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宋小品《绿池擢素图》

王娜（太原师范学院美术系）

宋代统治年间，社会相对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经济蓬勃发展，为中国绘画艺术的发展提供了丰厚的土壤，并且，当时的统治者推崇“重文教，轻武事”的“重文”政策，使宋代书画艺术呈现出高度繁荣的景象，影响深远。尤其是花鸟画，宋代的花鸟画风格多样，笔法精妙，在艺术上追求“真”，构图上趋于“简”，用色典雅，表现题材广泛，形成了严谨写实，工整细腻、清新淡雅的独特画风。宋代花鸟画不仅带动了中国画的发展，还确定了花鸟画的发展方向，对后来的绘画有着深远的影响，为我国绘画艺术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当时的花鸟画流传至今，成为中国乃至世界艺术的瑰宝，而《绿池擢素图》正是瑰宝中的绚丽奇葩。

吴炳，毗邻武阳（今江苏常州）人，南宋光宗绍熙年间（1190-1194 年）任画院待诏，是南宋院体花鸟画的代表性画家，善工笔花鸟画。据元代夏文彦的《图绘宝鉴》所载：“工画花鸟，写生折枝，可夺造化，采绘精致富丽。光宗李后多爱其画，恩资甚厚。绍兴间画院待诏，赐金带。”以及明代吴其贞在《书画记》中记载：“吴炳虞美人图，画法如生”“吴炳桂花八哥图，精彩如生”，说明吴炳重写实，造型准确，用笔用色上力求与自然界中的花鸟形象高度一致，绘画作品具有严谨、写实的特点。《绿池擢素图》就是其代表作之一，此图为绢本设色，尺寸为25.4cm×26cm，作者用蝇头小楷在画面右下角提“吴炳”两字。本文将从题材、构图、造型、技法四个方面对此作品进行分析，探究其艺术特色。

一、物象选择，精心巧妙

南宋绘画艺术出现空前繁荣的景象，艺术慢慢地进入了普通百姓的生活，而不仅仅只是迎合宫廷贵族的审美趣味。因此，这个时期的画家绘画所表现的题材内容很宽广，在选择题材以及对形象的处理甚至是审美情趣上，不再停留在珍禽异兽上开始趋于世俗化，这也成为宋代绘画艺术风格发展的一大特色。

吴炳擅画花鸟画，他的花鸟画继承了五代及北宋精细写实的绘画形式。他常年外出写生，选材也不拘泥于皇宫的珍禽异鸟，刻画形象生动逼真，用笔温婉精细，用色清新淡雅，力求在有限的画面当中表现文人所特有的含蓄，具有很高的艺术性。花鸟画是其绘画艺术成就之最，在繁密的现实题材当中，吴炳独爱花鸟虫鱼，他笔下的花草虫鱼形象生动、用色雅致、造型缜密，这些成就都得益于他常年对动植物的苦心钻研和细心观察。吴炳在创作《绿池擢素图》时，题材上选择了常见的荷花，想要通过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品质，隐喻自己的贞洁和忠诚。在创作《绿池擢素图》之前收集了在不同环境、不同季节情况下生长的荷花与荷叶，选取有助于表达内心情感的荷花形象，巧妙地将其融入同一幅作品当中，由此，来表现他在绘画创作中所追求的趣味性。

《绿池擢素图》这幅作品选材为常见的荷花，作者在画面中绘出一朵盛开的雪白荷花，荷花造型饱满丰腴、形态端庄静雅，花瓣层层相叠，荷花中间用淡淡的黄色点出花蕊，洁白的荷花画被石绿色的荷叶衬托着，荷叶叶脉清晰，荷叶下有几支弯曲的荷梗，像是荷花在风中摇曳，作者将荷塘徐徐盛开的荷花表现的生动风趣。作者用不同颜色表现表现荷叶的正反，正面荷叶的颜色为墨绿夹杂些许石青，而荷叶反面则整体呈灰绿色，墨绿灰绿相互衬托，大片荷叶下穿插着四根细长的荷叶梗，使原本呆板的画面显得活跃又不失典雅，对荷叶梗的描绘虽少却不失精细。吴炳极其重视对描绘物象的细节刻画，不仅突出了荷花的婀娜多姿与生机勃勃，更展现了荷花清新脱俗、高雅的气质。

