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方方,刘全波
(1.兰州文理学院 外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2.兰州大学 敦煌学研究所,甘肃 兰州 730020)
西行文献是指历史上各个时代的人们自内地到西北出使、考察、旅游或任职时所留下的纪行文字,西行文献记载了不同时期西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道路交通、山川景色、气候物产等内容,多侧面地反映了西北地区的社会风貌,是深入了解西北的极为珍贵的史料[1]。历代保留下来的西行文献数量众多、内容丰富,利用西行文献不仅可以开拓西北区域史研究的新境界,还可以为中西交通史的研究带来新视野。
广义来说,只要能够为远行的人们提供食宿,特别是住宿功能的场所都可称之为旅馆。近代旅馆业的兴起与发展是中国旅游业发展进程中一个十分重要的现象。近年来,学术界对近代旅馆业的整体发展状况、发展历程、经营管理等具体领域都进行了诸多研究,同时,针对近代旅馆业较为发达的北京、上海、杭州等城市,也产出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例如,侯艳兴《销金窟与竞技场:民国时期的上海旅馆》言:“上海的一些大中型旅馆是市民除了家之外可以‘拥有’的另一个空间,对他们而言,已经把旅馆这种经济单位当成了一种消费的对象,在里面消费成了上海市民某种时尚和身份的象征。”[2]王京传《民国时期的北京旅馆业》言:“民国时期,北京旅馆主要有西式旅馆、中西式旅馆、旧式旅馆、招待所和公寓。当时北京旅馆特别是西式旅馆和中西式旅馆普遍采用现代的管理体制和经营策略,并注重员工的选拔、培训与管理。”[3]冯贤亮《民国时期江南旅馆业与城市生活的现代化》言:“当现代化的发展态势成为一种不可阻挡的潮流时,人们对处于公共服务业关键地位的旅馆,已不再怀有新奇的认识,而是成为城市中人们的生活日常。”[4]潘雅芳《民国时期杭州旅馆业的转型及其社会根源探析》言:“民国时期也为旅馆业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经济基础,反之,旅馆业作为实体经济的一个门类,其繁荣兴盛也推进了杭州的城市现代化进程。”[5]
晚清民国时期是兰州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一方面,明清以来,社会经济发展的历史积累,为兰州经济发展创造了一个较为厚实的基础;另一方面,随着时代的发展,西北同内地的经济联系,也超过了任何历史阶段,在此背景之下的兰州,虽然不可避免的,仍带有落后与狭隘的历史印记,但这毕竟是一个具有承上启下关键作用的发展阶段[6]。兰州的旅馆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展了起来,作为陇右襟喉、三秦屏蔽的重要城市,兰州是有特殊性的,更是具有代表性的,本文以西行文献为主,分析西行之人眼中的晚清民国时期的兰州旅馆,力图还原一幅晚清民国时期的兰州旅馆风貌图,从而对研究相对薄弱的西北旅馆和社会生活史形成有益的补充。
陶保廉(1862—1938),字拙存,浙江嘉兴人。陶保廉是清末民初的名人,曾任《清史稿》纂修。1891年,其父陶模调任新疆巡抚,陶保廉随父至乌鲁木齐赴任,《辛卯侍行记》就是其长途旅行的日记。陶保廉著,刘满点校《辛卯侍行记》载:“(十月)初二日……住南府街浙江会馆。”[7]214“(十月)十一日,壬寅,发兰州浙馆。”[7]247因陶模是浙江人,故陶模父子一行,在兰州居住的是浙江会馆。
