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冰 丁洁霞 金洁 范震 朱婧
随着现代人生活方式、饮食习惯的改变,代谢相关脂肪性肝疾病(metabolic associated fatty liver disease,MAFLD)的发病率日益升高[1],按照疾病进程可将MAFLD分为代谢相关性脂肪肝(metabolic associated fatty liver disease,MAFLD)和代谢相关性脂肪性肝炎(metabolic associated fatty liver disease,MASH),前者通常是良性病变,但后者可能进展为肝纤维化、肝硬化、肝衰竭甚至肝细胞癌(hepatocellular carcinoma,HCC),严重危害身体健康。目前全球有约25%的人患有MAFLD,在我国MAFLD患病率已达29.2%[2],MAFLD逐步成为我国慢性肝病的主要原因。由于MAFLD起病隐匿,缺乏典型特征,且临床表现、疾病进展、预后差异很大,易造成临床干预不及时,导致不良预后[3]。因此,准确诊断MAFLD患者的脂肪变、炎症和纤维化程度,识别进展性肝纤维化和MASH对于确定治疗时机、方法以及判断预后具有重要意义。研究发现较多血清标志物与MAFLD疾病进程密切相关,成为诊断MAFLD并预测其进展的重要方法之一[4]。本文旨在阐述可能用于诊断和评估MAFLD的血清标志物,为MAFLD的无创检验提供指导。
CK-18被认为是目前MASH诊断和分级的最有价值的血清标志物之一。其是一种中间丝蛋白,在肝脏蛋白中占5%[5],作为肝细胞膜中的一种重要骨架蛋白,CK-18能够保护肝细胞抵抗压力,起到维持肝细胞形态的作用。在肝脏凋亡过程中,CK-18由天冬氨酸蛋白水解酶在Asp 396位点裂解为M30和M65两个片段[6]。因此当MASH肝细胞发生凋亡时,血清中CK-18及其裂解产物M30和M65的水平也随之升高。KAWANAKA等[5]研究发现,当CK-18> 375 U/L时,其诊断MASH的AUC为0.79,敏感性81.5%,特异性65%;FELDSTEIN等[7]研究表明,在诊断MASH时,基于CK-18(AUC 0.83)的预测明显优于AST(AUC 0.64)、ALT(AUC 0.58)和γ-GT(AUC 0.57),可作为MASH的独立预测因子,该报道指出,CK-18血浆水平每增加50 U/L,发生MASH的可能性就增加30%;此外,MASH患者中出现肝脏纤维化进展的血清CK-18片段水平明显高于未发生纤维化的患者;HE等[8]在2017年发表一项Meta分析,认为当CK-18的m30片段截断值为121.6~380.2 U/L时,其相应的敏感度为0.60~0.95,特异度为0.60~0.97,AUC为0.66~0.93;CK-18的m65片段截断值为243.8~790 U/L时,其相应的敏感度为0.62~1,特异度为0.65~0.89,AUROC为0.71~0.93。上述研究表明,CK-18可作为检测MASH的一种独立血清标志物,并具有较高的敏感度及特异度。但HE等[8]也提出,多种血清标志物联合使用构成的评价体系(如MACK-3,包括 AST、HOMA和CK18)比单独使用CK-18更能提高其诊断MASH的准确性。
FGF-21存在于多种器官和组织中,如肝脏、胰腺、脂肪、肌肉等。FGF-21是一种内分泌信使,通过激活胆汁酸-法尼类X受体(FXR)轴来控制限速酶CYP7A1的表达,后者是肝脏中胆汁酸经典合成途径的限速酶,因此FGF21被认为是调节胆汁酸/胆固醇合成的关键因素,能够起到减少肝脏脂肪积累、降低炎症及纤维化水平、从而逆转肝脏脂肪变性的功能[9]。HE等[8]认为,其诊断评分、诊断比值比、敏感度和特异性分别为1.74(95%CI 1.22~2.26)、5.70(95%CI 3.38~9.62)、0.62(95%CI 0.50~0.73)和0.78(95%CI 0.70~0.84);BARB等在一项包含187个病例的横断面研究中发现:血浆FGF-21浓度的升高与胰岛素抵抗及MASH的严重程度密切相关,且随肝脏炎症坏死的严重程度而增加(P=0.02),在纤维化的过程中最为显著,但不随脂肪变性而变化[10]。
