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林
(潍坊学院 外国语学院,山东 潍坊,261061)
首位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本土作家莫言是山东高密人,出生于1955年,几十年的写作生涯中,著作颇丰,而且众多作品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在国内外文坛产生很大的影响,获得过很多知名的权威机构颁发的荣誉奖章。《红高粱家族》是他代表性的作品,1987年5月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首次出版,包括《红高粱》《高粱酒》《高粱殡》《狗道》《奇死》五部分,获得《亚洲周刊》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第十八名,《今日世界文学》七十五年来全世界四十部杰出作品之一以及第二届冯牧文学奖。小说改编成电影《红高粱》后同样屡获好评,1988年在第3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收获最高奖金熊奖,这也是中国电影第一次获此殊荣。此外,该片还荣膺“第8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第11届大众电影百花奖”、“第25届悉尼国际电影节”电影评论奖、“第5届津巴布韦国际电影节”故事片真实新颖奖等荣誉;美国女作家斯蒂芬妮·梅尔(Stephenie Meyer)1973年出生于美国哈特福,其成名作《暮光之城》The Twilight Saga系列小说分为《暮 色(Twilight)》(2005)《新 月(New Moon)》(2006)《月 食(Eclipse)》(2007)《破 晓(Breaking Down)》(2008)和《午夜阳光(Midnight Sun)》(2020)五部分。此系列小说出版后,仅在美国本土,销量就已超过5000万册,全球销量则突破8500万册。作品获得了诸多荣誉,如纽约时报主编精选、出版者周刊“年度最佳好书”、亚马逊网站评出的“最近十年来最佳好书”、美国图书馆协会授予的“十大青少年优良读物”及“十大最佳丛书”等。2008年5月,她被《时代》周刊评为全球百名最具影响力人物之一。作为享誉世界的作家,莫言和梅尔的创作理念、风格以及文化内涵也引起研究者的强烈兴趣和探讨。广义的文化指的是一个社会的所有生活方式,一个民族的全部活动方式,表现在思想、习惯、风俗、家庭模式、语言等诸多非物质的内容上,是一个民族和社会对知识和价值观的共同认识和表现。本文将就《红高粱家族》《暮光之城》这两部巨著的共性文化主题加以阐述。
一本书的面世,首当其冲进入眼帘的当然是书的名字,它可以是此书主题的高度概括,是精华中的精华。《红高粱家族》系列小说追述了“我”的家族祖先遵从自然生命力量的召唤,蔑视所谓礼法而敢做敢为的故事,表达了他们在情爱、家仇国恨方面所表现出的百折不挠的生命态度和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红高粱这一普通的植物品种在莫言小说中给读者的印象是辉煌而凄婉,呈现出贯穿小说灵魂的主线作用。高粱地在作者故乡自生自灭,见证“我爷爷”“我奶奶”灵肉相交、与中国百姓一起经历日本侵略者铁蹄下的深重苦难,目睹“我爷爷”们上演悲壮大剧,辉映着英雄们灿烂辉煌的一生!它不是简单的无生命的农作物,而是有丰富生命活力的灵物,而《暮色》《新月》《月食》《破晓》《午夜阳光》这些日月光华盈亏则为斯蒂芬妮·梅尔用来命名她的《暮光之城》系列,恰当地吻合了宏大而惊心动魄的情节、主人公命运的跌宕起伏和复杂多变的心路历程:《暮色》意指日夜交会,人神共存,《新月》让读者体味着故事人物经历过的心碎和对渺茫未来的渴望、《月食》主题是内心挣扎后的神伤,《破晓》时分心中的种种疑团逐一破解,意指所有阻碍和藩篱终将击破,最后一部《午夜阳光》给读者呈现的是错综复杂的真相,给了这宏篇系列一个圆满的结尾。
