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舟
(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近年来,图像学成为我们重新审视中国古代文学与文化的重要契机。就文学理论层面而言,“图像学”不仅深化了独具我国文化特色的“意象”、“意境”理论,而且它与中国古代文人思想中天然的理论默契,为探索中国文学理论的构建问题提供了符合现代理论阐释的新路径。《文心雕龙》作为第一部体制完备的理论著作,蕴含着丰富的“图像”因素,本文拟结合词源学与关键词研究法,从“观”“形象”“色”三个关键词入手,分别考察图像参与《文心雕龙》之视觉缘起、图像式书写与色彩批评方式等方面的理论构建意义。尤值注意的是,图像的理论建构意义是超逸于《文心雕龙》本身的,抽象的义理在文与图的交互过程中涵义隽永又思之可及,理论文本在理性与诗性的交织中文采盎然,形成了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独特的书写方式。
《文心雕龙》以“观”感方式,开启了对先秦两汉文学的整体认知,视觉性是《文心雕龙》与图像相遇的前提。刘勰在《知音》一篇中说:“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形,则优劣见矣。”[1](P438)在中国美学话语系统中“观”是一种知觉审美活动,可释为“观赏”“鉴赏”“品鉴”。“六观”是刘勰明示后人学会鉴赏文章之法,“体”“辞”“通变”“奇正”“事义”“宫商”体现了文学批评活动由视觉生发的审美判断过程。许慎《说文解字·见部》释“观”曰:“谛视也。从见,雚声。”又:“见,视也。从目、儿声。”《谷梁传》曰:“常事曰视,非常曰观。”[2](P714)“常事”之“视”是一般意义上的“看”,主要受习惯性思维左右的;而非常之“观”是“审慎”之“看”,它是在“常事”之“视”的基础上,进一步综合、判断与建构的思维活动。从一般之“视”到“非常”之“观”是一个从具象到抽象的过程。这一过程中,观者消解自身的主体性,褪尽“我之色彩”,使“文”的形神得到充分的显现,使天籁之音得到真正的倾听。所以,“美观”的文章应该:“视之则锦绘,听之则丝簧,味之则甘腴,佩之则芬芳。”[1](P388)(《总术》),给人以视、听、味、嗅“统觉共享”的审美体验。
《文心雕龙》探索“人文之元”时,揭示了文章的视觉缘起。从神秘的《河图》(龙献图)、《洛书》(龟献图)到伏羲始画的八卦、再到“鸟迹代绳”的文字出现,作为“人心之文”的文章才始放光芒。西方早期观念中,文字与“画”亦同源,柏拉图在《斐德若篇》中说,“文字(尤其象形文字)非常像绘画”。尤其在早期人类逻辑语言尚未健全时,文字(象形文字)、图像与意义是胶着难分的。《周易·观卦》:“盥而不荐。有孚颙若。”《彖》释为:“‘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下观而化也。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社交,而天下服矣。”[3](P75-76)意思是说通过观仰自然运行的神妙规律,即可理解四季运转毫无差错的道理。通达“观仰”之道的圣人,效法自然刚健之规律,以教化百姓,令万民顺服。显然,“观”的“主体”既是观的施为者,又是潜在的被“观”者。朱熹云:“观者,有以示人,而为人所仰者也。”[4](P30)这就意味着,“观”的主体有感通万物、通达神理的能力,并有将“神明所受”以某种可视化的形式再现给他人的使命感和道义感。所以,观仰之道在于取最盛美者,体悟其中“神明所受”,并将其外化为切近大众认知水平的美感形式,令观者的观者亦从中受到教化而肃然起敬。在某种程度上说,刘勰即担任着这样的角色:作为“文”之观者,以“成圣”之心在文学与读者之间搭建沟通的桥梁,使文思情韵得以有效传达。
《文心雕龙》是我国第一部体制全备的文学理论著作,刘勰试图用诗性语言(骈体)建立一门文学的话语科学。诗性语言是跳跃的、图像化的、意在言外的,话语科学是注重逻辑推演的数字语言模式。两个看似悖反的语言模式却表现出令人着迷的张力。在对各时代各家、各体进行“圆照”、“博观”的基础上,他运用富赡的文采、精良的体制再现了对文学的所观所想,实现了文本的思想性和美观性的统一。所谓“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辞,运裁百虑,高下相须,自然成对。”[1](P317)(《丽辞》)受时代美学风格的影响,刘勰对错落有致的“丽辞”与对仗工整的句式尤为推重,其行文的文采、风格与其理论主张几乎做到契合无间,从某种程度上说,真正实现了“观者”(理论家)和“被观者”(作家)身份冥然不分的统一,同时为了寻求生动、形象的文体风格,文学语言必然地与绘画、雕刻等图像(视觉)艺术相遇。
