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虚型人格特质的结构及其量表编制

谢威士 汪凤炎

（1 合肥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合肥，230601；2 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南京 210097）

1 引言

中国人崇尚谦虚由来已久， 最早可追溯到上古时期，尧认为德的核心包括“允恭克让”（《尚书·虞夏书·尧典》），即诚信、恭勤、善能、谦虚。 《易经·系辞下》：“履，德之基也；谦，德之柄也。 ”可见，在中国传统伦理道德中， 人们非常注重个体谦虚道德品质的培养。 时至今日， 中国人仍把谦虚视为一种传统美德。对中国人而言，谦虚不仅是个体对现实生活的感悟，也是个体理想人格的道德诉求（苗元江，梁小玲，2012）。 谦虚是从道德特征转化而来的一种人格特质，是人格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并表现在个体的日常行为生活中（燕国材，2010）。中国人习惯于适度地展示自己的才华， 从而赢得他人认可 （杨中芳，1996）。随着学界对积极心理学和性格美德研究的深入， 谦虚越来越多地引起国内外心理学家的关注（Zheng et al.， 2017）。

中西方对谦虚内涵的界定存在不同理解。 西方学者普遍认为谦虚是个体对新经验或相反观点的自我评价，也是个体正视自身优缺点、不自我中心和重视他人价值的自我评价。谦虚具有开放性，它强调的是个体应该用正确客观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优点和成就， 并让他人知道自己的优点和成就（Flanagan，1996； Tangney， 2000； Garcia， 2006； Davis et al.， 2011）。 而国内学者认为谦虚就是卑己尊人，个体采取一种低调或自我贬低的自我表现形式， 主动降低自己的成就，主动隐藏或回避自己的优势（汪凤炎，2019）。个体之所以强调贬低、隐藏或回避自己的优点和成就， 其目的是把这些优点和成就留给他人来评价 （胡金生， 黄希庭，2009；Xiong，Wang，Cai，2018）。 中西方对谦虚内涵的理解存在差异，这可能是由不同文化环境、不同人格特质等因素造成的。

从人格特质论的视角去理解个体的谦虚内涵，将有助于把握谦虚的心理结构。 人格特质是个体以相对一贯的方式对刺激做出反应的一种行为倾向，具有一定的持久性和稳定性。 人们可以根据个体在某一人格特质上的差异来区别个体。 谦虚是人格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燕国材，2010；Zheng，Wu，Jin，Wu，2017）， 真正谦虚的个体应该具有诚实性、稳定性、进取性等特点（燕国材，2010）。 这其实是在强调，谦虚是个体一种相对稳定的人格特质。中国人大七人格结构理论（崔红，王登峰，2003）将谦虚视为严谨自律的表现之一。 Lee 和 Ashton（2004）在人格HEXACO 模型中，将“诚实－谦虚”视作六大人格要素之一。可以看出，国内外学者均认为谦虚是一种稳定的人格特质。在日常生活中，拥有谦虚特质的个体和缺乏谦虚特质的个体在知、情、行等多方面存在很大的区别。 谦虚品质也可以作为区分“君子”和“小人”人格的标准之一（汪凤炎，郑红，2008）。大量的研究发现，谦虚作为一种积极人格特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个体的生活态度、 社会适应和心理健康。 其一，谦虚与个体积极的生活态度有关。谦虚有助于维护和谐的人际关系（Campbell et al.， 2002）、赢得积极的社会评价（Bond et al.， 1982）和良好的团队表现（Markus & Kitayama，1991）。其二，谦虚有利于个体社会适应能力的发展。有研究发现，具有谦虚特质的个体较少出现对他人的愤怒、 敌意和攻击性等不良情绪， 能够表现出更好的社会适应能力（Bonanno et al.， 2005； Sedikides et al.， 2007）。 其三，谦虚对个体心理健康发展具有积极作用。 谦虚可以提高个体的心理幸福感 （Park et al.， 2004； Zheng &Wu， 2020；胡金生， 2009）、增进生活满意度（吴佳辉， 2006），也可以降低个体的抑郁倾向（Kuroda et al.， 2004）。 这些研究表明，谦虚是一种有价值的人格特质，在个体生活态度、社会适应以及心理健康等关键领域具有显著的实用功能。综上，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视角对谦虚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 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但较少将谦虚作为一种个体的心理特质进行系统探究， 中国人谦虚型人格特质的心理结构尚不清楚。故此，为了更加全面深入地研究中国人谦虚人格特质， 本研究尝试将谦虚作为一种个体差异变量纳入到人格心理学中进行探究， 并探索中国人谦虚型人格特质的心理结构。

