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文书所见泰始年间西域史事
——以“马厉文书”为线索的考察

2022-04-23 03:48赵梦涵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凉州楼兰河西

赵梦涵

(浙江大学 历史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楼兰文书中有多件文书关于“马厉”,此一点已为学界所注意。《楼兰汉文简纸文书集成》注意到马厉的擢升经历。[1]《楼兰鄯善简牍年代学研究》将马厉、马评、马念作为一组进行了初步研究。[2]胡平生提出“‘统楼兰’的‘统’字似颇耐人寻味。马厉以从掾位身份冠署‘统楼兰’字样,并在后来终于成为‘主簿’,使人感到其中有权力之争的味道”,[3]但未细考其中缘由。西川宁《西域出土晋代墨迹的书法史研究》分析了马厉自署及或为马厉的文书,并认为马厉字泰文即“马酒泉”。[4]笔者考察后认为,楼兰文书中有17件文书属于马厉,这一数量在楼兰文书中已颇为可观。此外,马厉相关文书包涵着丰富的历史信息,涉及其时的政治制度、军事、经济等多重方面。在楼兰文书中,“李柏文书”及“张超济文书”研究成果较多。笔者认为马厉相关文书亦值得更进一步的研究,故而提出“马厉文书”这一概念。

与楼兰文书中受关注较多的“李柏文书”及“张超济文书”相比,“马厉文书”有其独特的研究价值。其一是马厉其人。自称“楼兰贱甥”的马厉是酒泉人,他曾历任仓曹掾、从掾位、领主簿、主簿等职,这为我们研究是时西域长史府官制提供了生动材料。其二是其时、其事。马厉任从掾位“统楼兰”的时间是西晋泰始六年,正是秃发鲜卑“凉州之乱”,史称“河西断绝”[5]的时间点。汉晋时期,河西大族在中原王朝治理西域方面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在“河西断绝”的特殊时期,马厉擢升为主簿,并自署“统楼兰”,这与其酒泉的出身不无关系。以往研究通常仅列出马厉相关文书中的部分片段进行讨论。仅西川宁对“马厉文书”及其相关人物文书进行了校录。然西川氏的录文过于简略,仅将写明“马厉”“马君”等人名之处录出,未录文书全文。此外,西川氏的研究关注点主要是汉晋间书体的演变,于史学视野之处仍有或多或少的缺失。

一、“马厉文书”的文本校录

(一)确定为“马厉文书”者

以上文书或有马厉自署,或有较为清晰的“厉”字残笔,属于“马厉文书”范畴。此外,楼兰文书中还有一些马姓官员的文书。

(二)疑似为“马厉文书”者

前五件文书均是写给“马君”的手信,此马君是否为马厉?“泰文”又是何人?孟凡人曾指出“上述诸件简牍互相参证,可知泰文即是马厉”,[6]但未言具体理由。西川宁认为“泰文”正是字:“《礼记·祭法》:‘王为群姓,立七祀,曰司命、曰中溜、曰国门、曰国行、曰泰厉、曰户、曰灶。’疏曰:‘泰厉者谓古帝王无后者也,此鬼无所依归,好为民作祸,故祀之也。’马厉字泰文可依此得知。”[4]82笔者认同这一看法。

考察马厉其人。马厉自称“楼兰贱甥”,西川宁认为马厉即马纸179中的“马酒泉”:“出土品中同姓者甚多,马姓却只有马厉一人,此马酒泉或即为马厉。B35中有‘楼兰贱甥马厉’。这里冠以任地,酒泉或指籍贯。从那时到现在,河西出身的马姓很多,《晋书·前凉传》等中马姓高官经常出现。”[4]86姓氏后加以籍贯,这一点在出土中古写本中反复出现。楼兰文书材料较少,查还有“贾敦煌”(沙纸914)[1]445一例,尚不足以构成明证。而吐鲁番文书中还有“范焉耆”[7]、“王波斯”[8]、“曹高昌”[9]等证。再看孔木15.2“六月六日楼兰贱甥马厉再拜白”。马厉自称“贱甥”,这明显是一封家信。在这样的家信中,“楼兰贱甥”这样冠有属地的自称正说明马厉并非楼兰本地人。试想若马厉即为楼兰人,给同族亲属写信时冠以“楼兰”则显冗余。正因马厉来到楼兰为官,有客观存在的遥远空间距离,因此才会在家信中强调自己当今的属地,此与“张超济文书”中“三月一日楼兰白书济逞/白违旷遂久思企委积”(孔纸2)[1]149有一定相似之处。结合上述分析,制成下表:

文书编号 时间 所任官职 同文书中主要人物1 L.A.Ⅳ.v.024.025—马木190 无纪年□月廿五日 监仓史 曹颜2 L.A.Ⅱ.ii—孔纸18.3 仓曹掾3 L.A.Ⅱ.ii—孔木84 吏4 L.A.Ⅱ.ii—孔木102 泰始五年十一月五日 从掾位 王贞、赵辩、宋政5 L.A.Ⅵ.ii.0137—沙木748 泰始六年三月八日6 L.A.Ⅱ.ii—孔木107 泰始六年三月十五日 从掾位 公孙德成、王怀、阚颀7 L.A.Ⅱ.ii—孔纸5.2 朱游8 L.A.Ⅵ.ii.0175—沙木747 领主簿9 L.A.Ⅲ.i.10—沙木746 主簿

二、相关文书的文本校录

(一)赵辩

以上文书显示赵辩泰始五年六月十七日为监仓掾、泰始五年十一月五日为从掾位、泰始六年五月为从掾位。侯灿认为赵辩:“泰始五年六月为监藏掾,而泰始五年十一月却是从掾位了……因此我们推测在从第2件木简(孔木102,引者注)所记载时间至第3件木简(沙木736,引者注)所记载时间之间赵辩因故降了职,而到第4件木简(沙木737,引者注)时又复了职了。”[1]525笔者考虑其时为“凉州之乱”泰始六年前后,不能与平时一概而论。

(二)梁鸾

梁鸾至少在泰始四年六月担任主簿,且泰始五年十二月仍担任主簿。然泰始六年五月却为枢录事掾。对于一个担任西域长史府主簿两年的官员而言这样的贬员显非西域长史府运作常态。暂将梁鸾文书编年系联如下:

文书编号 时间 所任官职1 L.A.Ⅱ.ii—孔木50 泰始二年十月十一日 无

2 L.A.Ⅵ.ii.0211—沙木734 无 领功曹掾文书编号 时间 所任官职3 L.A.Ⅳ.v.041—马木198 无 功曹4 L.A.Ⅵ.ii.0155—沙木744 无 领主簿5 L.A.Ⅵ.ii.0188—沙木728 泰始四年六月十一日 主簿6 L.A.Ⅵ.ii.029—马木214 泰始四年七月四日 无7 L.A.Ⅵ.ii.030—马木215 无 主簿8 L.A.Ⅲ.i.17—沙木745 无 主簿9 L.A.Ⅱ.ii—孔木49 泰始五年十一月九日 无10 L.A.Ⅵ.ii.0170—沙木733 泰始五年十二月廿八日□ 主簿11 L.A.Ⅵ.ii.044—沙木736 泰始六年五月七日 枢录事掾12 L.A.Ⅵ.ii.088—沙纸854 癸亥□□□□ 无

(三)车成岱

三、楼兰文书所见泰始六年前后西域史事

(一)泰始六年前后西域长史府的官职变动

上文已经分析了多位西域长史府官员在泰始六年前后官职的变动,其中,马厉、车成岱在泰始六年后擢升,赵辩、梁鸾贬员。

人物 时间一 官职一 时间二 官职二马 厉 泰始六年三月十五日 从掾位 不详 领主簿、主簿赵 辩 泰始五年六月十七日 监粮掾 泰始六年五月七日 从掾位梁 鸾 泰始五年十二月廿八日 主簿 泰始六年五月七日 枢录事掾车成岱 泰始五年十二月廿八日 从史位 泰始六年五月七日 兵曹史