侯鸿鉴(1872—1961),字葆三,号梦狮、病理,江苏无锡人,《西北漫游记》是其在1935年旅行考察陕、甘、青、宁的一部实录。侯鸿鉴著,陶雪玲点校《西北漫游记》载:“午正,往浙江会馆。”[8]85“往浙江会馆魏君处,午餐,晤四川天君,谈话久之。见会馆中一碑,为浙江张勤果公曜所撰书,有跋语,其铭文为篆者,曰:‘天山三十有二盘,伐石棚木树扶兰。谁其化险夷之安,嵩武上将唯桓桓。利有攸往万口欢,恪靖铭石字龙蟠。戕毋扼损毋钻邧,光绪二年四月刊。’读此知天山三十二盘,勤果所铭也。”[8]97-98侯鸿鉴三入兰州,两入浙江会馆会客,并记载了浙江会馆中的碑刻。从1891年至1935年,从陶保廉到侯鸿鉴,浙江会馆多次被记载,可见其状况。
阔普通武,字安甫,蒙古族,生卒不详,光绪二十四年(1898)以礼部左侍郎加副都统衔,出任西宁办事大臣,《湟中行记》记述了作者由京师赴任,及罢官后返京之沿途所见。阔普通武著,王晶波点校《湟中行记》载:“三月初一日……制军派全队郊迎,率阖城文武官跪请圣安毕,入城,至皋兰县八旗会馆宿。”[9]晚清至民国,皋兰县是甘肃首县和省会重镇,故皋兰县八旗会馆即是兰州八旗会馆。
裴景福(1855—1926)字伯谦,安徽人,光绪三十一年(1905)三月二十七日,由广州启程,经江西、安徽、河南、陕西、甘肃,于光绪三十二年四月初八日,到达乌鲁木齐,行程11 720余里,起讫370余天。裴景福著,杨晓霭点校《河海昆仑录》载:“二十二日,晴暖……午后,同海秋、潘志言往看江西会馆。房可住,言定月租四千,押租十金,拟二十四移居。”[10]116“二十三日,晴暖。昨订江西馆,屋未成。”[10]117可见,兰州有江西会馆,江西会馆位于今兰州市博物馆附近,但是不知何故,裴景福未能入住江西会馆。“二十六日,晴。午,海秋来。午后,移居铁柱宫,赁金照前议。”[10]119由“移居铁柱宫”可知,裴景福在兰州的住宿之所是铁柱宫。
《北草地旅行记》是李德贻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从镇江由海路上北京,经内蒙古到新疆伊犁,复自伊犁经河西至兰州的所历所事。李德贻著,达浚、张科点校《北草地旅行记》载:“翌晨随节起行,十月初一日抵兰,驻黄华馆。”[11]
袁大化(1851—1935),字行南,安徽人,宣统二年(1910)调任新疆巡抚,《抚新记程》是其在宣统三年(1911)赴任新疆巡抚时的纪行之作。袁大化著,王志鹏点校《抚新记程》载:“二十里至省城,入东门,长少白制府率同现任司道等在官厅相迎慰劳,甚欢,住皇华馆。”[12]李德贻与袁大化皆曾入住皇华馆,虽然李德贻情况不甚明了,但由袁大化的身份可知,此馆应是非同一般,当是当时极好的住宿之所。
林竞(1894—1962年),字烈敷,浙江人,毕业于日本东京政法大学,后曾任青海、甘肃民政厅厅长。1918年至1919年,他开始了第二次西北之行,从北京出发,经河北、内蒙、宁夏、甘肃到新疆,在兰州时,与当时名流多有交接。林竞著,刘满点校《蒙新甘宁考察记》载:“二月十日。晴。华氏二十八度。……十二时返寓,而张督催往皖江会馆听戏,盖今日为省会各机关团拜,在此宴会,并演戏助兴。今早张督已命江知事敬封来邀也。一时前往,军政各界均已到齐,只候余一人入座矣。是日所演戏目为《铁公鸡》《四杰村》《胭脂虎》《关王庙》《四郎探母》《八蜡庙》,各演员艺虽不高,却异常出力,边地睹此,亦异数也。”[13]91-92
程先甲(1874—1932),字一夔,又字鼎丞,江苏人,举人,著名文字学家和《文选》学家。1919年程先甲曾有陇上之行,是年3月由北平到包头,溯黄河经宁夏(今银川市)到达兰州,供职于省署,至1922年冬,复自原路返北平。《游陇丛记》是记述这两次旅途及在兰州见闻的集结,《游陇集》则是这期间所作的诗词集。程先甲著,达浚、张科点校《游陇丛记》载:“皖江会馆——江苏旧会馆原甚湫隘,勋帅于石子山创建皖江会馆,安徽、江苏两省寓公从而赞助之,规模宏敞,内有剧院,凡团拜及公燕、喜庆诸事,多于是馆。余尝代仙帅撰一楹联,又自撰二联,均载《千一斋小品》中。又尝偕同僚公燕孔华清,华清好风雅,均载《菩萨蛮》一阕,兰人盛传之,词载《百仙集》。”[14]52民国时期的皖江会馆是新建筑,安徽、江苏两省的士绅捐资赞助,故得名,并且此皖江会馆有戏楼、剧院,故凡团拜及公宴、喜庆诸事,多于此馆举办。
