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丹
(河海大学理学院,南京 211100)
中国人口老龄化已成不争事实,丧偶率逐年增高是人口老化的显著特征。农村老人由于晚年无收入来源、生理机能衰退、空巢独居等,容易产生孤独、无助等负面情绪。若再遭遇丧偶,老年人失去精神慰藉,更易出现抑郁等心理障碍,严重时会导致自残甚至自杀。近年来,频繁出现的农村丧偶老年人抑郁、自杀事件令人扼腕叹息,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问题亟待重视。
社会支持是指个人通过社会互动关系所获得的精神慰藉或物质资源。根据支持来源,社会支持可划分为正式社会支持和非正式社会支持,前者通常为各级政府、机构、企业等正式组织,后者通常来自配偶、子女、其他亲属等家庭成员、邻居、朋友等;根据支持内容可划分为物质援助、生活照料、情感支持等。研究表明,社会支持能帮助个体减轻精神压力,缓解紧张情绪,提高社会适应能力[1]。
家庭是社会的核心基础,是个人获得社会支持的主要来源,对个体而言有不可或缺的意义。配偶通过日常生活照料、陪伴等为老年人提供精神寄托。子女对老年人提供的经济赡养或情感陪伴可增加其安全感和对生活的信心,获得自我效能感[2],但也有研究表明,代际向上经济支持使老年人感知对生活失去控制,更增添了无力感[3]。随着现代化变迁,家庭规模逐渐小型化及核心化,社区支持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作用日益增强。关于社会参与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学界存在撤离理论和活动理论两种观点。撤离理论主张老年人减少活动,关注内心体验,而活动理论认为老年人积极参与社会活动能提升社会认同感,加强自我调适,有利于身心健康[4]。社会保障制度对老年人身心健康也有显著影响,对老年人生活影响最为深远的保障制度当属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发放保障了老年人的基本物质需要[5],提升老年人的幸福感;医疗保险制度减轻老年人就医负担[6],解决了老年人“看病难,看病贵”问题,有利于提升安全感。
目前,中国学者对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相关研究较少,主要集中在丧偶对农村老年人主观幸福感、抑郁状况等研究。研究表明,农村丧偶老人主观幸福感显著低于非丧偶老人[7]且是抑郁症的高发人群[8]。关于社会支持对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影响效应方面,主要集中在代际支持、养老保障方面。研究表明,农村丧偶老人的代际经济需求增多[9],孤独是农村丧偶老年人在各种养老保障方式下面临的共同问题[10]。
以往研究对认识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状况及探索不同社会支持对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影响效应具有促进作用,但仍存在不足:第一,老年人心理健康存在正向与负向两个维度,已有研究仅关注到某一单向维度,缺乏心理健康的综合分析。第二,相关社会支持方式研究仅偏重某一方面,鲜有研究将家庭支持、社会参与、社会保障放在同一图景内进行综合分析。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采用“中国老年健康长寿因素追踪调查”(Chinese Longitudinal Healthy Lon⁃gevity Survey,简称CLHLS)四期数据,跨度为2008—2018年,建立多元有序Logit模型,探索家庭支持、社会参与、社会保障3个单向维度及联合维度对丧偶老年人综合心理健康的影响效应,以期了解农村丧偶老年人的心理诉求,为有效利用家庭及社会资源提升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提供参考建议。
本研究使用2008、2011、2014、2018年四期中国老年健康长寿因素追踪调查(CLHLS)数据,构建面板数据。研究对象限制在年龄为60~100岁的农村丧偶老人,对缺失值进行剔除后,共获得15275个样本。
