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筱峂
(辽东学院 朝韩学院,辽宁 丹东 118001)
“礼失求诸野”是中国古代文化发展的基本规律。中国文化传统之主潮在民间,中国古代文化传统历经几千年的改朝换代风云变幻而未曾中断,其奥秘就在这里。因此,“礼失求诸野”的价值取向主要在对传统文化核心价值即礼义精神的保守与坚持。在中国古代文化传统中,“礼失求诸野”既是以士大夫为代表的“道统”文化(士志于道)对统治阶级背离“道统”之政统文化斗争的理论基础,又是“道统”对“政统”的批判武器,是推动中国文化向前发展的基本动力。
孔子不仅是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的一个生命个体,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孔子的出现,体现着中国文化在人类文化发展史上所谓枢纽时代中国文化的转折与发展。孔子作为枢纽人物,贯穿中国文化一以贯之的文化精神。正如王国维、梁漱溟、钱穆等先生早已指出,孔子之前的文化因孔子而得以继承,孔子之后的文化因孔子而得以发展。“礼失求诸野”则是对中国传统文化形态的本质概括。中国古代文化传统之主体,自孔子始,发生了由宫廷贵族到乡野平民的重大转折。我们称之为“道统在民间”。这种转变,不仅对文化传统之本质精神产生重大影响,而且形成了中国古代社会“政统”变于上而“道统”传于下的独特风景线,给传统文化注入强大的生命力。对这种生命力的揭示,将成为本文讨论的重点。
李克臣、黄丽两位先生曾用“尚礼(理)”与“尚力(利)”[1]来概括中西文化的本质精神,这种概括跳出了此前诸多学者对中西文化外在现象的描绘及其特征的框架,揭示了这两种不同的文化精神所蕴含的不同的心理特征:忧患与贪婪。
用“尚礼(理)”和“尚力(利)”来概括中西文化精神,具有极强的现实针对性和深远的历史意义。首先,用“尚力(利)”概括西方文化精神,可以让人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当今世界三大危机产生的原因,更加清醒地认识西方文化的本质,从而更加清醒地认识当今中国与西方特别是美国矛盾冲突的实质以及我们应该采取的对策。
用“尚礼(理)”概括中华民族文化精神,坚信中华民族曾经走过与西方完全不同的文化道路,创造了与西方完全不同的文化模式。中华民族凭借这种文化模式和文化精神,曾经屹立于世界民族文化之林。如今中华民族又是凭借此种文化精神而迅速崛起,而在不久的将来,中华民族必将凭自己的民族文化精神为世界文化发展作出卓越贡献,这就是我们的文化自信之所在。
“尚礼(理)”与“尚力(利)”的内涵及其意义,参见李克臣、黄丽的文章[1]。笔者重点讨论作为文化发展动力的贪婪与忧患对民族文化发展的影响,特别是对民族文化精神与民族性格养成的影响。
贪婪是对个体欲望的放纵。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中指出:“卑鄙的贪婪是文明时代从它存在的第一天起直至今日的动力。财富,财富,第三还是财富——不是社会的财富,而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单个的个人财富,这就是文明时代唯一的具有决定意义的目的”[2]196,“邻人的财富刺激了各民族的欲望,在这些民族那里,获取财富已成为最重要的生活目的之一。他们是野蛮人,进行掠夺在他们看来是比进行创造性劳动更容易甚至是更荣誉的事情”[2]183。
毫无疑问,恩格斯对西方文化乃至整个西方文明史的概括是准确的。这一点,只要看看希腊神话、荷马史诗甚至古罗马史,看看那些古希腊乃至罗马英雄们的追求及其所谓光荣的业绩,看看近现代资本所谓海外开发的血腥历史,就十分清楚了。