马鹤天,山西人,从民国二十四年(1935)十一月一日至民国二十六年(1937)十二月二十八日,走走停停前后历时三年整,先后职务由行署参赞而代专使,复为参赞而变为护灵专使。正是在如此漫长的时程和缓慢曲折的行程中,作者才得以深入接触广大藏区政教军民各色人等,多方考察边区藏蒙回土诸民族、各部落的生产生活、民情习俗、历史文化,以至边区的山川林薮、物产气候等。马鹤天著,胡大浚点校《甘青藏边区考察记》载:“(九月)七日。至距城数里处,参谋本部张明德诸君,交通部穆逢欣君等,先后乘车马迎于郊外,询知高参军、徐参谋等,刚觅定山陕会馆为寓址,正在忙于布置,未能出城。至西城门,戒备甚严,见大批人马颇惊疑,用电话请示绥靖公署,始许入。旋即至山陕会馆,一部分屋宇尚为兵士住居,明日始可移出,暂屈居于后院内,一切物品,堆积院中,骡马暂喂各店。”[15]1936年9月7日,马鹤天再来兰州,因兰州戒严,故派前导入城寻找寓所,计划寓于山陕会馆,因山陕会馆有兵士居住,故暂屈居于山陕会馆后院之内。
陈万里(1892—1969年),江苏人。1925年春天,美国哈佛大学考古队华尔纳等将赴敦煌考察,邀请北京大学派人参加,北京大学派陈万里同往调查,2月16日从北京出发,7月31日回到北京,共历时五个半月。陈万里著,杨晓斌点校《西行日记》载:“十五里东关门,经东关大街,进南门至马坊街华兴旅馆住。”[16]50“(六月)二十八日……尖后四十里到兰州,寓东下关豫盛店;略坐,即进城在华兴用饭。”[16]97“七月一日……十二时往华兴饭,得蚕豆及小青椒,时天已放晴,惟道路极泥泞耳。”[16]98陈万里两次到达兰州,一次住在华兴旅馆,一次住在豫盛店,但却记载了两次在华兴吃饭,可见此华兴旅馆不仅提供住宿,并有餐饮。
林鹏侠,旅居新加坡的华侨,祖籍福建莆田,林鹏侠奉母命,于1931年11月24日从上海出发,30日至西安,开始了她对西北陕、甘、青、宁各省的考察。林鹏侠著,王福成点校《西北行》载:“二十三日……自平凉西来,每日均登峰越岭,履险趋艰,刻刻有颠复之虞,处处无平易之径,悬心忍气,寸晷难安。今幸已达康庄,回忆过去,殊有苦尽回甘之乐。近省垣之道路,尤宽敞平治,闻为民十二年国民军所修者。车行其间,遂若风驰电掣。九时,即抵皋兰。城内商业之盛,殆过西安,惟马路较狭。入城,仓卒莫知所往,乃依康君邀约,暂寓现任青海省政府主席马麟先生之宅。粉壁丹墙,规模雄壮,其间布置,颇能寓雅致于宏敞。”[17]45-46“二十三日……下午,田副官已代觅妥城南中西旅馆,驱车往视。房虽小,然尚清洁。遂嘱茶役更事洒扫,约以翌日迁来。归途本拟浏览街头,一穷社会生活情况。忽头痛殊剧,急乘车回寓。夜餐略进,即行收拾就寝;此处虽亦系土炕,然构造甚精,颇似南方旧式之木床,髹以丹黄,铺以厚毡,且整理妥贴。室中温暖,较之途间栖止,诚若天堂矣。”[17]45-46林鹏侠旅途多有劳累,故至兰州后,深感安乐,对兰州亦是多有溢美之词。“(四月)八日……既而抵金城关,渡黄河铁桥,入城,仍驻足中西旅馆。”[17]177林鹏侠两次入住中西旅馆,可见中西旅馆还是比较符合好旅馆的标准,虽然房间比较小,但是干净整洁,虽是土炕,但整理妥帖,温暖温馨。
侯鸿鉴著、陶雪玲点校《西北漫游记》载:“一时入城,寓南大街绸铺街江苏旅社二号,武、周、陈、倪、窦诸君均同寓此。”[8]50“二十五里,约四点钟,始到兰州,入城抵绸布街江苏旅社。卸装后,晤武、陈、周三君,快甚,握谈青海状况,为之粲然。”[8]78“仍寓江苏旅馆。”[8]94“往金城旅社应武君等邀。”[8]96可见,侯鸿鉴三次入住江苏旅社,并曾往金城旅社访客。
