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身份认同现状调查与思考

廖 冬 平

(重庆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重庆 401331)

为促进城乡教育均衡和教育公平，近年来，我国正努力建设一支高素质的乡村教师队伍，不断为偏远乡村学校输送大批高校毕业生。因此，当前乡村学校(包括农村小规模学校)的职初教师有很大部分都是高校毕业生或者免费师范生，他们在求学过程中大多生活在繁华的都市，更是有一部分从小就生活在城市，习惯了城市生活，农村的自然环境和生活条件与城市的反差会让他们不适应，他们需要时间经历从不适应到适应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伴随着烦琐的教育教学工作和复杂的班级管理工作以及不时出现的棘手的难题，他们往往会迷茫，开始消极倦怠甚至退缩。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又是农村教育中最新鲜的血液之一，他们能否正确认识自己、找到自己的位置、建构正确的身份认同至关重要。这不仅会左右教师个人的教育理念，而且还会影响其教学行为，直接关系到农村学校的教学质量。而办好农村小规模学校，有其重要的现实意义，是加快教育现代化进程、实施科教兴国战略的重要任务；是推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基本要求[1]。因此，对于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来说，他们需要得到更多的关注和肯定，才会更专注于农村教育工作，才能够站得住、留得下。

一、调查过程与方法

在重庆东北地区随机抽取12所农村小规模学校，针对不同性别、学科和年级的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展开问卷调查。由于地域距离的限制，采用现场发放以及网络调查问卷填答等方式进行调查。共发放问卷110份，回收96份，回收率为87.3%。同时还对5位教师进行深入访谈，了解他们现在的生活和工作状况，获取重庆东北部三个地区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身份认同的一手资料。本研究采用自编的《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身份认同调查问卷》进行调查。其中量表共有36个题项，包括职初教师自我认同、职初教师他者认同、职初教师群体认同3个维度，采用Likert 5点计分制，得分越高，代表职业认同越高。采用SPSS18.0进行统计分析，主要采用描述统计和独立样本t检验。

二、调查结果与分析

1.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自我认同现状

“农村教师”作为一种外在角色称谓，能否被教师个体在主观上所接受和认同，取决于教师如何为之赋予意义。如“认为教师是一份非常光荣的职业”，或“认为从事这份工作能带来幸福感”，则身份认同会伴随个体积极的情绪体验。积极的意义赋予和良好的情绪体验能够帮助个体在“农村教师”的角色下积极履行职务。不少学者认为，自我概念在教师身份认同的定义中属于最本质的部分，它影响甚至决定教师的职业认识、职业情感、职业意志、职业期望以及职业价值观。因该量表采用5点计分，取3为理论中值，当标准差较大时，取中位数进行权衡。自我认同维度的平均分为3.64，总体来说，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个人内心对于教师这份工作的认同处于中等偏上水平(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职初教师对自我认同的描述统计

(1)对教师职业的认同度较高。调查结果显示，“认为教师是一份非常光荣的职业”的均值为4.01分，取3为理论中值，说明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对教师这份职业的认同度较高。因为它光荣且稳定，工资待遇渐佳，还有人人羡慕的带薪寒暑假。如果抛开农村教育的不利条件，大多数教师对教师职业总体来说比较满意。

(2)工作带来的幸福感不足。“喜欢这份工作”的均值为3.58分，说明职初教师对这份工作的喜爱程度属于中等偏上水平。“当做自我介绍时，愿意提到自己是一名农村教师”的均值为3.62分，说明职初教师对这份职业的接受度属于中等偏上水平。“认为从事这份工作能带来幸福感”的均值为3.21分，在整个自我认同的维度中，职初教师对这份职业带来幸福感的认可度均值稍低，说明由于一些原因导致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幸福感较为缺乏。

(3)较愿意长期从事教师职业。“农村教育教学中会遇到很多困难，但还能坚持”的均值为3.59，属于中等偏上水平。“如果有一次重新择业的机会，还是愿意当教师”的均值为3.47，属于中等偏上水平。说明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的职业意志较为坚定。即使在农村小规模学校幸福感不足，但是很多教师仍然愿意坚持这份工作，这反映出他们的矛盾心理。经过长时间的准备，通过层层选拔，教师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作为刚走上工作岗位不久的职初教师来说，即使有心离开这个岗位，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也深感迷茫。

