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华
(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广西玉林537000)
儒家学说是中华民族最重要的精神命脉,对历代士人的影响是其他任何一家学说都无法取代的。《近思录》既是理学的集大成之作,又是进入儒学的门径。在弘扬传统文化的今天,重新审视《近思录》,汲取其营养,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本人有幸在20世纪九十年代与查洪德教授一起为中国文联出版公司整理过一本《近思录译注》,最近应中华书局之约,重新做了《近思录译注》,也是对《近思录》这部影响我国八百余年士子思想的理学大纲的再学习。
在中国思想史上八百四十余年前的南宋淳熙二年(1175)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这年夏天,理学大师吕祖谦自浙江东阳应约来到福建建阳,访问另一位理学大师朱熹于寒泉精舍。朱子为《近思录》所作序曰:“淳熙乙未之夏,东莱吕伯恭来自东阳,过予寒泉精舍,留止旬日。”①朱熹:《近思录原序》,叶采《近思录集解》卷首,元刻明修本。乾道五年(1169)九月,朱熹母亲祝氏亡故,次年正月,朱熹葬其母于建阳崇泰里后山天湖之阳的寒泉坞。朱熹在墓旁建“寒泉精舍”以守墓。至吕祖谦来访前,朱熹在“寒泉精舍”已住了将近六年的时间,期间多次辞却朝廷之命,潜心于理学,著书立说。在中国思想史上,两位大师的这次会面本身就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两位大师的这次会面切磋,直接产生了被后世誉为“圣学之阶梯”“性理诸书之祖”,影响我国乃至整个东北亚地区八百余年士子思想的一部理学大纲——《近思录》。二人相见后:“相与读周子、程子、张子之书,叹其广大闳博,若无津涯,而惧夫初学者不知所入也。因共掇取其关于大体而切于日用者,以为此编。总六百二十二条,分十四卷。”②朱熹:《近思录原序》,叶采《近思录集解》卷首,元刻明修本。两位大师相聚一个半月,携手辑录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四子论学言论,成《近思录》十四卷。近思者,取《论语·子张》“切问而近思”语义,即切近取譬,也就是说要从自己身旁的日用常事出发来思考义理之学。
对于辑录《近思录》的目的,朱熹在序文中说得很清楚:“盖凡学者所以求端用力、处己治人之要,与夫所以辨异端、观圣贤之大略,皆粗见其梗概。以为穷乡晚进、有志于学而无明师良友以先后之者,诚得此而玩心焉,亦足以得其门而入矣。”①朱熹:《近思录原序》,叶采《近思录集解》卷首,元刻明修本。大师的本意,是为那些处于穷乡僻野,有志于圣贤之学而又没有多少书可读的士子提供一个门径。朱子在另一部著作中说得更为明确:“修身大法,《小学》备矣;义理精微,《近思录》详之。”“《近思录》好看。四子,《六经》之阶梯;《近思录》,四子之阶梯。”“《近思录》一书,无不切人身,救人病者。”②黎靖德辑:《朱子语类》卷一〇五,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629页。也许在朱子看来,《近思录》仅是通往“六经”的阶梯。但《近思录》成书后发挥的作用及在随后八百余年的影响,特别是能成为代表中国元明清三代主流哲学思想的经典,是朱、吕两位理学大师远远没有想到的。
一
朱熹(1130-1200),字元晦,自称仲晦,号晦翁,谥文,世称朱文公、朱子、紫阳先生、考亭先生、沧州病叟、云谷老人、逆翁等。祖籍南宋江南东路徽州府婺源县(今江西省婺源),父松入闽为南剑州尤溪(今属福建三明市)县尉,南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九月十五日,朱熹出生于尤溪。父没,遵遗嘱迁居崇安县(今福建武夷山市)五夫里。五夫里刘子羽视朱熹如己出,在其舍傍筑室安置朱熹一家,室名紫阳楼。到崇安后,朱熹即从学于五夫里胡宪(1086-1162,字原仲)、刘勉之(1091-1149,字致中)、刘子翚(1101-1147,字彦冲,号屏山),三位学养深厚,且均为父亲生前朋友。此后,刘勉之又以女妻之。
绍兴十七年(1147),18岁的朱熹,在建州乡试中考取贡生。十八年(1148),朱熹中第五甲第九十名,赐同进士出身。二十一年(1151),授左迪功郎、泉州同安县主簿。二十七(1157)年任满罢归。此后,短暂知南康军,转两浙东路常平茶盐公事,知漳州,潭州等,有时亦应诏入对,但主要精力是求学、论学、著书立说。除五夫里三师外,朱熹又师事李侗。李侗(1093—1163),字愿中,宋南剑州剑浦县(今福建南平市)人。李侗因在传道继统上占有重要地位,学者称之为“延平先生”。李侗从学罗从彦③罗从彦(1072—1135),字仲素,号豫章先生,出生于南沙剑州,宋代豫章学派创始人,有《中庸说》《豫章文集》等著作。,得其《春秋》《中庸》《论语》《孟子》之说。而罗从彦受业于杨时④杨时(1053—1135),字中立,号龟山,祖籍弘农华阴(今属陕西),南剑西镛州龙池团(今福建省将乐县)人。与罗从彦、李侗并称为“南剑三先生”。,杨时乃从河南二程处“载道南归”后传罗从彦。那么,朱熹自然得二程,经杨时、罗从彦、李侗四传之道,自然是承袭了二程“洛学”的正统。至朱熹,理学之所以大盛于天下也就不足为怪了。
乾道五年(1169)母亲去世后,朱熹在寒泉精舍为其守墓,开始了长达六年之久的寒泉著述时期。淳熙二年吕祖谦来访前,朱熹已经完成了一大批理论著述。王懋竑《朱子年谱》云:
乾道六年(1170)庚寅春正月,葬母祝孺人于寒泉坞。乾道八年(1172)壬辰春正月,《论孟经义》成;夏四月,《资治通鉴纲目》成,《八朝名臣言行录》成;秋十月,《西铭解义》成。乾道九年(1173)癸巳夏四月,《太极图说解》《通书解》成;六月,《程氏外书》成,《伊洛渊源录》成。淳熙元年(1174)甲午夏五月,编次《古今家祭礼》。⑤王懋竑编:《朱子年谱》,清乾隆宝应王氏白田草堂刻本。
其实在与吕祖谦相会之前,除了上述王懋竑提到的著述外,朱熹还有:乾道六年修订完成的《中庸集解》(一名《中庸详说》);乾道七年《大学章句》初稿完成;乾道八年秋写出了《中庸章句》初稿;乾道九年修订了《诗集解》的一部分。从此期的著述看,以《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为主的一个四子经学体系已经逐渐成型,这正是淳熙二年(1175),朱熹与吕祖谦两位大师寒泉相会成就《近思录》这部“四子之阶梯”的基础之一。