陈赓雅(1905—1995年),笔名任安、石英,云南人,《申报》记者,《西北视察记》一书是其于1934年3月至1935年5月对西北各省作考察采访的通讯集。陈赓雅著,甄暾点校《西北视察记》载:“十五里抵兰州,时已入夜,电灯火光,交灿如昼;黄河流声甚大,反觉人间默不一语。城门已闭,宿金城关,是日计行程一百四十里。翌晨入城,卜居中华旅馆。”[18]108“鸽子鱼。产于靖远河口,冬季凿冰捕得,其形似鸽,故名。俗谓真鸽投水所变,乃附会之说也。惟味甚佳,当地人常用以饷客,别具风味。”[18]117陈赓雅对兰州的物产多有记载,其中,特别提及鸽子鱼。张恨水《西游小记》亦载:“此外,还有一种黄河鸽子鱼,也是请客的上品。鱼不过筷子长,大头扁嘴,嘴上有两根肉须,酒席上照例每盘一对。每一对鱼,却要值洋两元。”[19]93
庄泽宣(1895—1976),祖籍常州。其在民国二十五年(1936)于杭州任教时,受当时教育部之聘,到西北视察教育。庄泽宣著,达浚、宗华点校《西北视察记》载:“四月二十二早六时半,余等再抵机场,七时二十分登十七号机,二十五分起飞,同机者有甘省一、二、五区专员张绩忱、卢广绩、王向山三先生,宁夏航空站发电员沈同柏先生及其妻女,计共七人,占六座,全机实可坐十四人。起飞不久,即过渭河,关中平原开展如画,未几经凤翔、陇州入六盘山脉区域,机渐升高,达三千二百公尺,盖山高近二千五百公尺也。机上设有热气管,故不觉寒,过六盘山后,机仍高飞。静宁、会宁二城,在脚下经过,宛如地理模型。过会宁后始降至二千公尺,旋见黄河蜿蜒如蛇,九时三十五分即达兰州机场。省府及教厅方面,均派人来迎。余等乘小汽车,行李则交欧亚大汽车运入城内。省府招待余等至新落成之励志社下榻,励志杜在省府署之西北隅,另有大门,原为署后花园之一部分。”[20]庄泽宣是乘坐飞机到达兰州的,这与此前诸人多有不同,免去了长时间的旅途奔波,而作为国民政府教育部的代表,视察西北教育,省府招待亦是殷勤,故其住宿之所为省府署西北隅的励志社。
顾颉刚(1893—1980),字诚吾,号铭坚,江苏苏州人,著名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西北考察日记》是1937年至1938年顾颉刚先生率员在甘肃、青海调查教育的生动记录。顾颉刚著,达浚、张科点校《西北考察日记》载:“(九月)三十日:闻西北考察团团员白亮诚、白寿彝两君俱住此间齐鲁大旅社,因访之,知其自北平出发,游绥远、宁夏后抵兰,近又至青海归矣;此吾团中之后颈也。”[21]180-181可见,齐鲁大旅社是白亮诚、白寿彝当时的住所。“(十月)十四日:三时二十分抵兰州南关大旅社,雇车向旧教厅。”[21]186可见,南关大旅社是顾颉刚在兰州的暂住之所。“(十月)二十二日:八时与孟和先生及渭珍、贻泽同到东关陇秦旅社,晤陆军运输处汽车总队长,办手续讫。”[21]187又可见,陇秦旅社则是陆军运输处汽车总队长的临时寓所。
祁韵士的戍途于嘉庆十年(1805)二月十八日自京师始,历时170余日,于七月十七日抵达伊犁惠远城。根据戍途所见,祁韵士创作了长达一万两千余字的纪行散文,因路途一万七百余里,故名《万里行程记》。祁韵士著,李正宇点校《万里行程记》载:“西行二十里至兰州府。城东衢路荡平,直至坡下。目击园畦丛薄,点缀道旁,心为一畅。府城雄据黄河南岸,五泉山在城南二里许,称名胜,游人不绝。城北黄流浩渺,自西而东,有二十四舟为浮桥,束水若带,两岸铁索系之,复用集吉草为巨绠,维舟属桥,渡者如履平地。北岸多酒楼,开窗临水,南望城郭,林树如画。惟岸上山楛,草木不生,仅有番僧寺宇耳。”[22]祁韵士是较早的经行兰州的晚清文人,其言北岸多酒楼,且邻水望山,可见,兰州的旅馆、餐馆环境较佳,祁韵士对兰州的评价总体还是较好的。程先甲《游陇丛记》言:“木料局——在兰州北门外,其后客座极轩敞,略似河厅;面临黄河,水声浩浩甚大,别有意致。余有联载小品。”[14]52木料局坐落于兰州北门外,其后面有用来招待客人的后座,极其宽敞,类似于面向河的厅堂,可以看见河水浩浩荡荡而去,别有一番风味。此处看起来,不像是餐馆,更像是喝茶之所,与祁韵士所记有异曲同工之妙。
