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文化与社会秩序建构的研究

2022-04-27 00:52王科利
今古文创 2022年14期
关键词:饮食文化

【摘要】 食物在世俗与神圣的二元空间中拥有不同的身份和角色。本文基于从江县大歹村饮食文化的田野调查,探讨了二元空间内食物所发挥的重要作用,通过大歹村苗族日常的饮食和作为祭祀的食物,试图揭示和呈现饮食文化在当地世俗空间中发挥的功能,另外,具有特殊性质的食物献祭仪式在当地社会村落中,在神圣空间中不断地形塑与巩固着相应的地方社会秩序。

【关键词】 饮食文化;二元空间;世俗与神圣;社会秩序建构

【中图分类号】TS9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4-011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4.038

涂尔干认为,整个世界被划分为两大领域,一个领域包括所有的神圣的事物,另一个领域包括所有凡俗的事物,宗教思想的显著特征就是这样划分的。[1]就神圣与世俗而言,二者之间的相异之处体现在它们存在空间上的对立与区隔,也存在于文化事项的发生领域,而食物在大歹村这个特殊的村寨里既存在于世俗空间之中,又存在于神圣空间之中。大歹村人民将这套逻辑秩序应用在饮食文化事项之上,据以安排一切饮食实践活动,建构了一套行为准则和安排一切个体的行动,形成了一套集体共有的、具有规引性的习性、认知与期待,进而构建相应的社会秩序。

一、田野点概述

大歹村是一个传统的苗族聚居的村寨,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从江县丙妹镇西北面,距离从江县城29公里,坐落于月亮山区其中一个山头之上,由于大歹村在经济、文化教育或者其他方面发展较为缓慢,因此在脱贫攻坚中成为重点帮扶对象。大歹村位于由上歹、老或、小榕构成的三角形的中心位置,追究其根源文化,大歹村苗族的祖先因饱受同民族人的压迫而迁徙至此,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饮食文化便是其中一部分。因此食物在世俗与神圣的空间中对于社会秩序的构建发挥着重要作用。

二、世俗空间中社会秩序的建构

大歹村民对于饮食活动及饮食文化的实践和内涵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文化系统,在当地苗族文化系统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既是一种维持了当地人生存需求的物质基础,也是满足了当地人心理需求的精神文化系统。在大歹村苗族饮食认知体系下对世俗空间中的秩序建构持续发挥作用,具体体现为自然生态秩序和村落社会秩序的建构之上。

(一)自然生态秩序

大歹村人民在山脊上生活超过百年的历史,因此对这里的一花一草、一土一木都无比的熟悉,并且对一切熟知的动植物和人有着深沉的情感。他们在生产生活实践中非常注重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并且在历史发展进程中能够合理地利用当地的自然资源,尤其是在饮食活动中形成的动植物观,建立维持人、动植物、天地之间的相互关系和秩序准则。

在大歹村的饮食实践活动和饮食思维中,动植物的产出和食用是根据季节的变化而随之调整,具有明显的季节性,他们并不会违背甚至改变季节的特性,培育反季节的食物(动植物),他们根据季节的更替来决定食物中动植物的饮食摄入。这是在对动植物与天时之间有深刻认知之后所建立的关系,这既是认识动植物的习性,也是对生命历程的体悟,严格的尊重大自然的规律。生命体之间互相支持、互惠共生,使得环境变成一个和谐的整体,最终维持了一个平等、和谐的生态秩序。

饮食文化与传统农业之间存在着双重的互动关系。一方面当地人根据自然环境条件,进行传统的稻鱼鸭系统的农业生产方式;另一方面饮食文化中又隐含着许多与传统农业有关的观念意识,影响着人们的某些行为活动,成为支配人们从事农业生产的内在动力。[2]大歹村饮食文化与传统农业之间的实践活动建构着大歹村村民的相应农事观,在生存与农事形成一套完整的互动秩序。当地人依靠传统农耕知识进行生产,传统农耕知识和耕作模式为其提供食物供给,这是第一重秩序。除农耕知识和耕作模式之外,稻谷在粮食作物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当地人的谷种选用良好的谷种保存留做种子,村中的谷种的品种每家都不一样,田里不能长期种植同一品种的稻谷,否则就影响产量,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和村里人换种子。当地人对稻种的储存、交换种植以保证来年能够丰产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大家都能完好的继承这一套种植技能,这便是在农业中建立的第二重秩序。

(二)村落社会秩序

村落社会秩序涉及范围十分宽泛,大到村落与外界其他民族的交流、交往与交融,小到一个家族中的亲属间的交流秩序,再而到一个家庭间的微妙而复杂的关系。在这个空间之内,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的秩序通过饮食中的礼俗和饮食中蕴含的价值观念对于村落的社会秩序持续发挥着一定的作用,在此社会空间内的成员不论是以何种角色和身份,世世代代接收着此种饮食环境下生成的生活秩序的信息,家庭、亲属和群体间的社会秩序得到相应的建构并维持正常的运行状态。

