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晞儒
(青海民族大学,青海西宁 810007)
写作,是一种将有声的话语转换为视觉符号的过程,这种“符号”实际上是有意义的声音代码的有序组合,可以读出悦耳的声音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是一种形象性的语义表达方式,具有一定的形象性。汉字是表意文字,但是每一个字都必须以语音为基础,有一定的读音,即是一个音节。所以,我们说话、写文章,不仅要注意词义的搭配,而且也要运用语音的和谐规则,形成一定的声音美,激发读者的情感,感受声音所给予的意境和思想情感,表现在文字上则是形体各异的视觉符号。在古代,人们为了读出字音,利用直音、反切及注音符号给汉字注音,现在我们用拼音符号给汉字记音,说明每一个汉字都是以一定的语音为基础的,大多数汉字的读音都是元音和辅音几个最小的语音单位的组合,一个字一个音的现象是少数。我们在写文章的时候,也应该注意到汉字读音的协调配合,否则,就可能声音乖违,或者平淡无味,不会给人以美感,起不到写作所要达到的预期目标。也就是说,每写一句话不仅仅是意义的简单组合,而是要音义同美,相互衬托,以凸显写作的目的和语言表达的顺畅与优美,避免佶屈聱牙,挫伤读者的阅读兴趣。
从语音学的角度看,汉字的读音是用元音和辅音组合而成的,而且每一个字音都必须具有声调,它有区别意义和表达感情的作用,只有这三者的科学配合,才能读出悦耳之音,正确表达出所要表达的意义和情感。
在古代乃至今天,人们写格律诗就必须遵守平仄、对仗、韵律规则等要求,即使是现代诗歌也少不了押韵和读音的巧妙搭配。当然,也有一种现代诗歌不注重押韵,但在词语搭配上还是非常注意语义的前后呼应与连贯性的,而且也有一定的节奏感,笔者称它为“内在韵律”,所以,在音节数量、声音的协调上也不是随意的。这样,才会在朗诵时有一种节奏感:或铿锵激越,或柔润似玉,或深沉如鼓,这也不同程度地体现在一般散文、小说、论文等各种类型的文章上。应该说,一篇文章读者是否喜欢,不仅在于内容方面,也在于语句的连贯、起伏、读音的轻重、缓急等声音方面。我们都有这样的感受:每写出的一句话或者一段话都是在默读中完成的,当初稿写出来后,还要反复修改几遍。这个修改过程总是随着默读而进行的,不仅是语义的推敲和修改,也必然注意到读音的顺畅与否。
我们在学习现代汉语的时候,除过用国际音标来分析汉语语音外,还要从汉语语音结构特点上,使用一套不同于其他语言的称名来分析汉语语音,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声母、韵母和声调;每一个音节一般都有声母和韵母,并且在每一个音节上都必须配以声调,这才能构成表示一定意义的音节,即“汉字”。汉语声母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它必须是一个音节的音首,二是依元音而存在的辅音。汉语的每一个音节一般都由声母、韵母和声调构成,但也有一些是只有韵母的音节,我们称它为“零声母音节”。汉语普通话声母包括零声母在内,共有22个。即:
在汉语普通话里韵母一共有36 个,如果把舌尖元音韵母[ɿ]、[∫]和卷舌元音韵母[ɚ]加上,就是39个。这些有数的声母和韵母可以搭配组合成各个不同的音节,每一个音节都有一定的声调,这就形成了汉语普通话起伏多变的音节的语音特点。从语音的组合关系来看,韵母在音节结构中可以有三种形式,决定着语音的起伏跌宕、舒缓急促、铿锵柔软、细腻高亢的声音变化。这就是:
(1)只有一个元音的韵母,即单韵母;
(2)由两个或三个元音组成的韵母,即复韵母;
(3)由元音和辅音组成的韵母,即鼻韵母。
单韵母是由一个元音构成的韵母,由于它们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不同,就构成了不同的音色,加上声调,就会使一个音节(字)有了音色变化的特点,具有不同的语感美。
