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映勤
一
在鲁迅的生活中,有一个人是绝对绕不开的,尽管他们名为夫妻,但却名存实亡,形同路人,这个人就是鲁迅的夫人朱安。
三四十年前,开始接触鲁迅作品的时候,我只知道他的爱人是许广平,鲁迅那句著名的诗句:“十年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就是他们爱情生活的写照。朱安的名字却始终被回避被隐藏,她和鲁迅的夫妻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显得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生前死后她始终得不到公平的待遇。
鲁迅为什么不接受妻子朱安,许多人出于维护鲁迅的角度,都说是因为朱安没文化、裹小脚,两人志趣相异,没有共同语言等等。这些说法都可以理解,也是原因之一,但未必是最主要最关键的原因。
朱安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女人。1878 年6 月,她生于绍兴城里朱家弄。朱家富足殷实,祖上曾做过官,到她出生的时候家境虽已败落,但宅门里小楼庭院花园依旧,衣食无忧,在富庶的绍兴城算得上名门。姑娘叫小名安姑,像她的名字一样安静贤惠、性格温和。朱安与鲁迅的母亲鲁瑞一样都是大丈夫三岁,都没有读过书,其实以她们的家庭条件而言,想让她们读书,只要在家塾或私塾添把桌椅即可,但是在一百多年前的封建时代,也许是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礼教影响,女人一般是没有权利读书的。
没读过书自然没有文化,但是这好像并不影响她成为一个好女人、好妻子或好母亲。
至于朱安的缠足那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一百多年前的旧中国,在江南名城绍兴,不缠足的女人恐怕比大猩猩还要少,当然像鲁迅那样具有新思想、接受新教育、念洋书、穿洋服的留学生更是少而又少。
1898 年,鲁瑞为鲁迅议婚的时候他正在南京矿路学堂求学,此时的新台门周家已经彻底败落了。鲁迅的祖父周介孚因为科场舞弊案被关押在杭州监狱已经五年,父亲周伯宜心情抑郁,重病不治,于两年前病故。经此变故,周家耗尽家财,元气大伤,用鲁迅自己的话说:“从小康人家坠入困顿。”当然,鲁迅的话有些自谦,当初周家的生活水平远在小康之上,后来也没有贫穷到困顿的地步,但总体上是坐吃山空,有出无进了。这一年年底,鲁迅六岁的四弟椿寿又突然发病夭折。这一连串打击令鲁瑞十分悲痛,而周家的长子长孙、背负家庭重担的周树人(鲁迅)这时已经年满18 岁,亲戚们提议用孩子的婚事来冲冲喜,母亲鲁瑞欣然同意,开始为儿子张罗婚事。
为安慰陷于丧子之痛的鲁瑞,新台门里鲁迅家隔壁的谦少奶奶常来串门,她因为幼子早夭,两人同病相怜,过从甚密,关系很好。说起儿子的婚事,谦少奶奶向鲁瑞提起自己婆婆的内侄孙女朱安,两家门当户对,孩子年龄相称,论经济条件朱家还要略强过周家。年龄也不是问题,女方大鲁迅三岁,在绍兴当地的风俗中不算是什么缺点,鲁迅的母亲就大丈夫三岁,关键是姑娘温顺明理,勤快和善,待人厚道,像她的小名安姑一样,安静、安分、安宁,鲁瑞从心里满意。