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语白水话概况

王保锋，余 婷

羌族主要生活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茂县、汶川县、理县、松潘县和绵阳市的北川羌族自治县。目前，大约有6万多羌族和黑水县5万多藏族还在使用羌语。羌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羌语支，分为南、北两大方言。

羌语白水话是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威州镇白水村村民所说的母语。该村位于汶川县东北部，距县城10.3公里，地处高山峡谷地带，海拔1650米。白水村包括上白水、下白水和青土坪三个寨子，共240户905人，大多数都会说羌语和汉语。青土坪寨羌语代际传承还在持续，大部分年轻人还能说羌语，但上白水和下白水羌语传承已经中断，20岁以下的羌族人已经不说羌语了。白水话属于羌语南部方言雁门土语(1)黄布凡,周发成.羌语研究[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285-286.，跟龙溪土语和绵箎土语能部分相通。与黄成龙(2)黄成龙.羌语方言土语及其活力[C]//张曦主编.持颠扶危：羌族文化灾后重建省思.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177-197.(2009)的观察基本一致，我们初步调查的结果显示白水话能与周边月里、萝卜寨、索桥、通山寨和茂县南新镇的羌语通话，但有些差异。一直以来，学界尚无对羌语白水话的详细研究。

在田野调查(3)倪秋文先生(1972年生)和刘根秀女士(1955年生)为我们的发音人，本文第二作者余婷女士(1999年生)校对了所有例句，他们均为白水村羌语母语人。调查时间为2020年10月、2021年1月-2月。获取第一手语言资料的基础上，本文意在提供一份反映羌语白水话基本面貌的调查资料，以利于今后对其共时特征和历史演变进行深入研究。

一、语音

(一)声母

据我们调查和归纳，白水话有36个声母，不包括零声母。见表1：

表1 白水话声母表

1.声母说明

(1)小舌音有合并为舌根音的趋势，如“我”有两种读音qa31和ka31，以ka31更常见，多数人已经模糊了二者的区别。复辅音声母已经消失。

(2)/t//d/与/u/相拼时，有轻微的颤唇现象，如du55“筷子”。

(3)/f/主要出现在汉语借词中。

2. 声母例词

p pa31大 pu31做

phpha31ta55旁边 phu31溢

b ba31累 bu31薄

f fa31骂 tʂn13fu31政府

v va31亲见示证 v31系词

m ma31不 mu31人

t ta31帽子 tu31热

ththa31那 tho55冷

d da55云 du55筷子

ts tsa31这 tsu55烧

tshtsha31pe55蝴蝶 tsho55摘

dz dzi55鱼 dzu55pia55青蛙

s sa31血 su31墙壁

z za55盛(饭) zo31嫁

n na31tu55暖季 n31你

l la55宽 lu31胖

tʂ tʂa55杯子 tʂu31水

tʂhtʂh31屎 tʂhu55甜

ʂ ʂa31劈(柴) ʂu31饿

k ka55唱 ku31偷

khkha31苦 khu31狗

ɡ ɡo31脚 ɡu31九

x xa31困难 xu31湖

ŋ ŋa55有 ŋou42藕

q qa31我 qo31怕

qhpu31qha55肠子

χ χa31咳嗽 χo31马

(二)韵母

白水话有22个韵母，见表2：

表2 白水话韵母表

1.韵母说明

(1)白水话不存在鼻化韵母与非鼻化韵母的对立，只有央元音存在卷舌与不卷舌的对立。

(3)三合元音韵母和带鼻音韵尾韵母大多出现在汉语借词中。

(4)后高元音/u/双唇略扁，出现在舌面前音和双唇音后面时，音值介于/u/与//之间。

(5)/a/出现在小舌音和舌面音之后时，音值为/ɑ/，出现在其他情况时，音值介于/æ/与/ɑ/之间。

2.韵母例词

i mi55肥料 ki31到

y y31倒塌y31放牧

e me31i55太阳 ke31开(门)

a a31ma55妈妈 ʂa31ka31叶子

o mo31梦 qo31怕

u mu31熟(肉) ku55个

ia mia31母亲 lia31厚

ua sua31数(数) kua31锄头

ou tou55千 kou31穿

iau piau31an31表扬

uei tuei31拍 kuei31晒(太阳)