汉语普通话单韵母共有10 个,即:舌位最高,舌面前部隆起,展唇的“i”;舌位最高,舌面后部隆起,圆唇的“u”;舌位的高低前后与“i”相同,但发音时嘴唇撮成小孔的“ü”,是“i”的圆唇音;舌面中部略略隆起嘴唇似圆似展,处于“自然唇”状态;舌位略高于“a”,舌面后隆起,唇呈圆形的“o”;舌位高度与“o”相同,舌面后部隆起,唇呈扁形的“e”;此外,还有舌位半高,舌面前隆起,展唇的“ê”,但很少出现在汉语里,只在表示语气时用,即“欸”,并且只出现在复韵母ie/üe 之中;翘舌单韵母,即在发单韵母“e”时,翘起舌尖的“er”[ɚ]。
除过单韵母以外,还有13 个复韵母,也可称之为“复元音韵母”。顾名思义,“复元音”是指发音时舌位、唇形有变化的元音,即在发音过程中开口度、舌位和唇形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由甲元音的发音状态滑向乙元音的发音状态,实际是两个元音或三个元音结合成的一个元音单位,叫“二合元音”或“三合元音”。因为这类元音的发音是一个由舌位的高低前后、口腔的开闭、唇形的圆展的逐渐滑动的过程,中间会有一串过渡音,但气流不中断,中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在语感上是一个整体,却有一种和谐悦耳的声音美。
这些有数的声母和韵母,构成了汉语变化无穷的优美、铿锵、委婉、激越、细腻、悲哀、苦楚、沉着、冷静等“音响形象”。这种“音响形象”,不纯粹是自然的、非主观的,而是和意义、情感相联系的一系列声音,这就为我们表达不同的意志、感情、思想、情绪等提供了物质基础。所以我们常说“语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它既有生理属性,又有物理属性。但是,什么样的语音形式表达什么样的意义,又必须是社会约定俗成的,所以社会属性是语音的本质属性,什么样的声音表达什么样的意义和感情,完全是由那个社会成员或者那个民族约定俗成的。于是,语言也就有了社会性和民族性。
汉语的语音构成了汉语的声音特点,这些特点是表现汉民族思维方式、民族心理特征、思想情感和喜怒哀乐情绪的重要手段。这就是“声韵配合规律”,也是韵母“四呼”与声母拼合的规则。这就是:
(1)双唇音和舌尖中音d/t 能跟开口呼、齐齿呼、合口呼韵母相拼合,不能跟撮口呼韵母拼合,(双唇音拼合口呼只限于u)。
(2)舌根音、舌尖前音和舌尖后音四组声母能跟开口呼、合口呼韵母拼合,不能跟齐齿呼、撮口呼韵母拼合。
(3)舌面音同上述四组声母相反,只能跟齐齿呼、撮口呼韵母相拼合,不能跟开口呼、合口呼的韵母拼合。
(4)舌尖中音n/l 能跟所有的韵母拼合。零声母音节在四呼中都有。
这是汉语音节结构的基本规律,也是构成汉语语音特点,反映汉民族思维方式和审美心理特征的主要物质基础。在此基础上每一个音节都必须有声调音位,还有儿化音和轻声的配合,使汉语能充分表达人的思想感情和意愿。所以我们说:“语音是语言文化重要的信息载体,是社会文化的表现形式之一,……语音系统本身就是一种认知方式,一种价值系统,一种文化形态。”[1]也就是说,汉语语音不仅具有生理属性,更重要的是,语音要表达一定的意义,具有严格的拼合规律,这种规律体现着汉民族文化心理特征,而不是普普通通的声音。这就是,汉语的一个音节一般是由声母和韵母拼合而成,并且要配以声调,使读音富于跌宕起伏、抑扬顿挫的变化,而音节中元音占优势,使音节结构比较整齐,具有严格的规律性。例如,各种语音要素在构成聚合结构时又表现出对称性的分布特点。这种语音结构特点与汉民族的辩证思维习惯有着一定的联系。在这种升降抑扬的语音变化中,不仅传达着一定的意义和信息,而且也表现出说话者的情感、意志的变化。例如毛主席《长征》诗的第五、六两句的平仄是:
金沙水拍云崖暖,(平平|仄仄|平平|仄)
大渡桥横铁索寒。(仄仄|平平|仄仄|平)