首先,笔者认为西域长史府中的官职异动在“凉州之乱”时期发生的。泰始六年凉州之乱前后历时长达十余年,“降附者以万计”[5]1555,是其后五胡入华的先演。凉州本就为一“南隔西羌,西通西域”[5]432,“皆为戎居”[5]2549之地。因此“刺史领戊己校尉,护西域,如汉故事,至晋不改”。[5]433凉州有不少数量的鲜卑人,邓艾曾“纳鲜卑降者数万置于雍、凉之间,与民杂居”。[10]凉州亦有大量羌人集聚,“今凉州部皆有降羌…而与汉人杂处”。[11]也有匈奴被迁于凉州,“武帝践阼后,塞外匈奴大水,塞泥、黑难等二万余落归化,帝复纳之,使居河西故宜阳城下”。[5]2549关于秃发树机能起事的原因,祝总斌认为:“胡烈确‘非绥边之材’,为秦州刺史后,因原来任务就是对付陇西鲜卑,便一味侵侮、讨戮,引起秦州地区内徙各族包括鲜卑、羌人之不满、愤怒,即所谓‘失羌戎之和’。”[12]河西鲜卑迁徙到秦州更多是一种战略投机心理所致,而非因天灾、人祸、政策原因而引起的迫不得已的迁徙。“凉州之乱”的起事者虽是河西鲜卑秃发部,但主力还是散乱分布在河西地区的广大羌人,鲜卑人的实际数量在这支起事队伍里较为有限。而其后又有匈奴刘猛、鲜卑寇、凉州虏等“群虏内叛”[5]60于凉州,“征讨连岁”[5]1036。树机能“杀秦州刺史胡烈于万斛堆,败凉州刺史苏愉于金山,尽有凉州之地,武帝为之旰食”。[5]3141“凉州之乱”持续数十年之久,晋咸宁五年结束,“十二月,隆与树机能大战,斩之;凉州遂平”。[10]2559

简沙木752云“西域长史承移令初除月廿三日当上道从上邽至天水”。[1]383王国维分析此简“乃西域长史初除移书旧长史或属吏告以到官日期者”。[13]从中可见西域长史府与河西地区的关系。“河西断绝”之后西域长史府又是如何运作的?肖小勇认为:“泰始六年河西鲜卑反晋,战乱至咸宁五年平息,太康后又发生长达六年的‘八王之乱’。河西和中原之乱必然影响西晋对鄯善的经营,但西晋仍在楼兰置西域长史以统西域。”[14]然并未细考。笔者认为楼兰“出战入耕”[5]787,无战时期以屯戍为主,而有战时当派军士参战。此即我们在楼兰文书或尼雅文书中不见泰始六年及其后屯田、灌溉、监仓等屯戍事务记载的原因。

观泰始六年官职得到提升的马厉与车成岱。孔木107中有两处值得推敲——第一是马厉仅为从掾位,虽前有“长史白书”四字,但这一时期负责文书的西域长史府主簿、领主簿们又去了何处?第二个费解之处是马厉从掾位前所冠的“统楼兰”三个字。中古写本文献名前、官职前冠的字皆有一定讲究。在这样一封官文书中,这三个字应不似凭空而来。基于上文认为马厉即为酒泉人的观点再来审视这件文书,是时河西地方发生“凉州之乱”,西域长史府需要派兵、派粮以应,或也应时拔擢一批有河西背景的官员。马厉即为酒泉人,因此这封上诣敦煌府并“二诣酒泉府”的文书由他负责。在这件文书的封筒上他特意强调“统楼兰从掾位”,正如胡平生猜测的:“‘统楼兰’的‘统’字似颇耐人寻味,马厉以从掾位身份冠署‘统楼兰’字样,并在后来终于成为‘主簿’,使人感到其中有权力之争的味道。”[3]车成岱泰始六年由从史位擢为兵曹史。《广韵》“成”字注“晋戊己校尉敦煌车成将”,[15]然《广韵》成书于北宋,此说仍存在一定风险。

再看泰始六年后遭贬官的梁鸾。关于梁鸾的文书中并无他究竟为哪里人士的信息。梁鸾在泰始六年前担任主簿至少业已两年,而泰始六年后却被贬为枢录事掾。其中原因笔者揣测可能与其籍贯有关。这一点放之于门阀制度盛行的西晋环境中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二)泰始六年前后楼兰的“羌”民问题

笔者认为数封关于“羌”的楼兰文书说明楼兰受到了河西“凉州之乱”的影响。第一封是上文的孔纸5.2,此件文书中对于“羌驴”愤慨的语意与传世史籍中的多处记载不谋而合。如“‘羌戎狡猾,擅相号署,攻城野战,伤害牧守,连兵聚众,载离寒暑矣’”;[5]1533“滨近寇贼羌夷者,又置弓马从事五十余人”;[5]745“由是羌胡因此跋扈,关中淆乱”;[5]2308“我宁为国家鬼,不为羌贼臣”[5]2321等。

