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话语权的现实语境与提升策略

2023-02-05 23:03徐晓宇
广西社会科学 2023年8期
关键词:话语权话语

徐晓宇

(东北石油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318)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意识形态工作是为国家立心、为民族立魂的工作”[1]。而“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2],需要对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话语权进行审视和反思。

一、排除非意识形态化的思想干扰: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前提性问题

伯纳德·萨瑟将意识形态比作“吵吵闹闹、蹒跚学步的孩子”“被它的哲学亲属”“所抛弃”的“孤儿”[3],这个比喻内在地包含着一个重要的前提性问题:意识形态问题是否一个“真”命题。对意识形态是否为真这个问题的肯定性回答,构成了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前提性问题。意识形态之“真”内在地包含两个维度:意识形态作为认识之“真”和作为价值之“真”。

(一)“幻象的界限”:作为认识之“真”的意识形态

在特定的历史语境中,意识形态常常体现为偏见和幻想,凸显为对社会存在的虚假表达。“如果在全部意识形态中,人们和他们的关系就像在照相机中一样是倒立成像的,那么这种现象也是从人们生活的历史过程中产生的”[4]。按照照相机的成像原理,光线在外物的投影进入照相机的镜头,会以“倒立成像”的方式在照片的基底上成像。社会生活中的“倒立成像”要比外物在照相机上的“倒立成像”复杂得多,所以“倒立成像”产生的意识形态幻象在相当长的时间没有被科学地阐明。这种“倒立成像”产生的意识形态幻象在“德国理论家中间”已经成为“时髦的事”,且地位非常之高,甚至被归结为“神学的范畴”,这种意识形态幻象体现为“施特劳斯的泛神论”“黑格尔的思辨”,等等[5]。

马克思以黑格尔哲学为例,阐明了意识形态幻象产生的基本逻辑。在马克思看来,黑格尔的历史哲学通过使用“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手法,用抽象的思维逻辑消解历史的真实,表面上看是为了寻求历史“事实”或历史“规律”,实际上却是通过逻辑优先于历史的方式,杜撰出虚幻的意识形态。其运演逻辑不外是:(1)把由生产方式决定的历史,归结为为某种思想所规制的历史;(2)把思想主体(常常是统治者)与思想内容相分离,于是思想变成无人身的思想,统治变成脱离社会性、历史性的统治,统治被神圣化、合理化;(3)思想和历史与社会历史实践的内在联系被取消,思想变成独立存在之物,并成为“概念的自我规定”,而历史也变成了精神的自我演进史和自我完善史。一旦不从社会现实出发来考量历史,人的社会关系就被隐匿了,思想就成了概念运思的结果,变成了无以附着的漂浮的玄想,甚至变成了历史的宰制者。按照马克思的观点,黑格尔等理论家对现实与思想的关系的颠倒,是一种根本性的颠倒,是一种倒果为因的颠倒。他们把本体论上第一性的东西变成第二性的东西,会引发人们对构成社会诸要素的关系的误解,并造成意识形态幻象思维。这样,马克思通过分析意识形态幻象思维,澄清被意识形态幻象遮蔽了的历史事实和历史规律,找到了意识形态唯心论的认识论根源,并指出,“人们迄今总是为自己造出关于自己本身、关于自己是何物或应当成为何物的种种虚假观念”[6]。

至此,我们不难理解,马克思讲的意识形态的虚假性是从认识论维度而言的,它包含两个层次:(1)从唯心主义、社会中权力与资源的不公平分配的层面而言,它指证的是意识形态认知上的虚假性和利益上的虚伪性;(2)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只是在特定语境下——相对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而言、相对于认识论的场域内——才是合理的。

但是,进一步的问题是,如果意识形态仅被作为认识论概念,即仅仅被限定为虚假意识,就应该消灭一切形式的意识形态。而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又源于它是为一定阶级服务的,所以要消灭意识形态,就应该瓦解和消灭产生这些意识形态的阶级和集团。但是,与之相悖的现实是,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已经被消灭了,封建社会意识形态的客观基础已经丧失了,但这个阶级的意识形态为什么仍然存在?还有一个与本文关联度更大的问题:马克思主义是不是意识形态?如果是,它是不是虚假意识?要解释清楚这些问题,就需要引出意识形态的价值维度。