因变量:心理健康水平。将衡量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的指标设置为以下6个:正向指标有以下3个:“您是否能积极乐观?”“您是否能保持自己的东西干净整洁?”“您觉得自己快乐吗?”;负向指标有以下3个:“您是否感到孤独?”“您是否有年龄焦虑?”“您是否感到害怕?”。对正向指标进行反向赋值后,得到心理健康总得分为0~30分,分数越高,心理健康状态越好。心理健康水平是将心理健康得分划分为5个等级,其中1~6分为极差,赋值为1;7~12为较差,赋值为2;13~18为一般,赋值为3;19~24为正常,赋值为4;25~30为较好,赋值为5。
自变量:自变量选取了社会支持中的家庭支持、社会参与、社会保障3个维度。其中家庭支持维度包含配偶支持、代际情感支持、代际经济支持;社会参与维度指社会活动参与情况;社会保障维度包含养老金和医疗保险。配偶支持指农村丧偶老人通过再婚获得配偶的情感慰藉和生活照料;代际情感支持和代际经济支持分别指子代向父代提供情感陪伴和经济赡养;社会活动参与指老年人参与社会活动,包括跳广场舞、与朋友、邻居聚会等;养老金指老年人是否享有退休工资、养老保险、商业保险的一项或几项;医疗保险指老年人是否享有基础医疗保险或商业医疗保险的一项或几项。自变量皆为0-1变量,将没有赋值为0,有则赋值为1。
控制变量:控制变量有年龄、性别、IADL和精神状态得分等。其中IADL是衡量老年人日常自主生活能力的指标,包括能否自主洗澡、穿衣、如厕、室内活动、大小便、喂食6项,将可以赋值为1,不能赋值为0,总得分为6分。精神状态是结合简明精神状态量表和CLHLS问卷内容,筛选出23个包括今年是哪一年等类似问题,将不能回答赋值为0,回答错误赋值为1,回答正确赋值为2,精神状态得分总分为46分。
模型中各变量的定义和赋值,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在被解释变量方面,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平均水平为3.793,说明中国农村丧偶老人整体心理水平较好,但也有部分农村丧偶老人心理状况较为恶劣。其中心理健康水平极差比例为0.15%,心理健康水平较差比例为2.69%,心理健康水平一般比例为29.00%,心理健康水平较好比例为54.07%,心理健康水平极好比例为14.09%。
在解释变量方面,在家庭支持维度,农村丧偶老人再婚率较低,再婚后获得配偶的情感慰藉和生活照料的比例为5.2%;农村丧偶老人获得代际向上情感支持和经济支持的比例较高,分别为88.2%和77.1%。在老年人社会参与维度,中国丧偶老年人社会参与度不高,仅5.0%的农村丧偶老人会参与社区活动。在社会保障维度,养老金在农村丧偶老年人群中的覆盖率不高,为24.8%;医保覆盖率为76.0%。农村丧偶老人的主要经济来源还是子女赡养,养老金在其养老经济来源中起补充作用。研究表明,随着中国家庭的小型化及核心化,中国家庭养老功能逐渐弱化,农村社会保障体系仍未能完全取代家庭养老,是家庭养老的重要补充。
在控制变量方面,受访丧偶老人的平均年龄为88.59岁;女性丧偶率高于男性;丧偶老人日常生活能力和认知能力都处于正常偏上水平。
根据变量性质和研究内容,采用多元有序Logit模型展开研究。当因变量Y为N个等级的有序变量时,第k个等级的有序Logit模型为:
式中,Y为心理健康水平,分为5个等级;X为家庭支持维度、社会保障维度、社会参与维度的各个变量;M为自变量的个数;Xi为第i个自变量,i=1,2,…,n;ɑk为第k个等级的常数项,k=1,2,…,N-1;Bk为第i个自变量的回归系数。
因此,有序Logit模型的概率为:
模型1、模型2、模型3分别研究的是家庭支持、社会参与、社会保障维度对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效应,模型4是研究家庭支持、社会参与、社会保障对农村丧偶老人心理健康的联合影响效应。由模型1、模型2、模型3可知,在控制了基本的人口学变量、健康水平变量后,获得配偶支持和子代情感支持、积极参与社区活动、拥有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有利于促进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代际经济支持显著降低农村丧偶老人心理健康。由模型4可知,在同时拥有养老金和代际经济支持作为养老经济来源时,子代经济支持对丧偶老人心理健康的负向影响极小且不显著,说明当有国家养老保险作为经济保障时,子代经济支持作为养老补充来源不再对农村丧偶老年人造成心理压力,经济独立有利于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