在此后的淳熙四年,朱熹又完成了《周易本义》;淳熙七年,朱熹在南康军任上,为白鹿洞书院亲自订立学规,这就是著名的《白鹿洞书院教规》;淳熙九年,朱熹将《大学章句》《中庸章句》《论语集注》《孟子集注》四书合刊,于是经学史上第一次有了“四书”之名;淳熙十三年,写成《易学启蒙》;直到生命的最后,朱熹还笔耕不辍,修改并完成了影响巨大的《四书集注》。南宋理宗景定四年(1263)黎靖德以类编排,于度宗咸淳六年(1270)刊为《朱子语类大全》一百四十卷,即今通行本《朱子语类》。朱熹之子朱在辑录其《文集》一百卷,《续集》十一卷,《别集》十卷,合成《朱子大全》。
朱熹是理学的集大成者,他继承周敦颐、张载、二程,兼采释、道各家思想,形成了自己完整的哲学体系。这一体系的核心范畴是“理”和“气”,或称“道”或“太极”。太极,是天地万物之理的总体,即总万理的那个“理”。所谓“太极非是别为一物,即阴阳而在阴阳,即五行而在五行,即万物而在万物,只是一个理而已。”①黎靖德辑:《朱子语类》卷九四,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371页。“太极只是一个气,迤逦分作两个气,里面动底是阳,静底是阴。又分作五气,又散为万物。”②黎靖德辑:《朱子语类》卷三,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1页。太极既包括万物之理,万物便可分别体现整个太极。这便是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每一个人和物都以抽象的理作为它存在的根据,每一个人和物都具有完整的理,即理一分殊。朱熹主张理依气而生物,并从气展开了一分为二、动静不息的生物运动,这便是一气分做二气,动的是阳,静的是阴,又分做金、木、水、火、土五气,散为万物。同时,朱熹用《大学》“致知在格物”的命题,探讨认识领域中的理论问题。在人性论上,朱熹则发挥了张载和程颐的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的观点,认为“天地之性”或“天命之性”是专指理言,有至善的、完美无缺的;“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有善有不善,两者统一在人身上,缺一则“做人不得”。与“天命之性”和“气质之性”有联系的,还有“道心、人心”的理论。朱熹的学术思想,成于南宋,而由元至明、清,一直被奉为官方哲学。元朝皇庆二年(1313)复科举,诏定以朱熹《四书集注》考试士子,朱子之学遂成为科场程式。明洪武二年(1369)科举更以朱熹等“传注为宗”,于是朱子之学成了元明清三代士子和官方最主要的精神支柱。
吕祖谦(1137-1181),字伯恭,原籍寿州(今安徽凤台),生于婺州(今浙江金华)。南宋高宗建炎年间,其曾祖父吕好问携其全家避难南迁,诏提举临安府(今浙江杭州)洞宵宫,封东莱郡侯,其祖父吕弸中始定居于婺州。学人多称其伯祖吕本中(1084-1145)为“东莱先生”,吕祖谦则被称为“小东莱先生”。但随着吕祖谦声望的不断提高,后世一般均称吕祖谦为“东莱先生”。南宋孝宗隆兴元年(1163),吕祖谦考中博学宏词科,随后又中进士,授左从政郎,改差南外敦宗院宗学教授等。其中乾道二年(1667),其母去世。吕祖谦在婺州为母亲守丧期间,曾教授了一批学子。乾道六年(1170),擢为太学博士,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自乾道八年至淳熙二年,吕祖谦为父守丧。守父丧期间也以教授学子和著述为事。吕祖谦与朱熹、张栻③张栻(1133—1180),字敬夫,一字钦夫,又字乐斋,号南轩,世称南轩先生,南宋汉州绵竹(今四川绵竹县)人。官至右文殿修撰。著有《南轩集》。张栻为南宋名相张浚之子,著名理学家和教育家,湖湘学派集大成者。齐名,并称“东南三贤”。
除与朱熹共同辑录的《近思录》外,吕祖谦著述包括:《十七史详节》二百七十三卷、《古周易》一卷、《书说》三十五卷、《吕氏家塾读诗记》三十二卷、《春秋左氏传说》二十卷、《春秋左氏续说》十二卷、《东汉精华》十四卷、《丽泽论说集录》十卷、《历代制度详说》十二卷、《古文关键》二卷,以及《易说》《周易音义》《周易系辞精义》《东莱书说》二种、《东莱博议》《大事记》《吕氏唐鉴音注》等著作。今有《东莱集》(一名《东莱吕太史文集》)四十卷传世。
吕祖谦的学术贡献是多方面的,但主要体现在经史两个方面。吕祖谦主张明理躬行,学以致用,反对空谈心性,实开“浙东学派”先声,在理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但吕祖谦与朱熹、陆九渊④陆九渊(1139—1193),字子静,自号存斋,抚州金溪(今属江西)人,中年后讲学于贵溪象山精舍,学者称象山先生。陆九渊心学学派称为陆学。又是有区别的。全祖望在修定黄宗羲原本、黄百家纂辑的《东莱学案》时引谢山《同谷三先生书院记》曰:“宋乾、淳以后,学派分而为三:朱学也,吕学也,陆学也。三家同时,皆不甚合。朱学以格物致知,陆学以明心,吕学则兼取其长,而复以中原文献之统润色之。门庭径路虽别,要其归于圣人,则一也。”①陈金生、梁运华点校本《宋元学案》卷五一《东莱学案》,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653页。既谈到吕学与朱学、陆学一致的地方,更强调了吕学的特点。全祖望认为朱熹与陆九渊为学或工夫论的侧重点是有所不同的:朱熹重“道问学”,陆九渊强调“尊德性”②《中庸》谓:“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在性与理的方面:朱熹乃心统性情,心中有本然之性,亦有气质之性,只有本然之性才可谓理,才可谓善,心蕴含善。但并不等于心即善。陆九渊以为心、性、理无别,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以吕祖谦为代表的金华学派,乃至陈亮为代表的永康学派,以及叶适为代表的永嘉学派,其重要取向都是“经世致用”。其中吕祖谦有深厚的家学渊源,有中原文献之传,不名一师,不私一说,受二程影响较深,但与朱熹“理学”、陆九渊“心学”是有区别的,其标举由经入史、经史致用。吕祖谦特别是对朱、陆的分歧深感不安,并试图从中调解两人的哲学观点:“伯恭虑陆与朱议论犹有异同,欲会归于一。”③《宋元学案》卷七七《槐堂诸儒学案·朱先生泰卿传》,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581页。吕祖谦个人品性及治学方法也有这个特点,全祖望《东莱学案序录》也强调说:“小东莱之学,平心易气,不欲逞口舌以与诸公角,大约在陶铸同类以渐化其偏,宰相之量也。”④陈金生、梁运华点校本《宋元学案》卷五一《东莱学案》,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652页。