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音乐的巧妙结合

孙景雪

【摘要】 文学与音乐的结合是康·帕乌斯托夫斯基的小说《一篮云杉球果》的重要特征之一。在小说中，音乐元素体现为作者笔下的大自然的声音以及主人公创作的交响乐。为了将音乐元素以文字的方式表征出来，帕乌斯托夫斯基不仅诉诸拟声词，而且使用元音重复和辅音重复的方法构建语音链，作家的文字因此具有了音乐性的特征。文字的音乐性使得《一篮云杉球果》可被看作是文学音乐体裁，以此为基础，与小说相应的文学—音乐作品被创作出来。本文将分析《一篮云杉球果》中拟声词和语音链的使用，展现作家笔下生动的声音世界，探讨作家的文字所特有的音乐性，并阐释由小说改编而成的文学音乐作品的艺术表演形式。

【关键词】 帕乌斯托夫斯基;《一篮云杉球果》;文学与音乐;声音

【中图分类号】I5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22-00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2.003

康斯坦丁·格奥尔基耶维奇·帕乌斯托夫斯基（1892—1968）是俄罗斯著名的抒情散文大师，作家对“美”有着独特的感知力，以清新隽永的笔触描写美丽的自然风光，其作品如诗如画，如乐如歌，是视觉和听觉的双重盛宴。

在短篇小说《一篮云杉球果》中，作家讲述了挪威作曲家爱德华·格里格与护林员的女儿达格妮的故事。作曲家格里格在海边山上的森林里遇见了一个小姑娘，正在往篮子里捡云杉球果，他帮达格妮把云杉球果送回了家。格里格非常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他许下诺言，要在十年后送一个礼物给她，他要写一首曲子，献给这个护林员的女儿。在达格妮十八岁的那天，格里格已经去世了，而她却听到了他十年后做成的送给她的礼物，在那让人心弦颤动的交响乐里，她看到了她的森林，她的故乡……达格妮从作曲家格里格身上读懂了生活的境界，从此更加热爱生活，每一天都更加充实地去度过。

一、声音描写中拟声词的使用

在阅读《一篮云杉球果》时，作曲家格里格和护林员的女儿达格妮的故事让人们为之动容，文字间所流淌出的美妙的交响乐，让人们在感怀生活美好的同时，也进入了作家所描绘的声音世界里。在作品中，作家描绘了大自然的声音，以及作曲家为达格妮创作的交响乐，使用了一些常见的拟声词（звукоподражение）来表现文字里的声音世界。

在文学作品中，拟声词是传达声音的主要方式。在俄罗斯《语言学大百科词典》（Языкознание.Большой энциклопедический словарь）中，对拟声词的定义是：通过特定语言的语音手段对现实中的声音进行常规模仿。简而言之，对声音进行模仿的词语被称为“拟声词”。拟声词具有多种形态，如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但是它们都具有同样的发声词源（如шум，шуметь，шумный等）。

《一篮云杉球果》中作家对于拟声词的使用比比皆是，比如，作家在描绘作曲家房里传出的钢琴的声音时，他这样写道：Если человек был наделен воображением，то он мог услышать среди этих белых стен волшебные вещи–от рокота северного океана，что катил волны из мглы и ветра，что высвистывал над ними свою дикую сагу，до песни девочки，баюкающей тряпичную куклу.（如果一个人具有想象力的话，那么他在这白白的四壁之间会听出奇妙的声音——从北方大洋上在雾里、风里滚滚涌动的波涛，吹奏出来的民间史诗般强烈音响的轰鸣，到哄破布做的小娃娃睡觉的小姑娘的歌声。）这一段中运用了рокот和высвистывать两个拟声词，从发音来看，рокот向人们传递出水的印象，[КА]的发音表现了水哗啦嘀嗒的声音，[РО]则表现了大海的隆隆声。动词высвистывать表示用口哨吹出的声音，人们可以观察出来，它的词根是свист，表示的也是口哨声，还有某些物品穿过空间时发出的啸声，从该词的发音特点也能够体会出来。