in in31酒in13信

an ʂan31te55刀 kan55钢

on thon31铜 kon55lu13公路

oŋ noŋ31min31农民 χoŋ31羽毛

ian mian31xua55棉花 tian31tn55电灯

(三)声调

白水话有3个声调，以55和31调为主。

火 mu55响 sa55

人 mu31血 sa31

熟 mu13迟 χa13

二、词类

词根据其语义和形态句法行为组成词类。在白水话中，名词和动词是开放词类，副词、代词、数词、量词、连词、语气词等为封闭词类。

(一)名词

白水话的名词能够带数标记、有定性标记和数量短语，不能加否定前缀，不能带人称、趋向、体标记。语义上名词可以充当核心论元和间接论元，句法上它们可以作为名词性短语的中心和名词的修饰成分，在句子中一般不能作谓语。例如：

昨天 我 汶川 去-状助

木 凳子-复数-受事 向上-卖-完成：1

昨天我去汶川卖了些木凳子。

(二)动词

白水话的动词能带否定前缀，都能带人称、方向前缀、体标记、致使标记和示证标记。动词在句子中一般充当谓语，根据语义、句法功能可分为不及物动词、及物动词、双及物动词、形容词、存在动词、系动词和能愿动词等词类。

1. 不及物动词

不及物动词只能带一个核心论元。如：

qa31qo31. 我怕。

我 怕

2. 及物动词

及物动词可以带两个核心论元。典型的及物动词在语义上需要一个施事，根据施事与受事的生命度差异，施事与受事有时要带格标记(详见名词性形态)。例如：

qa31ʂu55tsh31-a55i31.我正在看书。

我 书 看-状助 在

ku31-s31th-to55a31-de55a31.狗咬他了。

狗-施事 他-受事 向下-咬 亲见

3. 双及物动词

双及物动词有三个直接论元，其中接受者论元通常要带与格标记，受益者论元通常要带受益格标记。例如：

th31pan31nan31-to55qa31-to55

他东西-受事 我-与格

a31-55a31. 他给我东西了。

向下-给 亲见

th31-s31qa31-ki55a31ŋa55-to55tsh31.

他-施事 我-受益 孩子-受事 照顾

他替我照顾孩子。

4. 形容词

形容词在句中不用系词即可单独作谓语。当形容词作谓语时，与非静态动词一样带相同的动词性形态，因此可以把形容词处理为动词的一个小类。形容词可以直接修饰名词，还可以受程度副词修饰。例如：

水果 甜

phu31tsa31-i31tha55z55va31.

衣服 这-件 长 很 亲见

这个衣服很长。

单音节形容词可以重叠，表示程度的加深。重叠形式不能再受副词修饰。例如：

tʂa31tʂa55极小 bo55bo31*z55高耸

小:重叠 高:重叠很

向上-胖 向上-长

qa31nɑ31-lu31-sɑ55.我变胖了

我 离心-胖-完成:1

5. 存在动词

存在动词通常带一个核心论元和一个间接论元。间接论元出现在核心论元之前，常常置于句首。白水话有两个存在动词。i31表示生命体的存在，而ŋa55表示无生命物体的存在。例如：

khua55tsa55-ki31mu31a13xo31i31.

汶川-位格 人 很多 有

汶川有很多人。

ko31tsuei55than55than55-ki55

酸菜 汤汤-位格

油 有

6. 系词

pe31tin55tʂoŋ55kue31-ki55ʂou31tu55v31.

北京 中国-领属 首都 系词

北京是中国的首都。

7. 能愿动词

能愿动词在主要动词之后，表示“应该”“敢”“会”“打算”等语义。否定前缀、人称等成分出现在句尾的能愿动词上。

你 我-主题 向上-认识

ka31-n55pa31?

应该-未完成：2语气

你应该认识我吧？

qa31m3131te31da55ma31-31.

我 羌语 说 否定-会

我不会说羌语。

(三)副词

副词是表示动作、行为、变化和状态的进行和发生的程度、方式、范围、性状等意义的词。副词通常修饰谓语，在句子中充当状语。

qa31la55te31te31-a55n31la55

我们 姐姐-并列 你们

ti31ti55n55tuei55z31va31.