平仄在本句中是交替的,但在对句中是对立的。平仄规律表现得特别明显,不但使诗的语言结构有了起伏变化,而且展现了红军势不可挡的气魄。第一句是仄脚,起到了对泸定桥险恶环境的烘托作用。
汉民族具有很强的崇尚均衡对称、追求和谐统一的文化心理特征,这种心理特征也蕴含在汉语语音的结构里面,即语音结构表现出来的和谐优美的节奏韵律最能体现人的思想感情的变化。特别是汉语元音占优势的音节结构使汉语更有一种音乐美,再加上使用平仄对仗,讲究声调韵律互相配合,使汉语读起来铿锵有力,跌宕起伏多变,完全能满足人们表达感情的需要。汉语语音的这种和谐对称、稳中有变,正是表达汉民族心理情感、意志和品格的重要手段。加之,汉语词汇的特点是,可以单音成字,一字一音表达一个意思,构成一个语素独立使用,而且语素的构词能力很强,有包含原意的合成词构成,也有不包含原意的连绵词构成。在词的结构中其语素排列是有序的,顺序不同,读音的先后序列就有了变化,会给人一种语音上的灵动感,消除古板、平淡的听觉疲劳。例如鲁迅先生的《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有一句话:“到东晋,风气变了,社会思想平静得多,各处都夹入了佛教的思想。再至晋末,乱也看惯了,篡也看惯了,文章便更和平,代表平和的文章的人有陶潜,所以现在有人称他为 ‘田园诗人’,是个非常和平的田园诗人。”[2]其中的“平和”是将前者和后者的“和平”一词结构语序作了互换,交替使用,使语音序列发生了变化,前者是先开口,后齐齿,后者则正好相反。这种同素逆序的方法,就从语音上消除了同一词形连用的单调和枯燥,造成一定的音响形象,给读者以听觉美感。又如:“经历特别简单,但步履十分坚实,几乎不曾有过工作的错失。”[3]“坚实”是形容词,“平平”结构,其后的“错失”是名词,“仄平”结构。韵脚一样,前后呼应,在语音上给人一种公允、沉稳、平实的褒奖情感。如果把“错失”换成“过错”或者“差错”,意思基本相同,但给人的语感就大不相同了。上述例句结构规整、均衡,语义平实、真诚,正是体现了汉民族崇尚均衡对等、追求和谐统一的文化心理特征。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在汉语音节中元音占优势,韵母主要由元音构成,有的韵母却是由元音加鼻辅音构成。韵母结构有三类,一是单韵母,二是复韵母,三是鼻韵母。把这三类又按照开头的元音发音口形,分为开口呼、合口呼、齐齿呼和撮口呼四类;四呼与声母的拼合不是随意的,而是有规则的,这就形成了语音的起伏、缓急、短促、委婉、轻柔、激扬、沉稳等不同变化,表现出不同的情感状态。开口呼韵母可以和双唇音声母b/p/m、唇齿音声母f、舌尖中音声母d/t/n/l、舌根音声母g/k/h、舌尖后音声母zh/ch/sh/r、舌尖前音声母z/c/s 和零声母相拼合,而不跟舌面音声母j/q/x 相拼合;齐齿呼韵母可以跟双唇音声母b/p/m、舌尖中音声母d/t/n/l、舌面音声母j/q/x 和零声母相拼合,而不跟唇齿音声母f、舌根音声母g/k/h、舌尖后音声母zh/ch/sh/r/舌尖前音声母z/c/s 相拼合;合口呼单韵母u 只跟双唇音声母b/p/m 和唇齿音声母f 相拼合,由此构成的合口呼复韵母可以跟舌尖中音声母d/t/n/l、舌根音声母g/k/h、舌尖后音声母zh/ch/sh/r、舌尖前音声母z/c/s 和零声母相拼和;撮口呼韵母ü [y] 可以跟舌尖中音声母n/l、舌面音声母j/q/x 和零声母相拼合。从感情表达方面我们可以把它们概括为以开口呼韵母为韵腹的叫“开口音”和以齐齿呼韵母、合口呼韵母、撮口呼韵母为韵腹的音较慢“闭口音”两类。前者宜于表达心情开朗、激情奔放、乐观自信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情怀。例如赖绍祥的《石河子垦区》:
油菜花开粉蝶旋,
条田金色望无边。
潺潺渠水来天上,
突突机牛震地颤。
一派田园风景秀,
千行林带触云端。
狼嚎戈壁今何在?
