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冰青,孙甲智
(南京博物院,江苏南京210016)
赋子并非锡剧所特有,在很多花部戏曲中都存在。而“赋子”的定义,至今尚无统一的说法。
《锡剧赋子集》序言认为:“称‘赋子’,可免与‘兵赋’、‘粮赋’之类的税收名称‘赋’相浑。”又说:“骈赋……影响民间之说唱艺术。后之曲艺,包括以‘弹词’、‘评话’形式所作之小说,迄今在写人、绘景、描声、状物时犹沿用之。‘唱赋’后起,明清以还,在江南农民、小手工业者、小市民中形成的说唱、曲艺,有些赋篇必须唱出,……在句式上还原成民歌形式。”李祺《从滩簧到锡剧》说:“赋子是对子戏里的段子,在大、小同场戏时被大量运用。所谓段子,就好像写文章那样分成若干段,对子戏也是用一段一段内容(情节)组织起来的,其中某一段唱的是某一方面的内容的就叫赋子,也就是对子戏里的段子。所以这里所说的段子,通常就被称为赋子。”①朱恒夫主编:《中华艺术论丛》(第二辑),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年版,第65页。沈勇、谢青在《“路头戏”赋子运用的程式研究——以越剧为例》中提出一种定义:“赋子是由艺人们在长期的创作实践中积累的,由即兴而作并被逐渐固定的,通过口耳相传实现的,具有戏曲表演程式特征的,‘路头戏’上演必不可少的,体现越剧剧种演唱句式、韵脚、修辞及剧种剧目故事情节和行当分类、情景表述等剧种特性需求的,在与观众的互动中形成一定审美接受定势的,一套套可以通用并有一定格式的套子。”②沈勇、谢青:《“路头戏”赋子运用的程式研究——以越剧为例》,《文化艺术研究》2015年第1期,第94页。
钱惠荣《锡剧史话》称:“老艺人积累的固定唱段,名为‘赋子’,旧时唱滩簧没有剧本,艺人按照‘幕表’所示的故事情节,在台上自己发挥。‘赋子’可以在不同剧目的相同情景中套用,艺人们称之为‘七巧板’、‘百宝箱’。”③钱惠荣主编:《锡剧史话》,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12页。可见赋子对幕表戏(或称“路头戏”“提纲戏”)的重要性,赋子给幕表戏艺人组织唱词提供了强大的支撑。
如《锡剧赋子集》序言所说:“赋子是以心口相授形式流传,而各人在运用时又每有增损。各人各唱,大同小异,从无定本。……纵有笔录,……散失较多。”加之“腹中赋篇较满者”多已凋谢,这使得赋子的收集难度极大。这种情况下,1988年由常州市戏曲研究所编、夏庐庆主编的《锡剧赋子集》就成为了非常珍贵的赋子资料,是目前唯一的收集锡剧赋子的专著。
《锡剧赋子集》按内容将其中所收集的赋子分为人事(职业、生活、经历)、景物(景观、景物)、寓言、杂赋(游戏文章、常用唱段)四类,共六十三篇,涵盖了丰富的内容。书后附录了孙中的《赞龙》、谢鸣《封缸酒》、张引《看灯》三篇新作,并附录了《登山赋》等十九篇散佚存目。
锡剧起源于民间,《三十六行赋》是各行各业的缩写,从木匠、织布、裁缝到锡剧表演艺人:
……希奇希奇真希奇,种田人屋里缺少米。木匠人家三脚凳,织布大嫂缺少衣。……最最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养勿活儿女养勿活妻。儿子送去做和尚,女儿送去当小尼。……
寥寥数语,就将各行职业人的酸甜苦辣表现出来。