(二)“中立的神话”:作为价值之“真”的意识形态

随着实证主义、知识社会学的泛滥,科学的视角和规范理性的视角被割裂,价值中立主义方法成为重要的分析范式,意识形态的“中立的神话”被炮制。韦伯提出“价值中立和专业化”,倡导事实和价值分离,强调排除主观偏好,主张对事物和对象进行不偏不倚的研究,克服以价值评判代替科学分析。部分学者运用这一方法透视意识形态,提出应将其看作是“无价值判断、无立场的自说自话”,并衍生出了所谓的“意识形态终结论”。

一个代表性的观点是,“开始于法国大革命的19世纪意识形态的图景源自社会的整体转变”的一个后果就是,“意识形态政治学”可能被“市民政治学”取代[7]。按照此种观点,(1)部分资产阶级右翼知识分子从“实用主义”出发,在理论上假定:如果某一新事物具有更好的实用性即更高的效率,那么基于成本考虑,它将被人们采纳。(2)基于这种实用主义的假定推出的“意识形态的终结”似乎在实践层面上得以证实——德国社会民主党抛弃了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寻求改革而不是革命——改良主义道路才是未来。(3)常规的市民社会更符合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世界发展的状况。因为,工业革命的基本问题已经解决,意识形态的社会动员能力日渐消失,作为统治体系的自由民主的正统性已经确定,意识形态的终结将是趋势。这就意味着,放弃意识形态的争论,才能获得优先发展的主动权。

从实用主义出发、观照“现实”并建基于比较视野的关于意识形态“终结”的上述论证似乎深中肯綮,但深入分析,我们不难发现:(1)他们抹杀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社会发展有其自身的历史逻辑与自身结构,意识形态是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出现的现象,意识形态的在场并非观念的植入,意识形态是否终结取决于自身的理论土壤。意识不到这一点,理论就会严重脱离社会现实。(2)他们鼓吹用片面的、形而上学的“实证”方法、狭隘的阶级立场对待意识形态,以此来超越左右之争,从而达到宣扬资本主义的永恒性,从观念上消除异质的意识形态的目的。(3)妄言意识形态终结本身就有肯定意识形态的价值性的意味。表面上的价值中立主义掩盖不了其关涉的价值论的最核心的问题: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哪个具有更大的可行性和正当性。如果说,恩格斯坚信以德国古典哲学为代表的作为保守力量的唯心主义意识形态会终结,并被“逻辑和辩证法”所取代的话,那么当代的“意识形态终结论”者讲的是作为积极力量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终结。他们消解、削弱社会主义制度的思想基础的意识形态针对性意蕴明显,体现了非理性、非政治、改良主义、私人利益等资本主义的价值旨归。所谓的意识形态“价值中立”已经演化为新的意识形态。

无论是从意识形态自身发展,还是从人类社会进程来看,意识形态深深的“价值烙印”都无法抹去。作为价值之维的意识形态体现着当下人类对本然状态的内在性需求,体现着人们对于事物及现象的评判尺度,包含着人们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价值期待。各种“主义”话语的盛行,体现其为“社会公共生活提供统一性根据和普遍合法性基础”[8]的抉择。至少在现在,“非意识形态”的状态对于人类而言是难以想象的,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斗争不断地以迥异的样式延续、变迁。

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从不否认自己的价值性,相反,它致力于理论的澄清,推进理论的升华和确认,通过对社会历史的阐释,在精神层面为当下中国乃至整个人类提供价值指引。马克思主义更加强调提升自身作为意识形态的正当性程度,持续提高自己合乎理性的程度,发掘受历史条件限制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尚未充分展开的理论资源,致力于从社会生产、科技发展、社会意识和政治文化的现代化的现状出发再现马克思主义。