人体内的铁主要由二价铁及三价铁组成,铁蛋白可结合三价铁并大量存在于肝脏中,使肝脏成为体内最大的储铁器官。对肝细胞和肝组织的许多体外和体内研究表明,肝铁负荷的增加可引起氧化应激反应,导致铁代谢失衡及肝细胞损伤,铁蛋白释放入血使得血清铁蛋白含量增高。因此,SF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肝细胞坏死的严重程度[11]。KOWDLEY等[12]在一项628例经活检证实的MAFLD且伴高铁蛋白血症的队列中发现,血清铁蛋白>1.5倍正常上限值(ULN)的患者具有更为显著的MAFLD组织学特征,并与肝脏晚期肝纤维化及MAFLD活动分数成正相关,从而指出血清铁蛋白升高是MAFLD患者组织学严重程度和晚期纤维化的独立预测因子,可用于识别患有MASH和具有晚期纤维化风险的MAFLD患者;BUZZETTI等[13]在一篇纳入468名经活检证实为MAFLD的队列研究发现,铁蛋白水平随着肝纤维化的恶化而增加,但不是晚期纤维化的独立预测因子。GOH等[14]在一项纳入405名活检证实MAFLD的患者的研究中发现,血清铁蛋白水平升高与MASH的存在呈正相关,但他同时也指出,单独使用铁蛋白诊断MASH的准确性有限,将其纳入脂肪性肝炎预测评分(NPS)可以有效提高MASH诊断的准确性。
HO-1又被称作热休克蛋白32(HSP32),是一种重要的氧化应激蛋白,可由多种氧化剂诱导,在心脏、肺脏、肝脏、脾脏等器官都有分布,是将血红素分解为胆绿素、一氧化碳(CO)和游离二价铁这一过程的起始酶和限速酶。多项研究表明,HO-1可以通过分解血红素产生的CO及游离二价铁降低细胞生长抑制,减少细胞凋亡。此外,HO-1也可以降低炎症因子表达(如TNF-α),从而起到抗氧化应激、抗炎从而保护肝细胞的作用[15]。MALAGUARNERA等在一项纳入了60名病例的研究中发现,MASH患者的HO-1表达与MASH的程度呈正相关,反映了疾病的严重程度。同时也指出,HO-1与铁蛋白水平、脂质过氧化物之间也有着显著相关性[16];苑喜微等在一项共纳入441例病例的回顾性研究中发现,血浆HO-1水平随MAFLD发病及进展依次递增,可作为影响MAFLD进展的独立因素(OR值1.363,P<0.05),基于ROC曲线(AUC 0.962)分析其灵敏度为85.10%,特异度为92.9%,并指出,MASH中HO-1升高可能是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17]。综上所述,HO-1可以减少肝脂肪变性,降低炎症因子表达,保护肝细胞的作用,作为负调控因子间接反映MASH的严重程度。当前有多种基于强化HO-1表达用以治疗MASH的药物正在研究中。
血小板反应蛋白家族是一种细胞外基质(ECM)中具有多结构域的分泌型Ca2+相关糖蛋白,包括THBS1、THBS2、THBS3、THBS4和THBS5,它们能够直接或间接与多种细胞因子、生长因子、细胞受体、蛋白酶和细胞外基质等相互作用,从而调节不同类型细胞对环境刺激的活性,诱导细胞黏附、运动和分化[18]。其中,由THBS2基因编码的THBS2/TSP2主要在成纤维细胞中表达,能够促进胶原蛋白及纤维蛋白的形成、骨骼生长、维持血管密度、止血和细胞黏附特性等,在伤口修复和组织重塑过程中起作用[19]。CALABRO等[20]研究表明,在THBS基因敲除的小鼠皮肤组织中,纤维胶原蛋白、结构蛋白、ECM相关蛋白水平均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降低。TAKEFUMI KIMURA等在一项纳入130个病例的回顾性横断面研究中发现,血清TSP2水平与MAFLD病理特征分级具有显著相关性,如脂肪变性(r=0.23,P=0.008)、小叶炎症(r=0.37,P<0.001)、气球变性(r=0.56,P<0.001)和纤维化(r=0.53,P<0.001)呈正相关,在气球变性和纤维化过程中最为显著;KIMURA等发现,在气球变性中,TSP2的AUC为0.78,界值(cutoff)为14.4 ng/mL,相应的敏感度为72%,特异度为75%,阳性预测值为41%,阴性预测值为92%;在肝纤维化中,TSP2的诊断相关指标随分期改变而不同,当TSP2界值在17.9~28.2 ng/mL之间时,相应AUC为0.73~0.82,敏感性为85~93%,特异性为35%~65%,阳性预测值为36~89%,阴性预测值为69%~97%。对比MAFLD的5个常规参数-CK-18 M30、血清透明质酸(HA)、IV型胶原蛋白7S(IV-C7S)、APRI评分和FIB-4评分,THBS2在预测气球变性方面表现出的相关性最高(r=0.56),其次为脂肪变性和小叶炎症[19]。综上,鉴于THBS2在肝细胞气球变性和纤维化中的显著相关性,可将其认为是具有良好前景的诊断MASH非侵入性指标之一。