很多单独赋篇是具体的行业人的写照,如《仵作赋》应是“念赋”,以第一人称讲述仵作自己验尸的过程;《乞丐赋》用“嵌十体”,以第一人称唱“讨十家”过程,最终一无所得,感叹生活的艰难;《贼赋》以第一人称唱“廿三偷到初八歇”的偷窃事,揭示小偷“偷风偷雨勿偷雪”的“江湖一点诀”,不仅提示“大家晓得要防贼”,更以“还是改行勿做贼,免得说我无出息”作结,寓劝诫之意;《媒婆赋》则从第三人称视角刻画“东家走,西家走,涂脂搽粉花满头”的媒婆形象,讽刺媒婆“要骗茶,要骗酒,脸皮有三寸三分厚”。其他如《卖膏药》中的卖药人,《瞎子赋》“开着一爿起课”的盲人,《游子赋》中“两手空空”的游子,《渔家四季乐》的渔民,多是民间游走的底层人的形象。观众欣赏到的都是身边随处可见的人物形象,饶有兴趣。
赋子传播了广博丰富的知识内容,《朝代赋》串起了历史知识,第一篇长达400多句,虽然这些内容并非严格的“历史”知识,其中多有民间传说故事,如商朝“九尾狐妖变妲姬”、秦朝“孟姜女万里哭长城”、隋唐“宇文成都方天戟,李元霸四平山上双锤震”、宋朝“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等,但符合普通观众的知识视野,故事耳熟能详,观众一听即懂。
《山赋》介绍了中国的各处名山,《茶赋》普及饮茶知识,《曲牌赋》一口气嵌入了105个曲牌,《菜疗赋》向观众介绍蔬菜养生的功效,《二十四节气》介绍了每个节气的特点,还有介绍花鸟的《花赋》《鸟赋》,融合着民俗和历史朝代的《十二月事赋》等。
其中《螳螂赋》以寓言的形式、幽默的口吻描写螳螂和织机娘的婚恋:
……先拜天,后拜地,夫妻交拜入洞房。萤火虫虫提灯笼,吹吹打打进洞房。新郎新娘齐坐床,蜜蜂喜娘忙撒帐:枣子桂圆长生果,荔子胡桃滚满床。新人饮了交杯,双双祭祖到后堂。来宾齐吃糖元宵,见礼先见老族长。见过礼,齐入席,当中独桌坐蚱蜢。新人敬过谢媒酒,礼成席散已三更。螳螂三揖开金锁,蜜蜂嗡嗡在一旁:“金锁落地生贵子”,开箱喜封锭一双。……
坐床、撒帐、交杯、祭祖、谢媒、开锁,这些事件所反映的,是江南嫁娶风俗。《锡剧赋子集》中有《昆虫赋》一篇,编者列入“第二辑·景物”类中,这是不准确的。《昆虫赋》与《螳螂赋》内容相似:螳螂想娶织机娘,而织机娘嘲骂螳螂丑陋,致双方大打出手,经牛虻相劝、蜘蛛算八字,双方成亲,众昆虫齐来帮忙,“螳螂做亲就停当”。很明显《昆虫赋》也是寓言,应与《螳螂赋》一样归入“第三辑·寓言”类中。
流传于民间的赋子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与人情味,从中可以窥知苏南、浙江、上海一带人民的饮食、娱乐等生活状况。
《拾碗素菜赋》描写了十样素菜的不同烹饪方法,这十种菜肴及其做法都是苏南、浙、沪人民所喜爱的:
素烧鹅颈豆腐皮包,糖醋梅藕配蟠桃。五香酱烤东坡腐,香蕈面筋竹简梢。小炒八宝麒麟菜,炖酥百合蜜糖浇。木耳烧汤加线粉,瓜姜油酱炒胡桃。丝瓜芥末拌豇豆,鸡脚菇烧辣椒。
《菜肴赋》更有生活情趣,此赋讲述“恩爱夫妻小分离”,待丈夫回来之后,妻子亲自下厨给丈夫做了七碗荤菜:酱烧肥羊肉、栗子爆炒嫩童鸡、活鲜鱼、海参笃酥莲蓬鸭、金华火腿、水晶蹄髈、油炸蹄筋加虾仁,另外还有一碗蘑菇香菌汤。对于前三碗荤菜,赋篇中都有较详细的描绘,如:
栗子爆炒嫩童鸡,有色有香有滋味。为啥要选嫩童鸡?多年老鸡毒如砒。丈夫吃了嫩童鸡,又补精神又补肺。
赋篇从第一碗荤菜至第八碗素汤都铺叙完成后,以“举杯共干五加皮”作结,不仅菜肴都是江浙人民所喜爱的,更于铺叙中表现了丈夫回来后妻子的愉快心情。
