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恺
韩国首尔,美食节上的生吃章鱼比赛
民以食为天。一直以来,“吃”都是人们生存的头等大事。在简单饱腹的基础上,品尝世界各地美食、寻求唇齿间的新奇与刺激,也成了许多人应对生活压力的一大乐趣。
不同的民族传统、地理位置,造就了彼此迥异甚至令人匪夷所思的饮食文化差异:让一些人闻风丧胆的“食物”,却是另一些人眼里的美食,后者从中寻得美妙的文化共鸣……
能够以各种烹饪方式将食物做熟,用火候的魔法将食材变得卫生好吃,算得上是人类进化史中的一大进步。但如今,许多“奇特美食”开始放弃这种进步,回归到茹毛饮血的“原生态”食谱里。
以各式泡菜闻名的韩国,有一道著名的“撒手锏”冷盘—活章鱼。
寻常吃食,食客只需要考虑喜不喜欢它的口味便好,但面对活章鱼,还要跨过心理关:作为文明的“人”,能否接受野兽般的生吞?
“活章鱼”的制作方式非常简单,或将一整只章鱼蘸酱料食用,或将其头剪掉,仅留触手切条凉拌。
活章魚触手仍在蠕动、吸盘张开,吸附在食客的口腔与舌头上,构成难以言喻的体验—在一些热衷“鲜活”的食客看来,活章鱼像是进阶版跳跳糖,更是一场“口中的派对”。
与进食活章鱼类似,在日本,食用河豚最好的方式,是制作成刺身并生食。当地人认为,河豚是营养价值最高的鱼,含有极高的谷氨酸,脂肪低,富含各种微量元素;生食河豚,能够在收获美味的同时获得更高质量的营养。
如果觉得生吞活剥太野蛮,秘鲁街头的“现榨奶昔”,可能会在某种意义上让人减少一些罪恶感。
说到奶昔,大多数人的印象都是夏日里的清甜,是牛奶、碎冰、水果的共舞,但在秘鲁街头,奶昔可能是青蛙做的。
青蛙奶昔的制作也很简单。售卖这种奶昔的摊位养着一缸活青蛙,若是有食客点了“青蛙汁”,摊主就从缸内取出一只,与胡萝卜、蜂蜜等其他蔬果配料一起,在搅拌机中搅拌均匀,再过滤渣滓,装入杯中。看起来,它就像是一杯最普通的鲜榨果汁。
让搅拌机代替自己的唇齿来承担猎杀的罪恶,青蛙奶昔看起来似乎更容易被接受。
但融合着青蛙尸体的饮品,或许远远与“美食”无关—在秘鲁、玻利维亚等“青蛙奶昔”盛行的国家看来,这杯独特的饮品或许口味欠佳,但却极富营养,饮用它便能强身健体,与跳跃的青蛙一样精力充沛。
活章鱼触手仍在蠕动、吸盘张开,吸附在食客的口腔与舌头上。
河豚刺身
秘鲁人在制作青蛙奶昔
如果章鱼、青蛙听起来都不像是寻常食谱中该有的部分,那么德国一种叫“Mett”的美食,似乎更接近我们理解的“食物”。
Mett的主料是生猪肉糜。将生的新鲜猪肉剁碎,用盐、胡椒和洋葱调味后即可直接食用。Mett可以独立作为一道菜,更受欢迎的吃法则是搭配吐司—将Mett作为一种肉酱,代替果酱、黄油等平常的佐料涂抹在吐司上,对渡过了生食心理关的许多人来说,是绝妙的美味佳肴。
简单调味的生食有“接受门槛”,一些经过了制作、耗费了时间的奇特美食,也常常需要一颗强大的内心,才能斗胆试一试。
瑞典著名的鲱鱼罐头,算得上是近几年来极为火爆的“气味炸弹”。
将简单处理的鲱鱼装进罐头自然发酵,就能获得一罐被瑞典政府禁止“在住宅区内开启”的奇特美食。
生猪肉糜做成的美食“Mett”
食用时,整块奶酪中有无数扭动的蛆虫。
而将简单处理的鱼自然发酵成所谓美食,瑞典也不算是独家。在韩国,一种名叫鳐鱼的鱼肉常被用作自然发酵的材料,制成鳐鱼片。其味道与大名鼎鼎的鲱鱼罐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鳐鱼“体格清奇”,没有膀胱,尿酸会经过皮肤排到体外,类似人类的流汗。在鱼死后,其浑身会渗出氨水,在空气中自然发酵形成类似尿液的味道。这种味道对大多数人来说实在不敢恭维,但另一些人却钟情于这种被称为“洪鱼脍”的奇特生鱼片。最近几年,这道菜在韩国越来越受欢迎,吸引了诸多当地人及游客品尝和猎奇,圈粉无数。