1.“家世界”秩序的建构与维系

“孝老爱亲”是人们最为强调的品质,即在大歹,人们除了要孝敬的自己家中的父母之外,还有家中的其他先輩,包括已故的祖先在内。大歹村人民在成年人和中老年人当中就继承着祖先传承下来的在饮食行为中对于老年人的照顾与尊敬。后辈们将易于老年人咀嚼的食物奉送老人,长辈们对于这些饮食中的行为规范、道德伦理价值观进行褒奖,以此来对家中、社会中的长幼秩序做一个明确的规范。

除了对长辈的孝敬,就是对幼小的关心与爱护。在饮食习俗中,都体现出了人们对于儿童的特殊照顾,不论是在婚礼仪式中、在日常饮食中、在节庆活动中都非常注重小孩子的吃喝玩乐,婚礼仪式中男女双方准备多种多样零食和饮料,分别给家长作为礼品带回家中给孩子们,让他们感受到结婚的喜庆;节庆活动中,人们也会准备各类零食、煮熟的鸡蛋给小孩,等待着他们来拿零食,就为了他们能够开心的过节;在日常的饮食中,大人们会将鸡腿鸭腿、肉肥美的部位都要让给孩子们吃。

“孝老爱幼”是一个具有规范性和行动性的价值观念,大歹村的人们都十分明确自己角色定位,他们在经过这样的熏陶和教育之下能够全心全意地承担一个家庭成员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对待长辈恭敬顺从,对待幼小照顾有加,形成对于家庭秩序的严格规范

2.家族、亲缘圈聚散的汇合点

在大歹村,最能体现一个家族饮食交流的场合就是集体活动,集体活动也分为多种,家族间的饮食交流、节日活动、日常生活、人生仪礼等都能进行家族成员间的集体交流。以集体劳作为例,农忙时节为例,山上长时间劳作,农忙时节人们的午饭都是在田间解决,分为家庭独立摘禾、请客摘禾两种。相应的野炊的饮食实践也不相同,家庭独立摘禾野外吃饭都是自家的家庭成员,所以食物一般以简单、易制作、快速便捷为主,一般有糯米饭、烤鱼、凉拌野菜;请客摘禾时有家庭以外的人前帮忙,食物比家庭独立摘禾要丰盛许多。在家族成员共同劳作后进行的集体野餐或集体聚餐的活动,使大歹村家族兄弟间的认同感得到强化,形成兄弟间互相协助的和谐关系。

三、神圣空间中的秩序建构

饮食文化所具有的秩序建构功能反映在各种仪式、祭祀活动之上。通过在不同类型的仪式、祭祀实践活动中以食物献祭的行为举动和方式来表达主体的感情寄托和信仰意识,是一种以人的食物献祭、仪式动作行为作为媒介来沟通人与超自然联系的信息传递方式。通过对祭祀仪式中的饮食活动,无形地对神圣空间内社会秩序的建构默默发挥着作用。

(一)食物的准备及摆放

作为献祭的食物所透露出的饮食文化是苗族社会重要的地方性文化符号,这种普遍性的仪式实践在大歹村村民自我编织的“意义之网”中不仅投射了集体的情感想象与伦理价值观念,也集中性地呈现了一种对秩序的象征性表达。[3]祭祀活动中食物起到维持村落社会秩序井然有序的作用。

在准备祭品时,要能显示出主体对于祖先和神灵最大的诚意,因此在不同的祭祀场合要准备的祭品也不相同。例如安家仪式时所要准备的祭品有:十二把糯禾、一盆腌鱼、两条祭祀中用腌鱼、一碗糯米饭、一碗糯米、20块钱、一壶酒、香和纸钱、一条大约两米长的亮布、一只公鸡、一束绑有芭茅草树藤和枫香树枝的植物、还有一些木匠师傅的工具(斧头、尺子等)。安家建房时的食物祭品是家中储存的食物,人们准备献祭的食物都是家中自产的食物,而不是到其他地方购买或交换所获得,将自己辛勤劳作的成果献给神灵和祖先以表自己的敬意。

仪式主持者和参祭者在仪式过程中严格的遵守一整套严格的程序,献祭的食物摆放位置如下图所示:

食物在仪式中摆放顺序有严格的区分,祭祀者希望食物能被神灵食用,就能得到神灵的庇佑,这种神灵力量的黏附,暗示了人们将希望寄托于食物献祭后神灵发挥作用,既属于自身必须向神灵献祭食物的一种责任,这也属于一种义务。如此这样人们在仪式实践活动过程中养成了一种默认的行为规则——建房必向神灵举行献祭仪式。在通过仪式、食物献祭来达到安家镇宅的寄寓,从而杜绝后期出现家宅不宁、地基风水不顺的失序情况出现。