《锡剧赋子集》中有不少赋篇采用了“嵌十字”体。如《卖膏药》中:“金枪独叶草,二龙戏珠草,参三七四合马蹄草,五湖铁扁担,六腑通气草,七星草,八角紫金草,九死还魂草,十大功劳草。”《游子赋》中:“一入客地,两手空空。三餐不饱,四肢难动。五藏烦躁,六亲皆空。七情怨苦,八字捉弄。九天难过,实在贫穷。”《山赋》中:“一字扁担山,二呀二郎山,三箭定天山,大战四平山,出家五台山,六盘山,七子山,八百里太湖洞庭山,安徽青阳九华山,十面埋伏九里山。”《西湖》中:“一出门来二条桥,三人撑篙四人摇。五小姐独坐船舱内,六个书生岸上跪。七公子拍手哈哈笑,八位佳人在后艄。九莲灯高挂明星月,十景西湖乐逍遥。”《巡按道子赋》中:“一声安营炮,两边扯旗号,三军归营去,四面静悄悄,伍长点兵马,六丁运粮草,七将参大师(帅),八方灯笼挑,九营齐扎好,十面摆抡刀。”《花园赋》(四)中:“单枪匹马赵子龙,二仙对弈走棋盘,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杨四郎探母返中原,伍子胥临潼斗奇宝,隋炀帝,陆地行舟琼花看,七擒孟获诸葛亮,哪吒闹海八臂展,九进中原金兀术,小韩信,十面埋伏有神算。”
以“伍”代“五”、“陆”代“六”、“久”代“九”、“实”代“十”,是嵌十体、翻十体的常用手法,使得数字的运用更加灵活。
《街道赋》(二)和《灯赋》等则采用“珍珠卷帘”的“翻十字”体。如前者作:
一字招牌开典当,两广百货满琳琅,三洋开泰南货店,四季时鲜水果行,五颜六色绸缎店,六谷囤积是粮庄,七星炉灶茶馆店,八仙酒楼旗飘扬,九江运来景德碗,什锦名糖糕点香。十字街头人兴旺,九流三教占地场,八字柜台金银铺,七星古剑珠宝商,六亲不认兰花院,乌合之众数赌场,四方来客招商店,三代名医开药方,水陆两路经商客,一本万利算盘响。
在数字的运用上,“翻十字”体比“嵌十字”体更进一层,元曲中已有了成熟的运用,如高文秀《好酒赵元遇上皇》第一折中:
[赏花时]则为一貌非俗离故乡,二四的司公能主张,三个人狠心肠。做夫妻四年向上,五十次告官房。[幺篇]六合内曾经你不良,把我七代先灵信口伤,八下里胡论告厮商量。做夫妻久想目悬,实指望便身亡![赚煞]十倍儿养家心,不怕久后旁人讲。八番价攞街拽巷,七世亲娘休过当,尚自六亲见也惭惶。自度量,五更里搭手思量,动不动惊四邻告社长。我待横三杯在路旁,都无二十日索身丧。你休别处招魂,我这一灵儿不离了酒糟房!①宁希元校点:《元刊杂剧三十种新校》上,兰州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75页。
王骥德《曲律》说:“元人以数目入曲,作者甚多,句首自一至十,有顺去逆回者。”②[明]王骥德著,陈多、叶长海注释:《曲律注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203页。在后来的雅部、花部戏曲中,此法都经久不衰,一直为剧作者、戏曲艺人所喜用。巧妙的数字运用,能使观众欣赏到智慧、才情和趣味,也为艺人记忆唱词提供了方便。
娱乐性是戏曲的重要功能之一。《三十六行赋》的最后,表演者以第一人称唱到自身的行业:“我干的行业最讨喜,粉墨登场学唱戏,一世做尽假夫妻,当过官做过帝,喉咙唱得血腥气,老来好像乌鸦啼。”《山赋》的结尾:“百万富翁沈万山,穷人算我小瘪山(三)。”《金殿赋》大肆铺排描写了皇帝早朝的情形后,结尾道:“有人问我怎知道,我在其中跑龙套。”《抖乱百家姓》的结尾说:“子子孙,叠叠孙,灰灰孙,生了一斗二三升,最后死剩我只老猢狲。”以自嘲的语气出之,给观众带来愉悦。
《卖膏药》的最后:“一张贴勿好两张,两张勿好三张,三张勿好三三九张,九张勿好九九八十一张,八百十张。浑身贴到,六月里当长衫,腊月里当皮袄。”不禁使人联想到《红楼梦》第八十回,贾宝玉怀疑王道士的“妒妇方”无效,王道士说:“一剂不效吃十剂,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死了还妒什么!那时就见效了。”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卖膏药人所卖的膏药是否有效,观众自然会发出会心之笑。
