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智慧
内容摘要:文学翻译在跨文化交际中尤为重要,它是一项创造性活动。译者在进行文学翻译时,需要发挥译者主体性才能达到跨文化交际的目的。本文基于跨文化交际视角,以葛浩文《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为例,分析文学翻译中译者主体性的体现。文学翻译中的译者主体性发挥主要表现在语言、文化与读者层面。
关键词:跨文化交际 文学翻译 译者主体性 葛浩文
自2012年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以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莫言的作品。《红高粱家族》是莫言的代表作之一,已翻译成20多种语言在全世界发行。著名汉学家葛浩文是英译的最具代表性的译者。作为跨语言、跨文化交际的桥梁,翻译备受关注。其中,译者是翻译活动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翻译研究悄悄经历了“语言—文化—人”的转变(许钧,2009)。果戈理曾说,“理想的译者应成为一块玻璃,透明得让读者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还有学者把译者比作“戴着镣铐的舞者”、甚至是“仆人”。这些说法均削弱了译者的主体性。文学翻译之所以是一种创造性的活动,根本原因在于翻译过程中译者会发挥其主体性意识(谢世坚,2004)。近年来,译者主体性研究深受学界的关注。本文基于跨文化交际视角,探究葛浩文《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中译者主体性意识的体现。
一.跨文化交际与翻译
在全球化背景下,世界各国民族之间的交往日益频繁,催生了跨文化交际研究。人们普遍认为,所谓跨文化交际是指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通过语言、文字等方式进行的思想信息交流(张全,2010)。一般指具有不同语言文化背景的民族成员间进行的交往活动。简言之,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从事的交际过程就是跨文化交际。跨文化交际与翻译有着密切的关系。翻译活动一直被看作语言转换和文化转换的跨文化交际行为(于瑞华,2014)。仲伟合(1999)认为译者将源语文化中承载着特定意义的语言符号转换成译入语文化中的语言符号,这本身就是一种有目的的跨文化交际行为。其实,跨文化交际的关键在于“跨”字;若只是胡乱地查查字典,寻求字与字的对应,不认真思考,根本就“跨”不出去,也就谈不上交际(孙艺风,2012)。可见,跨文化交际视角下,翻译不仅是语言转换,也是文化交际。
语言交际在不同文化中都是以自身默契来编码和解码的,而东西方跨文化交际是要从各种不同的视角去理解东西方社会的不同价值观、世界观和人生观,以建立跨文化的东西方共识,以促进东西方文化间的沟通,追求新文化,新价值标准为中介并使交际双方彼此都能接受,以避免不同文化之间的冲突,最终促成成功的跨文化交流(张全,2010)。文化与文化之间的交流、思想与思想之间的碰撞都离不开语言。翻译涉及两种语言,是将一种语言以等值的形式转换成另一种语言的人类社会实践活动。诺德(Nord,1991)把翻译看做一种跨文化交际行为,她直接用“跨文化交际”来代替“翻译”这一术语。可见,翻译是跨语言、跨文化的,因而翻译具有交际性。
二.文学翻译中的译者主体性
翻译是两种语言文化之间的对话、交流与协商的过程。译者起着文化协调人的作用。正如国外学者斯坦纳(Steiner,2001)指出:“译者是在两种不同语言体内单语交流者们中间的使用双语起中介作用的媒介”。杨武能是国内译界较早注意到译者定位问题(许钧,2003)和最早对文学翻译主体做出界定的学者(陈大亮,2005)。文学翻译区别于一般翻译,具有独特性。西方文学翻译理论家始祖西塞罗认为文学翻译是一种创造,应该创造出与原著相媲美的翻译(张春辉,2015)。许渊冲(2003)认为文学翻译的最高目标是成为翻译文学,要使翻译作品本身成为文学作品。因此,文学翻译要译入语读者获得与源语读者相同的审美体验。