由是,“非意识形态化”的形成有深刻的认识论和价值论根源。从认识论层面讲,按照“现实——意识”的“构成与还原”结构,意识形态应为经济基础的“历史性有机”的思想附属物,但作为对社会生活反映的意识形态,它需要经由道德、法律、政治等“彼此投射”的中介环节才能实现对现实生活的表达,社会生活本身容易被遮蔽,可能会陷入意识形态幻象,需要进行意识形态的祛魅与解蔽;从价值观层面讲,特有的文化烙印、阶级意志和历史传统会造成不同的理解语境,从而会形成对同一个社会现象和同一种社会思潮的不同的意识形态表达。因此,找到“照相机原理”的影像虚幻性产生的意识形态幻象的界限,消解价值中立主义带来的“中立的神话”的价值臆想,从而排除非意识形态化的思想干扰,是探究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前提性问题。

二、话语权的“消所入能”: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话语权的现实语境

意识形态是对社会实践的简化,同时,它是行动和语言世界的一部分。本来话语、语言和意识形态的界限是明显的,它们只是思想传播的工具。但语言并不是不包含任何实质内容的纯形式,语言在使用过程中常常包含着一定的意识形态,事实上,其使用过程本身就是意识形态的传播过程,所以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实现依存于一定的叙事语境。

(一)意识形态的现实语境:语义上的真实性和语效上的说服力

意识形态的传播需要借助于语言,以语言为载体,这就使很多话语似乎具有了意识形态的特性。在这个意义上,意识形态和话语的结合成了可能,意识形态无话语则盲,话语无意识形态则空,而话语权的争夺也体现出意识形态的差异。具而言之:

第一,语言具有相对独立性。由语言所表征的“物的名称,对于物的性质,全然是外在的。我知道这个人名哲科布,我依然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9]。“物的名称”(即“能指”)与“物的性质”(即“所指”)“全然没有关系”。“能指”具有偶然性,且不能与“所指”形成对应关系,所以会出现我虽知“哲科布”这一“能指”,但不知“他是怎样的人”这一“所指”的状况。以“能指”诠释“所指”,会造成离开语言背后的社会状况而只强调话语的独立性,甚至出现认为语言能够成为改变现实的决定因素等误解。马克思举“哲科布”这一例子说明“能指”和“所指”的关系,就是让人们关注在现实生活中以“能指”解释“所指”、将语言的相对独立性强化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的习惯性做法。

第二,语言归根结底是实践的存在。“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因而也为我自身而存在的、现实的意识。”[10]语言体现了人的意识活动,意识活动体现着“我对我的环境的关系”,“我对我的环境的关系”体现为人与自然的物质和能量交换关系和人与人的交往关系。语言一旦产生就具有了相对独立性,语言的结构较之于话语的意思具有了先在性。但语言的变迁、消亡不是话语独立性的体现,它与社会的变迁、民族的融合等实践因素紧密相关。语言作为言说者的实践活动的外部展现,只能存在于人们的交往关系中,所以语言是“社会的实在、社会的现实”。

第三,意识形态的话语主体差异会造成话语位势的差异,从而造成言说主体间的关系。话语作为“存在”,一旦被“命名”,就成为“话语”,便具有了自身的运演逻辑[11]。话语作为“一系列的事件”,反映了一定的社会关系——尤其反映了与“政治”相关的社会关系[12]——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的渗透、融合与对立的关系。不同的话语,体现了不同的社会状况和关系,不同的话语体系蕴含了不同的话语权力,也包含了不同的政治目的。

第四,话语权的争夺,常常表现为代表不同的社会力量、不同的社会利益的意识形态的博弈。“意识一开始就是社会的产物”[13],意识形态的话语权争夺,是在一定的社会政治经济状况之下,在理论和实践层面相互作用的状况下实现的。在任何社会状况下,都会有不同的意识形态积极地展示自己的“话语体系”,形成其独特的话语聆听者,展现其具有“时代性”的思想张力,尽其所能地同主流意识形态争夺话语权。在当代中国,比较典型的有民主社会主义、新自由主义、后现代主义、民粹主义等。