而此时的朱熹“更需要的是学派思想体系的总结,是用理性逻辑的方式进行理论体系的概括”⑤束景南:《朱子大传:“性”的救赎之路》(增订版),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278页。。所以淳熙二年春末夏初,吕祖谦来到福建建阳朱熹的寒泉精舍,是有目的,而这也是朱熹需要的。也正因此,后来吕祖谦访朱熹归家时,由朱熹送他至信州(今江西上饶)铅山鹅湖寺,此时吕祖谦就约请陆九渊及其五兄九龄前来相会。在鹅湖会上,朱、陆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史称“鹅湖之会”。“朱子欲人先博览而后返之守约,象山欲先发明其本心而后使之博览”⑥《宋元学案》卷七七《槐堂诸儒学案·朱先生泰卿传》,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581页。。同时,朱以陆之教人为太简,陆以朱之教人为支离,此点二人亦颇为不合。陆九渊还想与朱熹辩论尧舜之前何书可读问题,陆九龄阻止了他们对这个问题的辩论。这次“鹅湖之会”影响深远。
吕祖谦与朱熹在寒泉精舍相与一个半月,共读周敦颐、张载及二程之书,从四子的约十四种书中选取“关于大体而切于日用者”,是年五月五日成《近思录》一书,二人均为该书作序或跋。因此,《近思录》是二人相会统一认识的共同成果,尤其此书首卷讲“道体”,论性之本原,道之体统,是全书的核心,也是朱、吕的共同主张。
二
《近思录》共收周敦颐、张载、程颐、程颢四子语录622 则,内容分别取材于周敦颐《太极图说》《通书》,张载《文集》《正蒙》《经说》《论孟说》《语录》,程颐、程颢之《文集》《遗书》《外书》《易传》《经说》等书。继承古人“述而不作”的传统,将全书分为十四类,每类一卷。每卷原无标题,现通行本标题,盖脱胎于《朱子语类》所载吴振记录的一条内容:
《近思录》逐篇纲目:(一)道体;(二)为学大要;(三)格物穷理;(四)存养;(五)改过迁善,克己复礼;(六)齐家之道;(七)出处、进退、辞受之义;(八)治国、平天下之道;(九)制度;(十)君子处事之方;(十一)教学之道;(十二)改过及人心疵病;(十三)异端之学;(十四)圣贤气象。⑦黎靖德辑:《朱子语类》卷一〇五,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629页。
现通行各类注解本,盖均出于此,但各卷标题略有差异。今以杨伯喦《泳斋近思录衍注》与叶采《近思录集解》为例,标题差别如下:
泳斋近思录衍注近思录集解卷一道体道体卷二论学论学卷三穷理致知卷四存养存养卷五省察克治卷六处家家道卷七处己出处卷八君道治体卷九治法治法卷十臣道政事卷十一教人教学卷十二警戒警戒卷十三辨异端辨异端卷十四圣贤气象观圣贤
张伯行《近思录集解》各卷目录与叶采《近思录集解》大体一致,只是其中卷二作“为学”;卷十二作“戒警”;卷十四作“总论圣贤”。其他各注解本亦略有改动。
束景南先生将《近思录》全书的内容分作四个部分,其认识是确当的:“全书总会为四部分:第一卷论太极之理的本体论和性论;二至四卷论敬知双修的认识论与修养论;五至八卷论大学之道;九至十四卷杂论儒家之学。概括了四子的政治观、人生观、教育思想、反老佛异端思想等,具体而微地构造出了以实用伦理人生哲学为核心的二程理学体系,被后世奉为‘性理之祖’。”①束景南:《朱子大传:“性”的救赎之路》(增订版),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281页。这四部分有机统一,既是汇辑四子的学术思想,更是通过这样的形式建构了朱熹与吕祖谦系统的哲学思想。分而言之,十四卷内容为:
卷一,道体。此卷是《近思录》一书的总纲,讲理学的哲学依据。叶采云:“此卷论性之本原、道之体统,盖学问之纲领也。”②叶采:《近思录集解》卷一,上海图书馆藏康熙邵仁泓重订本。也就是说,此卷的主旨就是论述作为阴阳变化的性命之学的形上本体,与人性至善的义理之学的形上本原。这是理解理学的原点,更是贯彻理学始终的根本性纲领。朱子教人从事圣贤之学,而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大概是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而已。为何把“道体”放在首卷,吕祖谦说:“《近思录》既成,或疑首卷阴阳变化性命之说,大抵非始学者之事。祖谦窃尝与闻次缉之意,后出晚进于义理之本原,虽未容骤语,茍茫然不识其梗概,则亦何所底止?列之篇端,特使知其名义,有所向望而已。”③叶采:《近思录集解》卷首《近思录后引》,上海图书馆藏康熙邵仁泓重订本。如果不理解首卷揭示的性之本原和道之体统,那么,对《近思录》第二卷后所涉论学、致知、存养、家道等等就很难“识其梗概”的。可见“道体”揭示的是理学的基本概念,也是理解理学的基础。茅星来说得更为清楚:“此篇就理之本然而言,必于此精察明辨,而后于道知所从入,可以用力以求至焉。凡五十一条,此卷乃《中庸》之理,而《大学》所未及者,然如曰‘明德’,曰‘至善’,曰‘天之明命’,曰‘峻德’以至‘身’‘心’‘意’‘知’之类,《大学》固已略见其端,特以方欲明体道之方,而未暇详夫道之体也。此卷乃一一发明之,盖道之体既明,而所以体道者自愈以详审而精密矣。”④茅星来:《近思录集注》卷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卷二,论学。此卷主要是讨论理学家为学的目的、方法与路径,叶采谓:“此卷总论为学之要。盖尊德性矣,必道问学。明乎道体,知所指归,斯可究为学之大方矣。”⑤叶采:《近思录集解》卷二,上海图书馆藏康熙邵仁泓重订本。茅星来以为:“首篇言本然之理,自此至十二卷皆言当然工夫,而此篇及第八卷则所谓统论纲领指趣也。此则‘明明德’之事,于学者尤为切要。盖必于此知所趋向,而后可语以学问之全功焉”⑥茅星来:《近思录集注》卷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朱子等理学家所为之“学”,大体是“一种调适、安顿、运转自身生命的‘为己之学’,是一种关于怎么做人的‘生命的学问’。”⑦王广注:《近思录》,山东画报出版社2014年版,第28页。这是“尊德性”“明明德”,也是应该明确的所谓“道体”“大方”以及“纲领指趣”。“道问学”也即为学的过程,这个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去蔽、澄明我们生命本真状态的过程,在这样一个过程中达到儒家理想中内圣外王的、崇高的生命理想境界。