国内外研究者根据相关理论编制了一些谦虚有关的测量工具。 其中，国外较有代表性的有：谦逊反应 量 表 （MRS） （Cialdini et al.， 1998； Kurman，2002）、谦虚量表（HS）（Elliott，2010）和关系谦虚量表（RMS）（Davis et al， 2016）。 这些量表在西方群体得到了较好的应用，并具有较高的信效度。但由于中西方文化的差异， 这些测量工具可能对中国人缺乏信效度。 正如前文所说，中国人更多地强调贬低、隐藏或回避自己的优点和成就， 这些优点和成就是留给他人来评价的。而西方人强调的是，个体应该以正确、 客观的态度去评价自己的优点和成就。 近年来， 国内研究者也编制了一些符合中国文化背景的谦虚量表， 如从动机角度编制了大学生自谦认同度评定量表（USIS）（胡金生，黄希庭，2009）和大学生自谦动机量表（USMS）（胡金生，黄希庭，2009）。胡金生和黄希庭的研究具有开创意义， 但他们归纳出的谦虚认同或谦虚动机较为狭隘， 仅测量谦虚认同或动机中的某一个方面。 Xiong，Wang 和 Cai（2018）依据谦虚的二维模型（价值性和工具性）（汪凤炎，2019），编制出中国人谦虚量表（CMS），主要考察谦虚的价值性和工具性两个维度。 中国人谦虚量表是基于理论驱动与数据驱动相结合的方法编制出来的， 但它的局限性在于只能测量中国人的谦虚观， 而不能测量中国人的谦虚水平。

心理学的实证研究必须以测量工具的开发为先导。有关谦虚的实证研究在国内虽取得一定进展，但全面深入地考察中国人谦虚型人格特质的实证研究较少。究其原因可能是谦虚的测量工具比较匮乏。鉴于此， 本研究在借鉴国内外已有理论和实证研究成果的基础上， 利用开放式问卷调查和深度访谈方法探讨中国人谦虚型人格特质的心理结构， 并进一步编制出符合我国文化背景的、 信效度较好的谦虚型人格特质测量工具。

2 谦虚型人格特质的心理结构

2.1 开放式问卷调查

2.1.1 研究对象

采用方便取样的方法从安徽省某高校选取215名大学生作为研究对象，发放开放式问卷，获得有效问卷 212 份。 其中，男生 91 人，女生 121 人；大一 61人，大二 50 人，大三 53 人，大四 48 人；年龄范围为17～24 岁。

2.1.2 调查程序

由研究者统一发放开放式问卷， 被试按照问卷指导语进行作答。 所涉及内容包括：（1）被试对谦虚的理解（至少5 条）。（2）谦虚品质的外在行为表现和内在心理特征（至少5 条）。本次调查不限时，回答越多越好。被试完成答题后，现场回收所有问卷。 随后对开放式问卷调查结果进行讨论、整理、分类。

2.2 深度访谈

从上述参与开放问卷调查的被试中选取18 名大学生（男8 人、女10 人），为了确保访谈围绕主题进行，按照事先编制的提纲进行访谈。访谈以谦虚的内涵、类型、动机、表现、功能、评价为线索，侧重考查他们对谦虚的认识、情感、动机、行为表现和可能的心理发展历程。 访谈时间45 分钟左右，以获得信息达到饱和为标准。

2.3 内容分析

对开放式问卷结果进行频数分析， 对极富个人特色的回答进行删除、抽象或归纳，确保项目具有普遍性、适切性。具体做法为：首先，对仅有一位被试回答的答案予以删除；其次，依据概率论原理，邀请2位心理学教授、1 位心理学博士和1 位心理学硕士对所有被试回答答案小于5%予以删除、 抽象或归纳；再次，删除不符合谦虚人格特质的答案，在保证回答内涵不变的情况下， 把具体的描述抽象化并按照内容分析进行归纳， 共获得与谦虚型人格特质有关的具体词汇或句子1619 条；然后按照同义的词句合并、近义的词句不进行合并的原则，对上述获得条目进行整理， 并参考已有谦虚量表的条目对条目进行润色；最后对合并后的条目进行分类，最终发现中国人谦虚型人格特质的内涵和特点包括六个方面，见表1。