靓丽江南现眼前。
这是曾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受挫的原北京大学语言学系的一位毕业生在大漠石河子垦区工作时,写下的一首七律。从诗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作者在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之后,被调到这个曾经是荒漠无垠的石河子垦区,面对严酷的自然地理环境,他没有气馁、消沉,而是乐观自信,怀着炽热之心赞颂自己的劳动成果——遍野开满了油菜花的金色田野、阳光下晶莹透亮的潺潺渠水、郁郁葱葱的千行林带,恰如“靓丽江南”!作者给我们描绘出来的是一个山青水秀,赛过江南的富饶美丽的天成仙境,哪有凄凉、荒漠之象,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的乐观豁达和骄傲。因此,在韵脚方面他采取了韵尾带鼻音的阳声韵,都属于开口呼。即第一句的“旋”[ɕyɛn3]、第二句的“边”[piɛn]、第四句的颤”[tʂɛn1]、第六句的“端”[tuɛn]、第八句的“前”[tɕiɛn3],但声调有别,形成了声音高低升降的起伏变化之美,表现了作者热爱垦区和对自己劳动成果的赞赏,让我们感受到作者当时快乐、愉悦、自豪的心情。诗歌如此,即使是散文也是十分讲究的。例如:“朱舜水是一位终身抗清,百折不挠,自誓非中国恢复不归,以致老死异域的民族英雄。”[4]前者是偶数相对,后者是奇数相对,读起来规整和谐,铿锵有力而又错落有致,使听者泛起情感的涟漪,肃然起敬。再如:“血的确流过不少,正在流的更不少,将要流的还不知道有多多少少。这都是反对运动者的血。”[5]“少”“血”都是以[a][e]为韵腹的开口音,作者反复使用阳声音,表现了作者对国民党反动派以“战略关系”“引敌深入”为借口的卖国投降、镇压爱国运动罪行的强烈愤慨。
平时,我们写文章,也许习焉不察,其实,我们总是不自觉地带着一定的感情和思想去写文章的,而感情和思想不仅要依靠一定的言辞去表达,而且也要通过声韵的配合来表现。为了使文章写得动人,有理论深度、有说服力,除过言辞准确、结构严谨、逻辑性强、论证有力以外,还必须注意声韵的选择和使用。比如我们要表现自己的高亢、奔放和愤怒的情绪和情感时,往往会用洪声韵;表现优美欢快或者沉郁悲凉的情绪和感情时,往往用细声韵。[a]开口度大,如果其后带后鼻音的[ŋ],就会使其声音更加响亮,因为[ŋ]有很强的鼻腔共鸣,使这个音节的发音更加洪亮、浑厚,适宜于表现那种豪放、激昂、愤慨、激动的情绪和感情。例如:“蓝田人的遗骨静静摆放在灯光暗淡的陈列室。只要稍稍用情感的呼吸轻轻拭去堆积了一百一十多万年的历史尘埃,那古老神秘的生命光彩,就会深入到你本来宁静的内心,然后你将看到一片古老原始的生命光芒,正在将秦岭和中华大地照亮。”[6]首句的末尾用了“陈列室”的“室”属于细声韵,表现出作者在黯淡的灯光下目睹蓝田猿人遗骨时的那种沉郁和夐夐幽思的心境。在沉思中却引发出一种民族的自豪感,连着用了“光彩”“内心”“光芒”“照亮”三个洪声韵和一个细声韵,错落有致,表现出作者的情感由陈郁转而为欢快、高亢、自豪的情感变化过程。
关于在写作过程中声韵的配合,刘勰说过一段很长的话。他说:“凡声有飞沉,响有双叠。双声隔字而每舛,叠韵杂句而必暌。沉则响发而断,飞则声飏不还。并辘轳交往,逆鳞相比。迂其际会,则往蹇来连。其为疾病,亦文家之吃也。夫吃文为患,生于好诡,逐新趣异故喉唇纠纷。将欲解结,务在刚断。左碍而寻右,末滞而讨前,则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辞靡于耳,累累如贯珠矣。”[7]可见,语言是构成文章的关键,是情志表达的枢纽,但声韵的运用也十分重要,因为语音发自人的内心,是表现人的内心情思的重要手段。