(4)“外流”城市的意愿明显。“愿意一直做一名教师，直到退休”的均值为3.55，属于中等偏上水平，说明不少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对自己的职业规划和期望是一直做一名教师。但是当问到是否一直愿意待在农村工作时，大部分教师的回答是不愿意的，这说明期望一直做一名教师和做一名农村教师本质上是有区别的，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外流”城市的意愿明显。“外流”即教师不愿意在农村地区或收入较低的地区从事教育教学活动，而试图外流他地的情形。这一思想与行为按照目的又可以分为“趋利性”外流和“赴城性”外流两类：“趋利性外流”是指因地域差异带来的从教环境、工作条件、经济待遇不同而导致农村教师向经济更为发达、收入更为丰厚的地域流动的情形[2]；“赴城性外流”则是指因城市化进程加速，县城学校规模扩大而带来的农村教师向县城学校流动的情形。由于交通、家庭、子女教育、待遇、发展前景、婚恋等原因，多数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渴望向城市发展。

2.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他者认同现状

个体要构建积极的身份认同，不仅要充分发挥个体的主观能动性，一系列外在因素也有利于促使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构建良好的身份认同。如社会关系或人际群体，具体体现在教师和学生、家长、同事、领导的关系，以及教师在整个社会的地位和声望、教师在农村社会是否受尊重等方面。教师身份认同的核心是教师基于他者认知基础之上的，经由个体体认与肯定的自我身份感。本研究中的“他者认同”是指他人对教师个体形成的一种外在身份感。他者认同维度的平均分为3.47，整体来说，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认为他者对于自己的认同处于中等偏上水平(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职初教师他者认同的描述统计

(1)与学生关系较融洽。“对自己与学生的关系感到满意”的均值为3.82，属于中等偏上水平，说明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与学生的关系较融洽。在农村小规模学校学生数量较少，大多数孩子都是隔代抚养的留守儿童。留守儿童内心渴望得到教师的关注和关爱，恰好教师能够满足学生归属与爱的需求，他们受过高等教育，知道更多有趣的故事，能带孩子们领略更多新的事物，对孩子们来说，教师就是一扇窗，孩子们透过教师这一窗口去看外面广阔的世界。

(2)与家长关系较一般。“对自己与家长的关系感到满意”的均值为3.43，属于中等水平，说明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与家长的关系还有待改善。由于年龄和文化差异，这些职初教师和大部分家长缺乏共同语言，观念不一，农村地区部分家长把孩子的教育问题完全托付给教师，对教师倾注了太多的期望，以孩子的成绩来对教师进行评价，不重视孩子人格和能力的培养。农村家长和年轻的职初教师教育观念大相径庭，难免产生不愉快，致使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与家长的关系一般。

(3)“位卑”思想明显。“认为自己受到政府和其他各界人士的尊重”的均值为2.82，处于中等偏下水平，说明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认为自己在社会交往中地位和声望不高。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位卑”的思想比较明显。作为农村教师，职业本身的社会声望以及在社会中受尊重的程度都会内化为一种教师的情感体验，影响农村教师对职业身份的情感和认同程度。

(4)在农村社会较受人尊重。“认为自己在农村受人尊重”的均值为3.47，属于中等偏上水平，说明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在农村社会中比较受人尊重。事实上，乡村社会对教师态度的变化，与农民对待读书的态度直接相关，在“知识改变命运”的大文化背景下，广大的农村地区，不管是在家务农的农民还是在外打工的农民工，对教育的重视程度逐渐提高。一般而言，乡村教师的地位愈高，农村家长和学生对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以实现阶层向上流动的认同度也就愈高。因此，赋予乡村教师这个群体本应拥有的崇高地位，不仅会影响乡村社会与农家子弟对待知识的态度，也会增加底层社会人民对未来的期望。[3]如今的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很多是大学生，相比以前的师资配置，更受农村社会的欢迎。

(5)和领导关系较和谐。“认为自己和学校领导相处愉快”的均值为3.56，总体处于中等偏上水平，说明多数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与学校领导的关系比较融洽。小规模学校的领导大多数年纪较大，对于刚入职的年轻教师会给予一定的照拂和帮助，总体来说相处比较融洽.

