机整体,认为其中一个部类的变革会引起其他部类的改变,进而从代表性文明部类及其关系两个方面认识和评价人类各文明形态的存在。由此看来,资本主义文明主要以物质文明为代表性文明部类,它将物质文明与其他文明部类的关系视为资本关系,遵循资本扩张的逻辑;与之不同,人类文明新形态以“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以下简称“五个文明”)为代表性文明部类,将这些文明部类之间的关系视为协调共进关系,遵循人民自由、全面发展的逻辑。
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实际上是将人类文明的代表性部类概括为“五个文明”,是沿着马克思主义实践本体论解释当代文明的最新成果。马克思关于自然和人化自然的实践哲学研究中饱含着本体论思考,部分学者由此提出马克思主义“实践本体论”。这种实践本体论超越了将世界终极本源归于物质或精神的立场,有其对实践主体的一定思考,但是需要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体论立场作出进一步澄清。马克思敏锐地发现,从自然和人化自然出发,无法导出扬弃资本主义的根据和条件,他由此研究发展出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指出哲学通往实践之路。按照马克思的阐释,考察“存在是什么、何以存在”,不仅是为了找到认识论研究所需的可靠前提,“也是为了解决存在如何改造、可以改造成什么形态的问题,尤其是要揭示资本主义这一存在的基础,其由来和发展趋势,并对资本主义存在进行改造和批判”[4]。
以实践本体论为基础,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标志在于将“五个文明”作为标志性文明部类,这是其相对于资本主义文明的人本逻辑优势。在当今世界,信息文明在各国都发生了重大变迁,成为推动人类文明整体发展的重要力量。资产阶级追逐资本扩张的本性,使得资本主义文明停留于追逐物质利益和消费主义,人类文明新形态则关注作为信息主体的人以及与之相关的政治、精神、社会治理和生态问题,以鲜明的人类情怀将“五个文明”总结为代表性文明部类,将文明发展定位于推进各部类协调共进的实践。相比之下,遵循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建设逻辑,既是在全球化视野下开拓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必然选择,也是世界各国以实践关联人类社会全面发展的基本维度。
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具有创新发展实践本体论的意义,是运用马克思主义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结果,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创造,也是沿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践理路得出的创见,它既没有发展模板,也没有教条式地照搬马克思主义描绘的社会发展模式。“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二十一世纪马克思主义,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飞跃。”[5]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实践进程中,中国共产党不断创新解释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与现实,以胸怀天下的气概规划和实现了连续、可持续创新发展的蓝图。从解决温饱问题,到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再到乡村振兴,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不断探索公平与效率的统一,不断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可以说,正视人民群众的需要,将它作为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人类文明新形态区别于其他文明形态的重要标志。
在人类社会演进的历史上长期发挥作用的是“本体论不对称性原则”,这一原则所强调的是,人与认知对象构成人类理解和表达世界的本体基础,在同一历史时期,包括他人在内的认知对象往往被置于次要的本体论地位。与之不同,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遵循“本体论对称性原则”,它给人与自然同等重要的本体论地位,肯定文明的多元存在与协同发展,决不在不同的文明之间作出“孰优孰劣”之分。经济全球化在有力地促进文明形态之间的对话与交流,随着后工业文明和智能文明时代的到来,处于后发、劣势的文明遇到了文明因素“涵化”或“丧失”的问题,因此它们更加需要“本体论对称性原则”的觉悟和坚守。回顾近现代历史,西方国家四处鼓吹、推广其资本主义文明模式,不断在全世界引起灾难。问题的根源在于接受唯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文明标准,其实质是固守“本体论不对称性原则”。
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保有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韧性与优势,以放眼世界的胸襟坚持改革开放,开辟出注重独立自主的人类文明形态完善路径。“独立自主是中华民族精神之魂,是我们立党立国的重要原则。走自己的路,是党百年奋斗得出的历史结论。”[6]坚持独立自主,是承袭和创新中华文明固有发展模式的根本要求,也是遵循和借鉴他文明合理因素的前提。在此意义上讲,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兼有尊重文明形态多样性和打破文明霸权的意义,其实践本体论价值必将在不同文明共享发展机遇、共同发展的进程中得到进一步彰显。
