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语言学理论指导下的葛浩文翻译研究
——以《荷塘月色》和《匆匆》的英译本为例

2022-04-07 22:59
吕梁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葛浩文连贯性荷塘月色

邢 蓉

(北京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北京 100089)

自莫言凭借《蛙》等作品获得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以来,其译作者葛浩文便频频进入大众视野。不少学者都对其翻译作品,译者惯习及对应的翻译策略等做了研究,研究的大多数为葛浩文所译的莫言作品,如《红高粱》《生死疲劳》,及《狼图腾》《骆驼祥子》等脍炙人口的小说,然而在其卷帙浩繁的翻译作品中,散文的翻译算是一颗沧海遗珠。在葛浩文写博士论文时,导师让其报选题,他的首选便是朱自清的散文,只不过被否决。本文旨在借助语篇语言学的视角对葛浩文的散文译作《荷塘月色》《匆匆》与原文进行对比分析,在语言层面上细究其是否传达原文深意。

《荷塘月色》作为现代抒情散文名篇,在描写荷塘月色美丽景象的同时,委婉含蓄地抒发了作者对现实的不满和对自由的渴望和他本人对这片荷塘月色的喜爱之情。《匆匆》写于“五四”运动落潮期,青年人备受大环境压迫却从未停止追求进步,朱自清藉由此文表现青年知识分子对未来的不懈求索。

一、关于语篇语言学

翻译学具有浓厚的跨学科属性,在其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其他学科前沿的研究成果和理论成为其研究方法得以发展的源泉之一。翻译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门交际艺术,通过语言的转换达到一定目的。奈达(Nida)提出“翻译就是交际,其过程取决于读者从译文中所获得的信息”[1]。在此过程中,译者与原文作者的交际和译者与译文读者的交际构成了翻译中的两个交际阶段,原文和译文分别构成两阶段交际的媒介。这样说来,翻译的本质是交际,因而语境就显得特别重要。纽马克(Newmark)提出“语境决定语义”并将其放在翻译的核心位置[2]。在此基础上,20世纪90年代起,西方学者哈蒂姆与梅森(Hatim & Mason)将语篇语言学引进翻译研究领域,“将视野扩大到语境和语言的交际功能[3,4]”。但对于语篇的定义目前尚未统一:“形式/结构”派认为“语篇”是大于句子的语言单位并由句子组成,“功能”派认为语篇作为一个语义单位,与句子并不是同一类型,无大小关系,他们认为语篇与句子是体现关系,语篇由句子体现[5],上文提到的纽马克(Newmark)即是功能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在翻译研究中,语篇语言学重视语篇分析和语用意义,在研究原文和译文两种语言体系的基础上,还会考虑到其他处于语言体系之外的因素,即“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整个语篇通过语言上的体现形式和其交际功能来决定语篇意义,在此过程中,语言含义和交际功能也随之外显。与此同时,张美芳提出,译者还需要关注一些语言参数,如语旨,即信息发送者和接受者之间的关系;语式,发送信息的渠道;以及语场,语篇的范围与目的[6]。

张美芳和黄国文在《语篇语言学与翻译研究》中提出了语篇翻译研究的几个重点,分别为:意义与其体现形式的关系,语篇特征,语境与语言选择,语篇体裁与情景语境,以及蕴含意义的解释。其中,语篇特征成为研究语言模式最有力的原则,因为它将翻译过程,译者的知识以及语篇三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成为翻译[7]。而语篇语言学家博格兰和德雷斯勒(Beaugrande & Dressler)提出,“意图性(intentionality)、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情景性(situationality)、信息性(informativity)、连贯性(coherence)、衔接性(cohesion)、互文性(intertextuality)”是典型语篇应具有的语篇特征[8]。在这七个特征中,连贯性和衔接性在语篇语言学中占有重要地位[9]。因此,本文对连贯性和衔接性特征将做重点分析。

众所周知,散文一大特点即“形散神不散”,这对翻译无疑提出了巨大的考验,译者必须保留散文形式上独特的美感,同时也要追求其内涵逻辑的连贯。本文将从以上几个重点出发,结合《荷塘月色》及《匆匆》的翻译具体实例进行分析。

二、实例探究

李文娜[10]认为“一个完整语义的语篇应该具有意义内容上的语篇性,这就需要连贯性”,“语篇连贯需要衔接手段来实现”。中文重意合,英文重形合,所以在葛浩文(下称葛)的译文中,连接词的使用很好地突出了逻辑关系,使语篇浑然一体。比如:

原文1: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11]

葛译:I love noise,but I also love quiet; I love crowds,but I also love seclusion.On a night like tonight,all alone under this vast expanse of moonlight,I can think whatever I wish,or think of nothing if I wish.I feel myself to be a truly free man.The things I must do and the words I must say during the daytime I need not concern myself with now.[12]

原文2: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11]

葛译:The swallows may go,but they will return another day; the willows may whither,but they will turn green again;the peach blossoms may fade and fall,but they will bloom again.[12]

例1语篇的衔接性葛处理得很好,一个but连带之后的also既连结了前后两种可能,也在语篇的语境下突出强调了后面那个分句。例1中的作者“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是冷静独处的,虽然原文中的“也”表达了并列关系,但是联系语境,此刻重心更有倾倒至后面半句之意,表达出作者对于宁静的渴望。葛浩文对连接词的选择不仅保留了原文呈对式的语言美感,而且还完整地体现了原作者对每一对比项中后者的强调,展示了衔接性与连贯性的统一。例2中的but揭示了对应中文表达中所没有的明晰的重点与转折。作者此处以燕子、杨柳、桃花举例就是为了和人生形成鲜明的对比,燕归来,杨柳青,花谢再开,这些自然界再普通不过的往复规律却无法适用于人生这趟单行列车,因此,原作者此处是借物抒情,将自然界与人生形成对比,凸显出对青春“匆匆”逝去的惋惜。而在葛浩文的译本中,一个but表达了原作者对于这些自然界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的羡慕,对人生的感慨与无奈,这里特将其背后蕴含的意义阐释了出来,从而使译文在衔接性和意图性层面实现了语篇的功能。