语义上的真实性和语效上的说服力,共同构成了意识形态在实践中的话语权影响力。作为社会结构展现的话语似乎获得了某种霸权,使得人们按照既定的方式表达,从而强化社会结构。于是,话语具有了意识形态的特点,话语权也不再仅仅是某人(或某些人)讲话的资格,而转换成关系国家命运的意识形态领导权。

(二)当代中国意识形态的叙事语境:主体、空间和方式上的转换

意识形态的话语权力既体现为其逻辑性和说服力,关联于话语主体的地位,又由于其内在的社会性,勾连于其叙事语境。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语境在主体、空间、方式上发生了较大变化。

第一,迥异于资本主义,当代中国意识形态的话语主体是人民。马克思指出,在阶级社会,统治阶级通过国家机器,“与整个社会混为一体并且被看做和被认为是社会的总代表”,并以“被承认为整个社会的等级”的身份实现“普遍统治”[14]。在阶级社会,从形式上看,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人民群众会将自己的价值诉求通过各种方式(暴力的或非暴力的)以不自觉的或被强制的形式部分体现出来,但从实质上看,统治阶级总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和愿望行使其统治权,于是出现“世俗基础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这种状况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体现得尤为明显。一方面,资本主义在广度和深度上的延展使得商品化不断地扩张到不属于资本主义生产逻辑的领域,而一旦渗入比较具体的意识形态领域,就影响到人们的生活方式、生活秩序甚至是行为方式。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一直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但现在少数人也意识到了这是“不合时宜”的,少数人掌握的高雅文化已经失去了其原有的地位,高雅文化展示出其内在的危机,大众文化逐渐盛行。另一方面,大众文化进一步地进入市场和工业化生产,通过与信息化和科技联通,运用消费社会中的市场原则或利润原则,深入到人们的思想,进入人们的“日常意识形态之中”,并“对需求、个体、享乐、丰盛等进行解放”[15]。大众文化形式上是对精英文化的反动,是来自底层并反映民众意识形态需求的,它似乎体现着意识形态的平权,能够唤醒民众的文化热情,并满足了部分民众的文化渴求,但由于它不仅与经济利益相关,也与政治相关,所以本质上仍然屈从于市场的逻辑,仍然没有脱离对资本家的文化依附,是资产阶级对领导权所作的让步结果。这意味着,如果把利润放在第一位,意识形态就成了奴役百姓、攫取利润的工具。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不断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16]。在当代中国,文化的发展是为了完善人类自身,发展社会主义的文化,充分考虑到人的全面发展,努力将人民立场作为为经济服务的文化,强调文化作为生活方式的重要性,做到让文化为人民的根本利益服务。

第二,在经济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当代中国意识形态的话语空间需拓展。传统语境下,意识形态的话语权力即强制力和征服力更多地体现为国家意识形态,即话语“说什么”“怎么说”“以什么样的定位说”镌刻着意识形态的烙印,体现为如何实现对国内出现意识形态重大问题的提问、论断、解释等掌控和引领能力。“全球化”对人的生活实践和思维观念产生前所未有的“意识形态”影响。一是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是经济本身对意识形态话语的排斥。主导世界的话语体系由具有典型的意识形态特点的话语转变成为“经济利益至上”的话语,经济主义话语排斥意识形态话语的危险性大大提高。二是技术的意识形态奴役愈益严峻,“工具理性”消解了个体的反抗本能。在西方发达国家,由于技术理性、工具理性的泛滥和膨胀,理性被窄化为操作理性、科学理性,这使得人们沉浸于对物质欲望、特殊利益的追逐,造成私欲无限膨胀、文化生态严重破坏的后果。三是“全人类意识形态”的口号甚嚣尘上。在全球化意识形态话语体系中起主导作用的西方发达国家,不顾意识形态内具的阶级性和民族性,在人类社会仍旧存在严重的利益分化,尚未形成平等自由的利益共同体的状况下,执意建立超阶级、超民族、抽象、无内容的“全人类的意识形态”,以“非意识形态化”或“泛意识形态化”的方式对抗与其制度和价值体系迥异的国家,实现将其自身的意识形态“普世化”的目的。在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中,意识形态话语在空间上的深刻改变预示着,仅仅停留在传统的意识形态叙事语境必然会造成意识形态话语的思维定式、时效延迟和路径依赖,不符合意识形态自身的生态演变规律。因此,意识形态话语在空间上应该逐渐向外拓展,在内容上应该更加重视人文关怀,重视发挥意识形态价值引领的使命。而国家对意识形态领域的导向,也应更加关注价值理想和生存意义,以及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意识形态话语权如何以更加深刻、全面的力量融入社会。