(6)与同事关系融洽。“您与同事互帮互助、关系融洽”的均值为3.81，处于中等偏上水平，说明多数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与学校同事的关系比较融洽。一部分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师总人数才两三人，因为学校小，教师少，只有互相帮助才能战胜生活和教学中的困难。而且一般小规模学校行政事务少，没有明显的上下级关系，同事之间关系对等，与城市教师相比没有那么多竞争，自然相处融洽。

3.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群体认同现状

群体认同维度的平均分为2.68，整体来说，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对于整个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师群体内环境不太满意。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群体认同偏低，主要体现在工资待遇、学校环境、学校管理、群体专业化发展等方面。

(1)对工资收入的满意度较低。“您认同农村教师的待遇越来越好”的均值为3.40，属于中等偏上水平，说明多数职初教师都认同教师待遇在不断提高。近年来，在农村地区教师经济待遇不断提高，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师的经济地位不断提升。“认为农村教师的工作付出与经济收入相称”的均值为2.72，“对自己的工资收入感到满意”的均值为2.63，均属于中等偏下水平，说明职初教师对目前自己的工资待遇还不太满意。虽然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的工资待遇逐步增长，生活状况得到改善，但与地方公务员、其他事业单位人员、城市教师相比，部分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认为其工资待遇、社会地位与付出不相匹配[4]，心理产生不平衡，加剧了乡村教师对其身份的不认同。

(2)对学校环境的满意度较低。“对所在学校的环境感到满意”的均值为2.72，属于中等偏下水平，说明职初教师对所在学校的环境还不太满意。学校环境主要包括四个方面：自然环境、交通条件、生活环境和教学环境。自然环境：重庆东北地区的小规模学校多坐落在人烟稀少的农村偏远地区，海拔较高，冬天天气寒冷，降雪较多，时常出现用水困难、大雪封山的情况。交通环境：一般小规模学校离场镇都有一定的距离，交通不便，在自己缺少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只能寄希望于他人，往返学校与家都要耗费大量时间等车和坐车。生活环境：不少职初教师离家较远，平时只能住在学校。大多小规模学校一般不会专门为教师修建宿舍，而是直接把多余的教室改装成寝室；在高海拔地区，冬天水管经常被冻住，农村的储水系统也不完善，导致用水困难。教学环境方面：教室一般为砖木结构，教室面积较小，教具和教学设备单一。大多数学校有教学辅助用房，配备多媒体，通讯网络全覆盖，但是也不乏还没安装多媒体和覆盖网络的小规模学校，并且校园文化建设属于空白状态。

(3)对学校管理的认可度较低。“对所在学校的管理方式感到满意”的均值为2.64，属于中等偏下水平，表明职初教师对所在学校管理的认可度不高，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管理不容乐观。具体表现为：教学工作缺乏条理，无人监管；小规模学校教师要包班教学，离不开班集体，外出学习、培训和校内教研、听课的机会少之又少，不利于教师专业技能的提升；领导分配工作不合理，加重个别教师负担，如部分职初教师表示希望学校领导在分配工作的时候能够考虑分配均衡，每名年轻教师的能力都要锻炼起来。

(4)对群体专业化发展的满意度较低。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认为，人在满足了最基本的需求以后，还会希望获得更大的发展，来达到自我实现。作为一名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在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满足后，同样渴望提升自己以得到更大的发展，也就是希望在教育事业上能够有所建树。因此，除了要关注教师低层次的需求，如工资待遇、生活条件等需求外，还要筹谋教师更高层次的追求，如专业发展机会、教师社会声望等。

“学校经常提供各种培训和进修学习机会”的均值为2.73，“认为农村学校职初教师的职业发展空间大”的均值为2.57，“愿意一直留在农村教书”的均值较低(2.04)，说明农村职初教师的专业化发展堪忧，职初教师不愿意一直留在农村教书。大多数农村职初教师认为在农村小规模学校任教没有职业发展机会、培训和学习机会少、与外界接触次数降低，因此，当前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面临着专业发展受限的困境。

