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秋,卢润青,谢新生,万鼎铭,姜中兴,何飞,刘珍珍,樊冀鑫,郭荣
(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血液内科,河南 郑州 450052)
复发/难治性急性白血病(relapsed/refractory acute leukemia,R/R-AL)患者预后差,长期存活率低。传统的挽救性化疗缓解率较低,同时因患者原发耐药、药物累积毒性作用及器官功能衰退等原因限制了治疗方案的选择。因此,探索高效且不良反应少的诱导方案是改善此类患者预后的首要前提。CD38广泛表达于浆细胞、淋巴细胞和髓系细胞,以CD38为靶点的达雷妥尤单抗(daratumumab,Dara)在R/R多发性骨髓瘤中显示出很好的临床疗效和良好的安全性[1]。Dara具有多种作用机制,通过补体依赖性细胞毒性、抗体依赖性细胞毒性、抗体依赖性细胞吞噬作用、程序性细胞死亡、酶活性调节和免疫调节活性等同时靶向肿瘤细胞和肿瘤微环境[2]。国外已有文献报道Dara对R/R-AL患者安全有效[3],国内仅见个案报道[4-5]。本研究应用Dara治疗7例R/R-AL患者,其中3例难治急性髓系白血病(acute myeloid leukemia,AML)为国内外首次报道。
1.1 病例资料7例R/R-AL患者均为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血液科2019年1月至2021年6月收治的住院患者。其中男5例,女2例,中位年龄21(17~52)岁;AML患者3例,B系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B-cell acute lymphoblastic leukemia,B-ALL)2例,T系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T-cell acute lymphoblastic leukemia,T-ALL)2例。根据世界卫生组织2016前体淋巴细胞肿瘤分类进行诊断,难治和复发患者的诊断标准参见文献[6-7],其中难治患者3例,复发患者4例。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allogeneic hematopoietic stem cell transplantation,allo-HSCT)后复发患者1例,嵌合抗原受体T细胞(chimeric antigen receptor-T cell,CAR-T)治疗后复发1例,经allo-HSCT及CAR-T治疗后多次复发患者1例,髓外复发1例。7例患者治疗前均存在CD38表达,中位表达量91%(50%~100%);接受Dara治疗前的中位病程为15(2~65)个月;曾接受8(2~18)个疗程的化疗。7例患者基本资料见表1。本研究符合《赫尔辛基宣言》。
表1 7例R/R-AL患者的临床资料
1.2 治疗方案单药使用Dara(Cilag AG,国药准字S20190030)的剂量为16 mg·kg-1,每周1次。联合用药时Dara的剂量为8 mg·kg-1,每周1次。一般情况较差患者采用小剂量Dara(100 mg),每周1次。给药前均给予静脉糖皮质激素、抗组胺药、解热镇痛药预防输注反应。给药期间根据患者有无输注反应调整输注速率,如出现常见不良反应术语评定标准(CTCAE 5.0版)3级及以上则停药[8]。
1.3 随访总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OS)定义为患者第1次使用Dara至死亡或随访结束的时间。随访截止2021年12月1日,中位随访时间为2(1~13)个月。
1.4 疗效评价疗效分析标准参照张之南等[9]主编的《血液病诊断及疗效标准》(第3版)。