卷三,穷理。此卷是格物穷理,以格物致知读书为主。叶采概括此段说得特别具体:“此卷论致知。知之至,而后有以行之。自首段至二十二段,总论致知之方。然致知莫大于读书,二十三段至三十三段,总论读书之法。三十四段以后,乃分论读书之法,而以书之先后为序。始于《大学》,使知为学之规模次序,而后继之以《论》《孟》《诗》《书》。义理充足于中,则可探大本一原之妙,故继之以《中庸》。达乎本原,则可以识圣人之大用,故继之以《春秋》。“明乎《春秋》之用,则可推以观史,而辨其是非得失之致矣”。①叶采:《近思录集解》卷二,上海图书馆藏康熙邵仁泓重订本。也就是说要通过研读《大学》等儒家经典来致知、穷理。其中关于读书的顺序,对于我们循序渐进研读“四书”“五经”也极有帮助,这与朱熹研读“四书”的原则一致:“某要人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观古人之微妙处。”“果然下工夫,句句字字,涵泳切己,看得透彻,一生受用不尽。”②黎靖德辑:《朱子语类》卷一四,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49页。这也是理学家穷理的方法论。
卷四,存养。此卷论述存心养性问题。“存养”即是朱子倡导的存守和涵养的精神修养工夫。陆、王之学,也偏重于存养,但《近思录》所论存养是与上卷格物穷理并重的,因而,朱子说:“涵养中自有穷理工夫,穷其所养之理;穷理中自有涵养工夫,养其所穷之理,两项都不相离。才见成两处,便不得。”③黎靖德辑:《朱子语类》卷九,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49—150页。儒家自孔子始即重视涵养工夫,孔子教人,也是存心养性,但没有明白表达,至孟子则讲得很清楚:“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④《孟子·尽心章句上》,杨伯峻《孟子译注》本,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301页。存,谓操而不舍;养,谓顺而不害。事,则是奉承而不违。孟子对仁义之心,希望存而不放,使切勿丧失本心,从而不失其赤子之心。存养之功,也是贯乎知行的,所以茅星来以为:“此与第五卷皆《大学》诚意、正心、修身功夫也。而此卷皆以涵养于平日者言之。”⑤茅星来:《近思录集注》卷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此卷论述存养的逻辑,则张绍价说得最为清楚:“此卷以学者寡欲、循理、立己、熟仁为主。以存诚主敬、涵养吾一为宗旨。以静虚动直,知止有定,静安能虑,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持其志无暴其气,内外交养为分意。”⑥张绍价:《近思录解义》卷四,青岛同文书局1937年铅印本。这是讲存养的逻辑,通俗点说就是理学家修身功夫的次序。
卷五,杨伯喦《泳斋近思录衍注》作“省察”,其他本多作“克治”。上列《朱子语类》中吴振所记朱熹称此卷为“改过迁善,克己复礼”。也正是教人做诚意正心的工夫。就是说,我们在问学、明道、穷理的过程中不仅要持存涵养,更要向善行看齐,同时要克制一己之私欲,以回复天理之本然,此必力行,亦为克治之工夫。故叶采谓:“此卷论力行。盖穷理既明,涵养既厚,及推于行己之间,尤当尽其克治之力也。”⑦叶采:《近思录集解》卷五,上海图书馆藏康熙邵仁泓重订本。茅星来则把理学家之“过”“善”为何,以及此卷最为切要的如何改过迁善总结得更为清楚:“性无不善,而情之动则有不善,故当省察而克治之。而情不外喜、怒、哀、乐、爱、恶、欲,其存之身也,不外视、听、言、动。而七情之发稍不中节,便是过。视、听、言、动,稍不自检便有过。而其中有气质之偏,有物欲之蔽。反其偏,开其蔽,以复其本然之善,则此卷最为切要。”⑧茅星来:《近思录集注》卷五,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也是修身过程中要注意克治的重大问题。
卷六,处家。其他各本多作“家道”。上列致知、存养、省察(克治)几卷内容,都是讲修身的,身不修,自不可齐其家;身修,则可齐其家教。故叶采云:“此卷论齐家。盖克己之功既至,则施之家,而家可齐矣。”⑨叶采:《近思录集解》卷六,上海图书馆藏康熙邵仁泓重订本。张绍价谓:“此卷以弟子之职,家人之道为主。以正伦理、笃恩谊,先严其身为总旨。以顺父母、友兄弟、谨夫妇、慈卑幼、御婢仆为分意。”①张绍价:《近思录解义》卷六,青岛同文书局1937年铅印本。当然齐家之道首在正伦理,同时也要笃恩谊。而正伦理的核心是一个“孝”。
卷七,处己。其他各本多作“出处”。此卷主要论述出处进退辞受之义,阐述做人立品与为官居家的大原则。与儒家历来倡导的“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以贯之。施璜曰:“出处之道,孔孟尚矣。进以礼、退以义,孔孟去就之家法也。程、朱立朝在野,皆守孔孟家法,故此《录》论出处于身修家齐之后,言人既为圣贤之学,致知存养克治,以修其身齐其家,则出而应世为行道也,非为利禄也。出处乃做人立品之大节,岂可不守正以自重乎?周濂溪先生曰:‘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出则有为,处则有守,希贤之士当如此。若出无所为,处无所守,所志所学何事。故士之出处当知孔孟家法。孔孟之出处,惟以礼义为权衡,礼义之所可,圣人未尝不可;礼义之所不可,圣人未尝可。故孔子仕止久速,皆当其可;孟子不见诸侯,至于诸侯卑礼厚币以招贤者,则又未尝不见,此得礼义之中正者也。凡为士者,皆当以孔孟为法。而此卷所论又得明礼精义之切要者,居恒玩索而有得焉,则进退去就亦可以随时变易而合乎圣人之道矣。”②施璜:《五子近思录发明》卷七,康熙四十四年刻本。此卷对于士人面对仕隐、义利、义命以及学问之道与追求举业时的选择都提供了遵循的原则。
卷八,君道。其他各本多作“治体”。此卷论君道,也就是论述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朱子语类》卷一〇五即记朱熹语以为此卷乃“治国平天下之道”。张绍价以为:“此卷以端本立志为主,以诚心为宗旨,以治天下之道法为分意。”③张绍价:《近思录解义》卷八,青岛同文书局1937年铅印本。此卷第一条即引周敦颐语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也就是说,治理天下的根本在于修身,治天下的法则在于齐家。根本必須端正,要端正根本,就是要先诚心;好的法则,就是家庭和睦。有志之士治国平天下当勉力治纲,分正百职,创制立度,以成善治。同时要兴教化、美风俗,以复三代。