双声叠韵是汉语的一种语音现象,正确使用,会增强语言的声音美,提高语言的感染力和表达效果,达到抒情传意的目的。这在汉语对联和诗词中是常见的一种修辞手段。所谓“双声”,在古代是指双音节词中两个字的“反切”上字相同,即现代汉语的两个音节的声母相同,即同声母。如慷慨、纷飞、芬芳等;所谓“叠韵”,在古代是指“反切”的下字与所切的字韵母、声调相同,如偏瘫、贫民、齐集、强梁、嫖姚等。叠韵的条件是:如果是单韵母,必须是相同的。例如“呜呼”(wūhū)、记事(jìshì)、离奇(líqí)等。如果是复韵母,其韵尾必须相同。复韵母的主要元音是韵腹,有的是相同的,有的是相近的,但要求韵尾必须相同。例如:酩酊(mǐngdǐng)、名伶(mǐnglǐng);峥嵘(zhēngróng)、玲珑(línglóng)等,前者韵腹、韵尾都相同,后者则是韵腹不同,韵尾却一样。
叠韵是指韵腹相同或相近,跟韵头没有关系,但复韵母的韵尾必须相同。例如在缱绻(qiǎnquǎn)这个双音节里都有韵头,但韵头不同;婉转(wǎnzhuǎn)、显眼(xiǎnyǎn)等一个有韵头,一个没有韵头。总之,凡是有韵母的都可以构成叠韵。现代诗歌也重视合辙押韵,承袭了明清时期说唱文学广泛使用的“十三辙”。现在,人们常用黎锦熙先生他们编著的《中华新韵》的十八韵,即麻部韵a、ia、ua,主要元音都是a,韵头i、u 与叠韵无关;波部韵o、uo;歌部韵e;皆部韵ê、ie、üe;模部韵u;支部韵-i [ɿ、∫]、儿部韵er;鱼部韵ü;齐部韵i;开部韵ai、uai;微部韵ei、uei(ui);豪部韵ao、iao;侯部韵ou、iou(iu);寒部韵an、ian、uan、üan;痕部韵en、in、uen(un);唐部 韵ang、iang、uang;庚 部 韵eng、ing、ueng(wng);东部韵ong、iong。这是基本的规则,但也有两个音节虽然不属于同一韵部,但只要韵尾相同,是邻韵,也可以构成叠韵。例如庚部韵的eng、ing 和东部韵的ong、iong 可以构成叠韵。如玲珑(linglong)是庚、东两韵的韵尾相同,是邻韵,可以通押。当然,叠韵对声调也有要求,这就是只有阴平和阳平可以构成叠韵,其他声调之间不能构成叠韵。例如:疑义(yíyì),韵母都是[i],但前者是阳平,后者是去声,不能构成叠韵,而意义(yìyì)则可以构成叠韵,因为不但韵母相同,而且声调一致。
汉语言的词语结构,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传情达意、增强声音美和营造优美的语义环境的条件,例如与双声叠韵有联系的连绵词,尽管它只能是双音节的单纯词,而且有的本身也不是双声叠韵的,但它同样具有声音美的特点。诸如双声的“仿佛”“伶俐”等,叠韵的“逍遥”“阑干”等和非双声叠韵的“妯娌”“玛瑙”“嘀咕”等,它们的结构特点是不能分开,共同表达一个意义。但在构成语言的声音美、形象美、色彩美等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例如: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北宋·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
“潋滟”描摹在阳光照耀下,水波粼粼,波光闪动的样子;“空蒙”则描写天气由晴转为细雨而使山水大地迷茫,而且两个词上下平仄相对,刻画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景象,相互衬托,更显示出迷离诱人的栩栩如生的形象美。再如陶渊明《归园田居》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两句中的“暧暧”是仄仄调,“依依”是平平调,平仄相对,互相呼应,首先在声音上形成了和谐相对的差异美,凸显了旧时山村寂寥的生活景象。“暧暧”形容在远处瞭望村庄,是那样的隐隐约约模糊不清的样子,此时各家烧饭的袅袅炊烟飘溢上空,呈现出寂静而有生气的农村景象。
在散文作品乃至论说文里运用双声叠韵、连绵词的现象也是比较普遍的,它在表达意旨,衬托情趣,避免平板、冗长和艰涩,增强语言的生动性与感染力中有着重要的作用。例如:
(1)而今颓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处·处雀鼠尽,·夜·夜鸡犬惊。十八省之土地财产,已为人怀中之肉。
(2)·堂·堂四百余州之国土,·凛·凛四百余兆之国民,岂遂无一玛志尼其人者!
