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伟昊(南京大学)
朱光潜先生的好多著作都是我的“老朋友”。中学时我就对“美”的话题感兴趣,读《谈美》,让我初步接触了一些关于美的理论,《谈美》也解答了我在读文学作品时遇到的一些困惑。读《给青年人的十二封信》,我从其中汲取一种积极而又不过于功利的人生态度。
朱光潜先生的美学一直陪伴着我。大三上学期,因为专业开设了美学和文学理论的课程,我又重读《谈美》。这一次读《谈美》,我除了感悟朱光潜提倡的人生态度之外,还着重关注了书中搭建的美学知识体系。我对这个美学体系顶礼膜拜,它把审美的基础建立在感性和直觉之上,引入审美与联想、与自然、与游戏的关系等,至今仍有深远的影响。
那时候中文系的专业课程中有一门西方文论史。西方文论史的时间跨度大,知识密集,思辨性强。可以说,这样一块硬骨头是我在本科期间遇到的挑战最大的一门课。
突然遇到一门难度如此可观的课程,加之那时我已经开启了考研模式,时间更紧迫,任务也更繁重。但我还是决定留出一块时间扩展阅读,把这个领域学好。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读朱光潜的《西方美学史》。
我发现,《西方美学史》的不一样之处在于,它搭建的是一个学科发展的过程。这种动态的学科史给了我一个新的认识,知识的大厦得来并不是理所当然的,而是一代代研究者努力搭建起来的。而这一代代人的努力,本身就是一个充满思辨的过程。
就美学这个领域来说,我们原本熟悉以直觉审美为核心的体系,是朱光潜在克罗齐美学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当看到书本把这些知识呈现给我们时,极易把它当作一种“最正确”的知识。而从美学史的脉络看来,我们现在接触的美学知识固然可能比克罗齐时代的要完善,而克罗齐也是对黑格尔封闭的美学体系的纠偏,黑格尔也是对康德以来的德国古典美学的总结,康德又是……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正如朱光潜向我们讲述的西方美学历史,柏拉图怎样提出自己的看法,亚里士多德又怎样反驳,普罗提诺又如何发展,卡斯特尔维屈罗如何在误读中运用了古希腊的思想,文艺复兴时代的文艺家又如何变革……将来的人们必然还会提出更新的看法。由此看来,也不能就认为我们现在接受的知识就是最正确的。
我们常常说,文科领域没有标准答案。但在读《西方美学史》之前,我对这句话的理解从来没有这么真切。
用这句话来看待文学中的其他科目也是同理。在同学们眼里最难学的几个科目,如现代汉语、文学理论,其难点无非就是内容多,且难记忆。如果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把主要思路放在弄清楚书本上的结论是怎么来的,而不是一味想着要把这个结论背下来,许多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比如,人们常说宋词有婉约派和豪放派之分。有些同学不解,为什么属于豪放派的苏轼和辛弃疾笔下也有不少温柔婉转的词作。实则婉约与豪放之分,在宋人眼里本来是没有的。明代评论家张綖在《诗馀图谱》中才提到宋词有婉约和豪放两种体,后来王士祯把两体描述为两派之后,豪放派和婉约派才被区分开来。宋人写词并不拘泥流派。当我们明白这些流派划分是从何而来、何时而起的,对许多问题也就释然了。
当我再翻开其他书本,尤其是到了备考阶段再看书时,我不再执着于想要在书本中找到标准答案,而是尽量做到知其所以然,了解知识的来龙去脉。
许多人问过我,为什么敢以不背书的态度备考。首先当然是因为一直以来我对知识本身的追求大于对结果的计较,因而在面对过程时就更加从容。此外,也有我对知识的独特理解——书本告诉的也并不是最终的答案,我们追求的不是背诵,而是见解。伴随着这种认识,我看书的过程也自然就更重视学习其分析问题的方法。这样,每读一本书,每学习一个领域的知识,就又经历一次豁然开朗。自然就可以享受其中的乐趣,而不用总是为“学不会”而担心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