2.1 临床疗效及转归7例患者接受4(1~6)次Dara治疗。5例(71.4%)患者接受Dara联合化疗,1例(14.3%)患者接受Dara联合全反式维甲酸(all-trans retinoic acid,ATRA),1例(14.3%)患者采用Dara单药治疗。1例(14.3%)患者获得完全缓解(complete remission,CR),3例(42.9%)患者获得部分缓解(partial remission,PR),总有效率为57.2%。2例(28.6%)患者未缓解(non-remission,NR),1例患者维持CR。截至随访结束,1例患者存活,6例患者死亡。7例患者经Dara治疗后疾病状态见图1。
图1 7例患者接受Dara治疗后的疾病状态
3例AML患者均采用Dara联合化疗,其中2例为经2个疗程标准方案诱导无效的难治患者,1例为缓解后晚期髓外多处(纵隔、心包及肺部)复发患者。1例难治患者(例2)经2个剂量Dara治疗后达CR且现无病生存11个月;1例髓外复发患者(例1)因一般情况较差接受小剂量Dara治疗,2个剂量后心包积液量减少,胸闷症状改善,复查CT示纵隔淋巴结较前缩小,评估为PR;1例难治患者(例3)NR;AML患者中总有效率为66.7%。2例B-ALL患者分别为allo-HSCT(例6)及CAR-T(例7)治疗后复发。例7经1个剂量Dara治疗后CD38表达转阴,2个剂量Dara治疗后骨髓微小残留病(minimal residual disease,MRD)下降90.2%,评估为PR,但患者因经济原因未继续治疗,导致病情快速进展。例6移植前多次复发,挽救性移植后3个月再次复发,采用Dara联合ATRA,1个剂量后CD38转阴,病情持续进展后死亡。2例T-ALL患者,其中例4患者allo-HSCT后复发,CAR-T治疗后再次髓外复发,患者一般情况差,东部肿瘤协作组(Eastern Cooperative Oncology Group,ECOG)评分≥2分,单药Dara 3个剂量后复查CT示淋巴结及软组织包块缩小,评估为PR,后因重症肺炎死亡。1例难治T-ALL患者诱导缓解后因合并骨脓肿、败血症及重症肺炎不能耐受巩固化疗,采用Dara联合小剂量化疗维持CR,Dara停药后6个月疾病复发伴感染加重死亡。
2.2 不良反应不良反应主要为输注相关反应和感染。首次治疗时,3例(42.9%)患者出现输注相关反应,其中1例患者开始输注2 h出现咳嗽,1例患者于输注1 h出现寒战和发热,1例患者输注1.5 h出现咽喉刺激。上述输注相关不良反应为1~2级,调整输液速率后均缓解,无患者终止治疗。2例(28.6%)患者Dara给药前存在感染,给药后感染加重。例4患者既往分别经过allo-HSCT、CAR-T及PD-1单抗治疗,一般情况较差,Dara给药前存在肺部混合感染(巨细胞病毒及白念珠菌),4个剂量治疗后肺部感染进展,肺泡灌洗液宏基因组测序检出肺炎克雷伯杆菌、鲍曼不动杆菌、白念珠菌及巨细胞病毒,且巨细胞病毒基因拷贝数持续增长,后因呼吸衰竭死亡。例5患者接受Dara治疗前存在骨脓肿(耐药肺炎克雷伯杆菌)、败血症及重症肺炎,后因疾病复发伴感染加重死亡。不良反应见表2。
表2 达雷妥尤单抗的不良反应[n(%)]
R/R-AL预后较差,尚无统一的治疗方案。强烈化疗虽能使少部分患者达到CR,但治疗相关病死率也随之升高。目前,靶向免疫治疗迅速发展,其以相对高效、低毒的特性拓宽了患者的治疗选择。本研究回顾性分析7例接受Dara治疗的R/R-AL患者临床资料,初步发现Dara可成功诱导难治AML达CR并维持较长的无病生存期,同时可能对髓外病变产生抗肿瘤作用。
大多数AML细胞高表达CD38,与形态学和遗传学特征无关。近期研究表明AML进展与骨髓中大量炎症因子释放相关,CD38可能参与炎症因子的释放、黏附和迁移[10]。在AML动物模型中有研究证实抑制CD38可显著降低肿瘤负担[11],但临床经验有限,Cui等[12]在移植后复发AML患者中开展CD38靶向的CAR-T治疗,纳入6例患者,其中4例获得CR,同时安全性良好。本研究中例2患者采用Dara联合化疗快速获得CR且维持长期缓解状态,值得注意的是,该患者为本研究中年龄最大者,且Dara用量仅为标准诱导剂量的1/4。此外,推测Dara诱导效果良好可能与其病程较短、未经多线挽救治疗相关。对于CD38弱表达的部分AML患者,有研究指出ATRA可显著上调CD38表达,并增强Dara介导的细胞毒性[13],可考虑将二者有益结合作为治疗R/R-AML的新策略。