裴景福著,杨晓霭点校《河海昆仑录》言:“晚至金谷园,赴伯庸之招,同坐九客,杯勺皆银,为东南酒馆所无。”[10]119此外,裴景福对兰州的餐饮也有评论。“兰州无时鲜,酒筵多用海味。黄河白鱼最美,大者一头千余钱,鸭双掌四五百钱。”[10]121
林竞著,刘满点校《蒙新甘宁考察记》载:“下午一时许,同乡潘咏侯招饮于县前荣庆园。同坐多乡亲,异地相逢,情意倍殷。此间吾浙人最少,统计不过数十人。大半系前清仕宦或幕友,失业之后,因道远天遥,无力回家,流寓此间有已经二三代者。其分发来甘,及在各机关服务者,居极少数,其从事商业者,不过一二人而已。是日肴馔颇丰,每席仅费十五六两,廉于新疆远矣。”[13]87-88林竞对1919年2月5日兰州同乡聚会的餐饮价格做了记载,每席仅费十五六两,“两”应是“元”的意思,且与新疆之餐饮价格做了对比。
林鹏侠《西北行》两次记载了东方春羊肉馆:“二十七日。晨间,民政厅秘书主任翁木圣先生来访。……午间,至东方春羊肉馆,应林夫人餐会。”[17]51“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一日。……午后,木圣先生约赴东方春食羊肉锅。此北方冬令号称最美之食品,以其味厚而清腴爽口,虽不善肉食者,亦可尽数碟也。”[17]56
林鹏侠《西北行》还记载了东关别墅花园:“(四月)十五日……午赴徐兆筌先生之约,驱车至东关花园别墅,客己齐集。墅临黄河而筑,人望风景绝佳。园内楼阁亭榭,布置殊修洁。翠荫中遍植名卉,色香沁人心目。”[17]179东关别墅花园临河而建,目及之处风景绝佳,内部不仅亭台楼榭疏落有致,而且树影花香令人沉醉。
侯鸿鉴三入兰州,且在兰州停留时间长,故其所记载的兰州餐馆亦多。《西北漫游记》载:“二时往慕兰居午餐。”[8]50“武君来约往金城饭店晚餐,座客有江苏同乡万秀岳,字幼璞,仪征人,任电局一科科长,山西马蔚奇中央银行营业主任,甘肃车南轩电局科员。”[8]78“又访张委员维于甘肃通志馆,久谈,即出,往金城旅社应武君等邀,陪孟君等于北平饭店晚餐,餐罢,即返寓。”[8]96“是晚张九如邀往榷运局,晚餐,大烹羊肉,座客十一人。此种羊肉,名手抓羊肉,盖始自番人所食者,故名。”[8]98“往贡院巷乐善书局访杨显泽先生,杨先生赠余诗六首,偕李行之、魏振华三人作东道,邀余至名胜园晚餐,座客有王子丰、高德生两君,均杨先生之门下,且与江苏教育有关系者。”[8]101
1937年至1938年,顾颉刚在西北考察教育,兰州是大本营,故在兰州逗留时间亦久,参与的聚会、宴会亦多。《西北考察日记》载:“(十月)十四日:贻泽由西兰公路至,同赴金城食堂进食。”[21]186可以想见,侯鸿鉴所记金城饭店与顾颉刚所记金城食堂应是一处,只是二人所说的名字略有不同而已。“(十月)二十二日:六时半起束装,上街吃羊肉泡馍。”[21]187此处的羊肉泡馍虽没有记载下店铺名字,亦可见兰州餐饮之一斑。“(八月)二日:今日为阴历七夕,雷坛有香会,顺道往观之。定邦等邀至新关庆春园晚餐,看天上双星。园中小有花木,且在河堤之旁,水车声隆隆,对面细谈为之禁遏;兰州最胜处也。”[21]254“(八月)三日:下午与谨载雇骡车至小西湖,又下黄河,乘皮筏至庆春园——此一新经验也;筏身过轻,洪涛骇浪之中亦自惊心怵目——应毅之夫妇之宴而回。”[21]254-255“(八月)四日至十六日:予返兰消息既传出,宾客群集,遂不胜其酬酢之忙。最使予感兴趣者,为十三日新疆旅兰同乡会之招待,主人为哈的尔、阿海麦提、文伯都拉阿吉、买和信诸君,所进为新疆之手抓饭,犹内地之什锦炒饭然,洗手而攫食之。”[21]2551938年,8月上旬,顾颉刚再次回到兰州,如他自己所言,宾客群集,遂不胜其酬酢之忙。“(九月)八日:上午六时至飞机站,待至七时许,以阴雨无机退出。杨向奎、孙元征、史念海诸君邀至福华轩食‘高三肉’,游大佛寺藏经楼及钟楼。”[21]258高三肉为兰州传统名食,以肉质新鲜、色泽光亮、不肥不腻而闻名,始由高彬吾精心研究而成,因高氏行三而得名。