弟弟 都 好 很 亲见

我姐姐和你弟弟都很好。

你 慢慢地 走-未完成：2 语气

你慢走呀！

qa31la55ti13ti55po31so55tu31-ku55

我们 弟弟 刚刚 家-位格

向里-到 亲见

(四)代词

代词可以分为人称代词、指示代词、反身代词、疑问代词和不定代词。

1. 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

白水话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有明显的联系，详见表3：

表3 白水话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

第三人称代词单、复数与远指代词的词根语素相同。其中，qa31la55为包括式，而qa31li55为排除式。

基本指示语素可参与构成指示物体、方位、时间、方式的词。

这个tsa31i31/tsa31ku55这里tso55

那个tha31i31/tha31ku55那里tho55

这会儿tsa31ta55这样tsan55ts31

那会儿tha31ta55那样than55ts31

2. 反身代词

白水话的反身代词是在人称代词的基础上加ku55表示，详见表4：

表4 白水话反身代词

3. 疑问代词

白水话的疑问代词见表5：

表5 白水话疑问代词

th31sa55n55ma31-qo55.

他 谁 也 否定-害怕

他谁也不怕。(谁也-任何人)

th31ni55n55ma31-ta55po55.

他 什么 也 否定-喜欢

他什么也不喜欢。(什么也-任何事)

你 何时 都 来 可以

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何时都-任何时候)

qa31a31u55n55ki31-i55xua31sa55.

我 哪儿 都 去-状态变化 想

我哪儿都想去。(哪儿都-任何地方)

(五)数词

白水话的数词是简单的十进体系。数词可与量词组成数量短语修饰名词性短语或动词，表示事物的量或动量。其基本数词如下：

a31一i31二 se55三

a31to55十

11-19的数字，用a31to55“十”+a55“和”+个位数表示，如a31to55a55i31“十二”。21-99的数字，用十位数+suei55“十”+a55“和”+个位数表示，如i31suei55a55a31“二十一”。101-999的数字，用百位数+khe31“百”+其余数字，a55“和”一般要加在个位数之前，更大的数字依次类推。另外，位数词还有tou55“千”、ua55“万”。

白水话没有序数词，其序数词是汉语借词，如ti13e31“第一”和ti1313“第二”。

概数有三种表示法：一是在数词后加汉语借词tso13ou13“左右”，如ni31suei55tso31ou13“20左右”；二是在数词后加diu55“多”表示余数，如a31to55ku55diu55“十多个”；三是数量短语连用，如d31uei31ku55“四五个”。

(六)量词

白水话的量词不能单独使用，必须与数词组成数量短语才能修饰名词性短语或动词。可分为名量词和动量词两大类，名量词是修饰名词的量词，动量词是修饰动词、说明动作频数的量词。