表1 谦虚型人格特质六维度及代表性题目

2.4 维度的基本构想

基于上述结果， 本研究初步建构出中国人谦虚型人格特质模型，包括亲和性、工具性、低调性、进取性、道德性、真诚性六个维度（如图1）。

图1 中国人谦虚型人格特质的六维构想

3 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的编制过程

3.1 初测量表的形成过程

对开放性问卷和深度访谈中所发现的项目和经典词句根据其内涵进行整理、合并和修订，以能够较好地反映人格特质，较好地反映初步的理论构想，表达无歧义、 简洁、 易懂为标准。 然后参考已有量表（USIS，USMS，MRS 和 CMS）的项目，归纳提炼加工形成了44 个项目的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预测版）。采用Likert 5 点计分，从1（非常不同意）到5（非常同意）进行评定。 所有项目均为正向计分，要求被试根据自身真实情况或想法作答。

3.2 研究对象

运用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预测版），采用整群取样方法选取安徽省两所高校大学生进行现场施测，剔除漏填过多、胡乱作答等，最后得到有效问卷222 份。 其中，男生 112 人，女生 105 人，性别信息缺失者 5 人；大一 61 人，大二 57 人，大三 54 人，大四50 人；年龄范围为 18～24 岁。

3.3 项目分析

首先对获得数据进行项目分析。 将量表总分由低到高排列，分别取两端各27%的数据作为低分组和高分组， 对高低分组在各项目上的得分差异进行检验。 结果发现，有 1 个项目的决断值（CR 值）差异不显著（p>0.05），其他项目的决断值（CR 值）均达到显著水平（ps<0.05）。 其次，选取各项目得分与量表总分进行区分度检验，结果显示，按照测量学家埃贝尔（I.Ebel）提出的区分度指数优劣评鉴标准，5 个项目区分度指数小于0.20，应予以删除，至此初测量表共剩余38 个项目。

3.4 探索性因素分析

对剩余38 个项目的数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首先进行KMO 和Bartlett 球形检验， 结果发现，KMO＝0.91， χ2＝4226.94，df＝231，p＜0.001， 表明该量表适合做探索性因素分析。其次，运用主成分分析法和正交极大值方程旋转法进行因素分析， 根据特征值和碎石图抽取共同因素， 然后按照下列标准删除不适合的项目：（1）因素负荷值小于 0.40；（2）共同度小于 0.30；（3）在 2 个及以上因素的负荷值高于0.30；（4）因素项目数小于等于2。 最终再次删除16 个项目。 对剩余的22 个项目再次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碎石陡阶检验发现， 特征值从第7 个拐点开始趋于平缓。说明量表存在六因素结构，六个因素分别对总变异的解释率在8.31%～11.56%之间，共解释总变异的58.93%。 22 个项目在各自因素上都有较高的负荷值，最高负荷为 0.84，最低负荷为 0.57，项目的共同度介于 0.41～0.76 之间， 六个因素的特征值在1.83～2.54 之间，见表 2。

表2 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的探索性因素负荷矩阵（n＝222）

根据因素分析结果， 参照谦虚型人格特质结构六因素假设和项目的内涵，将抽取的因素进行命名。因素 1：亲和性（5 个项目）；因素 2：工具性（4 个项目）；因素 3：低调性（4 个项目）；因素 4：进取性（3 个项目）；因素 5：道德性（3 个项目）；因素 6：真诚性（3个项目）。

4 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的信效度检验

4.1 研究对象

本次调查被试共1024 人，包括在校大学生和已参加工作人员。 采用整群取样方法选取安徽、河南、浙江省的3 所高校大学生进行现场施测， 剔除漏填过多、胡乱作答等问卷，最后得到有效问卷701 份。其中，男生377 人，女生287 人，性别信息缺失者37人；大一 198 人，大二 178 人，大三 183 人，大四 142人；年龄范围为18～24 岁。 另外，通过问卷星对已参加工作人员发放问卷，收到有效问卷323 份。 其中，男 143 人，女 180 人；年龄范围为 22～56 岁。

4.2 研究工具

4.2.1 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正式版）

采用上述编制的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 （正式版），共包含22 个项目，采用Likert 5 点计分，从1（非常不同意）～5（非常同意）进行评定，评分越高说明谦虚型人格特质越明显。

4.2.2 效标工具

采用大学生自谦认同度评定量表 （USIS）（胡金生，黄希庭，2009）作为效标工具。 量表由15 个项目组成，包括防御性、自我完善和提升形象三个维度。采用Likert 5 点计分，要求被试从1（完全不同意）～5（完全同意）中进行评定。本次施测量表的克伦巴赫α 系数为 0.81。

4.3 信度分析

对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正式版）测试数据进行分析，结果显示，整个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7，亲和性、工具性、低调性、进取性、道德性和真诚性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 0.74，0.76，0.69，0.75，0.73，0.62。相隔4 周后，从参与正式施测的被试（n＝1024）中选取120 名大学生（男 75 人、女 45 人）进行重测。 总量表的重测信度为0.88， 六个因素的重测信度分别为0.74，0.77，0.69，0.70，0.72，0.61。