魔幻现实主义是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之交诞生于拉丁美洲的一个文学风格,其代表人物加西亚·马尔克斯是哥伦比亚著名作家、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也是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百年孤独》是他将现实主义与幻想结合起来的代表性巨著。但面对西方评论界将他誉为“魔幻现实主义大师”,马尔克斯本人向来是拒绝的,他指出:“看上去是魔幻的东西,实际上是拉美现实的特征。我们每前进一步,都会遇到对属于其他文化的读者来说似乎是神奇的事情,而对我们来讲则是每天的现实。”[1]他还说:“《百年孤独》的每一行字,我所有作品中的每一行字,都有着一个现实的起点。我给读者提供了放大镜,以便让他们更好地理解现实。”[2]墨西哥文学评论家路易斯·莱阿尔认为:“魔幻现实主义的主要特点并不是去虚构一系列的人物或者虚幻的世界,而是要发现存在于人与人、周围环境之间的神秘关系。具有神秘色彩的现实的客观存在,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源泉。”[3]在这种写作理念的影响带动下,世界各国的许多作家仿效与采用,创作了带有本土特色的魔幻现实主义小说,莫言作品也打上了它的烙印,那些发生在山东高密东北乡的故事,主观上着重感觉世界,叙述起来恣意纵横,展现出一个神秘超验的世界,“死人与活人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动物、植物之间也没有明确的界限”,“大部分动物都能够变化成人形,与人交住,甚至恋爱、结婚、生子。”[4]然而,他的作品又是根基于现实社会的所思所感。“故乡留给我的印象,是我小说的魂魄,故乡的土地与河流、庄稼与树木、飞禽与走兽、妖魔与鬼怪、恩人与仇人,都是我小说中的内容。”[5]《魔戒三部曲》《哈利波特系列》《纳尼亚传奇》魔幻系列之后,《暮光之城》系列被公认是又一部代表性的大作。作者自述“暮光”故事源于2003年的一天做了一个梦,梦中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一位少女和一个英俊迷人的男子坐在那里谈情说爱,这个梦最终成了她第一部小说《暮色》中的一个章节,并以此文采泉涌,巨著写成,改变了作者的命运。小说中虽然借用了吸血鬼这一古老神秘的传说,但《暮光之城》系列在同类题材中显得特点突出,风格清新,赏心悦目。书中人物固然身份奇异,但读者清晰地看出故事背景是现代的,是以现实为基础的,在实际生活中也不难找到人物性格原型。究其本质,在魔幻外衣下,《暮光之城》叙述着男女主人公执著的爱情,记录了每个人都曾拥有的关于爱的纯真梦想。
降临人间的一切生物,天性都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传统与权威,是横在面前的篱笆,挑战突破它需要的是勇气与挣扎。莫言的《红高粱家族》第三章专门用了一个瞠目的题目《狗道》,花了大量篇幅讲了野性被唤醒后的狗刻骨仇恨驯化它们几千年、高高在上的人类,它们疯狂地吞吃人肉,不仅仅是因为饥饿,更重要的是“在向人的世界挑战。是对奴役了它们漫长岁月的统治者进行疯狂报复”。[6]192-193小说中“奶奶”和“爷爷”追求的不但是生理上的满足,更渴求自由生命价值和美满。“两颗蔑视人间法规的不羁心灵,比他们彼此愉悦的肉体贴得还要紧。他们在高粱地里耕云播雨,为我们高密东北乡丰富多彩的历史上,抹了一道酥红。”[6]63小说中塑造的众多普通的中国农民形象,虽然没有崇高的理想,不具有任何的政治色彩和所谓的道德规范,但他们独特的个性和率真的行为体现出来的自由独立的品格和鲜明的反叛意识,彰显顽强的生存意识、蓬勃的原始生命力和蔑视强权的民族精神。而美国的建立源于十七世纪一批反抗本国教会迫害的清教徒为着自己的理想历尽艰辛的伟大征程,作为“一个从历史中解放出来的个体,他被剥夺了祖传却很高兴,不受一般的家庭与族类的传承触及与沾染:这位个体独自存在、自足而又自己驱使,不论面临什么都准备由自身独特的内在资源去应付。”[7]《暮光》系列涉及的吸血鬼情节作为西方文学的一个传统题材,在小说创造领域占据重要的领域。他们冷血、永世不能见光,既不是神,也不是魔鬼,更不是人,宛如被上帝遗弃。