1. 个体量词

mu31aŋ31-ku55一个人

人 一-个

牛 一-头

鸡蛋 一-个

纸 二-张

2. 集体量词

mu55a31-pu55一堆火

火 一-堆

tsha31a31-khue55一群羊

羊 一-群

lie31kuei13a31-tuei55一对镯子

镯子 一-对

3. 动量词

a31-tua55tu31打一顿

一-顿 打

a31-to31ts31tshua55砍一刀

一-刀 砍

a31-i55lo31来一次

一-次 来

数量短语重叠表示数量多或者按次序进行，如果数词为“一”则可以省略数词。例如：

a31-i55a31-i55一天一天

一-天 一-天

a31-i55i55一天天

一-天:重叠

se31-ku55*(se31)-ku55三个三个

三-个 三-个

(七)连词

连词是连接词、短语和句子并表示连接的成分之间各种关系的虚词。连接句子时，连词常常位于第一个小句末尾。

pe55-ki55-a55ni31-ki55. 白的和黑的

白-名物化-并列 黑-名物化

th31tʂhei55ts55tsou13ki55-ma55

他 车子 坐 去-将行

目的 早饭 也 否定-吃

他为了赶车子，早餐也没吃。

(八)语气词

句尾语助词表达陈述、强调、疑问、惊叹、叮嘱、商议、邀约等意义，语气词是处于句子末尾、配合动词的语式范畴，表示陈述、疑问、祈使和感叹等各种语气的词。

三、形态

白水话的形态相对丰富，我们将形态分为名词性形态和动词性形态进行介绍。

(一)名词性形态

1. 亲属称谓前缀

白水话部分表示长辈的亲属称谓有两套系统：直接称谓和引称称谓。直接称谓常常由亲属称谓词根加前缀ɑ31-构成，引称称谓多为单音节形式。

直接称谓 引称称谓 意义

ɑ55-pɑ55pi31爸爸、父亲

ɑ31-mɑ55miɑ31妈妈、母亲

2. 性别标记

在白水话中，只有部分有生命的名词有性别标记。通常情况下，用后缀-ko55或-pi55标记雄性动物，用后缀-mia55标记雌性动物。

y31-ko55公鸡 y31-mia55母鸡

khu31-pi55公狗 khu31-mia55母狗

3. 数标记

白水话的名词有数范畴，单数为无标记的零形式，复数用后缀-xe55表示。

mu55-xe55人们 a31ŋa55-xe55孩子们

人-复数 孩子-复数

khu31-xe55一些狗 pa31ti55-xe55一些板凳

狗-复数 板凳-复数

4. 小称标记

在白水话中，标记tʂa31/tʂu55出现在名词之后，表示小称意义，如：

树-小称 鸡-小称

pian31-tʂu55小猪31ts55-tʂu55牛犊

猪-小称 牛-小称

5. 格标记

格标记是动词与其论元或论元与论元之间的关系标记。白水话的格标记均为后置词，有以下几类：

属格/受益格标记：-ki55

受事/与格标记：-to55

处所标记：-ki55/-to31

(1)施事格与受事格

施事格标记动作的发出者，受事格标记单及物动词的对象和目标。白水话施事格与受事格标记分别为-s55和-to55。施事格标记和受事格标记不成系统，并不强制使用，主要受施受双方生命度等级影响，当需要消除歧义时，格标记才使用。在白水话中，受事格标记比施事格标记更常见，当它们中的任一标记出现时，另一标记一般情况下可以省略，二者同时出现则有强调意味。

如果施事生命度等级低于受事，施受格标记要强制出现一个或二者均出现。例如：

ku31-s55th-to55a31-de55a31.

狗-施事 他-受事 向下-咬 亲见

狗咬他了。

如果施事是无生命物，施受格标记要强制出现一个或二者均出现。例如：

mu31ba13-s55ta31-to55s31-phu55.

风-施事 帽子-受事 向外-吹

风把帽子吹掉了。

如果施受双方生命度等级相当或施事生命度等级高于受事，施受格标记是选择性的，但通常不用。例如：

qa31th31(-to55) fa31-sa55.我骂了他。

我 他-受事 骂-完成:1

姐姐-施事 妹妹-受事

a31-tu31a31. 姐姐打了妹妹。

向下-打 亲见

th31(-s55)i31(-to55) tshua55-ma31.

他-施事 柴-受事 砍-将行

他要砍柴。

如果施事不在句首作话题时，施事格标记一般要强制出现。例如：

ua31ts55-to55qa31la55-s55s31-kh31lia55

棍子-受事 我们-施事 向外-断

亲见

如果同一成分同时被用作施事和受事时，为了辨别施受关系，施受格标记必须同时出现。例如：

sa55-s55sa55-to55qo31? 谁怕谁？

谁-施事谁-受事 怕

mu31tha31xi55,n31-s55qa31-to55fa31,

人 那些 你-施事 我-受事 骂

qa31-s55n31-to55fa31.

我-施事你-受事 骂

那群人，你骂我，我骂你。

(2)工具格/由格

工具格标记表示完成动作的工具或凭借物。例如：

字-受事 他-施事 笔-工具 向下-写

字是他用笔写的。

由格标记表示时间或处所论元作为命题动作的来源点或参照点方向。例如：

qa31[e31-k13tao31ʂ31]-s55

我 一-个 小时-由格

事-受事 向上-做-完成:1

我一小时内把事情做了。

qa31tʂhen31tu55-s55pe31tin55ki31-ma55.

我 成都-由格 北京 去-将行

我将从成都去北京。

(3)与格

与格标记双及物动词的接受者和目标，白水话中的与格用-to55表示。例如：

tu31ba55-s55tu31tʂu55-to55i31i5555.

哥哥-施事 弟弟-与格 钱 给

哥哥给弟弟钱。

th31a31ŋa55-to55pa31pa31i55.

她 孩子-与格 奶 喂

她喂孩子奶。

与格标记也可用在使役动词的被致使者之后。例如：

你-领属 书-受事 他-与格

a31-i55te31-tsh31-s55.