在B-ALL中,allo-HSCT和CAR-T细胞疗法改善了多数患者预后,但多次复发B-ALL患者的治疗选择非常有限。Zhang等[14]报道1例移植后复发B-ALL患者,供体淋巴细胞输注及CAR-T治疗无效,在单药Dara治疗16周后,获得MRD阴性的缓解,且在未行维持治疗的情况下持续CR达12周。Ganzel等[15]报道1例多次复发Ph阳性B-ALL患者,先后经二次移植及CAR-T治疗,期间持续口服达沙替尼效果差,采用Dara联合长春新碱及普那替尼获得CR且BCR-ABL转阴。对于移植后复发B-ALL且CD19、CD20和CD22表达缺失者,有研究报告维奈克拉联合Dara可获得持久分子学缓解[16]。上述报道均指出Dara可诱导R/R B-ALL达深层次缓解。本研究中2例B-ALL患者,分别为allo-HSCT及CAR-T治疗后复发,后者经2个剂量Dara治疗后MRD下降90.2%,显示出Dara快速有效的抗肿瘤作用,但患者因经济原因中断治疗,未观察到进一步的疗效。另1例患者病史5 a余,曾接受多线治疗,移植前多次复发且挽救性移植后3个月再次复发,提示肿瘤负荷高可能是其挽救无效的原因。
研究发现T-ALL细胞表面CD38过度表达,且经多种药物治疗后仍稳定表达[17]。近期一些病例报告表明Dara单药能够使移植后复发ALL患者获得长期的MRD阴性缓解[18-19]。本研究中例4为T-ALL患者,先后经历allo-HSCT后复发,CAR-T治疗后再次复发,单药Dara治疗后淋巴结及软组织包块较前缩小,结合例1髓系肉瘤患者治疗后PR,提示Dara可能在髓外病变中有效。除了靶向抗肿瘤活性,Dara同时具有广泛的免疫调节作用。研究指出CD38广泛表达于调节性T细胞、调节性B细胞及髓系来源抑制细胞,参与形成抑制性肿瘤微环境,从而诱导免疫逃逸[20]。因此Dara可能适用于其他恶性肿瘤,目前已经有针对肺癌、食管癌、肝癌、黑色素瘤、胶质瘤和宫颈癌的研究,提出阻断上述实体肿瘤中的CD38可发挥抗肿瘤作用[21]。
Dara治疗后CD38表达下调或转阴在骨髓瘤中很常见,其机制尚不明确,一种推测是针对靶向免疫治疗的表观遗传学“逃避”机制,从而产生继发耐药[22]。研究报道1例复发骨髓瘤患者使用Dara有效后CD38表达转阴,停药6个月时病情进展伴CD38表达上调,Dara再次使用1疗程后M蛋白降低56%,提示该下调为暂时性且再次使用Dara仍然有效[23]。由于Dara对直接抗球蛋白试验的干扰可持续2~6个月[24],说明Dara在血清中可存在长达6个月,因此CD38的短暂下调可能是Dara治疗有效的结果。除了CD38的差异表达,其他肿瘤相关因素如遗传异常、激活的信号通路以及肿瘤微环境共同影响临床疗效[25]。如前所述,Dara也可通过调节免疫微环境以增强抗肿瘤反应。此外,如何提高和恢复肿瘤细胞对Dara的敏感性值得进一步研究。
安全性评估显示,Dara的不良反应较少,以Ⅰ~Ⅱ级的输注反应为主,调整输液速度后均可缓解。需要注意的是,本研究中2例患者使用Dara前合并复杂耐药菌感染,一般情况较差,ECOG评分≥2分,使用Dara后感染进一步加重。据报道,Dara在骨髓瘤患者治疗中感染发生率为28.3%[26],在系统性轻链型淀粉样变性患者中Ⅲ级以上感染发生率为30%[27],与本研究一致。因此,临床使用Dara需强调对感染的预防。
本研究中患者的OS相对较低,部分原因在于多数患者既往接受过多线治疗,一般情况较差,肿瘤负荷较高,且Dara用量低于标准剂量。即使如此,在单药或联合化疗输注2~6次后,部分患者仍可获得缓解,且有趣的是,在髓外病变的患者中也存在缓解。综上,本研究认为R/R-AL患者早期挽救性使用Dara联合化疗有利于疾病缓解,肿瘤负荷较低者可考虑单药抢先治疗,此外,Dara在髓外病变中的抗肿瘤作用值得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