要谈译者主体性,就必须谈翻译的主体。翻译是“原文—译者—译文”的过程;译者既是原文的接受者又是译文的发出者,是翻译活动的中心(伍翠,刘小蓉,2020)。许钧(2003)在研究翻译主体时提到“作者、译者、读者形成了一个各种因素起着相互作用的活跃的活动场,而译者处于这个活动场最中心的位置”。袁莉(2003)认为译者是翻译阐释循环的中心,也是唯一的主体性要素。可见,译者在翻译活动中的重要性。那么,什么是译者主体性呢?译者主体性是指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能动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但这不代表译者的能动性不受客观因素的制约,译者能动性的发挥受到客体以及客观环境与条件的制约(查明建,田雨,2003)。这些制约因素主要指中西方两种语言自身的独特性、原作的语言文化特征、譯者的翻译观和译者自身的局限性等。换句话说,译者在翻译时应发挥主体性,但也要把握好发挥能动性的“度”。
三.葛浩文《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中译者主体性分析
《红高粱家族》是莫言最具代表性的一部小说。该小说从山东高密民间生活本土出发,以抗日战争为背景,讲述余占鳌的抗日游击队及“我”奶奶和爷爷之间的故事。原文经葛浩文翻译成英译本之后,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关注。2012年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迎来了“莫言热”。莫言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在于葛浩文的译者主体性发挥。
基于跨文化交际视角,译者是最早接触原文的读者,也是最具能动性的读者。译者对原文的解读至关重要。解读就是译者对原文的理解与原文作者对原文的阐释的和谐统一。因此,文学翻译是译者以作者的身份说话,不断地发挥主体性的过程。译者的主体性的发挥程度决定译者采取何种翻译策略。
众所周知,两种文化的价值观以及语言表现形式存在差异。那些差异显著之处为译者的翻译造成困扰。因受到所处的时代背景和民族文化以及个人阅历修养的影响,译者的阅读和阐释会或多或少的偏离原文。此外,目标语读者的期待与审美取向也会影响原文的翻译,即读者期待。因此,本文尝试从语言、文化与读者层面展开对文学翻译中译者主体性的探讨。
1.语言层面
例1:奶奶那年身高一米六零,体重六十公斤,上穿碎花洋布褂子,下穿绿色缎裤,脚脖子上扎着深红色的绸带子(莫言,2012:43)。
That year Grandma was five feet four inches tall and weighed about 130 pounds… (Goldblatt,1993:39).
此处,葛浩文将描述“奶奶”身高、体重的计量单位“米”和“公斤”改写成更能为西方人所接收的inch和pound。此处葛浩文发挥译者主体性,改写能让西方读者理解具体意思,有效达到跨文化交际的目的。
例2:余占鳌出身贫寒,父亲早丧,他与母亲耕种三亩薄田度日(莫言,2012:111)。
…So he and his mother had eked out a living by tending three mu—less than half an acre—or miserable land (Goldblatt,1993:103).
葛浩文使用增译的方法对“亩”这个中国特有的面积量词进行解释(一亩相当于0.066公顷),便于目标读者的理解。由于中西方所处生活环境不同,生活及思维习惯存在差异。“亩”是中国独有的,如果直译,译语读者很难理解。此处葛浩文发挥译者主体性,使用增译的方法有效达到跨文化交际的目的。
2.文化层面
例3:奶奶在唢呐声中停住哭,像聆听天籁一般,听着这似乎从天国传来的音乐(莫言,2012:51)。
Grandma’s stopped crying at the sound of the woodwind,as though commanded from the high (Goldblatt,1993:45).