三、讨论与建议

一般而言，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身份认同的影响因素分为两类：一类是影响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身份认同的外部因素，包括政策因素、学校场域、社会环境、人际交往等。另一类是影响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身份认同的内部因素，主要有四个方面：第一，教师的专业能力，即教师专业能力越强，对其身份认同度越高；第二，教师的情感归属，不少教师背井离乡，来到一个陌生的乡村，短时间内缺乏情感归属，会降低自己对农村小规模初职教师的身份认同；第三，专业发展，目前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的学习机会与培训次数较少，不利于教师的专业成长；第四，精神生活，追求高品质精神生活的教师，往往会忽略外部环境因素，拥有坚定的职业理想以及信念。根据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身份认同的现状以及影响因素，建议如下：

1.国家政策高位推动

乡村教育的崛起有助于推进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的发展，促进城乡教育的均衡，关乎促进整个教育系统的公平以及整个社会的公平。目前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是我们的一个短板，乡村教师身份认同还有待提高。政策是为解决问题而生的[5]，所以还需要从政策上进一步加强对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的关注和支持。国家可通过积极推进农村小规模学校“互联网+教育”的发展、加强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的正面宣传以提高其社会声望、提高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师的工资待遇等政策措施提高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的身份认同感。

2.地方政策因地制宜

首先，地方政府要改善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师的生活环境。实现资源配置均衡化，落实农村薄弱学校改造工程，狠抓教师工作的环境建设，改善农村学校教师住房条件，以此增强农村职初教师的身份认同感。其次，大力开展本土化定向培养全科教师[6]。农村小规模学校大多被要求包班，进行全科教学，但是多数教师并未接受过全科教学的培养，在教育教学上会比专业的小学全科教师更加吃力；此外，由于不少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师属于县域内跨区域任教，离家较远，更加倾向于向离家较近的地区流动。因此，在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用人需求上，本土化定向培养全科教师是当前小规模学校教师补充最为现实、有效的路径。最后，重视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的专业发展。地方要根据各地实际情况，加强教师培训，不仅对农村教师进行理论培训，更要重视实践培训。

3.师范院校全力支持

农村小规模学校面临很大的发展困境，不仅缺乏优质的生源，更缺乏能够留得住的优秀年轻教师。师范院校应该加强就业指导，全力支持和引导师范生报考农村小规模学校，强化其教师职业道德、升华其职业理想、坚定其职业信念，为入职后的身份认同做好铺垫；另外建议师范院校鼓励师范生到农村小规模学校进行教学实习，便于他们提前了解小规模学校生活和教学状况，做好心理准备。在实习期间，高校教师与实习指导教师应关注这些实习教师的专业发展和身份认同问题，为他们提供帮助和指导。

4.农村小规模学校自主建设

首先，农村小规模学校要打造“小而美”的农村小规模学校，增强教师归属感。即使面对与城市相比较为落后的乡村面貌，学校也可以充分发挥在乡村社会改造和乡村振兴中的积极作用，挖掘当地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特征优势，探索本土化的教育模式和特色；其次营造和谐的人际环境，增强教师凝聚力。在农村小规模学校，领导和同事对待职初教师的态度和方式会对他们的身份认同产生很大的影响。村小负责人在安排工作的时候要合理分工，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职初教师做，根据各自的能力各司其职；同时加强对职初教师的人文关怀，使其安心任教。

5.教师个人积极建构

教师以个人的力量也许无法改变农村学校的环境和农村教育的现状，但是可以做到改变个人的生活方式、情感和态度，无数个体的努力就会形成巨大的力量，促使整个教育环境发生改变。缓解农村教师的生活和精神压力，关键是教师要调整自己的心态，提升自我心理健康素质和承受能力。农村小规模学校职初教师可以从自身出发，从以下两个方面进行调节，积极建构身份认同：第一，树立理想，培养爱好，丰富精神世界；第二，调整状态，调节心态，让自己获取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