《文心雕龙》的文本抒写是以“形象”(图像)为表征的,其中未见对“形象”的理性思考,但《周易》以来的“象”的意旨实质上已直指现代图像论的内核。“象”的本义除了指“南越大兽之名”外,第二义即是“像”。《毂辞》曰:“爻也者,效此者也;象也者,像此者也。凡形像、图像、想像字,皆當从人,而学者多作象,象行而像废矣。”[2](P801)“形象”是图像学的核心概念。图像学认为“图像的问题就是相像的问题。”[5](P32)福柯看来,“形象是普遍观念生发出来的各种特殊的相似物(如和谐、模仿、类比、共鸣),这些相似物通过知识形态把世界聚拢起来。”[6](P39)米歇尔认为:“形象不应解作图画,而应解作相似性,是灵魂的相似性问题。”[7](P35)在中国哲学中“象”有三个本源:“一是形而上的本源,即物象来自本体之道的运化和大自然在光中的显形,二是物性论的本源,即物象起于自然物内在生命的运动即向形象的开显;三是经验论的本源,即物象来自人对自然之‘象’的‘取’和‘观’。”[8](P34)“道”是物象显现的本源;物象自身的生命运动促成其向“形象”开显的内在动力;作为“天地之心”之“人”,“观物取象”最终实现物象—取象—形象的转化。王弼说“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象”“言”之间是一个能指的嵌套结构,二者都为“尽意”服务。“言”是用来“登岸”而舍的筏,是“得月”而忘的指,而“象”和“意”构成一个象征体,互为依存,“故立象以尽意,而象可志也,重画以尽情,而画可忘也。”[9](P20)“象”是“形象”与“义理”“情思”的结合,它超越了传统形象论中视“形象”为“某种生动的图画的再现”的范围,更接近于福柯所谓的“物的秩序”的一条根本原则。可见,中国传统文化中“象”与图像学的“形象”范畴内核一致。
以“形象”为主导,刘勰取“图”为用,以西方学者所谓的“可视语言”——“它引诱我们给模仿、想象、形式和比喻等术语以鲜明的图画和图像意义,以各种不同方式把文本看作形象”[10](P98)——阐释文学。最直观体现在,他在严谨的论证中穿插大量的比喻、隐喻、借喻,以显明隐微的道理,为理性思辨注入了气韵生动的艺术魅力。在以“图”形“文”的过程中,大量的自然形象、生活形象宛然可见。《隐秀》篇:“夫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譬爻象之变互体,川渎之韫珠玉也。故互体变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始正而末奇,内明而外润,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矣。”[1](P98)“隐”的特点是意在言外,要意在于无影无形却又余味曲包,他像秘密的音响从旁传来,潜伏的文采暗中闪耀,如同爻象的变化含蕴在身体里,川流里含蕴着珠玉。第三处的比喻即“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是前两个比喻的点题之笔。正如陆机在《文赋》中所说“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润”“隐”如同藏在水中的珠玉,光芒耀于内,润泽显于外,使粼粼波光熠熠生辉,呈现出一幅灵活跃动的水流图。
与自然形象遵从的“自然性”截然不同,生活形象遵从实用性、人为性、使动性,主要表现为“器物”。器物是人类为了满足某种需要,采用相关材料和技艺创造、改造的具有实用性与美观性的物品。器物创造与文学创作一样都是“人文”活动,是材料形式化的过程,《文心雕龙》以器物喻文,正源于两者在人文层面的共通性。刘勰视作家对文辞的掌控能力为“驭”,所谓“驭文之术无方”;称文学内容的提炼为“熔”,称文辞的修改为“裁”;所谓“规范本体谓之熔,剪截浮词谓之裁。”[1](P294)文学创作技巧与驾车、熔铸、裁缝等制作方法、准绳有着共通之处,“由器物制作经验形成一个强大的言说系统,使得器物制作超越了其实物意义,具有了语言学、文化学和哲学意义”。[11](P183)“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神道难摹,精言不能追其极;形器易写,壮辞可喻其真……”[1](P322)(《夸饰》),在刘勰笔下,车、马、布、麻、石器、珠玉等的制作经验与制成品都成为显现思想的媒介。生活形象的还包括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动物、植物,它们经过人驯服、养殖,天然性有所消解。与“自然”形象相比,生活形象往往退去崇高感,回归现实大地,使文学创作有了切实可视的参照系。