第三,不同于单纯的灌输式,当代中国意识形态的话语方式更尊重群众的自主选择。将灌输作为意识形态社会认同的主要方式,与传统的意识形态话语语境和政治至上的时代状况密切相关。在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话语的结构和面貌发生了变化。一是意识形态的话语结构的变化。虽然“一种意识形态一旦被人们接受之后便会以非凡的活力”[17]存在,但是社会的变化,使意识形态话语由政治话语逐渐扩展到经济、政治、文化等多种话语,而政治话语主导也逐渐转向多种话语影响力并存,值得一提的是,文化话语在更广阔的领域发挥了更大的作用。这样,意识形态话语的政治强制逐渐转化为意识形态的社会认同。二是意识形态的话语面貌的变化。社会生产方式的发展、公众自我意识的提升、公共话语空间的存在以及法律所规定的公民活动的更大的自由性与自主性,使得意识形态对社会成员的影响、干预和控制的绝对权威性转变为法定界限内的权威性。意识形态话语在结构和面貌上的深刻改变预示着,在实践中,仅仅用意识形态话语灌输的方式还远远不够,应运用网络、传媒、舆论等现代化手段,在法律、道德、教育、文化等领域更加尊重民众在社会生活中的自主选择。而国家对意识形态领域的导向,也由单纯政治上的对社会发展的导向,转变为对社会发展方向及其成员的价值观引导和塑造。

三、实现实践性、群众性和现实性的有机统一: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提升策略

意识形态话语权争夺,是意识形态的话语解释权、认同权争夺,是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意识形态话语权争夺问题不仅是思想争夺问题,它还通过关联于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而作用于经济基础。要提升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话语权,就要以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普遍共识,既立足于生产方式的变革,致力于综合实力的提升,又植根于群众利益的获取,与现实相联系。

(一)立足实践,重视利益观照和实力提升,筑牢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合法性基础

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曾经被国内的某些学者视为理解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新的思维范式,他将意识形态的话语权争夺归于文化领域的争斗的做法,也被部分学者奉为理解和考量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圭臬。这是一种偏执与迷信。事实上,亨廷顿的论调遮蔽了意识形态话语权冲突背后的经济因素,掩盖了意识形态话语权冲突的本质,可能导致对意识形态话语权本身的“消解”。实际上,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提升论域不应囿于意识形态领域,而应落脚于改造世界的实践。

按前文所述,意识形态的虚幻性不在于其在意识上的颠倒或误认,而在于以意识形态变革替代了改造世界的实践。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话语体系方面的深刻性源于其聚焦的“实践”,其克服了以德国古典哲学为代表的旧哲学从道德观念出发预测人类未来以及把历史活动的根本动力归结为人的意识、精神的错误做法。马克思是在确立“实践”概念的过程中完成其意识形态话语阐释的。早期的马克思用实践来解释德意志的各种意识形态,彻底清算了各种错误的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从而从认识论和本体论的维度批驳了意识形态的虚幻性。中后期的马克思虽然较少使用意识形态概念,但他一直在推进对意识形态问题的理解,只是这种理解不是就意识形态而论意识形态,而是体现在从“市民社会决定国家”到“异化”“劳动”,到“物质生产”,最后到“实践”的转换中,落实到对资本主义的实事求是的分析和无产阶级解放的实际工作上。他倾其一生所作的《资本论》从未使用意识形态概念,但其论述的恰恰是最深刻彻底的意识形态批判。按照马克思的逻辑,意识形态工作本身就是通过无产阶级的政治解放这一实践完成的。从实践的视角理解当代中国意识形态话语权提升问题,应着眼于以下三点。