1934年5月,张恨水离开北京,前往西北考查,将沿途所见所闻编辑成《西游小记》。《西游小记》载:“旅馆。兰州城里,比较像样一点的旅馆,共有国民饭店等八家。其中只有两家预备有被褥出租,好在向兰州来的人,都是带有铺盖的,这倒没有多大问题。最贵的房间,一元钱上下,不带伙食。其次几毛钱的,也勉强可住。房间里除床或炕而外,只有木头桌椅,并无别的陈设,但多数有电灯。旅馆都在城里省府附近,容易打听。西北人朴实,兰州人尤其干脆,旅馆商人没有什么讹诈人的事情,旅客可以放心。”[19]93“酒馆。兰州城里,并没有像西安那样大的酒饭馆,不过设下七八副座位,便是上中等的了。有一家最有名的菜馆,还是附设在旅馆里的,可以想见其余。”[19]93通过张恨水的文字,我们对兰州旅馆、酒馆的真实情况,抑或是总体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概言之,兰州人是干脆的,而旅馆、酒馆之情况则需要客观评价,不能低估,也不能高估。林竞著,刘满点校《蒙新甘宁考察记》载:“二月二日。晴。十一时,实业厅司徒君招饮,筵为西式,材料多自京、津用邮政寄来,闻兰州近来此风颇盛。”[13]87“三时应勋伯督军之招,席设督署节园,亦西餐。闻兰州一隅,香槟酒一项,岁入四十余万元,奢哉!”[13]87通过林竞的记载,1919年的兰州,西餐的风气业已展开,由此亦可见兰州的另一面。
西行文献是一批非常特殊的文献,他们的重要性还没有被认识到,尤其是晚清民国时期的西行文献,学界多认为他们是浅薄的、主观的,不足为凭、不足为据,其实,我们以前就说过,对于一个个所谓的小地方而言,他们是很少有机会被正史所记载的,而文人墨客的不经意间的游记、杂记,恰恰是记录一个地方历史文化的最为珍贵的材料,且是多姿多彩的珍贵材料。通过对西行文献的梳理,我们得到了一些晚清民国时期兰州旅馆、餐馆的认知,这个认知无疑是浅显的、初步的,甚至于只是得到了一些旅馆、餐馆的名字而已,对于诸多旅馆、餐馆的经营理念、基础设施、社会影响等的认知则是欠缺的,还有待新的考察、新的资料来补充。
对比晚清民国时代北京、上海、杭州的旅馆、餐馆,我们也能感觉到明显的不同。以上海为例,上海的旅馆已经被认为是家之外的另一个空间,旅馆成了上海市民某种时尚和身份的象征,而在兰州,在诸多的西行文献中,普遍没有这种感觉,仅仅是提供住宿的场所而已,可见兰州旅馆与上海旅馆之间的重大差别,亦可见经济发展状况、文化面貌、文化观念的差异。当然,换一个角度来看,兰州永远只能是兰州,不会变成其他,盲目地对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就是兰州的独特性、特殊性。最后,我们所做的聊胜无于的初步的、浅显的关于兰州旅馆、餐馆的考察,还是让我们重温了一些渐渐被遗忘的兰州故事,手抓羊肉、羊肉泡馍、鸽子鱼、高三肉,等等,都是令人难以忘怀的,这对于我们认识晚清民国时期的兰州还是有建设意义。兰州从来不是一个缺少历史与文化的城市,兰州也从来不是一个自甘边缘、自甘寂寞的地方,只有当我们对她的认知越来越丰富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她独特的历史与鲜明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