早在西方文化萌发之初,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就曾指出,“战争是万物之父”[3]39,“正义就是斗争”,“万物皆由斗争产生”[3]41。由贪婪引发的“战争”或曰“斗争”被视为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后来维柯在《新科学》中表达了同样的观点:“文明是一个脆弱的成就,不过是天神旨意从暴力、贪婪和傲慢中塑造出来的。一旦达到顶点,便为同样的力量所摧毁。”[4]536这就是西方哲学家们所概括的西方人类文明史。20世纪,《世界文明史》的作者伯恩斯与拉尔夫在表达同样观点之后进一步指出:“贪婪无疑是人类活动的有力动机,但这并不意味着经济的因果关系必然被视为普遍的规律。恐惧也是一种有力的动机,而且有时超过贪婪。其他的心理动机,包括性欲和权势欲,对决定人类的活动也起作用”[5]9。这两位美国历史学家对人类活动动机的分析是值得注意的。他们不仅指出对财富的贪婪是人类活动的基本动力,而且指出性欲、权势欲也对人类活动起着重要推动作用。当然,我们仍可把这两种欲望统统归于贪婪,因为贪婪不仅包括对财富(物)的攫取与占有,而且包括对色(交配权)和人(支配权)的攫取与占有。伯恩斯与拉尔夫的重要贡献主要在于指出“恐惧也是一种有力的动机,而且有时超过贪婪”。
这是一个重要的补充,我们认为中西文化的差异,主要之点就在这里。中华文化的根本动力不是贪婪,而是对因贪婪(既有对物的占有,也有对人的占有)所造成的社会动乱与灾难的恐惧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忧患意识。忧患,构成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主体意识;忧患,成为中国古代文化向前发展的最强动力;忧患,成为中华文化的基本色彩。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忧患产生于对贪婪造成的灾难的恐惧与反思。作为中华文化传统主体的礼文化,就是忧患意识的产物。荀子《礼论》:“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以给人之求。”[6]409荀子就是从人的占有欲开始,指出欲求“无度量分界”,即是贪婪。贪婪会导致“争”,而争的结果肯定就是“乱”。在这里,荀子假托“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分之”。荀子阐明中国礼文化的产生,乃是中国古代先王(先民)对于由贪婪而造成的“争”与“乱”的“恐惧”与不满。一个“恶”字,既包含对“乱”的恐惧,更包含了对“乱”的否定与批判以及对此否定后的深入思考:原因与对策。我们把这种理性的思考称之为忧患。忧患与恐惧相关,临危而惧,乃人之常情。忧患与恐惧不同,恐惧是个人对现实境遇的直接情感反映,忧患则是超越个体生存境遇进而上升到对群体乃至天下的未来命运的关注与思考。正如徐复观先生在《中国人性论史》中反复强调的,忧患乃是当事者已经发现了事物的吉凶成败与当事者行为的密切关系以及当事者在行为上应负的责任,“乃人类精神开始直接对事物发生责任感的表现,也即是精神上开始有了人的自觉的表现”[7]19。我们则更多地强调忧患对个体生存境遇的超越以及对群体命运的关怀。
“忧患”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精神的突出特征,是独特的民族文化意识。从辞源学角度看,“忧患”一词,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周易·系辞下》:“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始于忧患乎?”[8]252这段话据说来源于孔子。《孟子·告子章句下》有言:“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9]722这已是对“忧患”一词的广泛应用了。此时,忧患一词的内涵,其对个体生存境遇的超越,已十分清哳明确了。
一般认为,忧患意识的产生,当在殷周之际。忧患意识的昭显,至少在春秋时期。早在孔子之前的《诗》《书》《易》《礼》等古代文化,无一不是忧患意识的理性的或艺术的体现。孔子则是揭示古代文化中忧患意识并将之传播于后世之人。
《礼》的产生,乃忧患意识之体现,上引荀子之论述己明,这里不重复。