二、布局巧妙，端朴庄重

南宋绘画构图与前期古人的构图有所区别。南宋前的画家常画大尺幅作品，画面常呈现出气势磅礴的壮观景象，而南宋时期的绘画构图出现了折枝式、特写式构图方式，这种构图方式小巧精致，画幅虽小但画家在选材、布局、气韵等方面都精心推敲，物象精彩之处重点刻画，细节之处细细描绘，传达出一种画有尽而意无穷的意蕴。

吴炳的《绿池擢素图》画幅小巧，整体构图就是典型的特写式构图。这种构图方式是把花、叶无限的放大，花瓣、叶子的表面刻画的精细，很少再配草、虫、鸟之类的东西。在刻画物象时，刻画的气势非常入微，好像是把花儿搁在我们眼前一样。特写式的构图方式常运用于现代的摄影中，在古画的构图中比较少见。特写式构图出枝的方法一般有三种，上升式、下垂式和侧出式。侧出式构图在绘画中使用较多，上升式、下垂式也比较常见。吴炳在创作《绿池擢素图》这一作品时，大胆的使用特写式构图方式，用侧出式的方式安置荷花，并且为了更好地表现所绘物象，营造意境，他只选择有助于营造画面意境的物象，大胆舍弃与意境无关的元素，迎合整幅画面的需求，从而更好地表达出其内心的真实情感。

图1 南宋吴炳《绿池擢素图》绢本设色24.5*25厘米（图片来源网络）

图2 《绿池擢素图》“布白”效果图

图3 《绿池擢素图》“取势”图（图片来源网络）

特写式构图形式有利也有弊。特写式构图注重物象的局部表现，能够比较精致的描绘物象的细节部分，将物象刻画的细致生动。特写式构图常以物象局部入画，能最大化地丰富画面效果，通过刻画物象局部，巧妙布局，把物象不断放大，将物象刻画的细致入微使得写生对象不会显得特别生硬，并且，能将物象真实的再现。吴炳的《绿池擢素图》刻画的物象极少，一株荷花，两片荷叶，几支细长的荷梗，就将荷花的清韵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但特写式构图形式也存在一定的弊端，画家要想深入的刻画物象的细节，这就要求他们必须具备较强的写生本领，画家必须对所画物象进行深入观察，充分的去了解所画物象，才能在尺幅很小的画面中将物象刻画的惟妙惟肖。正因为这样，画家就极有可能会不自觉的陷入过分追求相似而忽略情感表达的误区。中国画追求写实性，但并不是去照搬自然景物，中国画避讳画面变得呆板、毫无生气，中国画与其他画种的区别就在于借物传情，就是要通过描绘物象表达自己内心情感。运用特写式的构图形式，过分地追求细节很容易淡化画家的主观情感的表达和处理，这样绘画作品会变得呆板，毫无意义。

在中国画的构图中“布白”和“取势”也有独特的魅力。

在中国画中无画处皆为空白，空白的使用是中国画构图的一大特点。在中国画的画面布局中讲究“计白当黑”，空白的运用是构图布局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空白的安排布置，是中国画家创造的一大关键。与白相对应的是黑，“黑”指的是物象的位置，“白”是指留白的部分，黑白相互对立、相互衬托、相辅相成，所谓“黑从白现”就是这个道理。从《绿池擢素图》可以看出吴炳对于黑白的安排十分巧妙，荷花荷叶构成的“黑”的外形略微呆板，吴炳便巧妙运用荷梗来保持黑、白的和谐，使整幅图中的物象不死板教条。

中国画中讲究“取势”变化，就是在有限画幅中找变化。《绿池擢素图》取势方式属于侧出式的反“C”字形式，布局中具有多少、高低、疏密、前后、宾主之变化。构图从画幅右侧起势，在左侧留有的空白，荷梗的巧妙安排使整幅画面呈现出向右的趋势，左下角大片荷叶的整体趋势朝上收回，使整幅图的气势留在画中。

