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 蕾
(西南民族大学旅游与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1]唐代诗人杜牧所撰《过华清宫绝句》记载了天宝年间,唐玄宗为满足贵妃对新鲜荔枝的喜爱,以驿马运送荔枝,人马毙于路者甚众的景象,将唐代运送荔枝的故事进行了生动描述。“荔枝道”是古蜀道的组成部分,随着蜀道申遗的如火如荼,学界掀起了对古蜀道研究的热潮,已有不少学者开始对古蜀道的发展沿革、线路走向、沿线的经济发展等问题进行研究。
“蜀道”一词在《辞海》中尚无一个明确的定义,但在学界广泛使用后,蜀道逐渐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的蜀道是指由巴蜀周边地区通往蜀地的路线,而狭义的蜀道则指由关中入蜀的道路,包括翻越秦岭与大巴山脉的多条古道[2]。但当前学者仍以“金牛道”“米仓道”为主要研究对象,对“荔枝道”的专题研究甚少。“荔枝道”是唐天宝年间因杨贵妃喜食荔枝而运送荔枝的道路,一般指的是由蜀中荔枝产地涪陵经通州、洋州由子午谷运送至长安的驿道。但在古籍文献中关于“荔枝道”这一名词的记载却鲜少见到,最早见于吴焘《川中杂识》“《荔枝谱》曰:贵妃嗜涪州荔枝,岁命驿致,故东坡诗云‘天宝岁贡取之涪’,今子午谷尚有荔枝道,盖当时南海与涪州并进荔枝”[3]。民国时期对荔枝道的研究尚未形成体系,这一称谓也没有得到重视。新中国成立后,黄盛璋首次提出了“洋巴道”这个概念,将洋县、西乡通往万源、达县、万县至涪陵的道路称为洋巴道,认为唐代天宝年间,是由洋巴道沿子午道至长安运送荔枝。他对洋巴道的南北起止点研究有开拓之功[4]。严耕望也系统地整理了唐代的交通线路,在《唐代交通图考》中指出唐代运送荔枝这条路为“天宝荔枝道”,并论证了唐代贵妃所食荔枝的来源[5]。蓝勇对荔枝道的线路演变以及走向提出了新的见解,认为荔枝道是在“洋州、万州、涪州道”和“洋州、渠州之间直取而行,进而路程缩短,仅两千里左右[6];往后的学者对“荔枝道”这一名称开始广泛接受,倪玲玲[7]与李久昌[8]均梳理了荔枝道的历史沿革,并提出“荔枝道”并不是由唐代运送荔枝而首次开辟的,在新石器时代晚期,这条古道便已开辟,但南宋以前未有具体的道路命名。学界现今对荔枝道的研究,长期集中于对天宝年间贵妃所食荔枝产地的纠纷,以及对荔枝道历史沿革的梳理。尽管有严耕望、蓝勇等学者研究古道线路,但相较其他蜀道,荔枝道线路考证仍有待进一步梳理与探索。达州在唐代称通州,达州段为荔枝古道南段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将再次梳理古典文献中对唐代荔枝古道的记载,在以往学者对其线路考证的基础上,结合新发现的唐代摩崖造像考古资料,以达州段为研究对象,再次考证荔枝古道的走向。
天宝年间,李唐王朝进入最鼎盛的时期,该古道在此时因运送荔枝而被认定为国家驿道,但却不是由唐代最先开辟的。关于唐以前对该古道的利用,已有众多学者进行考证,因其不是本文重点不赘述。唐代对该线路的重新修缮,使荔枝古道重新焕发光芒,驿传制度也使交通运输有了极大发展。唐代运送荔枝的事件在古典文献中也有记载,现笔者对此进行梳理:《舆地纪胜》云唐时曾设驿站送鲜荔枝 “杨妃嗜生荔枝,诏驿自涪陵,由达州,取西乡入子午谷至长安”[9];但《元和郡县图志》曾言涪州至长安“从万州北开州、通(州)宣(汉)县及洋州路至上都二千三百四十里”[10]。严耕望分析,涪州至长安约二千余里,以唐代急驿可日行五百里的速度,因贵妃地位尊贵还可再加快速度,才得以将鲜荔枝运送至长安。