《周易》中的忧患意识,上引《周易·系辞》亦十分清楚。整个《周易》,奠定在“盛极而衰,物极必反”的哲学基础上,因此,“居安而思危”(《系辞下》),“君子安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8]250,构成《周易》的核心思想。《诗》中的“忧患”,亦遍布“风”“雅”“颂”三体之中。清人刘熙载有言:“大雅之变,具忧世之怀;小雅之变,多忧生之意。”[10]129的确如此,不仅《大雅》中的《民劳》《板》《荡》,《小雅》中的《正月》《小旻》等,皆处处体现着临渊履薄、战战兢兢的社会心理。即使民间国风,如《邶风·柏舟》亦言“耿耿不寐,如有隐忧”[11]41。《王风·沗离》更是感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11]117。所以司马迁才总结说,“诗三百,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12]3300《书》的立意,亦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11]541。这句话虽然语出《诗·大雅·荡》,其精神亦在《书》中反复出现,特别是《无逸》一篇。《左传》载魏绛亦曾引用《尚书》之语,“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13]856。至于孔子作《春秋》,更是忧患意识的产物。对此,孟子早有论述:“世道衰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14]137司马迁对此做出相同论断:“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12]3279“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12]3279孟子与司马迁都指出由于当时的礼崩乐坏,“孔子惧”。孔子所惧,并非个人遭际,乃是社会动荡。“君子忧道不忧贫”,孔子所忧,乃是礼义精神失落,礼义秩序被破坏。这些思想,同样体现在孔子的教学之中。甚至可以说,孔子的办学宗旨,就在于将此种忧患精神传承于后世。孔子在世时,其主张不被采用,人们嘲笑孔子如丧家之犬。孔子之道,通过教育流传后世,决定了中华文化的发展方向。春秋时期,诸子百家的涌现,均以礼崩乐坏为思想基础。出于对礼崩乐坏之社会现实之忧患,诸子百家提出了各自的文化主张。儒家的复礼,道家的无为,墨家的兼爱……各自主张不同,却都在为医治社会痼疾开药方。历史最后选择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之道,并非偶然。
孔子的忧患意识,与其他各家有所不同。其特点在以下四点:一是患在内不在外、在已不在人的反求诸己的思维方式,“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15]122;二是把个人忧患与家国命运相结合,表现出强烈的族群意识与承担精神;三是提出“克己复礼”的政治主张,倡导“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15]120的大同和谐精神,以之作为淑世解患的社会理想;四是孔子主张述而不作,孔子把自己的忧患意识与淑世精神,注入前人文化典籍之中,从而使古代之文化精神得到进一步传承并发扬。
秦用法家统一六国,然而,由于仁义不施,二世而斩。汉武帝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如今人们评价不一,仔细考虑,此项政策的推行,是对秦二世而斩的经验与教训的总结,亦是忧患意识的结果。汉唐以后,中华大地儒释道三足鼎立,互相影响。然而,促使三教圆融、三教归一的文化精神,正在于儒释道三家均立足于忧患意识,均在为社会由乱而治寻找治世良方。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由于其特色更与中华大地农耕方式相吻合,因而更受到志道之士与人民大众之欢迎并得到更为广泛的传播,终于成为民族文化之主要代表。孔子则被封为大成至圣先师,成为民族文化之象征。