三、物象表现，生动形象

宋代绘画十分讲究造型，因为善于写生，宋花鸟画大都符合自然物象的生长规律。吴炳师承前人，在原有基础之上加以创新，对于物象的造型讲求“法度”，严格按照物象原本外形塑造，遵循物象自然生长规律，精工细琢、不差分毫。吴炳对要表现的对象造型非常重视，力求做到画面表现的物像与实际物像高度一致。为此，吴炳仔细观察并记录花鸟树木的生长规律、自然走势，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吴炳一生中写生记载了数百种物象形态，为其后来的花鸟画创作提供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参考。花鸟画“写实性”是一个写形、写意、写心的过程。写形为第一步，也就是说造型是第一步，只有找准形态，后面创作效果才能循序渐进。吴炳追求造型的“形神兼备”，以求“形神合一”。在吴炳的笔下，荷花的层层绽放，淡黄色花蕊的点缀，荷叶的卷曲形态以及荷梗的劲挺飘逸，无一不体现出他高超的写实技巧。

四、用笔骨梗，敷染精细

谢赫在《古画品录·江僧宝》中提到：“用笔骨梗，甚有师法。”并在《古画品录》的六法中也提到，第一法是“气韵生动”，要求画面整体要自然生动，充分展现描绘对象的生命力，这第二法便是“骨法用笔”，要求画家在创作时要笔中有力，展现出描绘对象的骨力，要把线条表现的像骨头一样硬朗，使其能够支撑起整体画面。线条表现的遒劲有力，那么整个绘画作品就会十分有“精气神”。

《绿池擢素图》中荷花、荷叶以及荷梗勾勒精工，线条描绘得细如蚕丝，绵而劲道，变化极其丰富。整幅画的造型严谨，荷花塑造得非常传神，突出了形神兼备的艺术特征。

如荷花的花瓣，是用“没骨法”来画的，用笔轻巧纤细，线条虚实相生，荷叶翻叶的叶筋脉络用石绿色线勾勒，遵循透视规律，自然地表现出荷叶随着水面起伏的状态。正荷叶、荷梗等是用淡墨加色勾画的，更凸显出实物本身的厚重感和力量感。由此可看出，刻画对象时画家对造型的严谨态度。不仅是吴炳，追求造型的精谨是宋代画家的普遍特征。

宋代的工笔花鸟画不仅非常注重物像造型的表现和线条的运用，对设色也非常重视，宋代画家不仅作画工谨精细，在晕染上技艺也非常讲究。他们的作品用色准确自然，整幅画面设色淡雅又不失含蓄。宋代花鸟画绢本作画较多，绢本的细腻质感更能将颜色的色泽表现的活灵活现。

所谓“设色妙者无定法”，在画法上不断变通，不同的物像运用不同的染色技法，呈现出来的颜色才会更加生动准确，宋人就能很好地把握这个度。《绿池擢素图》这幅作品中，吴炳在晕染与罩染中用得最多的是白色和石绿色这样矿物质颜料，同时，配合使用植物颜料，整幅画面使用三矾九染法，根据花、叶的不同造型，运用不同的染色方式层层分染，颜色通透富有变化。仔细观察荷叶，不难发现除荷叶的固有色之外，作者还巧妙地运用赭石色和土黄色并根据荷叶的造型分染荷叶，将荷叶的自然状态下的色彩特征刻画得淋漓尽致，用不同厚度的白粉晕染白荷，从花蕊到花瓣的用色也有区别，色彩上看起来松紧有度。各个物象的设色考虑周密讲究，构成了一种温和恬淡的意蕴，静逸而又致远的画面效果。

五、小结

吴炳作为宋代的代表画家之一作出了自己的贡献，他不仅学习前人严谨扎实的造型技法，并且在创作时深入生活，细心观察，创作出很多充满时代气息的花鸟画作品。探析吴炳花鸟画的艺术特征可以发现，在吴炳的花鸟画创作中，构图、造型以及技法的重要性。不仅是吴炳的绘画作品，整个宋代花鸟画以精工富丽的独特的艺术风格，为中国绘画打开新天地，并影响至今。宋代花鸟画精细、严谨、雅致的技法和绘画风格，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花鸟画的发展。在表现内容上，宋代花鸟画促使后世画家观察生活，将现实的花鸟、草木、禽兽作为绘画题材，通过自然物象表达画家的情感，达到托物言志的艺术效果。在手法上，宋代花鸟画注重写实，将精作的绘画技法得到发扬，为后世画家注重写生奠定了基础，使后世绘画者更加重视物像的再现，追求形神兼备的艺术表现方式。总之，宋代花鸟画所产生的艺术价值是无法比拟的，其追求精工细致的画面美感，和雅致的意境为我国后来花鸟画的发展奠定了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