第一,增强国家的整体实力。当前之中国与百年前的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话语权不可同日而语,根本原因在于中国综合国力的快速提升。霸权主义国家之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仍然能够拥有话语霸权,也正是因为它们百年来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在总体实力上的无与伦比的地位。因此,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提升建基于国家综合国力的提升。

第二,关注社会的利益表达。“‘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18]尽管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试图用共同的、“普世性”的外貌来掩饰其利益,但是其制度架构和公共决策中体现出来的阶级性、阶层性及其进一步体现的利益差异是不能掩饰的。当代中国的主流意识形态必须表达其所代表的人民群众的利益在现实上的普遍性,同时,当代中国的主流意识形态不能只反映“纯而又纯”的公有制的利益,要协调多种利益,这样才能获得意识形态话语的合法性基础。

第三,结合实践设置意识形态话语主题。意识形态内在地具有政治性、阶级性,意识形态的话语主题当然是革命、政治、阶级等,在当代中国,我们要转换意识形态的话语主题的表现形式和实现方式,使其反映现实的国情、世情,以及时代主题的要求和变化。我国意识形态话语主题的转化是出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中国人民的美好生活的利益考量,这是新的意识形态话语主题的政治性和阶级性。离开这一点,意识形态话语权就会违背民众的意愿和利益,丧失引领社会经济发展的功能,从而成为漂浮的存在。

(二)植根群众,超越理性话语与国际话语,展现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话语优势

人类从蒙昧走向启蒙的过程中,意识形态话语长期被看成“理性话语”。按照这种理解范式,不同的利益阶层、不同的利益群体都有自己的价值理念和思想观念,有自己的理性话语,新自由主义有自己的理性话语,民主社会主义有自己的理性话语,虽然它们都局限于特定的阶级和特定的利益集团。“意识形态做出了对世界的判断并且宣称这个判断是客观的。它提供了一个准确的社会图景并隐喻其政治方针就是建基于那个图景之上的。”[19]于是,各个思潮陷入了基于不同意识形态立场的“理性话语”的角逐,形成了“堆满私人骨骼”的“厮杀”的“战场”[20]。

当人类被带入经济全球化的历史境遇,很多学者又主张将意识形态话语定位为“国际话语”。按照这种理解范式,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我们不可能自说自话,不顾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话语体系,而应顺时而变,坚持开放性。我们需要看到,在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的话语框架中,少数人使用意识形态话语预设了社会发展道路,意识形态话语只代表少数精英的利益。为了掩盖意识形态话语的阶级性,资产阶级学者们努力对意识形态的话语“局限”做“修正”,他们试图证明,虽然统治阶级自身的利益诉求是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出发点,但是被统治阶级(或者被其称之为“民众”)的利益追求才是意识形态话语权实现与否的立足点,意识形态话语正在“大众化”,并指出“现代意识形态运动……从根本上属于民众的运动”[21]。面对国际格局和话语结构的变局,我们要通过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偏执性进行勘误,展现资本主义意识形态面临的问题,从战略高度寻求话语质量建设的出路。不同于资本主义话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话语是“群众话语”。

第一,区分“群众话语”与“大众话语”。资本主义所谓的意识形态话语的大众化,不是给大众以意识形态的话语权力,而是将意识形态话语渗透到大众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在他们看来,大众是需要加以教化和“庇护”的民众,不具有历史的创造者的定位,不具有参与国家事务的能力和资格。在“真理”“正义”“中立”等大众化的旗号的背后,潜隐着传统的文化等级,潜藏着资本主义精英对社会发展趋势和方向的顶层设计,体现了其意识形态控制欲望和霸权。法兰克福学派深刻地揭露了意识形态大众化的意蕴,提出资本主义社会“把每个人都再现为整个社会所需要塑造出来的那个样子”[22],塑造成极权主义的驯服工具和巩固资本主义政权的“社会水泥”。资本主义倡导的意识形态“大众话语”实质上建基于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批判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家的抽象人性论。