卷九,治法。如果说上卷是治国平天下的根本,也就是普遍性、一般性原则,此卷则是治国平天下的礼乐刑政等具体制度。杨伯喦《衍注》列明为:“礼乐、兵刑、学校、井田、封建、冠昏丧祭。”《朱子语类》卷一〇五更明确地记朱熹语以为此卷乃“制度”。治平之道确立了根本,又必须重制度,故叶采云:“盖治本虽立,而治具不容缺。礼乐刑政有一之未备,未足以成极治之功也。”④叶采:《近思录集解》卷九,上海图书馆藏康熙邵仁泓重订本。施璜曰:“第道者出治之本,法者辅治之具。凡事有则,循其则即理也。裁而制之则为法度,法度立则弊可革。然行之则在得人,久或弊生,又可变而通之,以适于宜。故道为万古不易之道,而法则可随时斟酌损益也。此圣人大用所在,立法之后须以公守之,以仁行之。中者立法之本,信者行法之要,神而明之,全在乎人耳。故朱子编次治道后继之以治法,学者宜尽心焉。”⑤施璜:《五子近思录发明》卷九,康熙四十四年刻本。这是此卷的用意。
卷十,臣道。其他各本多作“政事”。此卷主要论述临政处事之道。叶采曰:“盖明乎治道而通乎治法,则施于有政矣。凡居官任职,事上抚下,待同列,选贤才,处事之道具焉。”⑥叶采:《近思录集解》卷一〇,上海图书馆藏康熙邵仁泓重订本。且此卷临政处事之道,“以存诚、得中、守正为宗旨,以义理为分意。”⑦张绍价:《近思录解义》卷一〇,青岛同文书局1937年铅印本。存诚、得中、守正是临政处事的原则,义理则是判断是非的最终标准。
卷十一,教人。其他各本多作“教学”。此卷主要论述教育人的方法,以彰显理学家继承儒家重视教与学这一人生大体的传统,正如孔子所谓“诲人不倦”,孟子所谓“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以及《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故此卷第二条即引程颐的话说:“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为什么呢?此卷第一条即借周敦颐的话说:“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为强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张绍价谓:“此卷以圣人之教、《大学》之法为主。以易其恶、至其中、由其诚、尽其材、理其心、归之正为总旨。以读书、知道、成德、成材为分意。”①张绍价:《近思录解义》卷一一,青岛同文书局1937年铅印本。
卷十二,警戒。对此卷,杨伯喦《衍注》有个很好的注解叫“迁善改过”,应该说是非常贴切的。此卷继上卷立教易恶之后,讲修己治人,改过向善,否则人之私欲易萌,善则日消而恶日积矣。这也是朱熹在《朱子语类》卷一〇五所说的“改过及人心疵病”。此卷与第五卷“省察”改过迁善相类,但其实不同。茅星来云:“盖第五卷就其当省察克治者言之,此则就人之不能省察克治者而摘其疵病,以深警而痛戒焉,则其意愈深而语愈加切矣。”②茅星来:《近思录集注》卷一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历代大圣大贤不仅重视修己治人之道,且必以怠荒逸欲为戒,故士子后学亦必须时时省察警戒,以使善日积,恶日消。
卷十三,辨异端。此卷主旨在辨明异端,是把儒家与佛道对比,以揭其虚妄,遏其可能的危害。其实也是力图撇清理学与佛、道之学在理论和哲学上的根本分歧。叶采云:“盖君子之学虽已至,然异端之辨尤不可以不明。苟于此有毫厘之未辨,则贻害于人心者甚矣。”③叶采:《近思录集解》卷一三,上海图书馆藏康熙邵仁泓重订本。君子之学既明,所以异端不能不辨。若不能辨析异端,那么邪妄之说就会横行,坏了人的心术。辨清异端,邪说自然消亡,使君子之心得正。张绍价谈此卷总旨与结构说:“此卷以佛、老之言近理,惑世之害尤甚为主。以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本领不是,一齐差却,为总旨。以心性、心迹、心气、天人、有无为分意。”④张绍价:《近思录解义》卷一三,青岛同文书局1937年铅印本。
卷十四,圣贤气象。其他各本或作“圣贤”“观圣贤”“总论圣贤”等。《朱子语类》卷一〇五记朱熹语,言此卷为“圣贤气象”,即重在论述圣贤相传的道统及圣贤显现的精神气度。(施璜说:《近思录》)“首卷论道体,要人先识个大头脑,则为学庶乎其不差;末卷论圣贤,要人识个大模范,则为学有所持循,卓然成立真人品。”后学希贤、希圣之心,就是要学习圣贤,继承圣贤道统,所谓“继往贤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这正是朱熹等理学家追求的人格和终极目标,把这个内容放在最后一卷,显然其用意深刻。叶采讲得更为直接:“此卷论圣贤相传之统,而诸子附焉。断自唐虞尧舜,禹、汤、文、武、周公,道统相传,至于孔子。孔子传之颜、曾,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遂无传焉。于是楚有荀卿,汉有毛苌、董仲舒、扬雄、诸葛亮,隋有王通,唐有韩愈,虽未能传斯道之统,然其立言立事有补于世教,皆所当考也。逮于本朝,人文再辟,则周子唱之,二程子、张子推广之,而圣学复明,道统复续,故备著之。”⑤叶采:《近思录集解》卷一四,上海图书馆藏康熙邵仁泓重订本。
由上述《近思录》结构框架和内容安排可知,此书虽为语录体,但它是一部逻辑严密的理学大纲,也是一部系统的哲学著作。
三
淳熙二年(1195年)五月五日,《近思录》一书初成,其实定稿是有个过程的,其后朱熹多次与吕祖谦商量修订《近思录》之事。《四库全书总目》也说道:“《晦庵集》中有乙未八月与祖谦一书,又有丙申与祖谦一书,戊戌与祖谦一书,皆商榷改定《近思录》。”⑥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卷九二,子部二、儒家类二,中华书局1965年版。其中丙申为淳熙三年(1176),戊戌为淳熙五年(1178)。也就是说,《近思录》定稿当在南宋淳熙五年或稍后。自从《近思录》面世之后,一直受到学界推崇,传抄刊刻不断,流布广泛。特别是注解诠释及续编等等不断出现,陈荣捷先生谓:“《近思录》除儒道经书之外,注释比任何一书为多。计朱子门人一人,再传弟子四人,宋代七人,元代一人,明代二人,清代十一人,共二十一种。韩国十种。日本之注释二十四种,校注与现代语译九种,笔记讲说无数。德译一本三册,英译一册。”①陈荣捷:《近思录详注集评》引言,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3页。此处不再对这些注释本一一胪列,但其中有几种特别值得重视,也是本人译注时参考较多的②历代各种注释本详细介绍可参阅程水龙《近思录集校集注集评》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泳斋近思录衍注》十四卷,南宋杨伯喦撰。杨伯喦(?—1254),字彦瞻,号泳斋,代郡(郡治在今河北省蔚县)人,居临安府(今浙江杭州)。