简言之,认识论主要研究认识的存在、来源及辩护,认识论研究的目的在于获得可靠的认识,是一个与知识理论研究有着复杂联系的哲学基本论域。在认识论之维,关于人类文明的基本问题是,评价人类文明认识是否可靠的理据何在?对之作出回答,需要关注和澄清人类文明形态发挥的启示或引领作用,其努力不仅包括对中国式现代化何以催生出人类文明新形态作出深刻凝练,描画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整体图谱,还包括关注实践的个体维度,澄清人类文明新形态之于指导个体获致文明的认识论旨趣何在。中华民族之所以在今天取得现代化建设巨大成就,最根本的是始终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将党的领导贯彻到实践之中,“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是中国共产党坚强领导、主动作为的结果,体现了中国式现代化和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鲜明中国特色”[7]。但应当关注的是,党的领导以规范个体行为选择为指向,其着力点在于引导个体通过自我控制实现高质量的选择,其目标在于最终将个体的高质量选择汇聚起来。
从实践的个体维度来看,“文明是个体坚持自我控制的结果”[8]。个体自我控制的目的在于遵循个体高质量发展的应然规律。在此意义上讲,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是个体努力汇聚的结果,是党领导全国人民通过制定规则保有社会共有财富和发展的结果。在如此开创的人类文明新形态的视野下,对于个体自我控制的深刻揭示,是群体一致作出高质量选择的前提。面向社会的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中国共产党提出和落实共同富裕、绿色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高质量发展理念,创造性地解决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关系问题,向世界人民奉献出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样板。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智慧在于,通过引导群体的自我控制,保持党员队伍的先进性,将积极的历史意识与实践判断更新有机结合起来,顺应时势、主动作为,以举世公认的强大领导力、组织力和号召力,引领人民群众参与到现代化发展中来。这种领导智慧与中国共产党坚持群众路线的优良传统密切相关,是科学把握个体与群体关系的产物。在西方国家倚仗其经济、军事、科技等方面霸权四处兴风作浪之际,中国共产党积聚、发挥群众智慧,准确判断经济全球化遭遇的阻挠,以坚持自我控制的理论自觉,积极争取独立自主和战略主动,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确保了经济与社会发展行稳致远。而且,中国共产党从全面从严治党入手,深化对自我控制的全面监督,以此驱动社会治理、国家治理和文化治理,为人民群众通过自我控制实现自由全面发展提供思想引领和外在实践条件。
正确认识的形成总是依赖于科学的方法,从个体自我控制的角度解释中国式现代化,以及由此肯定和推广实现人类文明新形态的认识论意义,需要进一步解析自我控制的方法论属性。在“求知”哲学之维,根据是否将理性视为可靠认识的来源,可以将人类获取关于可靠认识的努力分为“唯理论”与“经验论”两种基本方法论取向。两者都肯定理性方法与非理性方法在获取认识中的应用,但是对可靠认识的终极来源有着截然不同的把握,前者将“理念”之类神秘存在作为真理性认识的本源,后者则将人类所有的知识限定在经验范围之中。在人类文明新形态的视野下,个体自我控制的实现并不需要预设任何神秘前提。通过在实践中合理配置理性方法与非理性方法,以此将分别存在于人文科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中的文明行为要求贯通起来,就可以为个体明确实现人类全面进步发展所需的行动规范。
在个体自我控制的意义上,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具有建构新型文明话语方式、回应“西方文明中心论”和“文明冲突论”的理论意义。西方资本主义凭借资本和技术的优势获得国际权力、成为资本的掌控者,“资本和权力的双重护卫,奠定了西方政治话语的霸权地位”[9]。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不可阻挡,旧的文明形态终将被新文明形态所替代,这种话语霸权不可能恒久存在或发挥作用。在此意义上讲,中国共产党人领导的个体自我控制不是权宜之计,而是在审时度势、准确把握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所需前提基础上的认识论创造,其成效系统地体现在经济发展、政治制度、文化价值、环境治理等层面,以由“新发展理念”“经济新常态”“全过程人民民主”“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新概念构成的概念群为标志。把握这一系列的概念创新,是个体认识和冲破西方话语霸权神话的前提,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群众团结奋进的航标,也是其他文明形态学习和建设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抓手。