第二,确立意识形态的群众的话语主体地位。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讲到:“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23]话语权要实现,源于它能掌握人民群众,并寻求到人的社会关系的本质,通过反思表达出这种本质,获得人民群众的理解与认同,“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当人民群众作为被统治者时,文化对他们而言是外在的、异己的、“他者”的存在。而一旦人民群众成为意识形态话语主体,他就成了自我的一部分,就会按照主体的要求来建构自我,发展自我。这个时候,人民群众就变成了社会主义建设的主体和社会发展所需要的主体。当代中国意识形态建设的要旨就是使马克思主义成为个人文化品格的一部分,让其成为主体所接受的文化的一部分。

(三)关注现实,提升解释力和参与度,重塑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有效性

马克思指出:“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24]这说明,占统治地位的阶级会借助于自己“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去生产“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即意识形态),从而为自己的统治地位辩护。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当然可以借助于“物质力量”获得在“精神”方面(意识形态领域)的地位,但这不完全是通过强制实现的,而是通过引导和教化来实现的。

马克思主义实现其意识形态话语权,需要以深厚的理论力量为基础,以宣传为媒介,深度融入社会热点等公共领域的问题的争论。因此,马克思主义需要在现实活动中提升自身的解释力与参与度,关注人“类”的未来和“全面发展”方式。

第一,赋予意识形态话语新的时代内涵。意识形态能够剥离能指的符号和能指的内容,使能指的符号包含更广泛的意义。如果符号的包容性差,意识形态就难以被民众所接受,能指就变为“漂浮的能指”。资产阶级借助于其所宣扬的“自由”“平等”“博爱”等空洞的概念作为“漂浮的能指”,进行宏大叙事,把资产阶级的利益偷偷地注入其中,设计了“宏大的叙事话语”,用以迷惑不明真相的民众。马克思主义在进行意识形态话语权工作的时候,应在接管这些“宏大的叙事话语”的同时,改造这些话语,赋予这些“漂浮的能指”以新的内涵,用“主人能指”弥合、联通、丰富“漂浮的能指”。

第二,实现意识形态工作的话语转型。一是促进个体话语与主导话语的对话,构建共识的意识形态工作话语空间。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的有效性与整合功能的发挥,要通过渗透到现实,渗透到国家的制度、方针、政策,渗透到文化等多形式的载体,克服意识形态话语远离大众生活的空心化的危险等方式实现。二是深化精英话语向大众话语、传统话语向现代话语的转换,将话语与日常生活实践有机结合,以新时代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立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打造符合中国实际、延续中国传统、展示中国气派的意识形态现代话语。

第三,提升意识形态工作话语传播的有效性。提升传播的有效性从根本上说就是提高话语的影响力、引导力。一是把握好话语导向,要引导舆论符合客观事实,符合社会现实,符合国家和民族根本利益。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体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自信。二是注重意识形态工作话语传播载体运用,注重全媒体时代意识形态工作话语表达中的学术话语、政治话语、理论话语、大众话语等的融通和创造性转化,积极开展“微传播”,融入“微时代”。三是增强意识形态话语的公共性关注。通过意识形态话语在公共生活、公共文化中的传播和互动,建构相对独立的意识形态工作话语发展取向,提高现实解题能力和社会影响力,助推教育主体的政治教化和自我教育。要设计好话语议题,设置符合时代要求、国际上普遍关切、民众乐于关注,有利于树立中国良好的国际形象的议题。四是要贴近话语对象。只有针对对象的情感所需、疑惑所在、利益所求的关注点,话语权的行使才能获得认同、深入人心,收到最佳效果。

猜你喜欢
话语权话语
百年来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演进及其现实启示
主持人话语
现代美术批评及其话语表达
一句鼓励的话语让生活更美好
中国如何争夺LNG市场话语权
应提升贫困群众话语权
紧紧掌握高校意识形态工作的话语权
高职应有自身的“话语权”
话语新闻
话语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