连贯是不同语言单位在概念和逻辑上合理而恰当地连为一体的语篇特征[13]。李运兴[14]指出,连贯的语篇能够用内在的逻辑结构将语篇有机地串接在一起,达到时空和逻辑层次分明的效果。比如:

原文3: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11]

葛译:The leaves themselves were densely crowded together,pushing back and forth,and they seemed to be a cresting wave of solid green.[12]

这一句在原文基础上有增译,pushing back and forth这个分词短语在增强篇章情景性的同时,也和前文的微风拂过之后的场景联动起来,增强了语篇的连贯性,可见译者明显注意到了原文语篇中的内在逻辑,并将其显化为分词短语,突出了其极强的语篇意识。作者在看到叶子与花随风颤动之后,像是摄影中的镜头不断拉近,聚焦在了眼前的荷塘,同时增加了叶子前后摇摆的动作,与前文呼应起来,也为后文“叶子更见风致”做好铺垫,葛浩文的翻译如同放大镜一般放大了前后呼应这一散文特征,将散文中隐性的连贯性与衔接性特征展露无疑。

另外,散文的一大特点是文字优美,《荷塘月色》中27组叠词[15]以及与“韵”有关的修辞手法的使用为原文增添了不少韵律和节奏美。从翻译的呈现上可以看出,葛浩文在语篇的符号层面做了不小的努力。比如:

原文4: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舞女的裙。[11]

葛译:On the surface of the winding and twisting lotus pond floated an immense field of leaves.The leaves lay high in the water,rising up like the skirts of a dancing girl.[12]

首先,葛以winding and twisting这样一种押尾韵的方式来传达“曲曲折折”的意象与韵律之美,为英文读者地道地重现这荷塘之美的同时保留了中文特色,语篇信息传达得十分完整。接下来是“田田的叶子”,每每读到此,读者脑海中很自然浮现出“莲叶何田田”展示出的荷叶挨挨挤挤重重叠叠的茂盛美景。此处一个an immense field of leaves描绘出一片宏大的荷塘美景,突出了荷叶之“多”。“亭亭”一词被rising up动态化,既有“出水芙蓉”的“出”之动感,又有高挑的静态美。其次从句法角度分析,葛用倒装句式巧妙地将“荷塘”及“叶子”这两个大大小小的意象联系在一起并加以突出,将作者自然地“隐身”,读起来十分流畅。

值得注意的是,在《荷塘月色》的末尾,朱自清先生援引古文来反衬自己被现实压迫而不得志,想要追求自由的心绪。葛在翻译时语言流畅,但语义的交际稍显逊色。比如:

原文5: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11]

葛译:The Lotus Gatherers’ by Emperor Yuan of the Liang Dynasty tells it well:Princely lads and alluring maidens Adrift in a boat,their hearts in accord;The boat’s prow describes a slow turn As they exchange wine cups;The oars become intertwined,And the boat moves across the floating duckweed;The maidens with their slender waists simply bound Cast glances behind them.Summer begins where the spring leaves off;The leaves are tender,the flowers in bloom.Protecting their dresses from the dampness,smiles adorning their faces,They gather up their skirts,taking care not to capsize the boat.[12]

对于这部分古文的翻译,葛浩文在表达字面意的处理上完成得很好,基本将古文和其对应白话文的意思翻译了出来,从语篇语言学的角度看,根据语境而进行的语言选择还是十分精妙的。“妖童媛女”,没有用普通的boys and girls,而是根据全篇年轻欢快的基调及语境选择了其同义或下义词,lads and maidens,将无拘无束的少男少女的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但与此同时,他在“蕴含意义的阐释”上没有做得非常到位。画面描述了出来,但是情感没有充分地表达。年轻的姑娘小伙子无忧无虑地谈情说爱,此处的cast glances behind them直白而朴素,并没有将话间的“心系儿郎难分舍,欲去还停,回首脉脉瞧”表现出来,情感表达略显普通。“夏始春余,叶嫩花初”一句,此处看似描写春夏交接之风物,实则是在赞赏“媛女”青春正美,芳龄正盛。这里葛只翻出了第一层含义,放眼整个语篇,一句景物描写夹在人物描写之间略显突兀,语篇连贯性有所削减,同时也没有完整彰显原作者意图。

三、结语

通过一系列实例分析,可以看出葛浩文所翻译的散文虽然没有小说翻译的知名度高,但同样可圈可点,经得起语篇语言学分析框架的推敲。连贯性和衔接性等语篇特征把握到位,语言选择符合交际需求,只是有一小部分关于作者意图的细节考虑得不是很周全。今后如若深入研究,将语域等语言参数方面多加拓展,可能会使得研究更加全面具体。

猜你喜欢
葛浩文连贯性荷塘月色
作品:荷塘月色
荷塘月色
慢性宫颈炎患者采用连贯性护理健康教育的临床价值
Why do we celebrate the New Year?
翻译家葛浩文研究述评
荷塘月色
Translation Thoughts Inquiry of Howard Goldblatt
从认知隐喻角度解读葛浩文的“隐”与“不隐”——以《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为例
《荷塘月色》解读的时代文艺特色及启示
葛浩文翻译思想浅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