南宋理宗淳祐年间(1241—1252)以工部侍郎守衢州。著有《六帖补》二十卷、《九经补韵》一卷等。《泳斋近思录衍注》十四卷计624条,去其重复实为622条。今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南宋刻本八册,原为明初王世贞小酉馆旧藏,《续修四库全书》子部第934册影印。此本每半页九行,行十八字,注文小字双行十七字,左右双栏,白口,双鱼尾。版心有书名、卷次、刻工姓名等,各卷卷端有书名、卷次、篇名等内容,落款为:“代郡杨伯喦彦瞻”。无写刻时间、地点,亦无杨伯喦序跋等。根据陈荣捷《朱学论集》判断,杨伯喦《泳斋近思录衍注》当成书于南宋淳祐六年③参见陈荣捷《朱学论集——陈荣捷朱子学论著丛刊》,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05页,。,程水龙据此且通过考订以为:“历史上两浙东路的衢州为南宋著名刻书处之一,《泳斋近思录》可能于杨氏衢州任上所刻,因而此刻本也就成为《近思录》注本中的第一部刊本。”“该注本大约刻于南宋理宗朝。陈荣捷说于理宗淳祐六年(1246)杨伯喦衍注《近思录》基本可信”④程水龙:《近思录集校集注集评》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19页。。此本各卷篇目已见上文,与其他各注解本略有不同。除《近思录》白文外,杨伯喦衍注有两类,一是引用孔子、孟子以及二程、朱子、吕祖谦等语及“四书”“五经”等经典来注释的,以“伯喦据”标明;二是自己的注语,以“伯喦曰”“伯喦谓”明示。尽管此注本不如其后各本注释翔实,亦有文字错讹、条目重复等问题,但因此本为目前所见注释本中的第一部,自然有不可忽视的学术和文献价值。
《近思录集解》十四卷,南宋叶采撰。叶采,字仲圭,号平岩,建阳(今属福建)人。叶采生年不详,理宗淳祐元年(1241)进士。历邵武尉、景献府教授、秘书监、枢密院检讨,累官至翰林学士兼侍讲,约卒于理宗景定初。叶采初从学于朱熹门人蔡渊,研习《易经》,继从学于朱熹门人李方子、陈淳,为朱熹再传弟子。事迹见嘉靖《建阳县志》卷一二。《近思录集解》成书于南宋理宗淳祐八年(1248),淳祐十二年正月上表进呈。其集解的目的为:“先儒鸣道,萃为圣代之一经,元后崇文,兼取微臣之集传,用扶世教,昭揭民彝。”“傥于宫庭朝夕之间,时加省阅,即是周、程、张、朱之列,日侍燕闲。固将见天地之纯全,明国家之统纪,表范模于多士,垂轨辙于百王。”⑤《进近思录表》,叶采《近思录集解》卷首,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元刻明修本。“可创通大义,然后以类而推,以观四先生之大全。”⑥《近思录集解序》,叶采《近思录集解》卷首,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元刻明修本。叶采在《近思录集解序》中也谈到他注解的原则和成书过程:“其诸纲要,悉本诸子旧注,参以《升堂记闻》及诸儒辩论,择其精纯,刊除繁复,以次编入,有阙略者,乃出臆说。朝删暮辑,踰三十年,义稍明备,以授家庭训习。”此序完成于“淳祐戊申”,即南宋理宗淳祐八年,上推三十年,即南宋宁宗嘉定十二年(1219)左右。也就是说,叶采开始集解《近思录》的时间大概在宁宗嘉定十二年左右,此时叶采还未考中进士。叶采《近思录集解》,未见宋刊本存世。今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元刻明修本,上海图书馆藏明刊本及清康熙邵仁泓重订本等。
《近思录传》十四卷,清初张习孔传。是书为清代最早的注释本,有注有评,且评注均简洁明了。张习孔(1606—?)⑦张习孔《近思录传序》落款为:“康熙戊午二月甲子,新安张习孔序,是年七十有三。”知其生于万历三十四年(1606)丙午。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顺治刻本《顺治六年己丑科登科录》记张习孔:“贯江南徽州府歙县民籍。县学生。治易经。字念难,行一,年三十二,十月二十九日生。”顺治六年(1649)三十二岁,由此知其生于明万历四十六年戊午(1618),此见古人科举年龄之不可信。,字念难,号黄岳。原籍歙县(今属安徽),生于江都(今江苏扬州)。顺治六年(1649)进士。官至刑部郎中、山东督学佥事。著述有《大易辨志》《檀弓问》《饴清堂集》等。其子张潮(1659-1707),字山来,号心斋,有《虞初新志》等。康熙初,张潮以岁贡官翰林孔目。张氏父子著述甚富,并好藏书、刻书。在张习孔看来,他做《近思录传》的初衷是拨乱反正:“(南宋)淳祐间,建安叶氏为之集解自序已经进御。后乃有曰鹭洲周公恕者,取叶氏本参错离析之,先后倒乱,且有删逸,仍冒叶氏名,曰《分类集解》,创为二百余类,全失朱子之意。流传既久,几乱本真,世亦无知而辨之者,此实后学之责也。”①张习孔:《近思录传序》,上海图书馆藏清康熙饴清堂刻本《近思录传》篇首。而他的做法就是:“昕夕玩诵,意有所会,辄不自揆,敬为传数行,附缀本文之下,以相发明。序次篇章,悉本朱子之旧,日诠月徙,积成篇章。”②张习孔:《近思录传序》,上海图书馆藏清康熙饴清堂刻本《近思录传》篇首。《近思录传》成书于康熙十三年,至康熙十七年修订完成,后由张潮等刊行。今上海图书馆藏清康熙十七年饮醇阁刻本,此本卷端题“新安后学张习孔著,男潮、渐同校。”
《近思录集解》十四卷,清张伯行撰。张伯行(1651-1725),字孝先,号敬庵、恕斋,仪封(今河南兰考)人。康熙二十四年(1685)进士。历官山东济宁道、江苏按察使、福建巡抚、江苏巡抚、户部侍郎。雍正元年擢礼部尚书。卒于官,谥清恪。著有《道统录》二卷附录一卷、《伊洛渊源续录》二十四卷、《二程语录》十八卷、《朱子语类辑略》八卷、《性理正宗》四十卷、《濂洛关闽书集解》十九卷以及《正谊堂全书》五百二十五卷等等。特别是其《正谊堂全书》,裒集周敦颐、程颐、程颢、张载、朱熹以及清代理学家汤斌、陆陇其等诸家著述,分立德、立功、立言、气节、明儒粹语、明儒文集六类,汇为理学渊海且示伊洛渊源。张伯行《近思录集解》十四卷,完成于康熙四十九年夏,约刊刻成书于康熙五十一年,今日本东京大学有康熙五十一年,正谊堂藏版刻本。目前国内中国科学院图书馆等藏有清伊会一参订、乾隆元年(1736)扬州安定书院刻本,另有乾隆十三年影抄本、同治五年(1866)福州正谊书局重刻本等。谈到撰著此书的起因和目的,张伯行说:“束发受书,垂五十余年,兢兢焉以周、程、张、朱为标准,而于朱子是录,尤服膺弗失。”③《近思录集解序》,张伯行《近思录集解》卷首,清伊会一参订乾隆元年(1736)扬州安定书院刻本。此段下引同。伯行平生尊崇程朱,以倡明理学自任,其特别服膺《近思录》,并进行了多年的研究。希望借自己的集解“以与天下之有志者,端厥趋向,淬厉濯磨”。也使天下有志于理学者得“江海之浸,膏泽之润”,从而“涣然冰释,怡然理顺,以不负先儒谆复诲诱之心也”。当然,张伯行撰著此书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维持道脉,光辅圣朝”。辅助朝廷,维持和振兴自唐虞、孔孟、濂、洛、关、闽以来的理学道统。张伯行《近思录集解》与其他注解本不同的是侧重阐述程朱理学之义理,注语详实精细,是《近思录》诸多注本中影响较大的一种。