一-下 向上-看-致使

你的书让他看一下。

(4)属格/受益格

属格标记表示“属于”“拥有”等语义关系。属格表示名词短语内部词语之间的关系。白水话的属格用-ki55表示。例如：

th31-ki55mia31pu55a31-i31a31-to55

他-领属 眼睛 一-只 向下-看见

ma31-ka31. 他的一只眼睛看不见。

否定-可以

如果领有者是人称代词，可以用人称代词的复数形式表示领有。例如：

qa31la55ti13ti55po31so55tu31-ku55

我们 弟弟 刚刚 家-位格

向里-到 亲见

在白水话中，属格标记还可以用在动作的受益者之后表示受益格标记。例如：

a31ma55-s55qa31-ki55phu31

妈妈-施事 我-受益 衣服

te31-55va31. 妈妈给我缝衣服。

向上-缝 亲见

(5)位格

位格表示空间或时间意义。白水话用-ki55标记物体或处所上面、里面、表面，-to31标记表面积比较大的物体或处所的上面、表面，用pha31tha55标记物体旁边或周围。

th31n31te31-ki55a31-e55-a55i31.

他 床-位格 向下-睡-状助 在

他在床上躺着。

锅-位格 馒头 三-个 有

锅里有三个馒头。

qa31χo31pia55-ki55dze3131.

我 石头-位格 字 写

我在石头上写字。

ke31-to31xe31ŋa31.地上有根针。

地-位格 针 有

家 旁边 树 很多 有

房子旁边有很多树。

(6)随同格

随同格标记出现在名词性成分之后表示一个所指“跟随”另一个所指。例如：

th31qa31-a55a55so55m3131so55.

他 我-随同 一起 羌语 学

他跟我一起学羌语。

(二)动词性形态

1. 方向前缀

白水话与多数羌语土语一样有6个方向前缀，表示相对于说话者而言，动作所进行的方向。在这6个方向前缀中，前缀te55-表示动作朝垂直上方、朝水源方向或朝斜上方进行，前缀a31-表示动作朝垂直下方、朝流水方向或朝斜下方进行，前缀i31-表示动作朝里面进行，前缀s31-表示动作朝外面进行，前缀z31-表示动作朝说话者方向进行，前缀na31-表示动作朝听话者方向进行。例如：

lo31来

方向前缀 例词 意义

a31- a31-lo31下来

ki31去

方向前缀 例词 意义

a31- a31-ki31下去

na31- na31-ki55过去

2. 人称标记

白水话的人称范畴分3个人称，与其他方言土语不同的是其数范畴不分单数和复数。第一、二人称用后缀表示(同一后缀既表示人称又表示数)，第三人称以零形态(即用动词原形)表示。动词反映施事的人称和数，分未完成体形式和完成体形式。如表6：

表6 白水话动词的人称

白水话人称标记的使用并不成系统，有时候出现，有时候不出现，有消失的趋势。例句散见于本文其他部分。

3. 体标记

(1)将行体

将行体表示在过去、现在或将来时间框架内某一事件动作将要进行。白水话的将行体用动词后加标记ma31表示。例如：

qa31[ʂu55tsa31-i31]-to55pu31ki55-ma55.

我 书 这-本-受事 卖去-将行

我要去卖掉这本书。

(2)持续体

持续体表示动作行为的持续进行，用动词的重叠形式表示。例如：

qa31be31lo55be3lo55-a55a31-da13.

我 想:重叠-状助 向下-睡

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3)进行体

进行体表示在过去、现在或将来时间框架内某一事件动作正在进行。白水话的进行体是在动词后先加标记-a55，再加上存在动词表示。例如：

qa31in31thi55-a55i31. 我正在喝酒。

我 酒 吃-状助 在

(4)连续体

连续体表示动作行为的继续进行或状况的继续存在。连续体是在动词词根前加前缀ta31表示，这个前缀的语义相当于汉语的副词“还、仍、又”等。连续体前缀与进行、将行和趋向等不同时体形式配合，分别表示仍在进行、仍将进行和仍进行了等语义。例如：

th31in31ta31-thi55-ma55. 他还要喝酒。

他 酒 连续-喝-将行

th31la31tian13ʂ31ta31-tsh31-a55i31.

他们 电视 连续-看-状助 在

他们还在看电视。

kue31ta55-s55ta13-ki55i31phu55

国家-施事 说-名物化 树

tshua55ma31-ka55, th31la55

砍 否定-可以 他们

连续-砍 很多 向上-砍

国家不准砍树，他们还在砍，砍了很多。

(5)完成体

完成体表示事件动作或状态已呈现出其全貌。白水话用方向前缀标记完成体。例如：

th31n55i55in31a31xo31s31-thi55a31.