——梁启超:《少年中国说》
(1)句的“处处”“夜夜”和(2)句的“堂堂”“凛凛”都是双声叠韵,而且前后句子的字数相同,形成了整体声音节奏的规整和铿然,体现了作者对于外受列强侵略和蹂躏的极端愤慨和对于“少年中国”热情的期待与赞美,语气豪爽,感情充沛,凸显了中华民族坚毅不屈的民族自信心和自强精神。整个文章气势宛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洋溢着炽热的爱国主义情感。又如:
井冈山五百里林海里,最使人难忘的是毛竹。从远处看,·郁·郁·苍·苍,·重·重·叠·叠,望不到头。到近处看,有的峻峭挺拔,好似当年山头的岗哨;有的·密·密·麻·麻,好似埋伏在深坳里的奇兵;有的看来出世还不久,却也·亭·亭玉立别有一番神采。
——袁鹰《青山翠竹》
远看满山毛竹,“郁郁苍苍”“重重叠叠”,生动形象地描述了毛竹的繁茂葱葱,一片翠绿,展现给我们的是一派茫茫壮观无垠的“林海”;走到“近处看”,更加真切、具体、细腻,“密密麻麻”“亭亭(玉立)”形象、具体,根根毛竹恰如少女亭亭玉立,多姿多彩,格外秀丽。这种利用双声叠韵的词语生动地展现了井冈山壮丽风光,声音优美、节奏感强,给人以强烈的音响形象而萦绕于心。
前面我们已经讲到语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也就是说“语言”要依靠语音组成大小不同的语言意义单位,人们才能相互交流感情和意见,传达信息,传授经验和知识,后来又有了用视角符号来记录这种语音的方式,克服了远隔千山万水不能交流的困难。所谓“语音”,并不是简单的声音,它是能区别意义的声音,因此也具有表现说者的情感、意指和文化观念的功能。正如刘勰所说:“夫音律所始,本于人声者也。声含宫商,肇自血气,先王因之,以制乐歌。故知器写人声,声非学器者也。故言语者,文章神明枢机,吐纳律吕,唇吻而已。”[7]所以,语音本身就是人为的,它既可以表达意义,又能表达人的情感和意志,表现在文字上就有了平仄对仗、双声叠韵和洪音、细音之分,正是“标情务远,比音则近。吹律胸臆,调钟唇吻。声得盐梅,响滑榆槿。割弃支离,宫商难隐”[7]。所以,我们说,语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不但具有物理属性,而且因为它是由人的发音器官发出来的,又具有生理属性,由此,才有了表达一定意义的功能,即用一定的语音组合构成一定的语义单位,这就是词的词汇意义。但是词除了具有这种抽象地反映事物对象的意义能力以外,还可以带有一定的感情色彩意义和形象意义,因此在写作和言语中,不应该轻视词的声音的协调、搭配和组合。我们在日常社交中,经常听到有人说言语者“你说的话,我真爱听,甜滋滋的”,除了言语诚恳、朴实,没有虚情假意以外,词语声音搭配协调、动听,情感色彩浓厚,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