IV-C是形成基底膜的细胞外基质(ECM)的一部分,由三个片段组成:N端7S片段、中心三螺旋片段和C端NC1片段。有研究表明,在肝纤维化过程中,肝星状细胞被激活后转化为肌成纤维细胞,分泌促纤维化因子和过量的细胞外基质(ECM)蛋白,IV型胶原蛋白及其片段作为ECM组成部分与纤维化的进展密切相关,其血清水平能够有效反映肝纤维化的严重程度[21]。MASAYUKI等在一项纳入184例患者的回顾性研究中发现,经活检诊断为MASH的患者血清IV-C7S高于MAFL患者[21]。STEFANO等[22]在一项纳入126例经活检证实为MAFLD患者的回顾性研究中发现,IV-C在诊断显著纤维化(F2-F4)和晚期纤维化(F3-F4)的准确度均高于透明质酸(HA)、原胶原蛋白III型(PCIII)、层粘连蛋白(LN)和胆碱甘氨酸(CG),IV-C高于30ng/mL的患者相比低于此值的患者进展为显著纤维化(F2-F4)的风险高5.57倍,发生晚期纤维化(F3-F4)的风险高7.61倍。此外,也有不少研究人员以IV-C7S片段为检测指标评估MASH程度。TAKESHI在一项纳入156例患者的回顾性研究中发现,IV-C7S可作为MASH(AUC0.825,敏感度26.8%,特异度31.4%)和MASH相关纤维化(AUC0.895,敏感度95.2%,特异度96.3%)的有效预测因子,并指出相比炎症和脂肪变性,IV-C 4S对肝纤维化的预测准确性更高[23]。因此,IV-C及IV-C7S片段对纤维化程度的预测准确性尤其灵敏,可有效反映MASH的疾病进展。
脂联素是一种脂肪细胞因子(包括脂联素、TNF-α,瘦素和抵抗素),能够通过结合其受体AdipoR1和AdipoR2激活AMPK途径和PPARα途径,抵抗炎症反应、促进葡萄糖摄取并增强脂肪氧化,减少脂质合成,从而降低脂肪浸润,改善胰岛素抵抗,促进MASH恢复,改善肝纤维化[24]。在MAFLD患者中,脂联素的浓度降低,引起脂肪因子失衡导致疾病的进展。KAMADA等[25]在脂联素基因敲除(KO)的MASH小鼠模型中发现,KO小鼠的肝脏脂肪变性程度比野生组(WT)小鼠更明显,14只KO小鼠中有6只进展为肝硬化和肝肿瘤,而15只WT小鼠仅表现为单纯性脂肪变性,表明低脂联素血症可能是MASH相关肝肿瘤形成的危险因素。陈丽丽等[26]在一项纳入82例患者的回顾性研究中发现,重度MASH患者的血清APN水平均显著低于轻度组和中度组(P<0.05)。多项研究发现,APN的水平与MAFLD病情严重程度呈负相关,表明脂联素及其激动剂有可能成为治疗MAFLD的新药物,但脂肪因子作用机理复杂仍需进一步研究,目前尚不能作为诊断MAFLD的独立预测因子。
胆固醇是MASH发生过程中的主要脂毒性分子,SQLE是其生物合成的限速酶,能通过与碳酸酐酶III(CA3)结合驱动脂肪生成,增加肝细胞中胆固醇和胆固醇酯的积累,在MASH及相关的肝癌(MAFLD-HCC)的发展中发挥作用。LIU等[27]在一项针SQLE在MASH中功能作用、分子机制和临床影响的研究发现,SQLE及CA3在脂肪变性及MASH中都出现过度表达,与单独测定血清SQLE(AUROC 0.816;95%CI,0.758~0.873)及CA3(AUROC 0.899,0852~0.946)相比,两者相结合用于诊断MAFLD和MASH的AUROC更高,为0.927(95%CI,0.890~0.964)。SQLE可通过与CA3的相互作用引发自发性脂肪生成,激活炎症信号,导致MASH。在小鼠模型中,SQLE抑制剂(如特比萘芬)及CA抑制剂(如乙酰唑胺)联合靶向治疗可以逆转肝损伤和氧化应激过程。因此,SQLE通过诱导胆固醇生物合成和SQLE/CA3 轴介导的脂肪生成来驱动MASH的发生和进展。血清SQLE和CA3是MASH患者无创诊断的新型生物标志物。针对SQLE和CA3的联合靶向治疗对MASH有益。
近年来,研究发现多种血清生物标志物用于MAFLD的诊断和病情评估,具有无创、操作简易、重复性高、可量化等优点,且在MAFLD的随访中具有较大的发展前景。众多学者认为,在检测血清生物标志物的基础上,将多种临床指标结合用于评估MAFLD疾病进程逐渐成为一种行之有效且准确率高的方法,能够在临床应用中提高诊断MAFLD的准确率,做到早期诊断,早期治疗,减少不良预后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