《近思录集解》十四卷,清李文炤撰。李文炤(1672-1735),字元朗,又字朗轩,号恒斋,湖南善化(今湖南长沙)人。康熙五十二年(1713)举人,后举进士不第。授湖北谷城教谕,未赴任。潜心程朱理学。康熙五十六年任岳麓书院山长,为书院拟定学规,教授弟子甚众,为湖湘理学兴盛做出了很大贡献,其学术被称“恒斋学派”。生平著述甚富,有《周易本义拾遗》六卷、《周礼集传》六卷、《春秋集传》十卷、《家礼拾遗》三卷、《恒斋文集》十二卷等。特别是其《宋五子书集解》,为恒斋学派的代表性著作,共八种二十九卷,包括《太极通书拾遗》一卷、《通书后录解》一卷、《西铭拾遗》一卷、《西铭后录解》一卷、《正蒙集解》九卷、《近思录集解》十四卷、《感兴诗解》一卷、《训子诗解》一卷等。《近思录集解》是《宋五子书集解》中分量较重的一种,今华东师范大学、湖南图书馆藏清康熙五十九年序的写刻残本,其中华东师范大学藏本存一至三卷、湖南图书馆藏四至十四卷④参见《近思录专辑》三,戴扬本点校、李文炤撰《近思录集解》之《点校说明》第3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今通行本为清雍正十二年四为堂《宋五子书集解》本。作为理学家的李文炤非常推崇《近思录》,以为其:“著性命之蕴,而天下之言道者有所宗;揭进修之要,而天下之言学者有所准。至于穷理居敬检身之方,理家入官均平天下之法,以逮应物教人制心之则,与夫闲邪说、宗正学之归,莫不举之有要而循之有序,诚可以羽翼四子而补其所未备焉。欲求数君子之道而不先之以是书,固不得其门而入矣。”①《近思录集解序》,李文炤《近思录集解》卷首,康熙五十九年序刻本。此段下引同。然而又认为此书“其微词奥义,多未易晓,朱子虽往往发明之,而散见于各书(《四书集注》《或问》《大全》《文集》《语类》),盖学者欲观其聚焉而不得也。”有鉴于此,所以“为之裒集而次列之,而又取其意之相类与其说之相资者,条而附之,以备一家之言。”这是李文炤集解《近思录》的主要目的。李文炤解《近思录》多取朱子之说,又兼及陈埴、叶采、薛瑄和胡居仁的观点,更发挥己意。此书对于学习和理解《近思录》有很大参考价值。
《近思录集注》十四卷、《附说》一卷,茅星来撰。茅星来(1678-1748),字岂宿,号钝叟,又号具茨山人,浙江归安(今属浙江湖州)人,明“唐宋派”代表人物茅坤七世孙。茅星来原为康熙间诸生,但屡应乡试不第。后读书圆义精舍,览《近思录》有得于“科举夺志”一语,遂弃帖,潜心经史及程朱理学,特别是研究《近思录》三十余年,著成《近思录集注》十四卷、《附说》一卷。茅星来另著有《钝叟存稿》六卷等。据《近思录集注》卷首茅星来原序,落款时间为“康熙辛丑七月七日”,也就是说,此书当成于康熙六十年辛丑(1721)。十五年后的“乾隆元年(1736)正月之望”,茅星来又撰《近思录集注后序》。未见此书刻本存世,今存《四库全书》文津阁和文渊阁抄本、浙江图书馆藏清无名氏抄本、日本静嘉堂藏清抄本以及美国柏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藏清抄本等。茅星来父亲茅默存曾手抄有《近思录》,在从其父受业学习的过程中,“星来反复寻绎,久而稍觉有得,颇思博求批注,以资参讨”。②《近思录集注原序》,茅星来《近思录集注》卷首,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此段下引同。但在博求《近思录》及相关注释本的过程中,茅星来以为当时坊间流行之叶采《近思录集解》和杨伯喦《泳斋近思录衍注》:“粗率肤浅,于是书了无发明,又都解所不必解,其有稍费拟议处则阙焉,至于中间彼此错乱,字句舛讹,以二子亲承朱子绪论,而其为书乃如此,其他又何论乎?”基于此,茅星来就下决心对《近思录》进行系统注释:“星来用是不揣固陋,辄购取四先生全书及宋元来《近思录》本,为之校正其异同得失,其先后次第,悉仍其旧本。舛错仿朱氏《论孟》重出错简之例,注明其下,不敢擅自更易也。本既定,然后乃敢会萃众说,参以愚见,支分节解,不留疑窦。其名物训诂,虽非是书所重,亦必详其本末,庶几为学者多识之一助。”特别是,茅星来又对所注《近思录》各条语录出处,参照《伊洛渊源录》对周敦颐、二程、张载、邵雍所载事迹等,做了系统考订,作为《附说》:“又仿朱氏《论孟》附《史记》“世家”“列传”例,取《伊洛渊源录》中四先生事状,删其繁复,为之注释,以附简端。”是书注释、校勘详细,特别是引文丰富,涉及字词音义、名物训诂、典章制度、语录来源等等。与其他注本单纯阐释义理不同的是,茅星来《近思录集注》不仅阐释义理,而且首开《近思录》注释的考据风尚,对后人学习、理解和注释《近思录》都有很大启发和参考价值。
《近思录集注》十四卷,江永撰。江永(1681-1762),字慎修,号慎斋,徽州婺源(今江西婺源)人。康熙五十三年(1714),补廪膳生。召入太学,力辞不赴。后潜心治学,著书立说,在经学、小学(音韵、训诂、文字)、理学和天文历算方面,均有贡献,尤其擅长考据之学,精通《三礼》。著有《礼书纲目》八十八卷、《春秋地理考实》四卷、《周礼疑义举要》七卷、以及《深衣考误》一卷,《礼记训义释言》八卷,《河洛精蕴》九卷,《孔子年谱辑注》一卷,《群经补义》五卷,《仪礼释例》一卷,《仪礼释宫谱增注》一卷等等。《四库全书》共收入其著作十六种计一百六十六卷。江永也是非常重视《近思录》的,“永自早岁,先人授以《朱子遗书》原本,沈潜反复有年。今已垂暮,所学无成,日置是书案头,默自省察,以当严师”。而且以为:“此书直亚于《论》《孟》《学》《庸》,岂寻常之编录哉!”③《近思录集注序》,江永《近思录集注》卷首,录自清嘉庆十二年刻本。本段下引同。但“其间义旨渊微,非注不显。”这是江永注《近思录》的初衷之一。江永立志注《近思录》的原因之二是受到朱子及弟子平时讲论此书的启示,他说:“考朱子朝夕及门人讲论,多及此书,或解析文义,或阐发奥理,或辨别同异,或指摘瑕疵,又或因他事及之,与此相发,散见《文集》《或问》《语类》诸书,前人未有为之荟萃者。”需要荟萃诸书,为之集注,宋元明清虽有学者为之注解,而“平岩叶氏采,进《近思录集解》,采朱子语甚略。近世有周公恕者,因叶氏注,以己意别立条目,移置篇章,破析句段。细校原文,或增或复,且复脱漏讹舛,大非寒泉纂集之旧。后来刻本相仍,几不可读。”因担心其贻误后学,所以为之集注。