他 昨天 酒 很多 向外-喝 亲见

他昨天喝了很多酒。

th31phu31-to55t31-55pu55.

他 衣服-受事 向上-晾

他晾了衣服。

(6)经历体

经历体表示动作行为以前曾经进行过。白水话的经历体是在动词完成体形式的词根后加后缀-te55表示，人称和数后缀缀于其后。例如：

qa31pei31tin55t31-ki31-te55-sa31.

我 北京 向上-去-经历-完成:1

我去过北京。

4. 否定前缀

白水话有三个有否定前缀：mi31-/mɑ31-/mia55-，mi55-主要用于完成体的否定，mɑ31-主要用于未完成体的否定，而mia55-主要用于方向前缀为s31-的句子的否定或比较句的否定。例如：

th31in31mi31-thi55. 他没喝酒。

他 酒 否定-喝

th31in31ma31-thi55. 他不喝酒。

他 酒 否定-喝

qa31ti31s31-mia55-thi55.我还没吃饭。

我 饭 向外-否定-吃

比较句的否定例句见比较结构部分。

5. 禁止式标记

你 禁止-来

6. 致使标记

th31-to55phu31xua31la31-s55.

他-与格 衣服 洗-致使

让他去洗衣服。

7. 互动标记

互动是指动作相互进行。在互动结构中，施事同时也是受事，并且互动结构中的话题(单一论元)通常是复数形式。白水话的互动用动词词根的重叠来表示。例如：

th31la55i31-ti31te31-tu31a31-tu31.

他们 两-个 向上-打 向下-打

他们两个互相打。

8. 示证标记

示证标记表示我们所说的话是建立在什么形式信息源的基础上。白水话有三种表示示证差异的标记：亲见示证标记a31/va31、听说示证标记s31、推测示证标记pu31lia13。例如：

th31tʂhen31tu55ki31-te55a31/va31.

他 成都 去-经历 亲见

他去了成都。(亲眼所见)

th31tʂhen31tu55ki31-te55s31.

他 成都 去-经历 听说

他去了成都。(听说)

th31tʂen31tu55ki31-te55pu31lia13.

他 成都 去-经历 推测

他去了成都。(推测)

th31tʂen31tu55ki31-te55s31

他 成都 去-经历 听说

pu31lia13.他去了成都。(听说基础上的推测)

推测

9. 名物化标记

羌语里有两种类型的派生名词：指人名物化标记-mi55，指事物、工具、位格的名物化标记-ki55。例如：

[ko31to55pe55]-mi55理发师

头发 剪-名物化

门 看-名物化

字 学-名物化

qa31[li55tse31]-ki55-to55i31-pu55-sa55.

我 脸 洗-名物化-受事 向里-买-完成：1

我买了洗脸用品。

四、句法

(一)基本句子结构

羌语各方言土语小句语序基本一致，以SV或APV为主要语序的黏着型(前缀和后缀)语言，典型的不及物动词句的语序为“NP+VP”，即由一个名词短语加谓语(Verb Complex)组成；而典型的及物动词句的语序为“NP1+NP2+VP”，即由两个名词短语加谓语组成。羌语句子的典型语序(黄成龙(4)黄成龙.蒲溪羌语研究[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167.)为：(1)不及物动词句:名词短语(NP)[S]+谓语(VP)；(2)不及物动词句:名词短语(NP1)[A]+[名词短语(NP2)[p]+谓语(V)]VP

羌语基本结构是话题-评述结构，句子的基本结构主要受语用功能的制约(LaPolla with Huang(5)Lapolla, Randy J. with Huang Chenglong, A Grammar of Qiang, with annotated texts and glossary[M]. Berlin: Mouton de Gruyter, 2003:20.)。一般来说，在不及物动词句中，NPS通常是话题，而VP通常是评述。在及物动词句中，NPA是施事，在句首作话题，而VP(受事和谓语)一起构成评述。羌语典型的话题-评述结构(黄成龙、王术德(6)黄成龙,王术德.蒲溪羌语的话题-评述结构[J]. 语言暨语言学, 2007,(1).；黄成龙(7)黄成龙.羌语的话题标记[J]. 语言科学,2008,(6).；)为：名词短语S/A话题+[(名词短语p)+谓语]评述