(二)沟通人与神的桥梁

食物祭品的结构本身与参祭民众围绕其产生的一系列仪式实践活动构成了一整套完整的献祭体系。[4]请鬼师主持仪式,主人家准备祭品,鬼师举行仪式活动(或献祭食物,或念祭祀词,或与参与者的互动等),献祭时的食物尤为重要,在祭品准备阶段和献祭阶段的食物展演都有一定的考究,在一系列的程序井然有序操作之后,最后完成仪式回到正常状态。

在与神灵“沟通”环节,仪式主持者通过一系列的祭祀词和动作的展演,例如上述安家建房仪式中杀鸡敬血、将酒喷在房梁之上、仪式主持者与主人现将腌鱼、糯米饭和酒丢在地上,然后自己吃一点等行为;在治疗仪式中,戴头巾的鬼师吃掉糯米之后便拥有了神性,能看见鬼的存在和藏身的方位,老鬼师通过念祭祀词将鬼请走并用斧头斩断鬼与病痛者的联系。在此过程中与祖先、神灵、鬼进行了交流,并且通过献祭食物和象征性的行为动作与之建立了相应的联系,主持者和参祭者默许与神灵、鬼建立关系,即精神上认为神灵、鬼既接受了食物献祭,就要履行相应的责任和义务,帮助献祭者达成自己的期望。这主要解决内心失序问题,仪式的举行起源于人们内心失序外化于现实的失序。举行食物献祭仪式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一个稳定人们内心世界秩序的作用,从而达到现实秩序的维系。

(三)确立人神之间的区隔

人们在祭祀系统中表达自己的目的与期望,形成人与神的交流系统:与神灵建立联系、献祭食物、神灵享受食物、神灵庇佑献祭主体,在祭祀期间实现人与神灵关系的建构,然而献给神灵的食物最后是流向何处也是秩序建构问题的形象化体现。大歹村祭品有三种流向,即神灵享受食物、献祭者与神灵共餐、落入众人之口,食物的流向由一种外在形式实践转变为人们内心默认的价值体系,从而食物献祭显现出其秩序建构的作用。

首先是神灵享受食物,即食物进入神灵口中。在此环节最注重的就是献祭食物时的“神圣性”,祖先、神灵必须先要享受过人们献祭的食物之后,才被视为接受祈求。在此强调的是个人或集体的道德伦理品质,必须怀有敬畏神灵之心,对待神灵保持一种虔诚的态度,由此达到维护人们内心心理秩序的稳定。

其次是献祭者与神灵共餐。大歹村的儀式主持者和献祭人在祭祀时有一定的互动关系,例如在安家建房中仪式主持者端起桌上三碗酒,倒了点酒在地板上,与主人、神灵共饮,接着掐一点腌鱼、一点米饭丢到地上,视为与神灵共食,最后仪式主持者喝一口酒,将喝过的酒倒第二碗酒内给女主人喝,再将第二碗倒第三碗内,女主人再喝第三口,再吃腌鱼和糯米饭。人们将掐出来的肉和米饭扔在地上、酒倒在地上就是将食物献给神灵,然后在自己吃(仪式主持者和主人),主人家操办此次仪式必定是有求于神,通过主人与神灵共饮共食表达了主人对于祭祀的心意和敬意,人们认为吃了献祭食物之后就能得到神灵的神性,就能将神灵的力量转换为现实,使得世俗与神圣两个空间中的力量得以转化从而改变现状。

再次是落入众人的口中,所有的仪式结束后,食物便到主持者和众人口中。在祭品的分食和馈赠中,食物形成一个完整的流动体系:先是神灵享用、人神共饮共食、最终成为人们的口福。最终共同作用于同一地方社会体系内的秩序在世俗与神圣建构过程,并形成一种在当地社会结构中隐含的文化机制,影响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实践。

四、结语

大歹村苗族丰富多彩的饮食文化可以在世俗空间和神圣空间中社会秩序构建发挥作用,是当地人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神灵之间关系的有效工具。世俗空间中饮食文化的建构作用主要体现在自然生态秩序和村落社会秩序两个维度之上,在生态秩序方面,形成了人与人、人与动植物、人与自然之间和谐相处的关系局面,形成二重互动的农事关系;在村落社会秩序方面,促使了“家世界”秩序的建构与维系、成为家族交往秩序间的黏合剂。关于神圣空间内的秩序建构作用,则主要体现在人们通过仪式和食物献祭的方式来传情达意,在人神之间进行有效的交流与沟通,对于人们心理秩序具有较强维持的作用,进而引导人们在实际生产生活实践中保持一系列相对稳定的饮食行为模式,增强了人们行为的规范性。

参考文献:

[1](法)爱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M].渠东,汲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45.

[2]瞿明安.中国饮食文化中的传统农事观[J].古今农业,1998,(01):45-50.

[3](美)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M].韩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5.

[4]冯智明.客家人食物献祭仪式的展演与分类象征——以贺州市白花村为例[J].黑龙江民族刊,2008,(03):167-171.

作者简介:

王科利,女,贵州惠水人,贵州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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