控制变量的影响:多数控制变量都对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有影响。高龄丧偶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好于低龄丧偶老年人,不同性别的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没有显著差异;IADL和精神状态得分越高,丧偶老人的心理状态越好,说明老年人自身身体素质与心理素质呈同一外延趋势。
通过4期CLHLS数据建立多元有序Logit模型,分析社会支持中的家庭支持、社会参与、社会保障3个维度对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效应(表2)。农村丧偶老年人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呈同一外延趋势,身体健康是保障心理健康的基础。配偶支持、代际情感支持、积极参与社区活动、养老金和医疗保险保障对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体现主效应的增益作用,然而,子代经济赡养为惟一养老经济来源时会显著降低老年人心理健康。
表2 家庭支持、社会参与、社会保障对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影响实证分析
国家养老保险和子代赡养作为两种养老经济来源具有互补性和融合性,两者对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影响具有“协同作用”。有国家养老保险作为基本保障时,子代经济赡养呈“锦上添花”效果,不再对农村丧偶老年人构成心理压力。
在人口老龄化和农村丧偶率逐年上升的社会背景下,化解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困境,政府应该联合多元力量,从思想教育、财政投入、政策保障等方面入手,切实提升农村丧偶老年人福祉。
尽管中国社会养老保障制度覆盖面日益广泛,儿女赡养仍是中国农村老人的主要养老方式。老年人为家庭贡献一生,为社会创造劳动价值,理应拥有幸福安康的晚年。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组织,是老年人获得精神支撑和物质基础的主要来源。尤其是在孝文化盛行,家庭养老更为传统的农村,配偶和代际支持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尤为重要。传统封建舆论致使农村丧偶老年人再婚率低[11]。国家应鼓励社会媒体积极宣传包容开放思想,大力提倡文明进步的老年婚恋观,营造包容开放的老年再婚舆论环境。同时,应加强尊老爱老及感恩教育,鼓励子女“常回家看看”,引导子女理解老年人的精神与物质多元化需求。
身体素质越强的老年人心理素质越好,社会参与也有利于缓解农村丧偶老年人的孤独情绪。因此,加大农村文娱基础设施投入,提升老年文体服务水平对提升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具有重要意义。国家应加大对农村社区建设财政投入力度,规划建设适合老年人的健身活动、休闲娱乐等场所,切实增强老年人的身体素质。同时,还应鼓励社区建设老年协会,提升老年社区服务水平,积极引导老年人参与老年社团等组织,扩大农村丧偶老年人的社交范围,提高农村丧偶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度。另外,还可鼓励社区成立志愿者社工团队,建立丧偶老人档案,成立邻里助老小组,为农村丧偶老年人提供基本生活照料和日常陪伴。
经济独立是老年人独立自主的基石,有利于提升老年人的安全感;医疗保险能缓解老年人罹患疾病时的心理压力,提升老年人应对未来风险的信心。因此,扩大基础社会保障在农村地区的覆盖广度和保障水平、提高农村丧偶老年人的经济实力是提升农村丧偶老年人心理健康的题中之义。国家应制定惠农政策,增加农村社保的参保率,还应积极发展养老保险的第二三产业[12],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增加农民增产实效。同时,应增大农村医疗保险的大病报销覆盖范围,完善社区医疗服务,提供免费社区体检、上门送药等亲情服务。另外,可针对农村无养老金的丧偶老人推出经济补偿政策,保障农村丧偶老人的基本物质需求。在推动农村实现“老有所依,病有所治,住有所地”的目标上迈出更加坚实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