文章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的声音描写主要是大自然的声音，后半部分作家极力描绘了作曲家为达格妮所创作的交响乐，描绘交响乐时，作家也借用的大自然声音的意象来传递交响乐所能引发的联想：Стеклянные корабли пенили воду.Ветер трубил в их снастях.Этот звук незаметно переходил в перезвон лесных колокольчиков，в свист птиц，кувыркавшихся в воздухе，в ауканье детей，в песню о девушке–в ее окно любимый бросил на рассвете горсть песку.Дагни слышала эту песню у себя в горах.（玻璃的船艦使海水泛起泡沫。风儿吹得它们的缆索发出阵阵呼啸。这声音不知不觉地变为林间此起彼伏的铃声，变为在空中翻飞的鸟儿的欢唱，变为孩子们的呼喊，变为一曲少女之歌——黎明时亲爱的人儿将一把沙子撒进她的窗户。达格尼在自己的山间听到过这支歌。）同样，这里也使用了拟声词трубить，презвон，свист，动词трубить从发音来看，[РУ]模仿的是呼气的口型，表示风吹缆索的呼啸的声音，презвон传递的是铃铛齐鸣共振的声音，свист是鸟儿的啁啾的声音，ауканье是孩子们彼此间[АУ]的喊声。风吹动缆索的呼啸声，林间此起彼伏的铃铛的共振声，空中鸟儿欢唱的啁啾声，孩子们的呼喊声，少女的歌声，作家描绘的交响乐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悦耳动听，创造出了一种和谐的音乐的美感。96A1DAD1-E0B9-4163-979E-2BF5A3969849

二、声音描写中语音链的构成及小说的音乐性特征

运用拟声词进行声音模仿，能够传达对于事物的印象，但是人们的语言只能大概得表达出来这种印象。所以除了拟声词，作家还使用了一些普通的词汇，这些词汇中往往含有一些相同或相似的声音，由此实现声音的重复和词汇音韵的相互呼应（перекличка）。拟声词的使用，加上声音的重复和相互呼应能够构成一条完整的语音链（фоническая цепь），增加文字里的声音的信息量，相应的象征意义也加深了读者对于声音的印象。比如重复使用[ГР/Г/Р]可以传达雷鸣般的隆隆的声音，[Ш/ШИ/ШЕ/СТ/С]传达树叶簌簌沙沙的声音，[КАП/КА/ПКА]傳达水滴的声音，[РА/РО/ЛА/ЛО/ЛИ]传达人唱歌时的声音……

声音重复有两种类型，元音重复（ассонанс）和辅音重复（аллитерация）。一般来说辅音重复占据主导地位，这是因为每个声音都带有某些信息，而辅音更能够引起联想，所以在这方面，六个元音远不如三十七个辅音。比如，人们很难通过元音组合еаи，уи，еао猜出任何单词，但是通过辅音组合Држвн，Пшкн，Нкрсв可以很轻易地联想出俄罗斯作家和诗人的名字。辅音的重复有助于产生词汇和意象的联想，因此，辅音重复比元音重复的表现力更强，在使用上也更广泛一些。

为了激发读者的想象，加深读者对于声音的印象，帕乌斯托夫斯基就运用了将拟声词和辅音重复相结合来构成语音链的方式。比如，在小说《一篮云杉球果》开头的部分，作家描绘了海港附近的森林，作曲家在那里度过秋日：Все леса хороши с их грибным воздухом и шелестом листьев.Но особенно хороши горные леса около моря.В них слышен шум прибоя.С моря постоянно наносит туман，и от обилия влаги буйно разрастается мох.Он свешивается с веток зелеными прядями до самой земли.（整个森林连同适合蘑菇生长的空气和瑟瑟作响的树叶声，都显得很美。但是尤其美丽的要数海边的山林。在那里听得见海浪拍岸的声音。雾气不断地从海上吹送过来，由于湿气很足，苔藓长得蓬蓬勃勃。一绺绺绿色的青苔从树枝上挂下来，一直垂及地面。）在这段景物描写中，作家使用了拟声词шелест和шум，在这里шелест模仿了风吹动树叶时簌簌沙沙的声音，шум表示的是海浪拍岸时的嘈杂的声音。同时，作家也使用了一些普通的词汇，这些词汇中含有相同或发音相似的辅音，如[ШИ/ШЕ/Ш/С/СТ]，构成音节的相互呼应，由此形成一条完整的语音链，加深读者对森林中风吹动树叶时的簌簌沙沙的声音的印象，通过声音意象的重复激发读者的联想，让读者仿佛置身于这片树林之中。