4.4 效度分析

4.4.1 结构效度

运用AMOS 7.0 软件进行结构效度分析。 结果显示， 谦虚型人格特质六因素结构模型拟合指数均符合心理测量学指标（见图2），说明该量表有较好的结构效度。

图2 谦虚型人格特质六因素结构方程模型图

本研究进行竞争模型比较以验证量表的六因素模型为最优模型。 首先，将谦虚人格特质视作单一因素结构， 即模型一。 其次， 根据胡金生和黄希庭（2009）对谦虚的分类，谦虚可分为实性谦虚和虚性谦虚两种， 实性谦虚反映了一个人的道德修养 （道德性）， 是自己永远觉得有待进一步改进的学习态度（进取性），反映的是个体的自我完善。 其规范原则是真诚性（不是只合乎外在“礼”的貌似恭， 而是要有真情实感）和适度性（自我节制的心态，拿捏分寸、求取恰如其分的最佳状态，反映的是亲和性），即和谐性原则。而虚性谦虚是一种自我表现策略， 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采取的策略性行为，即工具性，其主要表现为低调性。 另外，谦虚可以避免自己过分突出而导致人际冲突， 个体应该表现出真诚性，具有人际和谐的价值，即和谐性。 因此，可以建立五种模型，即二因素模型：实性谦虚（亲和性＋真诚性＋进取性＋道德性）、虚性谦虚（工具性＋低调性）；三因素模型：和谐性（亲和性＋真诚性）、自我完善（进取性＋道德性）、虚性谦虚（工具性＋低调性）；四因素模型：和谐性（亲和性＋真诚性）、工具性、低调性、自我完善（进取性＋道德性）；五因素模型：和谐性（亲和性＋真诚性）、工具性、低调性、进取性、道德性。 原模型为六因素模型：亲和性、工具性、低调性、进取性、道德性、真诚性。 由表3 结果可知， 六因素模型的拟合指数均优于另外五种竞争模型，说明六因素模型是较为理想的模型。 据此可以初步认为谦虚型人格特质包含六个因素。

表3 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结构与竞争模型的拟合指数比较表（n＝1024）

4.4.2 内部一致性检验

采用内部一致性效度对量表的效度再次检验，对量表的各因素得分与总分进行相关分析， 结果见表 4。 各因素得分与总分相关系数在 0.59～0.72 之间，各因素得分的相关系数在 0.20～0.41 之间，说明因素间既相互联系又彼此独立。

4.4.3 效标关联效度

采用胡金生和黄希庭（2009）编制的大学生自谦认同度评定量表（USIS）作为效标，谦虚型人格特质与自谦认同度呈显著正相关（r＝0.39，p＜0.01），与自谦认同度的三个因素（防御性、自我完善、提升形象）均 达 到 显 著 正 相 关 （r ＝0.36，r ＝0.38，r ＝0.38；ps ＜0.01）。 谦虚型人格特质六个因素与自谦认同度三个因素相关也均达到显著水平，相关系数在0.25～0.60之间，ps＜0.01，见表 4，说明量表的效标效度良好。

表4 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各因素、总量表、效标之间的相关矩阵（n＝1024）

5 讨论

心理学领域探讨人格结构的方法有三种取向：其一，理论取向，即从理论出发建构某种人格特质。其二，数据取向。首先采用开放式问卷对所得数据进行分析， 然后从中抽取不同的因素建构某种人格特质。其三，理论和数据取向。 首先建构人格特质的结构理论，然后通过数据材料验证结构理论的合理性。这种理论取向和数据取向相结合的方式， 可以提高所构思结构对实证结构的“命中率”（江光荣，2004）。本文采用理论取向和数据取向相结合的方式建构了谦虚型人格特质的结构。 首先通过文献梳理和开放式问卷调查提出谦虚型人格特质结构的六因素假设，然后基于实证数据验证了这一假设。