“求知是人类的本性”,追问关于世界的真理性知识抑或真理何在,是中华文明和其他族类文明的基本共性之一。在此意义上讲,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赓续人类追求真理传统的结果。在西方文明中,承袭柏拉图对知识的定义——“得到确证的真信念”[10],哲学从“信念”“真”与“确证”三个方面把握该定义,养成一个追问个体信念如何上升到普遍性知识的研究传统,集中于探究真信念的确证标准。真理理论取向问题随之产生。回顾中华文明的演进历史,关于知识的观念可见于《学记》《大学》《明儒学案》等经典,但是不存在关于知识的明确定义,儒、释、道文化的发达,培植出一种注重求同思维的认知习惯,人们关注知识的要义在于“求同”,即与先贤或往圣的判断保持一致。这种把握确定性的理念饱含着对真理理论取向的思考。在近现代“西学东渐”之后,自新文化运动打出“赛先生”这面旗帜以来,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在遵循自然法则和自然科学精神的前提下追求真理,成为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改变旧中国前途命运的历史自觉,也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文明底色。
进而言之,在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视野下,真理理论属于实践论,实践真理观不仅考虑真理的必然性,而且注重在实践的轨道上发现、接纳和检验真理。在西方文明形态中,面向回应形形色色的“不可知论”,出现“符合论”“实用论”“收缩论”与“冗余论”等相互对立的理论,莫衷一是。相关探讨极力回避的一个基本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探究这些真理?对于必然性真理的渴望,往往接受柏拉图对“现实世界”和“理念世界”的划分,集中于形而上学,相应地,已有真理理论主要关注的是“世界究竟从哪里来”“上帝是否存在”“永恒不动之物的规律性”等远离生活实际的形而上学问题。与之不同,马克思提出基于“感性活动”的实践真理观,开启在实践维度总结和检验真理的崭新篇章,深刻地影响了我国老一辈革命家缔造和建设新中国的历史进程。改革开放以来,真理标准大讨论形成“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这一共识;邓小平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明确了真理理论研究的应有目的论取向。党的十八大以来,以新发展理念引领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成为共识,新发展理念强调把创新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不断推进理论创新、制度创新、科技创新、文化创新等各方面创新,让创新贯穿党和国家一切工作”[11]。对于创新的高扬,包含着对真理标准的综合性考量,应该说,通过强调着力于从理论、制度、科技与文化等多维度全面把握影响创新的因素,系统提升真理探究指导实践价值的时效性,人类文明新形态创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真理观。
后工业文明时代的人类社会深受“实用论”真理取向的影响,对真理的判断“产品化”,对人及人文因素的考量不断被削弱。就此而言,人类文明新形态开创的实践真理观遵循人本逻辑,是一种不同于真理“实用论”的理论取向。“实用论”真理取向源于美国的实用主义哲学,在实用主义哲学视野下,“有用就是真理”。与真理“实用论”取向紧密相连的是个人主义、功利主义、享乐主义等典型资本主义伦理取向。与之不同,在坚持真理性认识来自实践、服务于实践并在实践中不断得到检验之际,实践真理观注重真理必须服务于全体人民,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以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为目标。面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驱动创新发展,将探究真理的努力纳入党与人民群众的全方位、全过程良性互动网络,以此将真理的光芒照耀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每一个点和面,是人类文明新形态发现真理、发挥其推进实践提质增效的基本态度。
在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视野下,真理的现实性价值在于满足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对于真理的追问,无论诉诸任何认识论取向,总是要厘清获得真理所需的基本前提。马克思主义哲学拒斥传统形而上学类似将上帝视为“第一因”的做法,主张立足实践,从真理力量对象化的角度把握探究真理所需的前提,开辟了避免陷入前提“无穷后退”或“解释循环”的新理路。在由费尔巴哈“感性直观”转向“感性活动”之际,马克思认识到超越黑格尔以概念思辨奠基真理判断思路的方向,由此提出以现实性和力量奠基真理性:“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12]按照这一论断,判断真理的最基本前提在于思维力量的显现,应当将实事求是作为显现真理现实性思维力量的实践场域。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使人民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实、更有保障、更可持续。”[13]感觉的主体是个体,个体的获得感包含其满足感和成就感,是个体幸福感和安全感的前提。将满足人民群众而非某个个体的感觉作为显现真理现实性力量的基本面,是人类文明新形态践行马克思主义实践真理观的着力点。
运用深刻、系统的价值判断指导和规范现实生活,是人类走向文明的重要标志;价值具有主体性,谈论一种价值,需要明确它是相对于哪个或哪些主体的价值。那么,人类文明新形态开创的价值理论意蕴何在?
