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日古
那里还会有一束晨光
缓慢地照向妈妈和身后的岩壁
那里还会有一株粗壮的杉树
冷藏在时间的沟壑里
那里还会有一块熏黑的土地
盛产着彩色的花朵
那里还会有一棵年轻的云南松
等待一场古老的火葬
那里还会有一只唱山歌的云雀
游弋在矮松林里
那里还会有一个璀璨的夜晚
守着奄奄一息的火塘
一只老鹰,盘旋在云南上空
找寻着丢失千年的笛骨
一颗猪胆,悬挂在废旧老屋上
替换着万年的光影
一匹老马,跑进凉山的背影
驮回一捆新年的燕麦
一束雪光,爬到万格之巅
在天边遮住晨曦的眼眸
一块山梁,叠成褶皱披毡
盖住西部的高原
一口火塘,掩埋木质火焰
留下了几颗烧洋芋
这些精致的事物
这些撒在山岗的一粒粒白盐
治愈了故乡抑郁的黑夜
木楞房,古井
柴堆,麦架
土墙,老鹰
那个年代挂在山坡的星辰
野花地,羊肠小道
矮松林,麦浪翻滚
那个夜晚流进深山的云雾
让他们就在坡上吧
让他们自由自在吧
让他们像春天
让他们像雨水
让他们一次次唤醒
我们心底枯萎的小草
一阵山风,在清晨
轻轻抚摸了我的额头
然后拽着父亲的衣角走向世界的垭口
像一个走神的毕摩
带走他念错的经书
一夜的梦,看见父亲
在儿子的生活上,盘旋了几圈
然后扑腾落进晚霞的烈焰里
他是我天菩萨上灵魂的守夜人
孑然一身在天边
往家里的火塘添进柴火
看了一眼,我这干枯的眼睛
下起了小雨
看了一眼,我这死气沉沉的肺腑
唱起了山歌
看了一眼,我这潮湿阴冷的心底
燃起了篝火
看了一眼,我这哆哆嗦嗦的灵魂
含情脉脉地拉起了姑娘的双手
看了一眼
“啊呀”
我就滴进这一壶清水里
像一滴格姆女神的眼泪
她是父亲留在山冈扉页上的最后一株苦荞
用肺腑的呐喊
徘徊在枯草丛里,摇曳着
时间的花朵
她是命运夹在山崖上的那声心跳
在这一生起伏跌宕的心电图上
谱着生命的安魂曲
她是我的母亲
那微暗灯火在这小小火塘上的
闪闪微光
放下长夜手柄上锋利的斧子
倒出心底的火药
打着峡谷潮湿的烛火
那幽深中一支支行走的火把
在金沙江奔腾的两岸
命名着一座座古老的城池
而我,是江岸上父母不慎
跌落异乡的那枚火石
在自己潮湿的心眼上
拼命打着火光
很晚了
一段古老的毕摩念经声中
火把熄灭了
敲着黑夜的木门
合上了村庄最后的扉页
很晚了
一条自北向南的大江
悄悄流向南方
火把点亮了
她藏在江心的那一半月亮
她落在逝者脸颊的另一半笑脸
假如幸运的号声会提前
我希望自己是父亲木酒杯上跑步的苍蝇
带给每个人好运
假如一阵风吹倒的枯草
幸运的在梦里重新站了起来
我期待它还长在母亲身边
编辑手记:
河畔草的《万物都是一个晶莹的湖泊》描绘着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相互信赖与爱的美好画面。诗人将浅蓝的天空比作脉管里的呼吸,将婴儿的笑声比作黄鹂的鸟鸣,甚至将冬天比作产道、大地比作产妇,以及《预言》《石头》里出现的“石头”意象(石头是词语、语言,更是会说话的;石头不仅涌动着生命意识,也具有人的意志)……这些意象和比喻深刻说明在诗人的世界观里,人类与万物是平等的,它们具有相似点,所以诗人将人类世界与自然世界沟通、联系,一方作为本体,一方作为喻体,在诗行里熠熠生辉,传递着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主题。
曾有人这样描述过大理:一路往西,那就是诗的远方,那里的土地长满歌谣。大理是诗人余公的诗与远方,他不仅在诗里歌颂大理的山水风光,也书写大理的城镇生活,让人感受到旅游城市名片后充满生活气息的大理。在《洱海花》里,诗人将视角转向平凡甚至是不起眼的劳动者,正是他们的辛勤付出维持着大理的美丽——大理美丽的风光之下更有美丽的大理人。
常建世的诗歌语言简单、自然,不重雕饰,但充满力量,不让过多的技法或繁复的意象掩盖诗人的意图。他入诗的题材贴近现实生活,在现有的平凡的生活场景里挖掘出朴素的诗意,让人在反复咀嚼的过程中,体会到生活的意义。《敬畏的起点》里,短短几行诗句让父亲伟岸的形象跃然纸上,赤手取火的动作颇具象征意味,这不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更是一个符号,象征着父亲的爱与责任,作为一家之主,他承担着生活带来的痛,而把光明和温暖留给背后的人。
博南古道上的马蹄声、孩童的笑声、列车的呼啸声、风中叶子的沙沙声……所有的声音,在永平的土地上,也在诗人时清的心里,生长出诗意。时清诗里的永平,缠绕着沉甸甸的历史,沾染着自然的灵性,交织着各民族多彩的文化……正以自己独特的魅力,吸引着各方人才汇集于此,在这块充满创造力的土地上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在《故乡》里,岩壁、杉树、云南松、云雀……这些并列式组合的意象,构成一个独属于故乡的意象群,并在一个适当的时间里,唤醒诗人阿卓日古的记忆,形成简单、质朴却不断散发情感能量的诗。诗人写父亲和母亲的诗都采用比喻的手法:写父亲时用隐喻和托梦的方式,将父亲比作灵魂的守夜人,在儿子的梦里,父亲表达爱意的方式充满仪式感和神秘感,暗示着父爱的无声和伟大;写母亲时,将母亲比作苦荞、心跳、微光,侧面表现了母亲的脆弱和坚韧,用微弱却不熄的光默默照亮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