本文在以往研究经验的基础上提出谦虚型人格特质六因素结构假设， 采用开放式问卷调查和自编结构性量表， 运用探索性因素分析和验证性因素分析， 探查出谦虚型人格特质具有六个因素， 即亲和性、工具性、低调性、进取性、道德性和真诚性。 这六个因素分别从认知、情感、意志、动机、行为等不同方面描述了中国人的谦虚型人格特质。其中，道德性反映了个体对谦虚的认知方面的描述， 谦虚是符合中国人特质的道德原则，谦虚可以实现“克己复礼”的道德理想， 可以展示人的道德修养， 体现抽象的道德价值理念（胡金生，黄希庭，2009；燕国材，2010），如“履，德之基也；谦， 德之柄也”（《周易·系辞下》），“谦者众善之基， 傲者众恶之魁”（《王阳明集·卷三语录三》）。真诚性反映了谦虚的情感方面，谦虚不只是表现为合乎外显“礼”的恭敬，而是个体有感而发的，有内心真情实感的，出于对自己某些方面的不满或为了向他人表达崇敬和感激之情而做的表达。 谦虚不是为了表现自己和做给别人看的， 而是一种真诚的、 个体自己也意识不到的自然流露 （燕国材，2010；Xiong et al.， 2018），如“履道尚谦， 不喜处盈， 务在致诚， 恶夫外饰者”（《周易正义·上经需传》 卷二）“谦而不贞， 则近於邪佞； 处谦之极而有闻， 则失谦本意”（《朱子语类·卷七十易六》）。 低调性和进取性反映了谦虚的意志方面。 低调性指不抬高自己、不自夸、处处保持低调的一种行事方式，是中国人的一种低调的态度和行为模式 （Xiong et al.， 2018；胡金生，黄希庭，2009），如“允恭克让，光被四表”（《尚书·尧典》）“履道尚谦，不喜处盈，务在致诚，恶夫外饰者”（《周易正义》）；进取性是个体不满足于自身现状而产生进一步自我提升的意识，说明谦虚不是后退，而是为了前进，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燕国材，2010），采用“隐”的方式达成 “显”的效果（胡金生，黄希庭，2009），如“安履乎谦， 终身不易， 自卑而人益尊之， 自晦而德益光显”（《周易程氏传》）“夫谦道，退故能先，守柔弱故能矜，自卑下故能高人，自损弊故实坚”（《文子·辛钘卷十》）。工具性反映了谦虚的动机层面， 是个体为了达到人际和谐和良好自我形象而采取的一种工具或手段。 工具性强调个体谦虚行为的目的， 通过谦虚的自我表现来实现（Xiong et al.， 2018），如“满招损，谦受益。 时乃天道”（《尚书·大禹谟》）“六四：无不利，撝谦，不违则也”（《周易》）。 亲和性反映了谦虚的行为方面，谦虚可以提升自身形象和人际吸引力，避免人际冲突。这种谦虚指向他人，目的是为了维持人际关系和谐，避免个体过分表现自己而导致人际冲突（胡金生，黄希庭，2009；Zheng，Wu，2020），如“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老子·第二十二章》）“修恭逊、敬爱、辞让、除怒、无争，以相逆也，则不失于人矣。尝试多怒争利，相为不逊，则不得其身。大哉！恭逊敬爱之道”（《管子·小称》）。由六因素两两间相关系数和六因素与总量表间的相关系数可以看出， 本研究中谦虚型人格特质的六个因素既相互联系而又彼此独立。

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的编制遵照了理论取向和数据取向相结合的方式，不仅通过深度访谈、量表调查了解了谦虚型人格特质的内涵， 同时也借鉴了中西方学者所建构的维度以及成熟量表的相关项目（见表2）。 量表的编制按照心理测量学的原理和量表编制的基本程序，从最初的44 个项目，经过项目分析、探索性因素分析最终得到22 个项目的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信度检验结果显示，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 0.87，重测信度为 0.88，各因素的信度系数在 0.62～0.76 之间， 重测信度在 0.61～0.77 之间，这说明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指标。

本研究运用了结构效度、 内部一致性效度和效标关联效度三种方法检验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的效度。结构效度结果显示，谦虚型人格特质抽取六因素最为合理，且六因素模型的拟合指标良好，累计方差贡献率为58.93%。验证性因素分析以及与五个竞争模型比较结果显示，六因素模型的拟合性最佳。同质性检验结果表明， 六个因素得分与量表总分存在中度或高度相关， 说明各因素与总体概念具有较高的同质性；六个因素两两之间均达到显著相关，表明中国人谦虚型人格特质中不同成份既相互联系又彼此独立。效标效度分析结果表明，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及其六个因素与自谦认同度评定量表及其三个因素之间均达到显著正相关， 说明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的效标关联效度良好。

综上所述， 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完全符合心理测量学的各项指标要求，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可以作为进一步研究谦虚型人格特质的有效测量工具。

6 结论

（1）谦虚型人格特质六因素理论构想得到证实，谦虚型人格特质由亲和性、工具性、低调性、进取性、道德性和真诚性六个因素构成，分别从认知、情感、动机、 意志和行为五个方面阐明人们共同拥有的心理结构。

（2） 编制的谦虚型人格特质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符合心理测量学的要求，可作为中国人谦虚型人格特质的测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