而唐代交通高度发达,驿馆众多,《唐六典》曾记载玄宗时天下驿站凡一千六百三十有九所[11],依照罗凯的考证,按唐代十五道或者十六道来计算[12],每道大约有一百多个驿站,唐制三十里一驿站,大约每道的驿路有三千多里[13],如此密布在长安附近的驿站使唐代交通更为发达,在保鲜的基础上运送荔枝成为可能。苏轼在诗歌《荔枝叹》中记载了当年运送荔枝的情景“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颠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龙眼来。飞车跨山鹘横海,风枝露叶如新采。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永元荔枝来交州,天宝岁贡取之涪。至今欲食林甫肉,无人举觞酹伯游。”可知天宝贡荔枝极有可能是利用众多驿道上的驿站协同输送的结果,才可使荔枝至长安色味均未变。唐代的道制逐渐形成后,“荔枝道”所涉地区主要在山南西道,但现存资料记载的驿馆多分布在陈仓、褒斜、金牛、傥骆道等,而对大巴山南端的驿馆记录甚少,荔枝道线路上仅存元稹诗所提丁溪馆,这与唐代驿站运送荔枝的历史相悖,故笔者认为大巴山南端的驿馆分布数量绝不止现存文献所载的数量,极有可能是由于史料所限未曾记录下来。
众多学者的考证,确定了荔枝道的南北端起止点:由涪州至长安。根据唐代行政区域的划分,可以将涪州至长安分为三段:北段沿子午谷行子午道,中段由通州至洋州,南段由涪州至通州。子午道有众多文献记载,最早记载于西汉末年,《汉书》中 “莽以皇后有子孙瑞,通子午道,从杜陵直绝南山,径汉中”[14]。但此次古道的开辟也并非由于交通因素。唐人颜师古为《汉书》做注时曾引三国时人张晏话,言平帝之妻为王莽女“水以天一为牡,火以地二为牝。故火为水妃,会通子午以协之”。意为子午道的得名与其道路呈南北方向有关联性[15]。东汉时子午道曾在一段时间内作为入川的道路,在唐代子午道开始成为驿道。《法苑珠林》亦载“子午关南第一驿名三交驿”[16]证明了该观点。黄盛璋在《川陕交通的历史发展》中也写道:“天宝中贡生荔枝,涪陵入达州,经由子午路入长安,曾一度辟为通道。涪陵差不多在长安的正南,洋县、涪陵、长安又差不多在一条直线上,取子午路在距离上可谓是最便捷的。”[17]
中段道路与南段的部分道路,黄盛璋将其命名为“洋巴道”,定义洋巴道为“洋县、西乡通往万源、达县、万县以至重庆涪陵等地的一条道路,沿渠江上源跟洋川河对应谷道,翻越巴山,过去尚无特定名称,见于记载亦晚。唐天宝贡生荔枝,自涪陵入达州,走的就是洋巴道”,本文研究的达州段也是属于洋巴道的部分,因天宝贡荔枝太过有名,不少学者以为洋巴道是天宝四年后开辟,周航等学者在系统梳理洋巴道的历史沿革时对此提出异议,指出洋巴道在魏晋南北朝已初步开通,文献中虽没有对使用洋巴道进行明确记载,但北魏建立后,关中战事频繁,关陇地区的人多越过秦岭与大巴山进入巴蜀地区,《南齐书》州郡志载“关陇流民,多避难归化,于是民户稍实”[18],可见大量关陇流民经由古蜀道入川,也促进了这条道路的繁荣。《太平寰宇记》言“宣汉县,在州北一百七十里。本汉宕渠县地,后汉分为宣汉县。后魏废帝二年于今县东一百五十里梁所置南晋郡西百步置并州,仍自州移理宣汉县于南晋郡北二百里,今无遗址”[19]。意为在西魏开辟山南后,大巴山与秦岭成为了战略要地,因而为了加强管控,将宣汉县迁至现今达州北部四百多里处,可以使县治的辐射范围扩大到大巴山深处,唐代时洋巴道因天宝贡荔枝才得以名声大震。