在这一段中，帕乌斯托夫斯基描写了作曲家在自己的房间里弹奏钢琴的声音：Рояль мог петь обо всем–о порыве человеческого духа к великому и о любви.Белые и черные клавиши，убегая из-под крепких пальцев Грига， тосковали，смеялись，гремели бурей и гневом и вдруг сразу смолкали.（钢琴能唱出一切——唱出一个人心中追求伟大理想的激情，唱出爱情。白色的和黑色的琴键在格里格强劲的手指下飞速跳动的时候，道出了满怀愁绪，发出了欢快的笑声，响起了暴风雨的轰鸣和愤怒的吼声，但是蓦然间又戛然而止万籁无声了。）拟声词греметь表示雷声轰鸣的声音，同时，作家使用了一些有爆破发音特点的塞擦音的音节[ГР/Г/Р/ДР]，爆破的发音能够传达雷鸣般的隆隆的印象，作家笔下的交响乐，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化无形为有形，声音的重复加重了声音的力度，增强了听觉效果和感染力，营造了如临其境的艺术效果。

这种运用拟声词和辅音重复来构造语音链、进行声音描写（звукопись）的方式，其实是利用语言的次要声音特征来表达情感和额外的思想含义，如果不损害语言的逻辑性，在美学上也是相当合理的。

作家在进行文学创作时，不仅生动地描绘了自然界的声音之美和交响乐的音乐之美，也创造了语言声律的和谐之美和回环之美，而语言声律的和谐之美就体现了语言的音乐之美，所以说《一篮云杉球果》的语言文字具备这种语言的音乐之美，小说也就被赋予了音乐性的特征。

三、文学音乐作品的艺术表演形式

由于《一篮云杉球果》具有音乐性的特征，而且在内容上又有描写声音和音乐的部分，所以小说可被看作是将文学和音乐结合起来的艺术体裁。而小说的音乐元素、文字的音乐性又促进了小说的影视改编和表演呈现，以此为基础改编的电影和文学音乐作品（Литературно-музыкальная композиция）也被创作了出来。

文学音乐作品是一种在小型舞台上表演的艺术形式，将诗歌、音乐、舞蹈和表演者相结合的戏剧性作品。这种文学音乐作品表演形式的特点是：在表演者朗诵或表演的过程中，运用蒙太奇的手法，根据情节的驱动嵌入现场音乐演奏，引发观众的联想。该类文学音乐作品兼具文学性和音乐性的特点，文学性指的是，作品剧本创作的基础可以是文学性的或者是政论性的文学作品，也可以是一些纪实性的材料，但是其中还是以文学性的小说为主;音乐性指的是其中作曲的成分，根据小说或者纪实性的作品进行的音乐创作的部分。文学音乐作品与戏剧表演是不同的，它不需要强制性的戏剧元素和规定最低表演人数，因此在没有大型连贯的作品的情况下，导演便会借助这种艺术表演形式来展现作品。

《一篮云杉球果》的文学音乐作品，是由一位表演者进行声情并茂的朗读和讲述，在需要音乐渲染氛围时，会加入音乐的现场演奏，比如，在表演开始时，当表演者介绍完要讲述的材料是帕乌斯托夫斯基的《一篮云杉球果》后，会加入一段欢快清扬的小提琴的演奏，在表演者讲述完一些重要的情节，比如，作曲家在海边的森林度过秋日，遇见小姑娘达格妮，作曲家在房间里创作音乐，达格妮渐渐长大，作曲家为小姑娘创作的精彩的交响乐等一些重要的场景后，会响起相应的符合该场景的钢琴和小提琴的演奏。《一篮云杉球果》的文学音乐作品，是朗诵和小型音乐会形式的结合，音乐表演部分的加入，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语言与音乐的双重激发更能引起观众的共鸣，增强表演的美感和艺术性。96A1DAD1-E0B9-4163-979E-2BF5A3969849

四、结语

帕乌斯托夫斯基的小说《一篮云杉球果》具有诗意的美和音乐的美，是文学与音乐的巧妙结合，这样的作品不仅是可以用来读的，也是可以用心去倾听的。作品中所隐藏的声音世界并不总是显而易见的，这需要人们专心致志地去发现，寻找语言中所包含的特殊的声音，理清声音的线索，体会声音世界里的音乐之美，“声”临其境，“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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