刘勰引“画论”建构“文论”,从文章的运思、布局、结构、文采设色到品评鉴赏,图画经验适用于文学活动的整个过程。刘勰在《神思》一文中对于文学创作运思有经典论述:“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1](P357)这是对南朝宋画家宗炳(375-443)的《画山水序》中“澄怀象味”说的生动注脚:“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象味。至于山水,质而有趣灵。神本亡端,栖形感类,理入影迹,诚能妙写,亦诚尽矣……况乎身所盘桓,目所绸缪,以形写形,以色貌色也。……于是闲居理气,拂觞鸣琴,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丛,独应无人之野。峰岫峣嶷,云林森眇。圣贤映绝代,万趣融其神思。”[12](P45)“神与物游”“物无隐貌”“以形写形”“以色貌色”是文画相通的创作理念。此外,刘勰亦以图像作对比,强调“总览全篇”“首尾周密”,避免“画者谨发而易貌,射者仪毫而失墙”的弊端。又以“雕”“琢”“刻”“镂”等图像艺术领域的语汇诠释文学语言的炼造之工,所谓“镂心鸟迹之中”,即以文字“镂”心。文字的“熔炼”“推敲”必经历一番呕心沥血、千锤百炼的功夫,才能做到“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神思》)的境界。可见,文与画的美学自觉,是六朝美学思想中的关键内容。
从“两性交合”到“颜色”再到“女色”的演变具有视觉审美的意味。“色”的通常义是色彩。在古代“色”有正与间之分,青黄赤白黑五色乃正色,五色调和谓之间色(绀、红、缥、紫、流黄)。色另义—“文采”。“文”即“纹”,指花纹或图案;“采”即“彩”,指的色彩。“文采”即“有色彩的花纹”,后引申为文章的修辞之美。总的来说,在中国古人审美观念中“色”,是能够给予或激发人美感的形式,它包含了色彩、形状、线条等因素。“色”既是视觉的(女色、色彩)又是图像(文采)的。在阿恩海姆看来“只要把握了线条和色彩等结构特征,它对‘质料’的要求和欲望也就随之满足了。”[14](P185)《文心雕龙》中刘勰以“色”评诗、论文概基于此。
《文心雕龙》的色彩批评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五色搭配原理是来喻指文学的文与质、情文与词采之间的错落相参的美感秩序。正如庄子有云“五色不乱,孰为文采。”[15](P157)“五色杂而成黼黻”刘勰承袭了先秦古人的大“文”观念,即:“文,错画者也。”[2](P714)《文心雕龙·原道》篇中刘勰即申明:“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1](P9)天地日月、山川、云霞、草木成为天地之大美是因为自然规律赋予的错落形式和色彩。从“道”之文、物之“文”到人心之“文”是观者经过“观—取—作”的系列活动后,实现的从物象到形象文本的转化。“文”即包含了目之所及的物象,也包含“文”化了的形式,即文章、绘画、雕塑、建筑等人文艺术与景观。东晋大画家颜延之叙述画的源流时认为“图”有三层意义:“一曰图理,卦象是也;二曰图识,字学是也;三曰图形,绘画是也。”[16](P2)在在某种程度上说文即是图,图也是文的形式之一。二者都具有形而上与形而下的根据性,错落而有致是二者共通的本质要求。而且从《物色》篇来看,刘勰所谓的物色不仅指自然万象的色彩,也指目之所及的形象、形状和形貌,“色”在刘勰的言语系统中包含着“形”的因素。
“文”多强调其从物形、线条、色彩、声音的相杂、交错构成的美的形式。“是以绘事图色,文辞尽情,色糅而犬马殊形,情交而雅俗异势。”[1](P279)(《定势》)正如西周末年的史伯就所言“声一无听,物一无文”,[17](P83)“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日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情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1](P287)(《情采》)这里的“文”是即“错画”之文,经纬错综,文彩可观是所有艺术形式的基本特征。而“错画”相交也要遵从一定的原则才能形成美的秩序。“凡摛表五色,贵在时见,若青黄屡出,则繁而不珍。”[1](P415)(《物色》)青、黄两色在古代是尊贵之色,喻指语言的修饰应繁简适度,丽文缛采,反而降低美感。此外,刘勰以“锦”喻文,推赞赏具有目观之美与心赏之美,又不矫强藻饰的华美文词。赏心悦目的“锦绣”之“文”代表了高超的艺术审美标准,隐约具有衡量文词“华丽”与过度“藻饰”之间的界线的价值。