在西伯利亚、阿拉斯加等气候寒冷的地区,这种“臭鱼料理”又会换上一副新面孔。将鲑鱼的内脏收拾干净,鱼头和鱼身分类放置后埋进泥土—冬天埋入冻土,暖和些就埋入海边沙土中,自然发酵7-14天,从泥土中挖出来后可直接食用。
这种名为“Stinkheads”的鱼料理,味道很好地贴合了它的名字—“臭头”。当地人认为,发酵后的鲑鱼不仅能提供鱼本身的蛋白质等营养,还能通过在泥土中“自然变臭”的过程,吸收大地养分,产生维生素,替代他们生活中难以获取的蔬菜水果。
被时间赋予独特“礼物”的奇特美食,也不仅仅是鱼。如果你足够相信自己的胆量,一种在意大利盛行的奶酪,融合了“生食”与“发酵”两种模式,堪称是地狱级别的口味震撼。
传统美食卡苏马苏奶酪,以当地羊奶為原料,但这并非是一道简单发酵、透着奶制品清香的奶酪制品,而是在发酵过程中,将当地一种特殊的奶酪苍蝇放入其中,使之在奶酪中产卵。
苍蝇的幼虫在其后两三个月的时间里,食用奶酪、排泄奶酪汁,让奶酪的质地变得极为柔软。食用时,整块奶酪中有无数扭动的蛆虫,还会流出被当地人称为“眼泪”的汁液……
鳐鱼片
鲱鱼罐头
卡苏马苏奶酪
奶酪中不断钻出蛆虫的场景,比起“美食”,更像是噩梦。但在当地人看来,这种奶酪是传统食物,唤起的是与旧时光有关的记忆。
不过,这种奶酪因为发酵过程的卫生状况完全不可控,常会导致食物中毒,已被当地政府禁止销售。
而在一些牧民家中,卡苏马苏奶酪依然是家庭团聚的餐桌必备。
为什么要吃这些口味奇特的食物?
许多奇特美食最初的诞生,几乎都与食物的单一或匮乏有关。拿瑞典人来说,鲱鱼是最容易获取的食材,在物资匮乏的北欧,只有鲱鱼“不限量”,吃不完的部分唯有腌制起来才能持久保存。在彼时盐稀缺的瑞典,这种“腌制”无法保持足量的咸度避免腐坏,只能任其自然发酵,以“一方水土”,成就了独特的美味。
对于早期生活在极寒地区的人来说,发酵后的鱼类不仅仅是肉制品,也是艰难时刻获取生存所必需维生素的无奈选择。这些带着浓厚生存渴求与历史痕迹的特殊食物,如今仍会出现在居民的餐桌上,比如鲱鱼罐头、因纽特人的腌海雀。
但在另外一些时刻,为了追求新奇,品尝生食和发酵产生的奇特食物,常常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
对于活章鱼的食用者来说,最大的风险便是出现在所谓“口中派对”的时刻。那些仍在拼命张合的鲜活触手,有可能吸附住喉咙,或在吞咽过程中吸附在任何可以攀附的口腔、食道内壁,让食用者窒息死亡。每年,因为猎奇而命丧餐桌的食客不在少数。
对于青蛙奶昔、Mett、河豚生鱼片这类生食而言,生肉的寄生虫问题始终如影随形。
青蛙身上的寄生虫复杂,生猪肉中有大量沙门氏菌、大肠杆菌、弯曲杆菌等细菌,制成肉糜后更是加速了细菌的繁殖。
而河豚身上的毒素更是不可小觑:河豚毒素毒性比氰化物强上千倍,一旦食用方式不慎,食客就会瘫痪、窒息而死。
至于那些工艺存疑的发酵肉、奶,发生肉毒杆菌中毒的情况更是比比皆是。
猎奇是个人自由,追逐感官刺激亦无可厚非。但在物质丰富、拥有更多选择的今天,减少些“生吞活剥”的野蛮,不必跨过层层心理障碍,而用科学的方式获取更安全的发酵食物,这种平凡的餐食所带来的简单快乐,或许才是从前皱着眉头吞咽“奇特美食”果腹的人们所梦寐以求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