寓言类的赋篇都关切人事,都是对社会现象的生动反映。《锡剧赋子集》中“寓言”类的赋篇不多,只有《水果赋》《螳螂赋》以及前述《昆虫赋》等三题六篇(《螳螂赋》与《昆虫赋》实亦可算同题),而编者将它们单独列为一辑,作为赋子中独特的一类。
寓言类的赋篇具有双重性,既细致描摹了对象的特点,又使之具有了人的性情。如《螳螂赋》中织机娘骂螳螂“瘦得面无四两肉,颈根好像麦柴梗,肚里有病水臌胀,眼睛突眶要见阎王”,不以叙述者视角来讲述,而以当事者的相互视角来描绘,生动鲜活;《水果赋》(一)开篇“茅山芋头老乡绅,洋花萝卜恶光棍。看见新娘水红菱,白又白,嫩又嫩。一个弹眉毛,一个弹眼睛。吃豆腐,寻开心”,水红菱之美,芋头和萝卜之恶,活现眼前。
来自民间的戏曲作品,自然具有对民间疾苦的反映,而对于导致生活疾苦的原因和生活中的恶劣之人,也进行了有力批判。《花园赋》(二)本是描写花园中的各种花卉,而结尾却说:“这也花,那也花,铜钱好似削水花,花得帽子开了花,衣裳好像喇叭花,鞋子破成大闸蟹,夜里攻进破棉花,祖上家当尽我花,只落得,沿门托钵做叫化。”以此回应开头的“爹爹人称花和尚,水性杨花是我妈。花花公子就是我,吃喝玩乐不离花”,巧妙利用了“花”字的双关意义,对花花公子们进行了讽刺嘲骂。
《瞎子赋》(二)中的算命盲人“学一套江湖诀,油嘴滑舌随我编。探口风,辨凶险。猜心思,能应变。灵不灵,去问天。瞎子只管拿铜钱”,批判算命盲人的骗人行径;《监牢赋》中:“可恨强盗老犯人,专欺新来的受冤人。有钱方能吃监饭,无钱拳头当点心。白天罚站壁角落,夜里头靠粪桶困。牢头禁卒七煞神,勿欺恶人欺善人。牢狱更比地狱苦,人间地狱是牢门。”被关入监牢的“受冤人”,受尽千般折磨,批判社会的黑暗。
优秀的赋篇一定是能够与剧作血肉相连、有机融为一体的。《锡剧赋子集》中所收的赋子,是脱离了剧作而单独存在的,至于赋子在剧作中对人物情感的作用,还应放在剧作中去看。
过昭容记录本《庵堂相会》中,陈宰廷担忧金秀英嫁给他后能否承受得了那种贫苦的生活,唱了一段描绘自己所居住的破败坟堂的赋子:
……东壁墙头西壁倒,风扫地来月点灯。天好两字倒就罢,风雨雪落难做人。东南风大门吹开,西北风大自关门。……竹夹夹床无一张,黄草布帐子无一顶。上头呒没被头盖,下底呒没朴席衬。十二月里天气冷,稻柴铺上团团紧。仰哽困,看得出天上七簇星。朝外困,看得见来来往往走过人。朝里困,看得见河里摇船人。合匐困,听得见地里蟋蟀嚁嚁声。顶伤心困到半夜交三更,还有蛮大格老鼠要抠眼睛。……①江苏省剧目工作委员会编印:《(锡剧)庵堂相会等十六种》(内部资料),1957年印刷,第23页。
《锡剧赋子集》中收录了一篇《破窑》:
破窑里面住穷人,风扫地来月点灯。乱草窝里当床困,一条破棉被絮三两斤。破洞数数几十个,白虱捉捉近半斤。东南风起自关门,西北风起自开门。朝天困,看见天上七簇星。侧转困,看见河里摇船人。合仆困,听见地下虫声音。困到半夜交三更,还有蛮大蛮大格老鼠来挖眼睛。
二者辞句大致相同,而后者更简略,但可视为同篇。陈宰廷固然希望金秀英嫁给他,但他也深知,以自己的贫穷,无法提供给金秀英幸福的物质生活,他所唱的这段赋子或许有夸张的成分,而夸张正是为了让金秀英考虑清楚,做好心理准备,并考验金秀英的决心是否坚定。其中不仅有陈宰廷的满腹辛酸,还有他的矛盾心情。
《锡剧赋子集》中所收《破庙赋》相传为1919年秋周甫艺在《珍珠塔·哭庙》所创唱段。《锡剧赋子集》序言说:“此场为方卿单角戏,至途径关帝庙,欲问休咎。全场皆唱,自山门外至庙内,将破败不堪、香烟冷落之景象,一一具体描绘(新中国后整理的三种本子,此场均已删去)。”
彤云密布风箫箫(潇潇),人归旅店鸟归巢。荒村郊野无店宿,眼前只见关王庙。庙前枯树乌鸦叫,一根旗杆半截腰。东壁坍,西壁倒,野兔作窝鸟作巢。两扇山门随风飘,地上方砖块块摇。四面结起蜘蛛网,倒挂椽子有十几条。庙内无僧又无道,菩萨身上老鼠跳。神案上灰尘倒有三寸高,香炉里面出青草。关老爷,头上缺少将军帽,身上缺少绿龙袍。脚上缺少虎头靴,腰中缺少玉骨条。关平手中缺金印,周仓手中缺大刀。苦命人碰上苦神道,倒霉人走进倒霉庙。