这是当“奶奶”在前往嫁给麻风病人的路上的一段场景。当时,“奶奶”悲痛不已,因此这里的“天国传来的音乐”应该是悲伤、凄惨的。而在西方思维中“天国”(haven)是个美好的地方,因此如果译成haven读者很难理解。葛浩文将“从天国传来的音乐”翻译成from the high更符合原文的意思,也避免了读者的误解。从跨文化交际的视角看,此处译者考虑到译语读者的文化心理。
例4:你简直是鲁班门前抢大斧,关爷面前耍大刀,孔夫子面前背《三字经》,李时珍耳边念《药性赋》,给我拿下啦!(莫言,2012:110)
You schemed to manipulate the local government and deceive me,like someone wielding an ax at the door of master carpenter Lu Ban,or waving his sword at the door of the swordsman Lord Guan,or reciting the Three Character Classic at the door of the wise Confucius,or whispering the Phapsody on the Nature of Medicine in the ear of the physician Li Shizhen (Goldblatt,1993:112).
对于“鲁班”“关爷”“孔夫子”“李时珍”等富含中国文化特色的词汇,若译者仅译名字,而不加注释的话,外国读者对这些人物一无所知,会阻碍读者的理解。葛浩文充分发挥译者主体性,选择直译加注释的方法进行解释和说明,在每个人名前添加最简洁的文字介绍其身份。这样可帮助西方读者更深入地理解原文,有效达到跨文化交际的目的。
例5:爷爷和奶奶鸳鸯凤凰,相亲相爱(莫言,2012:139)。
Granddad and Grandma shared their love like mandarin ducks or Chinese phoenixes (Goldblatt,1993:156).
“鸳鸯”在中国往往被视为爱情的象征,“凤凰”则常用来象征祥瑞,亦有“爱情”、“夫妻”之意。“鸳鸯凤凰”是对男女情爱的委婉表达。面对此类极具中国古典韵味的避讳语,葛浩文在不影响译文读者获得与原文读者同样理解的情况下,恰当发挥了其译者主体性。译者为使译入语读者感受到中国文化美妙的异域色彩,采用了等额翻译的手段,有效地传播了中国特色表达。
3.读者层面
例6:我曾对高密东北乡极端热爱,对高密东北乡极端仇恨,长大后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我终于领悟到: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莫言,2012:1)。
I had learned to love Northeast Gaomi Township with all my heart,and to hate it with unbridled fury.I didn’t realize until I’d grown up that Northeast Township is easily the most beautiful and most repulsive,most unusual and most common,most scared and most corrupt,most heroic and most bastardly,hardest—drinking and hardest—loving place in the world(Goldblatt,1993:4).
對于生活在山东高密乡的莫言来说,学习马克思主义是他认识世界的必经之路。因此,他的文学作品中,多次提到马克思主义。对于资本主义西方社会的读者来说,他们不是很熟悉和认同这样的概念。葛浩文采取省译的翻译方法,省去与译入语主流价值观相左的概念,这充分发挥了译者主体性。
例7:盛殓二奶奶时,所有的人嘴上都捂着用高粱酒浸湿了的羊肚子手巾(莫言,2012:359)。
When her body was put in its coffin,all the mourners held goatskin chamois soaked in sorghum wine over their noses.Some people say that when she was placed in the coffin she was still cursing and kicking the lid (Goldblatt,1993:356).
这是小说最后二奶奶“奇死”的片段,葛浩文在其英译本中增添了一句二奶奶死后“诅咒”、“踢”棺材盖子的情节。葛浩文发挥译者主体性,采用增译的方法,突出了“奇死”,死后复活足以渲染死之奇。从跨文化交际视角来看,目標读者更喜欢这样的惊悚、刺激的画面,这使译语读者达到与源语读者相同的审美体验。
基于跨文化交际视角研究译者主体性是翻译研究中的新课题,受到了许多学者的重视。译者是文学翻译中活跃的主体。在跨文化交际视角下,本文分析葛浩文《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中的译者主体性在文学翻译中的体现。由于中西方语言和文化的差异,为达到有效的跨文化交际目的,葛浩文采取增译、省译、加注、改写等翻译方法。葛浩文《红高粱家族》英译本有效地传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语言与文化。葛浩文在基于忠实原文的基础上,充分发挥译者主体性,不仅考虑到译入语的语言与文化,还考虑到读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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