《四库全书总目》总结了江永集注的方法以及其成就:“凡《朱子文集》或问、语类中其言有相发明者,悉行采入分注。或朱子说有未备,始取叶采及他家之说以补之。间亦附以己意,引据颇为详洽。盖永邃于经学,究心古义,穿穴于典籍者深,虽以余力为此书,亦具有体例,与空谈尊朱子者异也。”①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781页。江永集注注释切要,更引朱子之说及其他诸家之说,引据精详,同时用“永按”的方式,明确阐释自己的见解和主张。江永集注在注文内容、形式、体例编次上都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江永《近思录集注》有南京图书馆藏乾隆七年(1742)刻本、上海图书馆藏嘉庆十二年(1807)李承端校订本、南京图书馆另藏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大梁书院刻本、上海图书馆另藏清咸丰三年(1853)刻本、南开大学图书馆藏清同治八年(1869)刻本等等,流布广泛,影响很大。
《近思录解义》十四卷,张绍价撰。张绍价(1861-1941),字范卿,又字抑藩,山东即墨人。清光绪癸巳十九年(1893)举人。为“以孔、孟、程、朱公道为天下倡”的晚清学者夏震武②夏震武(1854—1930),字伯定,号涤庵,浙江富阳人。震武自幼刻苦向学。清同治十二年(1873),考中举人;光绪三年(1877)三甲进士(榜名夏震川),授工部营缮司主事,官至京师大学堂监督。门人,并深受其影响,潜心于濂洛关闽之学。著述有《中西学说通辨》《居安轩存稿》等。最能代表张绍价学术成就的当推《近思录解义》。张绍价以为:“继《四书》《六经》而载道者《近思录》。”③张绍价:《近思录解义序》,《近思录解义》卷首,青岛同文印书局1936年铅印本。此段下引未注者同。所以研究最久,“予弱冠后,即服膺是书,而莫能识其要领,中年获交琅邪刘君缄三,缄三之言曰:‘《近思录》一书,规模宏大,纲目精详,文理接续,血脉贯通,六百二十二条,分之为十四卷,合之直如一篇。’予依其说读之,沉潜反复,垂二十年,颇有所见。”张绍价认为《近思录》尽管分条分章,但是一个整体,经过沉潜反复,已很有心得。他认为其朱子纂辑《近思录》一书,体裁略仿《大学》《中庸》,与《论语》《孟子》单章只句,各为一义,不相联贯者有别。而后之注是书者,乃不取则于《大学》《中庸》章句,而取则于《论语》《孟子》集注,“章各为解,节各为说,无由观其会通”。特别是陷于辞章考据,没有办法使后学学习时整体会通各条之间,如《四书》《五经》之“圣人传道,以垂教后世”的核心要义,有鉴于此,张绍价才撰成《近思录解义》。此作不仅借鉴前人成果,而且“分析其章段,提挈其纲维,疏通其节目,阐发其蕴奥。”其“阐发蕴奥”的心得,比较集中地体现为集义中的“价按”部分,这也正是《近思录解义》不同于其他注释本的价值所在。会通前后622条语录,阐释朱子切问近思语录意义,使各卷之间的逻辑关系也更为明晰,所谓:“道原于天,学尽于人,理之所以明,心之所以存,身之所以修,家国天下之所以齐治平,出处进退之义,礼乐制度之文,处事教人之方,改过迁善之法,异端之近理乱真,圣贤之可学而至,主敬存诚,尽人合天,宏纲奥旨,灿然明著。”其学生朱玉麟评价《近思录解义》说:“其支分节解,脉络贯通,详略相因,巨细毕举,而凡诸说皆得以曲畅旁通,而各极其趣,诚有如朱子所云者。”且以为:“学者果能由是循序渐进,默契心通,知行并进,存养交修,而进之于《四书》《六经》,吾知于圣贤之道有不难至者矣。”④朱玉麟:《近思录解义跋》,张绍价《近思录解义》卷尾,青岛同文印书局1936年铅印本。是初学者的入门书,从而使学习者贯通朱子之精髓,以达到圣贤之道的目的。《近思录解义》今有1936年青岛同文印书局铅印本。
《近思录》影响所及远不止国内,朝鲜、日本、越南等汉文化圈均有刻本和注释本传世,此不赘述。
四
《近思录》已有许多好的译注本,比如陈荣捷《近思录详注集评》、于民雄《近思录全译》、查洪德《近思录译注》等等。我们选取《近思录》重新进行译注,是希望给大家一个新的认识,再次推动《近思录》的普及,当然也希望在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今天,对人们了解儒家、特别是程朱理学能有所裨益。
本译注在重视释文和译文通俗性的同时又注重特定概念和词汇的追根溯源。如第一章第一条“无极而太极”,这是个比较抽象的概念,译文用了相对容易理解的语言:“无形无象的太极是创化宇宙万物的本原”,但既要读者理解,又要对“无极”“太极”这两个理学家经常用的概念进行溯源,所以注释为:“太者,大,无以加之谓;极者,至极之意。以其无形之可见,故曰无极。‘无极’概念源于《老子》第二十八章:‘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得不忒,复归于无极。’无极,指原初的、无形无象的宇宙原始状态,为无,言理之无形无踪。‘太极’,语出《易·系辞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极’,此指派生万物的本原,为有。‘无极’‘太极’均指宇宙生生不息的本体(根),是人和天地万物的本真(原初)状态。”
本《译注》原文选用目前流行最早的南宋衢州学宫刻杨伯嵒《泳斋近思录衍注》本,又选取南宋至民国各个时期影响较大的叶采、张习孔、张伯行、李文炤、茅星来、江永、张绍价等注本为通校和参校本,在注释过程中既注意汲取上述注本及朱熹其他著作与记录朱熹语录的《朱子语美》中公认的最贴切的,也是与本译注者一致的观点。本译注较多地引用了前哲经典注本的经典阐释,乃基于目前对《近思录》注释较为混乱之现实,力图正本清源。当然,正本清源的同时也注重阐发个人观点。如第二章第八十六条,解释“知崇,天也,形而上也。”先说明自己的见解,以为:“知崇:见识高明、智慧崇高。”同时又指出其“语出《易·继解上》:‘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另引《朱子语类》卷七四解释:“朱子曰:横渠‘知崇,天也’一段,言知识高明如天,‘形而上’,指此理。”加以印证。再如,同条对“通昼夜而知”的解释,既指出此语出《易·系辞上》:“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又引用《朱子语类》卷七四的解释:“‘通乎昼夜而知’,通,犹兼也,兼阴阳昼夜之道而知。知昼而不知夜,知夜而不知昼,则知皆未尽也。合知、礼而成性,则道义出矣。知、礼,行处也。”同时又明确以为:“昼夜之道:即幽明死生鬼神之道。”既有语词出处,又有前人经典解读及个人见解;兼顾学术渊流和个人观点,贴切《近思录》词语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