相比较而言,以贪婪为动力的文化来源于游牧、狩猎以及商业贸易的生产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必然形成其文化传统中的“尚力(利)”特征,即以个人为本位,崇尚勇敢、进取,斗争,崇尚个性解放、冒险、自由,等等;以忧患为动力的文化来源于农耕生产与生活方式,这种文化生活方式必然形成其“尚礼(理)”的文化特征,以群体为本位,崇尚秩序、和谐、稳定,崇尚克己,安守本分,等等。以贪婪、“尚力(利)”为本质特征的西方文化铸就了西方民族精神和民族性格,就像在魔鬼梅靡斯特引诱下的浮士德,洋溢着永不满足的追求,其追求一旦停止,其生命也就停止了。这种对个人生命永不满足、不断向前进取的功利主义价值取向导致其人类文化发展的进化论主张。以“忧患”、“尚礼(理)”为本质特征的中华文化则塑造了中华民族精神与民族性格。就连不断追求自我成长而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最终也走上内去私欲,外建功德的成圣之路,“六亿神州尽舜尧”,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最高追求。“忧患”与“尚礼(理)”,考虑的是群体命运的兴衰,强调的是社会的和谐与秩序,更多地满足社会安定的需要,其价值取向必然是道德主义,由此形成其文化发展的教化论主张。进化论与教化论,进一步形成并强化了中西两种不同的文化模式和本质特征。
进化论,在西方文化中,影响巨大。无论是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还是斯宾塞的社会进化论,抑或者摩尔根的古代社会研究,再或是后来的形形色色社会达尔文主义以及文化进化论,已经成为西方主流文化主张。此种主张,从其对西方传统的宗教“神创论”的颠覆来讲,无疑是有其进步意义的。恩格斯曾称赞达尔文的进化论是19世纪自然科学的“第三大发现”[16]66。笔者无意对生物学的进化论是否为科学真理展开讨论。我们所关注的是当我们把人类不再看作是一个个的自然的生命个体,而是一个文化存在时,推动人类文化进步,促进人类健全发展的基本动力是什么,是自然进化还是人文教化。在考察西方各种各样的进化论之后,我们从中寻觅到一个共同的主张:自然选择以及与此相关的生存斗争,物竞天择和优胜劣汰。而这一主张背后的理论支撑,则是前面提到的由私欲而造成的贪婪和由贪婪导致的斗争以及斗争产生的力的崇拜。这一切构成西方文化基本模式。
教化,则是中华民族文化发展的基本模式,主要指用上施下效的方式以化成天下。教,上所施下所效也;化,“彻头彻尾彻里彻外之谓也”[17]841,指彻底的改变。儒家所宣传的政以体化,教以效化,民以风化,大体包涵了教化传统的文化意义。《诗·〈关雎〉序》所说的“美教化,移风俗”[18]10,亦是指此。《易·贲卦》:“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8]84都在强调改变世界不用武力,而是以文化的方式。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教化。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9]140。改变人类世界的方式不外两大类:武力征服与人文教化。
孟德斯鸠曾经把西方文化概括为征服精神和商业精神。综观西方世界之发展史,从古希腊神话和史诗,到罗马帝国的历史,再到近现代两次世界大战以及美国发展史,我们看到西方秉持的主要不是商业精神,而是征服精神。我们这样说,一方面由于其好战之本性,另一方面则由于其将金钱视作唯一财富的重商主义,其最终也将导致用战争的方式解决问题。这一点我们前边已引用恩格斯以及西方古往今来诸多哲学家的话加以说明。
中国文化的教化传统,从教化主体、教化形式之不同来考察,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周王朝开创的礼乐教化时代。到了春秋时期,礼崩乐坏,这种文化形式开始解体。由孔子办学校、修《春秋》标志着教化主体与教化形式的转移,由原来的礼乐教化进入经史教化时代。这是教化传统的第二阶段。教化主体由原来宫廷贵族转化为士阶层,教化形式由礼乐教化转化为经史教化。第三阶段为文学教化阶段,文学取代经史成为教化的主要形式,教化的主体由以士阶层为中心转化为以人民大众为中心。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诗歌、小说、戏剧以及乡风、民俗、家风建设,都成为对民众实施教化的存在形式。教化主体与教化形式的演变,体现着中国文化传统由官方向民间的演变,最终形成中国文化“道统在民间”的独特的文化传统。