南段则是由荔枝的主要产地涪州妃子园至通州,此道路也曾为驿道,但由于其间跨越诸州,所以文献记载较少。《舆地纪胜》载“都梁,又名高都,在县治北十五里,旧有高都驿,乃天宝进荔枝之路也”。蓝勇先生考证今梁平县(唐梁山县)北合兴区星桥乡有高都铺,唐高都驿应在此处,今仍有驿路遗迹,旧有山门书“高览通都”仍存门基[20],可以表明天宝年间贡荔枝曾经过梁山县的高都驿。严耕望在《唐代交通图考》渭水蜀江间山南剑南区交通图中绘制梁山县位于天宝荔枝道,但梁山县处的驿馆却称“高头驿”,不知是否与记载有出入。
综上所述,学界对荔枝道的线路考证,大概得出以下大体脉络:涪陵—垫江—大竹—达州—宣汉—万源—西乡—子午道—长安,但各个部分的具体线路仍有待进一步考证。在以往学者研究的基础上,笔者将对达州段线路进行再考证。
达州历史悠久,其名取“四方通达”之意,坐落于四川省东北部,东临万州、南邻重庆市,北接安康,是成渝陕交汇辐射地带。其称谓屡次更替,达县上古属巴地,夏属梁州,商周属雍州;春秋战国属巴国;秦、西汉属巴郡宕渠县,东汉时为宣扬国威,在宕渠县东部置宣汉县;三国复为宕渠郡,后又改属巴西郡;西晋又属梁州,东晋设巴渠、怀安、南巴、宕渠四郡;隋初郡废,大业三年改为通川郡;唐初武德元年(618),改为通州,领通川、宣汉、三冈、石鼓、东乡五县,置总管府;武德七年(624)改总管府为都督府;贞观五年(631),废都督府,为下州;长安二年(702),升为中州;睿宗景云二年(711)又置都督府;开元二十三年(735)升为上州,天宝元年(742)改通州为通川郡,肃宗乾元元年(758)复为通州,领九县:通川、永穆、三冈、石鼓、东乡、宣汉、新宁、巴渠、阆英(天宝九载置)[21]。
1)诗歌记载。唐代著名诗人和小说家元稹,在唐代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元和十年,他由江陵奉诏回朝,以为起用有望,却又被贬黜至通州,在通州期间为表达其郁郁不得志的苦闷心情作诗数首,通州诗涵盖了元稹一生代表作。关于通州的记载,宋代《舆地广记》较为详细:“春秋、战国为巴地。秦、二汉属巴郡。建安中分属巴西郡。蜀、晋因之。宋立巴渠郡。梁立万州,……开皇初郡废,大业初州废,立通川郡。唐武德元年改曰通州。”[24]在前文已有较为详细说明,此处不赘述。元稹在通州期间共作诗数十首,多以抒发对远谪通州的怨恨以及对巴蜀之地的畏惧:
通之地,丛秽卑褊,烝瘴阴郁,焰为虫蛇,备有辛螫。蛇之毒百,而鼻褰者尤之。虫之辈亦百,而虻、蟆、浮尘、蜘蛛、蚁子、蛒蜂之类,最甚害人。(《虫豸诗七首》并序)[25]
夺富挠豪,轧穷役疾。弱者逋播,悍者愤怫。饥馑因仍,盗贼仓卒。闾落焚燔,城市剽拂。人民遂空,万不存一。(《告畲三阳神文》)[26]
上述2首诗讲述了元稹认为巴蜀通州为偏僻闭塞之地,表达了他对潮湿烟瘴、蛇、虫、鼠、蚁的畏惧,但元稹的诗词多带有浓重的个人色彩,他所描述的通州与实际唐代通州的情况并不符合。唐通州位于现今我国西南部,以山地地形为主,水系发达,行政区位处于川渝鄂陕四省交汇之地,为秦岭、大巴山入川的过渡地带。《方舆胜览》载通州为 “东泻巴水,郡居四达,其州枕江,山水之国,……为四川咽喉”[27]。可见该地交通情况并不像元稹诗中那样闭塞。《中国地名掌故词典》称此地“联络金房,翼带汉沔,西出渠阆,东下夔巫,地居四达之路”交通便利而物产丰富[28]。《新唐书》地理志又言通州土贡有“绸、绵、蜜、蜡、麝香、枫香、白药实”[29]。《方舆胜览》载通州特产鱼、盐、丝,并引朱肱语“通川在诸郡为最优,茶、盐、鱼、米,汉中有不如者”。《旧唐书·地理志》载:“贞观五年,废都督府为下州。长安二年,升为中州。开元二十三年,升为上州。……旧领县七,户七千八百九十八,口三万八千一百二十三。天宝,户四万七百四十三,口十一万八百四。”故笔者认为通州极有可能因被辟为驿道后促进了经济发展,使其政治地位也进一步提升,致使于开元二十三年册为上州,辖四万余户,十一万余口。