L.A.Ⅱ.i.(1)—沙纸904[1]82-83记:

[前缺]羌[後缺]

[前缺]女白取別之後便爾西邁相見無緣[後缺]

[前缺]書問疏簡[後缺]

[前缺]每念茲叔[後缺]

[前缺]不舍心懷[後缺]

[前缺]情用勞結倉卒[後缺]

[前缺]有書裁因數[後缺]

[前缺]字值信复表马[後缺]

该纸下部残缺,至于极重要的最后一字无法断定,且录为“羌”。此处的“羌”是否是指羌人?悬泉汉简中有不少关于羌人的资料,《敦煌悬泉汉简所见河西的羌人》一文搜罗了悬泉汉简中“牛羌”“赵羌”“樊羌”“王羌”等名。[16]观此残纸的文意,笔者认为是因为羌的叛乱,书写者的叔叔“西迈”,以至“相见无缘”,“消息不能”,因此此封文书的辞意格外强烈。

(三)泰始六年前后楼兰的粮食问题

关于楼兰的粮食廪给,侯灿认为:“在楼兰最繁盛的时期,一般吏士的粮食供给是糜,人日食一斗二升…但是愈到后来愈看到有不断减少口粮标准的记载…减少到最少时为六升,这种减少当然不一定是直线下降的。”究其原因,侯灿认为主要是要求生产的东西往往不能按计划实现以及水资源的不稳定性引起的。[17]沙木731载口粮供给仅为“人[大]小麦日食五升”,[1]413甚至少于六升。再如“日食五升起二月一日尽卅日泰始六年二月一日”(沙木729)。[1]333泰始六年二月口粮标准仍为“日食五升”,极为稀少。虽然口粮的减少与对粮食生产的过高估量及水资源不稳定等客观情况密不可分,但此时连连出现口粮仅为“日食五升”的记载值得我们怀疑。作为屯戍之地,在战时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楼兰生产的粮食必定被运往他处。而泰始六年七月“复陇右五郡遇寇害者租赋,不能自存者廪贷之”,[5]60泰始七年五月“雍、凉、秦三州饥,赦其境内殊死以下”[5]61等记载足见河西地区凋敝以至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因此笔者倾向于认为泰始六年楼兰士兵口粮标准的减少与“凉州之乱”有关。

四、汉晋间河西大族与楼兰

胡平生曾论及楼兰文书中存在几组相同姓氏官吏的现象:“楼兰文书所见相同姓氏的官吏虽然不能说一定就是宗亲关系,但仍然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2]史籍常见得河西大族“世为西土著姓”[5]1336、“世为豪族”[5]2307、“世称冠族”[5]2447等记载。下就楼兰文书中出现的马厉、阚氏、车成氏、阴氏等疑似河西大族人物进行分析。

(一)马氏

上文提到西川宁认为“马酒泉”即为马厉这一观点。反观河西地区马氏的活动,则会发现渊源已久。悬泉汉简中有“马君谨”“马掾”等马姓人名。[18]敦煌汉简中有“门下史马刚”[19]等。史籍中有“西域戊己校尉马循”[5]65-66、张轨幕僚太府主簿马鲂、护羌校尉马贤[5]2222-2223、张骏时期左长史马谟[5]2233、参军马岌[5]2453、张玄靓时期酒泉太守马基[5]2248等。然马氏的郡望问题较为复杂。首先,马氏中有扶风迁来者。例如郑炳林认为“敦煌的马氏是从扶风迁移而来的”,依据为P.3718《马灵佺和尚邈真赞并序》。[20]而史籍中也有“扶风马元正”的记载。[5]2526其次,马氏中还可能有他族的存在。[5]2665,2684因此研究者通常将马氏的郡望问题作模糊处理。如姜伯勤提出:“在前凉,马氏为后族。前凉张氏初起时得到敦煌马氏的支持,说明马氏原也是凉州地区亦即敦煌一带有影响的大族。”[21]