斯蒂芬妮·梅尔把她的系列巨著取“暮色”一词,明显地包含这样的意味。但“暮色”除了意指暮色笼罩,也隐含着横扫阴暗的胜利之光的很快降临,吸血鬼登场,异类文明要开始一场新的大剧。小说中的吸血鬼卡伦家族有着比人类还温暖的心灵,团结和爱使他们虽身在暗处,但心向阳光,道德意识甚至比那些被物化和世俗化了的人类还要强,他们就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彰显在世间的价值,向更高一级的神界,向芸芸人间展示存在以及存在的意义,并且通过自身的品行感染越来越多的人,包括小说女主人公贝拉。她从外地来到福克斯小镇,那里常年阴雨、只有三千多人口,是他们给了这个女孩阳光般的温暖,并使她冲破重重束缚,从一开始的恐慌,慢慢变得理解崇拜,最终甘愿成为他们家族的一员,人魔之间的界限消融,转为真情。
一个人来到世间,最先面对和体验的是家庭的氛围,性格的养成也与童年的经历密切相关,所谓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来治愈,这是无关乎政治制度,不关乎民族或肤色的,而是全人类普遍的文化导向,违背这个理念的会受到鞭挞。几千年文明史的古老中国和二百多年历史的美国都崇尚美满和谐的家庭氛围,家庭成员的互相尊重以及对婚姻的忠诚,哪怕是总统这样的高位,如果对家庭不负责任也会面临被弹劾的境遇。《红高粱家族》中的“我奶奶”不到六岁就开始缠脚,“我的外曾祖母”用一丈余长的布勒断了“奶奶”的脚骨,缠就一双三寸金莲,给她童年留下可怕的记忆。“奶奶”后来成为亭亭玉立的靓丽少女,心里对爱情充满了美好的幻想。但十六岁那年,她的爹娘为了钱逼她成为单扁郎的妻子,那是个麻风病人,但有个在高密东北乡当大财主的父亲。见“奶奶”抗拒,“外曾祖父”又逼迫道:“你除非死了,死了也是单家的鬼,戴家的坟茔里没有你的地盘!”[6]76如此冷酷专制的长辈激发出了“奶奶”天性中刚烈和嫉恶如仇的品性,也铺垫了和“爷爷”往后那自由奔放、波澜壮阔的人生。《暮光之城》系列的女主角贝拉是个中学生,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完整的家庭被打碎,她跟母亲生活,失去了父亲的陪伴。父亲查理是位整日专注于工作的警察,性格内向、不善表达,母亲容易冲动甚至有点神经质,并选择再嫁,贝拉不愿打扰母亲的生活,来到本不喜欢的终年阴雨的偏僻小镇福克斯,与父亲一起生活。这样的经历使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心智聪颖,早熟独立而又敏感脆弱,内心深处深深渴望着来自家庭以外的关爱。可以设想,如果两位女主人公从小养育在温馨健全的家庭,有家人的呵护和关爱,她们的人生将会完全不同。
人作为高等动物,由于性格遗传、家庭氛围、社会阅历等影响,具有鲜活的多面性。高大全的形象美好但却不真实;同样,一无是处的恶人之类的评价也不是客观的。高密东北乡由于地域关系,深受古代齐文化洒脱宽容的影响,更多地保存了东夷文化荒涎不经、灿烂绚丽的远古神话色彩,和同时的鲁文化正统化了的儒家理性规范下的伦理价值共同奠定了这方土地的精神气质和文化趋向,并就此形成了莫言小说的基本文化框架“理性规范的庄严肃穆与生命冲动的自由不羁,礼教宗法的严密束缚与生命野性的本能不泯,构成了一种严重冲突又微妙结合的文化——心理结构的矛盾统一体。”[8]《红高粱家族》以高密东北乡抗战时期为背景,并没有像以前的抗战题材的小说那些爱国抗日英雄那样描绘得都完美无缺,而是塑造出正义与邪恶共存的多面体的土匪式英雄,离经叛道又赋有时代气息,展现了一个在伦理道德边缘的红高粱世界。他们性格张扬鲜明、生命力鲜活奔放,做尽坏事但凛然于大义面前。正如莫言所写的:“高密东北乡无疑是世界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9]2英雄也是人,历史上真实的英雄面貌本来就是个性生动多面的。《暮光之城》系列的作者力求通过故事人物的描写阐释美国文化理念中的个人主义色彩。每个人都有不同于别人的特点,有优点,也有不足,人生就是自我反省、自我提升的过程。男主人公吸血鬼爱德华这个角色集多情的古堡王子,来无影去无踪的蜘蛛侠,叛逆的浪子,苍白冷酷的杀手于一身,对爱的人无限体贴,但也带着吸血的本能;有一般人所不能及的超能力,但内心深处又卑微懦弱,最终经过痛苦磨炼,成为敢爱敢恨的英雄,而且这看来不完美的形象却正好使读者感觉更加立体真实。