谦少奶奶的婆婆就是玉田夫人“蓝太太”——鲁迅的叔祖母,鲁迅在新台门最早开蒙读书时,就是和这位玉田叔祖读的《通鉴》,后来才到不远处的三味书屋师从寿镜吾先生,两家住在同一个台门,又是近亲。说起来朱家和周家算得上沾亲带故,知根知底,于是这门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鲁迅这时候带着母亲变卖首饰筹措的八块钱,远在南京矿路学堂读书,对自己的婚事他一开始并不知情,也不需要他知情,当时的婚姻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是无权过问的。鲁瑞到朱家“请庚”议婚的时候,他在南京听说后,虽然谈不上满意,但也没有激烈反对。
鲁瑞后来在北京和邻居俞芳提起鲁迅的婚姻时说:
当时我为大先生(鲁迅)定了亲,事后才告诉大先生。他当时虽有些勉强,但认为我既作了主,就没有坚决反对,也许他信任我,认为我给他找的人,总不会错的。后来得知对方(朱安女士)是缠脚的,大先生不喜欢小脚女人,但他认为这是旧社会造成的,并不以小脚为辞,拒绝这门婚事,只是从日本写信回来,叫家里通知她放脚。
(俞芳《我记忆中的鲁迅先生》浙江人民出版社1981 版)
那个时代儿女的终身大事从议婚订婚到完婚要经过几道繁杂的程序,母亲鲁瑞在紧锣密鼓、按部就班地操持着。1901 年4 月13 日,她派人往“丁家弄朱宅‘请庚’”,这是婚前的准备,问明女方的生辰,以便择定吉日成婚。以鲁瑞的想法,这一年年底或转年年初,就要为儿子完婚,因为绍兴的风俗,婚礼大多在冬天举行,而这时鲁迅也应该从南京矿路学堂毕业了。
但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1902 年初,鲁迅从矿路学堂学习期满,以第一等第三名的成绩被保送官费到日本留学,婚事还没有准备好,只能往后拖延。
朱家对周家新台门的长孙应该是认可的、满意的,周家虽已败落,但毕竟是名门望族、翰林之家,生活绝到不了捉襟见肘、难以为继的地步,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知书达礼,勤奋上进,品行学问应该不成问题,况且朱安已经二十岁出头,再不出嫁,更成了“大龄剩女”。听说周公子要到日本留学,朱家的感受应该是忧喜参半,喜的是未来的姑爷留洋深造,前程远大;忧的是姑娘还要待字闺中,不知何时才能完婚。这一切,朱安应该是了解的,但是她也无能为力,只有苦苦等待。
旧时代的包办婚姻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情,用不着征求子女的意见。无论是鲁迅还是朱安都无权过问,只能听从家长的安排,这是导致他们失败婚姻的主要原因。
二
许多文章都记述过鲁迅的新婚,但几乎没有人从朱安的角度分析过她的感受。不错,朱安是没有文化,作为一个旧式的、保守的、弱势的女人,她极少被人关注,既没有文字也没有向人提起过她在新婚之夜的痛苦感受,我们只能从对鲁迅的相关描述中反观、推测朱安的心理。
1906 年夏秋时节,鲁迅被母亲以生病为由从日本召回国内。他对回来完婚是有一定思想准备的。几乎所有文章在论及此事时,都一致认定他当年是被母亲从日本骗回国的,是在毫不知情、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扮演了新郎的角色。对这种说法我表示怀疑,以鲁迅的聪明智慧,能不明白此次回国将要面临的问题吗?