2)古驿馆记载。唐代馆驿众多,以《唐六典》载玄宗时天下驿站一千六百三十有九所,前文已论述过,每道平均有一百多个驿站,唐制三十里一驿站。蓝勇先生在《唐宋四川馆驿汇考》中系统考证了四川地区的馆驿,对前人研究中不明地望的馆驿也进行考证与增补,达县地区有丁溪馆、水清驿、恩阳驿。元稹《通州丁溪馆衣别李景信》:
月濛濛兮山掩掩,束束别魂眉敛敛。蠡盏覆时天欲明,
碧幌青灯风滟滟。泪消语尽还暂眠,唯梦千山万山险。
水环环兮山簇簇,啼鸟声声妇人哭。离床别脸睡还开,
灯灺暗飘珠蔌蔌。山深虎横馆无门,夜集巴儿扣空木。
雨潇潇兮鹃咽咽,倾冠倒枕灯临灭。倦僮呼唤应复眠,
啼鸡拍翅三声绝。握手相看其奈何,奈何其奈天明别。
此馆驿应在今达县附近,严耕望在《唐代交通图考》渭水蜀江间山南剑南区交通图中通州地区也绘制有丁溪馆。水清驿为唐宋馆驿,《方舆胜览》卷六十八《巴州》引《姚彦游水清驿诗》:“见说巴南一小州,孤城寂莫字江颜”;《读史方舆纪要》载《巴州》“又清水驿,旧在州南三里,唐置,今废”。以州南三里地理位置计之,此驿应在今巴中县南城守乡治。恩阳驿,唐代馆驿,《舆地纪胜》引《碑目》有云:“唐韦苏州送令狐岫宰恩阳县诗刻石于县之驿亭”,可知有恩阳驿,在旧恩阳县治,即今巴中县恩阳区治。蓝勇先生的馆驿考证更进一步证明了唐代通州并不像元稹诗提到的偏远闭塞,反而因唐代驿站传递制度的发达而充满生机。今已无法考证达县丁溪馆的具体设立时间,但古典文献中对丁溪馆的记载也更进一步说明了唐代驿路的开辟为实现三日运送生荔枝食色未变提供可能。
3)摩崖造像与碑文。“宗教作为一种文化建构,无论其建构还是文化的再生产,都不是孤立进行的,除了内部的互动之外,还有外部的互动。宗教形态的这种互动,使经济、文化、社会生活领域的诸多非宗教因素参与到宗教文化建构体系之中。”[30]唐代佛道两教在达县广泛传播,唐初建城郊北岩寺时,佛教已传入达县,后陆续修建佛田寺、平坝妙音寺、五峰寺等,清代中叶,达县佛教进入鼎盛时期;唐元和十三年,元稹《告畲阳神文》作于通川华阳观,表明道教在此之前已经传入达县,明清时较为兴盛,从教者仅次于佛教。由于佛、道的兴盛,唐代四川民间兴起了修建宗教石刻与摩崖造像的风尚,达州地区也不例外,而唐代达州地区修建的摩崖造像更有助于我们推知当时荔枝古道的走向。摩崖造像的修建与该地的政治、经济、文化有很大的联系。李唐王朝奉行佛道并重的宗教政策,但由于统治者加封“太上老君”为唐王朝的先祖而更倚重道教。佛道两教在唐代发展呈现此消彼长的状态,宗教政策也影响了当地摩崖造像的修建,佛道合龛便是唐代宗教政策下特有的造像形式,在达州地区亦出现了众多佛道合龛,见表1。四川的摩崖造像基本位于川陕陆路要道及水路要道,说明修建造像通常会选择交通通达性强与经济发展较稳健的地带,良好的交通状况可以促使宗教传播。达州地区发现如此众多的唐代摩崖造像遗迹,侧面也可以说明这里在唐代时交通通达性强。而衡量一个地区行政等级时,经济因素是必不可少的,那么我们可以大胆假设,唐开元二十三年通州由下州升为上州,也是由于该地经济水平的提高,便捷的交通带来了经济等级的提升,并不像元稹、白居易诗中所描述的荒凉与偏远。地方经济也是民间修建造像的重要支撑,唐宋时期,蜀地一直是全国较为重要的茶叶、盐井、蔗糖产地,前文提到达州地区物产丰富且有诸多土贡,地理位置也处于川陕交界,故笔者推测唐代通州的经济发展水平及交通状况应当相对较好,古道的开辟也促进了南北方的经济文化交流。达州地区唐代摩崖造像的修建与该地经济水平和交通发展是相辅相成的,众多唐代佛道造像也可以为荔枝道的走向提供佐证。
表1 唐代达州地区摩崖造像统计(1)表1、图1均参考四川文物考古研究院编.《四川散见唐宋佛道龛窟总录 达州卷》,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年,及部分达州地区考古简报。