(二)阴氏

楼兰文书中出现“阴姑”:“阴姑素无患苦何悟奄至/祸难远承凶讳益以感切念/追惟剥截不可为怀奈何。”(孔纸7)[1]161木章沙木889刻有“吉安/阴游”。[1]360《汉晋敦煌大族略论》梳理了敦煌大族形成、发展、鼎盛的过程,“敦煌地区的其他姓氏如阴、宋、李诸氏,何时迁入敦煌难以判断,或者迁入时间较晚”,“阴氏大约也在西晋时期以武力崛起”。[22]《敦煌大族与五凉王国》认为“阴充、阴澹皆为武威人,但后者在前凉中期因任官避祸而成了敦煌人”。[23]阴氏大约在汉代就已居留敦煌,至张轨执政时期,因阴澹、阴充、阴濬等担任张轨幕僚而发迹。

(三)车成氏

上文列出了楼兰文书中车成氏相关文书。考“车成氏”,《广韵》“成”字注“复姓有车成氏”、“晋戊己校尉敦煌车成将”,[16]然《广韵》成书于北宋,此说亦存在一定风险。王素提出“车成将亦为敦煌人”,[24]但亦无更多证据。胡平生认为“车成”并非复姓:“‘车成’不是复姓,姓氏是车,但书写券书时已预先将‘车成’二字写好,只需签名字的最后一个字。”[25]史籍有载“车济字万度,敦煌人也”,[5]2320或可为胡氏说之一证。

(四)阚氏

楼兰文书中出现了景元四年录事掾阚(沙木738)[1]314、西域长史文书事郎中阚适(沙木885)[1]307、泰始二年监仓史阚携(孔木50)[1]114、泰始五年功曹阚(孔木102)[1]136等阚姓人物。就笔者目力所及,学界对阚氏的研究基本集中在阚氏高昌王国研究上,对此前阚氏在河西的活动研究较少。

阚氏河西活动的记载出现在北凉时期。著《十三州志》的大儒阚骃,史载:“阚骃,字玄阴,敦煌人也。祖倞,有名于西土。父玟,为一时秀士,官至会稽令。”[26]此处的“会稽令”值得我们注意。《晋书·地理志》载:“元康五年,惠帝分敦煌郡之宜禾、伊吾、冥安、深泉、广至等五县,分酒泉之沙头县,又别立会稽、新乡,凡八县为晋昌郡。”[5]434《凉武昭王李玄盛传》载:“郭黁之寇武威,武威、张掖已东人西奔敦煌、晋昌者数千户。及玄盛东迁,皆徙之于酒泉,分南人五千户置会稽郡。”[5]2263阚玟官至“会稽令”可能与此有关。笔者认为河西地区的阚氏或为会稽等地迁入,前凉时期虽产生了阚骃这样的大儒,但仍并非可称郡望的大族。阚氏真正发迹应为占据高昌之后。

结语

内藤湖南在《概括的唐宋时代观》中认为“中世”的特点乃政治为贵族全体所专有,政治乃君主与贵族之共议体。[27]川胜义雄在其基础上有更细密的阐发,认为“贵族制社会,是指广泛存在着的贵族与豪族阶层在政治、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处于中心地位的一种社会体制”,“豪族”乃“地方的名望家”,而“贵族”则独具“高贵性”。此高贵性,“是在成长为贵族的过程中被赋予某种高贵性的东西”——官位、强大的政治力量、国家事务上的累代发言权等。[28]楼兰不过小小一隅,然观楼兰文书中人物的行迹,仍可看出汉晋之际河西“豪族”的蛛丝马迹。虽然此时马氏、阴氏、阴氏等都还未形成名声显赫的郡望,但通过他们在楼兰的活动我们仍可看出河西大族发迹早期的动向——从河西来到楼兰,其中既有政权控制西域的客观要求,亦有这些人物求名蹈利,争取此种“高贵性”的主观追求。河西豪族发迹,便肇始于此。

楼兰文书研究还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如河西大族在楼兰的其他行迹、从掾位等的具体职责、楼兰文书与吐鲁番文书的联系等。2017年3月中国新闻网发布报道《新疆罗布泊考古发现汉晋古城,专家推测为楼兰国都城》。[29]据称,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在罗布泊地区发现东汉至魏晋的古城——“咸水泉古城”,专家推测此应为楼兰国都城楼兰城,而斯文·赫定发现的楼兰古城应是楼兰国更名为鄯善国后迁都所建的扜泥城。如果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这一推断成立,那么楼兰文书的许多问题将会得到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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