这篇珍贵的赋子,赖《锡剧赋子集》得以保存下来。方卿对关帝庙破败景象的咏唱,正符合他内心的凄凉之情,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剧作也正是借此赋篇,从侧面烘托了方卿凄苦的心情。
锡剧剧本中也有很多可补充《锡剧赋子集》的赋子,如吴白匋等整理本《庵堂相会》中,陈宰庭出场时唱了一篇春景赋子:
春二三月草青青,百花开放鸟齐鸣,萝卜花开白如银,菜花落地像黄金,豌豆花开九连灯,蚕豆花开黑良心。蚕豆花开黑良心,好像我岳父金学文,恨不得,摘下它头来拔去它根,想想对不起种豆人。②吴白匋、谢鸣等整理:《庵堂相会(常锡剧)》,江苏人民出版社1954年版,第3页。
这篇赋子,前几句都是无意的偏于客观的描绘,类似于诗歌中“兴”的手法,写得美丽的春日景色如在眼前,更妙的是,看到“蚕豆花”之“黑心”,陈宰庭突然联想到他的岳父,神龙摆尾,由此一句转入他主观的情感,却衔接得如此自然,称之为神来之笔似也不为过。
赋子在剧中运用得当,能够淋漓尽致地表现人物心理、情感,成为剧作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而非游离于剧情之外的可有可无的内容。这对新时期的锡剧创作和改编具有重要的启示、参考作用。
对于锡剧而言,赋子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锡剧文献中,也就不能缺少对锡剧赋子的收集。常州市戏曲研究所克服了很大困难、付出了艰辛的努力,编成的这本《锡剧赋子集》,无疑填补了锡剧赋子文献的空白。更可贵的是,这部《锡剧赋子集》是真正的“文献”:不仅包含书面材料(文),也包含口头材料(献)。
《锡剧赋子集》序言中说:“昔王嘉大谓其徒曰:‘不学对子戏,唱不好幕表戏。’学好对子戏,即能掌握白口和唱段之结语、押韵规律。现有对子戏传本极少,今之一般锡剧编剧未及见者较多,故对其唱词与白口风貌,难窥堂奥。研究赋子,或能得其门径。”
在锡剧的初期,赋子是其灵魂。早期的锡剧没有剧本,只有简单的幕表(提纲),唱词全靠艺人发挥,正是这一段段的赋子,灵活而又有程式可循,使艺人能够临场发挥、随机应变,从而支撑起了锡剧的演出。锡剧传承人学唱“赋子”,可以在唱词、白口、韵脚、语法等方面保持住锡剧的原味,是保护、传承锡剧所必须经由的路径。
国家非常重视对锡剧的保护传承,常州市全面搜集锡剧资料,整理出版了《常州锡剧艺术》,建立了常州锡剧艺术博物馆;无锡市也投资建成了无锡锡剧博物馆。赋子作为锡剧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以其浓郁江南文化特色,保持了锡剧早期的原味。虽然现在演唱的锡剧已经没有幕表戏了,但是对于保护传承锡剧来说,锡剧赋子仍有保护传承的必要性。锡剧赋子包含了丰富的内容,写作手法多样,语言雅俗共赏,继承了古代赋的艺术手法。
《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条例》指出:“利用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创作、改编、展示、表演、产品开发、旅游观光等活动,应当尊重其原真性和文化内涵,保持其原有的文化生态和文化风貌。”新时期的锡剧创作和改编,必须借鉴锡剧赋子,锡剧若是没有了赋子,无疑也丧失了它的重要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