女主人公莎贝拉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单纯、敏感,自卑而又自立,柔弱而执着,善良有爱,是千千万万离异家庭的孩子之一。这个形象映照出许多在现实中并不完美但却憧憬白马王子的可爱女孩的真实情愫。每个女孩都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她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为了自由的灵魂,为追寻内心的呼唤最终破茧成蝶的女子,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这也是小说能热销的原因。
古往今来,爱情这个主题呈现出多少可歌可泣、动人心魄的故事,激发人们多少的情感波澜,或赞叹,或哀伤,或怅然,或沉思。它只是人生历程的一部分,却影响一辈子,甚至后代的幸福。而一个成功的文学作品,往往倾注了作者对爱情这个永恒主题的深入探讨。《红高粱家族》“我爷爷”“奶奶”本来是不相搭接的两个生活轨迹,“爷爷”是轿夫,是出身穷苦的下层农民,整天行走七村八落,凭一身力气过日子;“奶奶”则在六岁时就被缠了小脚,被迫断了行走大江大河的念头,后来当上了远近闻名的酒坊的少奶奶,但他们之间的爱应了那句“千里姻缘一线穿,一生的情缘,都是天凑地合。”[9]40被逼嫁给患麻风的富家少爷,而抬着“奶奶”婚轿的正是“我爷爷”领头的一帮轿夫,冥冥中的吸引力让两人情愫暗生。他们的爱愤世嫉俗,轰轰烈烈,震天动地。“互爱着的双方都恨不得剥掉对方的皮,生理的皮和心理的皮,精神的皮和物质的皮,剥出血管、肌肉、蠢蠢欲动的内脏,黑色的或者红色的心,然后双方都把心向对方掷去,两颗心在空中碰撞粉碎。”[9]257《暮光之城》系列呈现了多种情节,有魔幻的吸血鬼故事、狼人的传说,纯洁的校园生活等各种吸引眼球的各种情节,而最动人心魄的则是男女主人公贝拉和爱德华的旷世之爱。爱德华在百年前的西班牙流感中生命垂危,是卡莱尔让他变成永远拥有不老的十七岁的青春的吸血鬼。世间芸芸众生生命虽短暂,却足够经历各种甜蜜和辛酸,而他只能在阴暗的世界麻木度日,是的,他的生活中没有生老病死的概念,只有无尽的寂寥。忽然,他的世界照进一线曙光,给了他生命的意义和希望,带来欢乐生命之光的正是初次相见的贝拉,她的气息,她的谜一样的性格深深吸引了他,唤起他的保护欲,不惜冒着得罪整个家族的危险。他对心爱的人说:“是的,你正是我喜欢的那种海洛因”[10]202而作为来自离异家庭的贝拉,更加渴望爱,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舍放弃。不只这辈子,而是永远!她很清楚,如果没有来福克斯的话,此刻也就不必面对死亡,但是,尽管她害怕,也义无反顾。“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死法,死在别人——我所钟爱的人的家里。甚至可以说,轰轰烈烈。这应该算是死得其所。”[10]序幕她因了爱德华而飞翔,领略到世间罕见的美景,成为最幸福的女人。如果变成吸血鬼,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当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两人的爱情结晶,当爱德华痛苦地咬向她的身体,传去吸血鬼的基因,当她的眼珠变蓝宝石一样,我们见证了理智与情感、灵魂与肉体的博弈,奏出一曲荡气回肠的爱情颂歌!
文化这个概念从广义上覆盖各个方面,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个体,均会有不同的文化体现,并以此构成世界的多姿多彩;但人类作为同一个物种,又有着相同或类似的文化情感和表达。《红高粱家族》和《暮光之城》两部作品虽然诞生于中国和美国,体现东西方两种文化,但在诸多领域也呈现出共性的文化理念,这也进一步阐释了“地球村”内全人类和谐与共的愿景与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