周作人曾说过:“鲁迅是在那一年里预备回家,就此完婚的。”他虽然表示自己当时在南京读书,对家里重修房屋和鲁迅将要结婚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但是他和在日本的大哥始终保持通信联系,对鲁迅回家完婚一事不可能只是猜测。
鲁迅的堂叔周冠五虽然比他小六岁,但都住在新台门,两家关系很好,周冠五与周氏三兄弟都是好朋友,对周家的情况十分了解,当年鲁迅母亲和儿子的通信就是由他代写。当初鲁迅和母亲通信时表示,希望女方能读书、放足,也只是希望而已,并不是把它作为成婚与否的先决条件。
周冠五在《我的杂忆》中说:“ 鲁母知道我和鲁迅在通信,就叫我写信劝他,我写信后得到鲁迅回信,他说:要娶朱安姑娘也行,有两个条件:一要放足,二要进学堂。安姑娘思想很古板,回答脚已放不大了,妇女读书不太好,进学堂更不愿意。后来把这情况又告诉鲁迅,结果鲁迅回信很干脆,一口答应了,说几时结婚几时到,于是定局结婚。定了日子,鲁迅果然从日本回国,母亲很诧异,又是高兴又是怀疑,就叫我和鸣山两人当行郎,他穿套袍褂,跪拜非常听话。”
鲁迅最初对婚姻的态度是既不积极响应,也不激烈反对,顺其自然。这个前提是他对深爱的母亲十分相信,虽然败落的周家经济上已十分拮据,他的自身条件也谈不上出色,长相一般,身材偏矮,正在外地求学,事业前途无所考量,但是天底下的母亲没有不爱自己儿女的,她们会尽其所能为孩子找一个门当户对、条件般配的配偶。这一点他是深信不疑的。十八岁的鲁迅当时在南京上学,没太把婚事放在心上,后来自己多年留学日本,接受新思想新文化的熏陶,他开始对母亲为自己选择的旧式女人不满意,曾经有过退婚的想法,但一经试探便遭到母亲的极力反对,没有合适的理由,又碍于亲友的情面,退婚对朱家会造成极大的伤害,对周家的声誉也相当不利,于是鲁迅这才提出过让对方放足、学文化,这种要求只是希望而已,是不可能实现的,当然最后也都落空了。他克己奉母,侍亲至孝,听从家里的安排,对当时回国成婚是有一定思想准备的。
要儿子回国,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于是说是母亲生病,其中的隐情,鲁迅也应该有所意会。母亲鲁瑞后来对俞芳说过:“ 倒是朱家以女儿年纪大了,一再托媒人来催,希望尽快办理婚事。因为他们听到外面有些不三不四的谣言,说大先生已娶了日本老婆,生了孩子……太师母(鲁瑞)又说:我实在被缠不过,只得托人打电报给大先生,骗他说我病了,叫他速归。大先生果然回来了,我向他说明原因,他倒也不见怪,同意结婚。结婚那天,花轿进门,掀开轿帘,从轿里掉出一只新娘的鞋子。因为她脚小,娘家替她穿了一双较大的绣花鞋,脚小鞋大,人又矮小,坐在轿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鞋子就掉下来了。”
关于谣言,有这样一种说法:有一次鲁迅在公园看见一位日本妇女,背上背着一个孩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孩子,在拖泥带水地走路,他跑过去,替那位妇女抱过手里的孩子。这件事也许被留学生看见,传言说是鲁迅娶了日本女人,并有了孩子。
这种说法当然是传言,鲁迅是1902 年到日本留学,1906 年回国完婚,这四年之中,他不可能娶妻生子,而且有了三个孩子!这种传言,鲁迅的母亲和朱家都不会信以为真,只是催他回来的借口。
1939 年,在鲁迅逝世三周年的纪念会上,他的好友、学生孙伏园回忆道:
家中屡次要他(鲁迅)回国去结婚,他不愿意放弃学业,不肯回去。后来家中打电报来了,说母病危,先生回国了,到家一瞧,房已修理好,家具全新,一切结婚的布置都已停当,只等他回来做新郎了。鲁迅先生一生对事业奋斗勇猛,待人则非常厚道。他始终不忍对自己最亲切的人予以残酷的待遇,所以他屈服了。