我(NP)[S]怕

他(NP1)[A]我-受事(NP2)[P]向下-打 亲见

他把我打了。

(二)并列结构

并列结构是指同一类型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语法单位组合成一个更大的单位，并且与周围其他成分具有相同语义关系的句法结构。白水话并列成分包括词、短语、小句等，标记类型为：A-标记+B或A+B-标记+C。以并列连接标记-a55“和”为例进行举例如下：

pei55i55te31pei31i55-a55soŋ31ti31i55

今天 明天-并列 后天

今天明天和后天。

qa31tʂha55-to55s31-thi55-sa31-a55,

我 早饭-受事 向外-吃-完成：1-并列

ko31pu55ki55-a55ti31pu55-sa31.

菜 买 去-并列 饭 做-完成：1

我吃了早饭去买了菜做了饭。

(三)比较结构

比较结构可以分为差比句和等比句。差比句以某一已知事物作为标准，将另一新事物与其比较；等比句直接把两个事物进行比较。例如：

tu31tʂu55tu55ba55-a55/-s55ta31bo55.

弟弟 哥哥-基准标记 还 高

弟弟比哥哥还高。

tu31tʂu55-a55tu55ba55ua55s55bo55.

弟弟-并列 哥哥 一样 高

弟弟跟哥哥一样高。

差比句的否定有两种形式。其中差比句的否定形式与肯定形式存在不对称性。

tu55ba55-s55tu55tʂu55-i31mia31-bo55.

弟弟-施事 哥哥-基准标记 否定-高

哥哥没有弟弟高。

tu55ba55tu55tʂu55-a55/-s55mia31-bo55.

哥哥 弟弟-基准标记 否定-高

哥哥不比弟弟高。

(四)关系子句

关系子句是用于修饰名词性成分的小句，该小句的特点是和主句有共同的论元。从有无中心词的角度看，白水话关系子句可分为有中心词关系子句和无中心词关系子句。例如：

[th31-s31i31-ki55] ba31ba31-thi55

他-施事 在-名物化 地方-定指

ba31z31va31. 他住的地方很大。

大 很 亲见

[th31-s55bo55-mi55] tha31-i31

他-基准标记 高-名物化那-个

tsaŋ13tsu31v31.

藏族 系词

比他高的那个人是藏族。

(五)疑问句

白水话疑问句有三种构成方式。

1. 用疑问代词构成疑问句。疑问代词对应于相应的陈述句中被提问的名词。例如：

sa31-s55qa31-to55ti31-pu31-s55?

谁-施事 我-受事 饭-做-致使

谁让我去做饭？

2. 使用疑问词构成是非疑问句。例如：

你 又 成都 去-将行-未完成:2

ma55/mi55?你又去成都吗？

疑问

3. 使用“V+(疑问词)+否定-V”构成选择问句。例如：

你 冷 疑问 否定-冷-未完成:2

你冷不冷吗？

五、小结

白水话的语音系统比较简单，小舌音有合并为舌根音的趋势，复辅音声母已经消失，不存在鼻化韵母与非鼻化韵母的对立，只有央元音存在卷舌与不卷舌的对立，声调已经产生，以高平调和低降调为主，但用声调区别意义的词并不多。

在白水话中，根据语义和形态句法特征可以将词区分为名词、动词、副词、代词、数词、量词、连词、语气词等词类。白水话是以SV或APV为主要语序的黏着型(前缀和后缀)语言，兼有分析性语言的特征。名词性形态包括亲属称谓前缀、性别标记、数标记、小称标记和格标记等；动词性形态包括方向前缀、人称标记、体标记、否定前缀、禁止式标记、致使标记、互动标记、示证标记和名物化标记等。其基本结构是话题-评述结构。并列成分经常由并列连接词-a55“和”连接构成并列结构，-a55经常后置于倒数第二个并列成分。差比句是在比较基准后加比较标记-a55/-s55/-i31构成，不同的比较标记可以表达语义上的细微差别，等比句的两个名词短语经常由并列连接词a55构成一个更大的名词短语，表达等同义的副词ua55s55不能省略。白水话关系子句句法结构比较复杂，包括有中心词关系子句和无中心词关系子句。白水话表达疑问的方式比较丰富，它与其它语法范畴之间的关系值得进一步的研究，如否定范畴和动词的体范畴等。(8)致谢：黄成龙研究员在本文写作中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和建议，感谢黄成龙老师的悉心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