图1是达州市唐宋龛窟分布示意图,结合表1,我们可以梳理荔枝道达州段的大体线路,沿袭先前学者的结论,达州段大概是由大竹—达州—宣汉—万源。大竹县北约 30 km处,唐代佛龛开凿于柏家乡乌桥村的“千佛岩”之上。《柏家乡志》记载:“乌桥有一寺,为少林德高望重僧人行此,见山青水美,紫气东来,大喜,乃佛主显灵,住于此,参禅化缘,修其寺,开其窑,造其像……,香火日旺,延续至清。”乌桥处有一龛七尊像,包含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二力士,天龙八部为唐代佛道合龛,位于低矮山崖。佛道合龛的发现证明了该地受到唐代宗教文化的影响。大竹县清水镇明星村2组摩崖造像又称“九子娘娘摩崖造像”,距离大竹县城 14 km,其风格特点与造像规模均与杜家湾开元三年龛可以比较,推测应为盛唐前期造像。
图1 达州市唐宋龛窟分布示意(2)表1、图1均参考四川文物考古研究院编:《四川散见唐宋佛道龛窟总录 达州卷》,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年,及部分达州地区考古简报。
马渡为古代重镇,位于四川省宣汉县西北,南达宣汉,北通巴中、平昌、通江,东上万源,西至达州,是四川北出盆地而进中原的一条重要古驿道,浪洋寺位于马渡乡石林社区2组,摩崖造像保留在一块巨石上,再次佐证了荔枝古道经过马渡关。宣汉县红峰乡桥河发现修建于天宝元年的佛教立像,而宣汉县红峰乡唐家坝也发现唐天宝五年的药师如来像,再次为荔枝古道经过宣汉县提供佐证。
万源杜家湾也发现类似的摩崖造像,位于大沙乡政府西南的杜家湾乡村公路旁,文物地点距离万源市西南 90 km,该地发现唐代开元三年佛像,龛崖壁外有“开元三年”题记。《旧唐书》载杨玉环是在天宝四载被封为贵妃的,运送荔枝应在天宝四载以后。此地摩崖造像的修建时间与杨封妃时间十分接近,结合前文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测该地在唐代已经开辟驿道。
4)后世遗迹。后世存留的遗迹也是考据古道路的有力佐证。由大竹进入达川区,在蒲家镇八庙场发现古驿道遗存,驿道于山坡石岩上堑凿而成,长 274 m,当地已进行遗迹考古,基本确定该驿道是东乡县城(今宣汉县城)至达州城的重要官道,也是荔枝道遗存。
由宣汉的马渡关进入万源有众多道路可以选择,然而无论走哪一条都要经过万源的鹰背场,在鹰背乡的鸡公寨现今仍保留有较为完好的山门石梯和寨门“拦马墙”。鹰背乡的竹筒沟可以看到一条明确的古牛马道,是过去商旅往返达州的必经之路,现今保存完好。竹筒沟的化米梁地带有化米梁古道古桥遗迹,古道的大石板处有一方形水槽,经当地人口述,这里应当是唐代送荔枝的队伍经过时保留的饮马槽[30]。
马渡小寨石林古山城遗址,即南北朝新安县遗址,唐朝为荔枝道“置阆驿站”。时至今日,局部城墙、东南西北方向的4个寨门、72口储水石缸、防御设施等仍然存留,是达州市内发现最早的古山城遗址,此处的荔枝古道一段已经被完整保护起来,存留在马渡石林景区。同时万源庙垭乡、三官场、石窝场均发现古道遗迹。苏家岩刻有宋代大观时期《紫云坪植茗灵园记》,为唐宋时期该地产茶贩茶留下佐证;明代遗迹,也表明石窝场自古便是经济文化发展较快的地方。
综上所述,本文通过对荔枝道的线路及背景考证,结合前人的研究成果,加之对古典文献与考古资料的分析,利用新发现的摩崖造像考古资料,再次考证了荔枝道的走向。笔者可以大概勾勒出荔枝道达州段的线路:由大竹经达川区至宣汉,宣汉自马渡乡通过鹰背场进入万源,万源境内经过庙垭乡、三官场与石窝场,最后由万源出四川而入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