鲁母以病重为由召他回国,确有其事,鲁瑞也亲口对人说过。问题是,以鲁迅的智商、情商,能不明白这其中另有原因吗?他在日本始终和家里保持通信,母亲的身体状况他是了解的,母亲也许真的身体不适,也许只是一种托词。但是回国与朱家姑娘谈婚论嫁的问题肯定是无法回避的,因为六年以前母亲就为他议订了这门亲事,三年前他第一次从日本返乡探亲时,朱家已经来催过婚,这些情况他都是知情的,不可能不想到这一点。须知,1906 年的鲁迅已经26 岁,而朱安已经29 岁,待字闺中、盼夫成婚已经接近八年了。别说是一百多年前的29 岁,就是在现在,家里有一个29 岁的姑娘还没有谈婚论嫁,当家长的肯定也会着急上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朱家的担心、焦急自在情理之中,为女儿着想,不可能不着急,不可能让婚事一拖再拖。鲁迅心里虽不情愿,但是母命难违,只能顺从母亲的安排。所以说,这次回国,对婚事尽管他不满意、不拒绝,但是有预感、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突然,当他走近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大红灯笼高高挂,母亲急不可待地在为他准备婚事了。
三
自然,这场婚姻是失败的,在鲁迅的心里留下了巨大阴影。既然母亲没有考虑自己的感受,一厢情愿地喜欢自己选中的儿媳,那鲁迅也只好将这个母亲送给他的礼物完好无损地还给母亲。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鲁迅终其一生也不接受,更谈不上喜欢。
鲁迅不接受妻子朱安,关键的原因许多人都不愿提及或有意回避,这就是朱安长得不够漂亮,缺乏女性应有的起码魅力,这才是最主要最根本的原因。
鲁迅也是男人,是26 岁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男人,这种年龄的男人,没有不喜欢年轻漂亮女人的,相貌身材是他们择偶的首要条件,至于性格、家境、文化程度等等一般会放在第二位、第N 位去考虑。
朱安的外在条件,成婚之前鲁迅是清楚的,家境自然不用说,朱家的财势、地位都不在周家之下,至少是门当户对。安姑(朱安小名)性情温顺、通情达理也是人所尽知的。没文化、缠小脚几乎是当时所有女孩子司空见惯的常态,想找一个有文化放过足的姑娘反而是难上加难,至于说要求双方志趣相投、有共同语言之类的说辞只能说是吹毛求疵的苛求,那时候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双方婚前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两人连面都见不上,哪来的共同语言和志趣。况且娶老婆是居家过日子,不是关起门来谈学术、谈理想,总不能要求对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吧。所以说,对朱安女士的外在条件,鲁迅说不上多满意,但至少是能接受的,问题是女方的身材相貌如何,年轻的鲁迅最为关心又不好问及,只有心存希望,像大多数人一样,新婚之夜碰碰运气了。
实话实说,鲁迅的运气差了点。
结婚当天,周家新台门锣鼓喧天,红灯高悬,一派喜气洋洋。一对新人,鲁迅和朱安按当地的风俗把结婚仪式演练完毕。进了新房,一对新人默默相对,心情想必是激动万分。当时的鲁迅心里应该是抱着一丝希望的,这最后的希望就是新人的长相。此前,朱安的几乎所有外在条件他都是清楚的,家庭背景、文化程度、脾气禀性、年龄等等,至于身材胖瘦高矮、是否缠足等等刚才迎亲的时候也已经看到,但是唯一没看见的就是新娘的长相,这些外在条件鲁迅尽管不太满意,但是如果新人形象娇美可人,“眼缘”不错,有些其他不足是完全可以弥补的,至少能让他接受。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揭开新娘盖头时,眼前的朱安让他大失所望,有一种三九天掉到冰窟里的感觉,新娘虽说不上多丑,但绝对不够漂亮,绝对在女人的水平线之下,绝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眼前的朱安瘦小枯干,面色黄白,尖下颏,薄嘴唇,宽前额,用周作人的话说:“新人极为矮小,颇有发育不全的样子。”那一刹那,鲁迅心里产生的一定是失望,甚至是绝望,悔恨,甚至是怨恨,也许还有厌恶的复杂感情,以鲁迅的条件而言,名门之后、书香门第、读过书、留过洋,见过世面,他万万没有想到母亲为他找的媳妇会是这种模样。
正是朱安的相貌身材让鲁迅心底残存的一线希望彻底破灭了,这才是他一辈子都不能接受朱安的根本原因。