本文以孔子文化成就及其在民间传播为主线,通过孔子对中国古代哲学、史学、政治、教育特别是古代文学的影响,揭示中国古代“礼失求诸野”的独特的文化传统。孔子把中国古代政治、教育、史学、文学以及哲学等各种学科全部纳入教化传统之中。揭示中国古代文化这一特征,考察其形成及其影响,是我们的任务。与此同时,把中国古代文化传统放到世界文化发展的纵横坐标之中,通过对中西文化的“尚礼(理)”与“尚力(利)”、忧患与贪婪、教化与进化的对比,考察中国古代文化对人类文化发展之影响,从而进一步增强我们的文化自信,这是我们的努力目标。
中国古代教化主张的实施,不仅打通了官方与民间的文化界限,而且消融了宗教与世俗的分隔,实现了宗教世俗化与世俗宗教化的双向融合。宗教世俗化撕下了笼罩在宗教上面的神的光环,从而把宗教之神与世俗之人相等同,为世俗之人成神开辟了道路。另一方面,世俗宗教化则促进了世俗对宗教的接受,促进了世俗社会向道德境界、精神境界的提升,这是个伟大的创造。对此问题的论述,目的是回击那些站在西方宗教与世俗二元对立的立场上对中华民族缺乏宗教信仰的种种质疑与否定。
中国古代文化对世界文化之贡献,绝不是如某些人所讲的仅是局限于四大发明对现代科技之影响。中国古代文化特别是伦理文化,其中的“尚礼(理)”精神、忧患意识以及教化主张,曾经铸就了中华文化的辉煌,使中华文化傲然挺立于世界民族文化之林。
19、20世纪之交的中国,处在文化大变革的前夜,在帝国主义野蛮侵略的社会现实面前,出于救亡图存、保国保种的需要,中国社会志道之士走上向西方学习之路,其初衷亦不过师夷长技以制夷。随着时代的发展,经过从物质到制度再到精神层面的不断深入,在引进西方进化论的同时,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教化主张进行了彻底否定。“吃人的礼教”,成了中华民族近现代落伍并被动挨打的罪魁祸首。百年之后,我们重新审视这一段历史或曰中国文化发展史,重新审视西方文化对中华民族的文化影响,我们不能不遗憾地指出,这是一次并不平等的文化碰撞与文化交流,亦是一次并不自觉亦不自主的文化选择。中华民族传统总是礼遇他人,我们真诚地把西方列强做老师,奉上无限的敬意。我们把中华民族最美的四个字英、德、法、美奉献给这些列强国家。然后,他们并不懂得礼尚往来之规则。这些老师送给学生的是鸦片、枪炮、丛林法则以及强盗逻辑,当然也包括所谓民主、自由等用了美丽辞藻包装的以力求利的西方价值观 。经过百年的探索,百年的艰苦奋斗,特别是百年的流血牺牲,我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正如毛主席所教导的,“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比较聪明起来”[20]1417。我们终于明白,我们的祖先曾经走过自己的文化道路,并且创造了光辉灿烂的古代文化。作为中华民族之子孙,不能妄自菲薄,不能背叛祖宗。今天所谓文化自觉,所谓文化自信,其表现就在这里。
对民族文化之考察,必须放到一定的时间长度、受众广度以及影响深度这三个维度来做全面综合之考察。首先是时间的长度。人类在此地球上之存在,何止数万年。文艺复兴乃至1840年以来的世界历史,不过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短暂一瞬。西方世界的“尚力(利)”、贪婪以及进化论主张,在西方资本主义跃马扬鞭、跑马占地、进行所谓世界开发的野蛮扩张的时代,在以丛林法则书写和描绘人类历史的时代曾经喧嚣一时,甚至被某些人奉为真理。然而,仅仅2020年的一场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面对这次自然灾患,中西文化对待疫情的不同态度以及不同结果,就给世界人民带来新的思考。正如我们所预言的,从现在开始,越来越多的人相信,2I世纪将是中国的世纪。我们重申,所谓中国的世纪并不是中国经济乃至军事发展取代西方或者美国的霸权地位,而是中国文化精神,特别是中国的“尚礼(理)”精神,中国的忧患意识以及中国的教化主张终将被世界更多的人所接受并逐步成为世界文化主导。中国传统文化理想由小康而大同,终将成为人类共同理想。而挽救人类免于灾难的最好的办法则是对人类的贪婪这一原欲的有效控制。孔子提出的“克己复礼”在今天仍然具有强大的现实意义,这也是我们今天讨论本文论题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