传统价值论一般将人作为价值主体,对人的需要的理解不同,导致对价值外延的不同把握。在马克思实践价值论的视野下,客体是价值的来源,价值不仅取决于主体的需要,更取决于实践活动;实践是产生价值的必要环节,是主体与客体统一于互动关系,也是“自在之物”变成“为我之物”的桥梁。马克思指出:“当物按人的方式同人发生关系时,我们才能在实践上按人的方式发生关系。……而自然界失去了自己的纯粹的有用性,因为效用成了人的效用。”[14]马克思的实践价值论道出了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在领导中华民族“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百年历史中,中国共产党不断深刻批判资本主义“普世价值”的虚假性,人民群众的价值主体地位得到彰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涵和有机构成渐趋明朗。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系统推进美丽中国、平安中国、健康中国、数字中国、法治中国等的建设,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成效卓著,人民群众的自由全面发展得到历史、具体的满足。续写马克思实践价值论,把全体人民群众而非某个个人或团体作为价值主体,是价值论之维人类文明新形态区别于资本主义文明的基本点。
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是人类文明新形态把握人、自然与社会关系的价值论创见。在尊重共同价值的基础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日益成为世界各国广为接受的人类社会发展理念。在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全球非传统安全问题层出不穷,向所有国家发出了挑战。在这种时代语境下,“我们要坚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不断改革完善全球治理体系,推动各国携手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15]。应对复杂的经济社会形势,所有国家都需要破除“独善其身”的狭隘思维,接受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观,就粮食、安全、气候、人口、环境、疾病、打击犯罪等方面问题与世界各国协作联动,共享人类文明的成果和规范。中国始终走在应对挑战的前列。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将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视为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略,将绿色发展纳入新发展理念,将污染防治纳入“三大攻坚战”,都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价值理念,体现了党领导人民追求共同价值的部署和要求,其中既有国家情怀,也有放眼世界谋求文明互鉴、共同解决发展难题的人类关怀。例如,给出实现“碳达峰”和“碳中和”的时间表,成为遵守《巴黎协定》的典范;提出并推动“一带一路”在广袤大地上落地生根,向世界贡献应对文化冲突问题的中国智慧和中国力量,生动诠释人类命运共同体关于共同利益、共同需求、共同发展的价值诉求。追求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同价值,是人类文明新形态区别于其他文明形态的价值论底蕴所在。
在追求共同价值的视野下,人类文明新形态开创的价值论更加强调道德规范的作用。对一种价值取向作出评判,依据的不是价值主体对其价值观的宣示,而是其负载如此价值取向的行为,如果一个负载某种价值取向的行为能够产生善或积极的影响,这种价值取向就是道德的,否则就是不道德的。在此意义上讲,价值判断即是道德判断,发展总是有其道德实践意图。一般来说,道德判断的主体有个体和群体之分,个体是做出负载价值行为的人,群体则是包含该个体的共同体,个体道德判断的合理性在于能够得到共同体的广泛认可,这是道德的规范性作用所在。由此看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共同富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及注重“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等,构成人类文明新形态把握道德判断的基本架构。这既是对注重为资产阶级利益辩护的资本主义文明的超越,也是对马克思主义理想道德判断主体和道德实践意图要求的遵循。
在强调道德规范作用这一共同价值取向的视野下,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是马克思主义结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产物。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总是伴随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而文化的发展具有连续性和系统性,决定中国式现代化离不开中国的文化实际,因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事业必然深深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重要前提。“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实现这“两个结合”的目的在于,推进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协调发展,其前提是立足我国文化实际,“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16]。推动“文化双创”,既是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中华文明在中国焕发青春的必由之路,也是从根本上解决人类发展问题的希望。
明确共同价值指向的实践价值论,是通过接续“乐感文化”传统、解决时代社会发展问题来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切入点。自从20世纪初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爆发以来,资本主义生产逐步进入以“机器复制”和信息化为基本特征的时代,文化危机凸显出来:“不是文化满足人的需要,而是人满足文化再生产的需要;不是观众主宰机械复制的文化,而是机械复制的文化主宰观众。”[17]在对西方文明悲观之际,西方学者纷纷将目光转向亚洲,从中华文明中寻找解决危机的智慧。中华文化具有注重血缘关系和实用理性的突出特点,但从根本上讲,它是一种注重共同价值的“乐感文化”,其中的“乐”是“天人合一”的成果与表达,“天人合一”则是由“尽性知天、穷神达化”得到最大快乐的人生极致,“中国人很少真正彻底的悲观主义,他们总愿意乐观地眺望未来”[18]。这种乐观的底气在于中华文化具有包容发展的智慧。儒家文化在中华文化传承发展中长期处于主干地位,因为它不仅吸收墨家、法家和阴阳家文化来填补其外在方面,而且融化“道”和“禅”的思想充实其内在方面,以极大的包容性顽强地保有、扩展儒家文化的仁学结构。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进程中,承袭这种包容性发展的文化惯性,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合不断走向深入,可以说,坚持立足本土文化的包容性发展,是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解决人类发展问题的基本原则。
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兴起与创新发展,往往从理论范式、价值取向与效益等方面形成对人文科学的挤压,认识和解决与之相应的人文问题,需要在人类文明的整体视野下反思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求知”哲学根基。“没有马克思,没有对马克思的记忆,没有马克思的遗产,也就没有将来。”[19]沿着马克思主义的方向,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实现了中国式现代化,为世界贡献了人类文明新形态,对此作出针对哲学“求知”目的的阐释,是沿着马克思主义哲学回答时代人文问题的需要,也是认识和推进不同文明协同共进的思想前提。在“求知”哲学的视野下,通过重释人、自然、人化自然及其关系,保持全球化进程中自我控制的定力,坚持和发展实践真理观,以及坚持实践价值论,中国共产党开创了人类文明新形态,对马克思主义作为思想经典的时代意义作出了创新诠释,为建设人类文明奉献出一个全新的“求知”工作模式,也向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发出了进一步研究推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践路径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