父母包办的婚姻是百年前青年男女成婚的主要方式,鲁迅他们那代人都有大致的经历,知识分子接受新思想、新文化,向往新生活,身上却有父母强加的旧式婚姻枷锁,在痛苦中煎熬挣扎,有的能摆脱,多数在忍受,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我们只看看胡适,与鲁迅的许多经历有相同之处。十三岁时,双方家长为胡适订下了大他两岁的江冬秀。胡适后来留美,外出求学十几年,英俊有才,功成名就,他也有过退婚的想法,但是在寡母的压力下不得不回家完婚。当年二十七岁的江冬秀也是缠足小脚、目不识丁的乡下“大龄剩女”,胡适之所以信守承诺、始终不弃,两人白头到老,除了他的性格人品等诸多原因,我以为,江冬秀年轻时的样貌在胡适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是他喜欢的类型,比较而言,江冬秀比朱安要幸运得多、幸福得多。
再说鲁迅,新婚之夜,他是在极度痛苦、极度失望中度过的,母亲在门外探听消息,新房里无声无息,儿子在一旁胡乱翻书,儿媳妇默不作声,俩人一反常态,没有任何亲密举动。第二天清晨,佣人看见鲁迅的眼睛被被子的靛青染青,他一定是在半夜蒙头痛哭,泪水如注。第二天夜里他便抛下新婚妻子,一个人躲到书房里去睡。那两天的鲁迅极不高兴,面沉似水,神情冷漠,心灰意冷,连新婚夫妇到老台门拜祠堂祭祖先他都没有去。婚后的第四天,他便别母抛妻逃离故乡,重返日本。
无爱的、失败的婚姻让鲁迅很快逃离故乡,之所以说是逃离,是因为依常情而言,新婚宴尔,正是两情相依、如胶似漆、缠绵缱绻、难舍难分之际,鲁迅当时也没有非回日本的理由,此时他已经从仙台医学专科学校退学,学籍挂在东京独逸语学校所设的德语学校,基本上不去上课,处于闲居状态,急于返回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逃避婚姻、躲避新人。这一去就是三年,三年里与家人,主要是与母亲保持着通信联系,对新婚妻子朱安却只字不提、不闻不问。
作为封建婚姻的受害者,鲁迅的新婚无疑是在极其痛苦、极其失望中度过的。但是有谁考虑过朱安的感受。这个可怜的女人,独守闺房,空等新郎,没有想到苦等了八年之久的夫君在新婚之夜不仅对她不管不顾、无动于衷,视如空气,而且蒙头痛哭,不理不睬,这种屈辱、委屈和冷漠是任何一个女人都难以接受的。更可怕的是,这种屈辱和冷漠几乎维持了一生,朱安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丈夫排斥甚至厌恶自己的心理。从此,她成了周家的长媳,做了鲁迅四十一年名义上的夫人,却守了一辈子活寡,一天也没有得到过丈夫的关爱。
相对于鲁迅,朱安更为不幸,她一生都没有得到过爱情,孤苦凄凉地走完悲惨的一生。长得不漂亮不是她的错,长得不漂亮也有享受爱情的权利,但是朱安……命运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关于朱安女士,直到现在,许多文章在她的名字前还冠以鲁迅前妻的字眼,这是很不恰当的常识性错误,也是对朱安女士的不尊重。何谓前妻?前妻是指再婚男人死去的或离了婚的妻子。朱安是鲁迅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他们的婚姻有名无实,但鲁迅和朱安两人从未正式解除婚约,在旧家庭里她始终是鲁迅的夫人、太太、妻子。
想起朱安,就想起鲁迅那句名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我心里又十分理解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无疑是极其不幸的,孤苦伶仃地在煎熬中度日,但是对其不争又实在怒不起来,一个柔弱无助、本分守旧、善良大度的女人,让她如何去争,她似乎只能逆来顺受,只能任凭命运的摆布。
鲁迅对好友许寿裳谈起自己的婚姻:“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此话一语成谶,在朱安与鲁迅41 年的婚姻关系中,她确如一件可有可无的礼物被闲置一旁,而且这件礼物始终不被自己的丈夫所接受、所喜欢,基本上被鲁迅还给了母亲鲁瑞,她的大部分时间用于照料婆婆,几乎从来没有享受过夫妻之爱。
可怜的朱安,本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有青春、有需求的女人,在丈夫眼里却被当作没有生命的礼物,悲乎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