第二,以本色或本采来制衡文学的通与变、情与辞、文与质之间的理想关系。“本色”即本来的颜色。绘画中所谓的“本色”或“本采”可以是素色的“底子”,也可指未曾经混合的正色。因为间色是由正色混合而成,正色与间色之间存在“变”的程序,而唯有“色”变而方有求“本”之必要。刘勰第一次将“本色”引入文学理论的话语体系,《文心雕龙·通变》云:
名理有常,体必资于故实;通变无方……今才颖之士,刻意学文,多略汉篇,师范宋集,虽古今备阅,然近附而远疏矣。夫青生于蓝,绛生于茜,虽逾本色,不能复化。……故练青濯绛,必归蓝茜;矫讹翻浅,还宗经诰,斯斟酌乎质文之间,而隐括乎雅俗之际,可与言变通矣。[1](P271)
在此处“本色”是修辞方式而非理论化的概念。“本色”是喻依,是时人所疏的“远”,也即刘勰强调的“还经宗诰”。此论是对当时文坛附近疏远、诡诞新奇等不良文风的有力反拨。本色”则是刘勰“通变”观之下,在变与正之间树立的一道准绳。本色进入中国文学理论与批评话语体系之初就与尊“变”联系在一起,尊“变”是“本色”产生的前提。
“本”与“色”在《文心雕龙》中常备分而用之,如在《诠赋》篇:“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杂而有质,色虽揉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然逐末之铸,蔑弃其为情而造文,而不是为文而造情。”[1](P81)此处“色虽揉而有本”间涉情性与物兴的关系,强调文以真情为本,不能“为文而造情”。《定势》篇曰:“虽复契相参,节文互杂,譬五色之锦,各以本采为地矣。”[1](P280)这里的“本采”即“本色”,意在强调文章语言风格应遵循体裁,因情立文,自然成势。显然“本色”或作为整体用之或分而用之,用意在于重“本”抑“色”,以“本色”规约文辞的浓与淡、藻饰与素雅之间尺度问题。学者吴中胜在《〈文心雕龙〉与中国文论感觉体验性话语的建构》一文中探讨了“丽”“艳”“采”等形容色彩的词汇在《文心雕龙》中的运用情况。文中指出“丽”“艳”“采”是视觉体验性词汇,“尚丽”是魏晋南北朝文论的一条主脉,刘勰崇尚文辞的“雅丽”“绮丽”“辩丽”但也反对“淫丽”“采滥”等过度的藻饰,所谓“雅丽黼黻,淫巧朱紫”色彩浓淡适度、“符采相济”、“艳溢锱毫”才符合人的视觉体验。是以“‘衣锦褧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反本。”[1](P290)(《情采》)总之,刘勰的“本色”是在通变观指引下,以征圣、宗经为“本”;在文与情的关系上,以情真为“本”;在文质关系上,以质朴自然为宗旨。
综上所述,“观”“形象”“色”基本回答了《文心雕龙》与图像学相遇的必然性、必要性与可行性。文与图共享“观”感体验式认知,文学思维中伴随着图像生成,图像既在文字的编制中呈现,又是评价文学的参照物。图像参与文学理论的建构形成了《文心雕龙》独特的运思方式、文体风格及批评方式。与现代理论批评相比,图像式理论批评方式既直观、形象又含蓄蕴藉、寄托遥深,形成一个极具诗情画意的阐释系统。《文心雕龙》为“图像”阐释方式为后世文学理论树立了切实可行的研究范式,将“形象”思维用于理论阐释,使得理论思辨带有浓郁的文学性,中国古典文学理论在图像、文学、理论的交织中演进。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的说理方式几乎将《文心雕龙》式的“图像”建构功能的进一步发挥,其诗情画意的形象书写极具审美价值。随着宋代欧阳修《六一诗话》之后,中国诗学批评样式——诗话渐兴,形成了“图像性”和“叙事性”相结合的批评方式,文学理论从《文心雕龙》的“具象”式言说逐渐向“散点”式转变,期间间或出现系统性较强的理论著作,如明代胡应麟的《诗薮》、钟惺的《诗归》、清代叶燮的《原诗》等,而这些文学理论作品中“图像”助力文学理论建构的功能渐趋减弱,“理性”思辨逐渐获得主导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说,“图像”让位于纯粹的“理性”思辨是古代文学理论化进程的必然趋势,更是当下学人对古代文学理论进行现代阐释与建构的必然选择。反推之,理解“图像”之于《文心雕龙》的理论建构意义,对认识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极具启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