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治与解放:马尔库塞技术批判思想探析

2022-01-01 06:16尹晶晶
南昌工程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技术理性马尔库塞资本主义

尹晶晶

(南昌工程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99)

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性人物之一,马尔库塞的理论研究始终凸显对“人”的关照。他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精神,始终坚持社会解放目标,坚持用社会批判分析人的“自由”和社会的“合理”问题。他指出,二战以来西方发达工业社会在技术进步的基础上实现财富增长、经济繁荣、人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而这个高度技术化的丰裕社会对人的控制却达到更高的阶段,技术成为了新的统治工具。为此,他展开了对技术深刻的反思和批判,并试图指明一条实现人的自由与解放的新道路。

一、技术理性成为统治话语

作为海德格尔的学生,马尔库塞吸收了海德格尔将技术作为工业时代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哲学问题的研究路径。海德格尔对技术持有否定倾向,他指出现代技术的本质是“座架”(Ge-stell),技术限定、强求、促逼着人和自然,人和自然沦为技术摆置的“持存物”。马尔库塞继承了海德格尔对技术持有否定倾向的观点,技术理性是马尔库塞剖析技术进步和社会统治关联的逻辑起点。

马尔库塞将技艺和技术进行了区分。技艺(techcics),即工业、运输、通信等技术装置及其用途。技艺是前技术理性模式,技艺可以助长专制主义也可以促进自由。而技术(technology)是一种支配和控制系统,是“一种生产方式”,“代表机器时代的工具、设备与发明物的总体,它同时也是一种组织和维持(或改变)社会关系的方式,一种流行的思维和行为模式的表现形式,一种控制与支配的工具。”[1]50马尔库塞认为,生产和技术装备是与社会和政治联系的,是作为技术统治系统发挥作用。

从历史上来看,资本主义对技术的推崇,催生了日益膨胀的技术理性崇拜,对技术理性的膜拜伴随资本主义世界的发展演变的过程。技术理性直接导源于古希腊的理性观念,古希腊的宗教神话中蕴含对世界起源的解释,承认自然内在规律的等理性色彩。古希腊哲学先贤提出在纷繁复杂的感性世界中探索世界本原的问题,“逻各斯”“奴斯”等都是先贤寻找世界的秩序和规律的理性概念。理性使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从依附自然走向利用自然,强化人的自我主体意识和主宰世界意识。伴随资本主义制度产生,西方传统理性逐渐和技术结合,技术在资本主义世界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的同时,技术理性取得至高的话语权。

近代技术的兴起和资本主义的兴起是同一历史过程的两股相互支持的力量。技术展示了它在物质生活层面巨大的功利价值,颠覆性改变了世界面貌。同时,资本主义社会蕴含强大的推动技术发展的动力,资本主义使得技术第一次被有意识的和大规模的使用。资本家竞相采用先进的技术而获得竞争优势,技术的进步又使资本家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资本—技术在资本主义的生产链条中循环交互作用。技术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成为资本增殖有利的手段。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行离不开技术的支撑,技术在物质生产生活领域取得了话语权。技术和资本的联姻,巩固了资产阶级统治的经济基础,技术成为资本家统治的权力工具,从而又取得政治层面话语权。技术取得经济领域和上层政治领域话语权的过程,也是技术成为人类生产生活、思想观念的主宰力量的过程。对技术理性的膜拜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必然产物。

资本主义进入高度富裕的发达工业社会,技术在经济生活领域取得的合理性,已经成为支配合理性本身。发达工业社会运用技术维护社会的统治,技术进步的目的和社会的统治协调一致,彰显资本主义制度本身的合理性和发展潜力。马尔库塞认为技术理性是把技术归结为统治以及统治就是技术。“技术理性这个概念本身可能是意识形态的。不仅技术的运用,而且技术本身,就是(对自然和人的)统治。”[2]19技术是由阶级利益和历史状况所决定的“设计”,统治的既定目的和利益早已包含在技术社会的结构中。统治进入了技术机构的建构,资本主义社会的统治不仅通过技术而且作为技术,把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都纳入技术控制下。技术作为新的控制形式渗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技术和统治高度融合,技术满足了政治的需要,成为统治的工具,获得了意识形态的品质。“对技术的服从成了对统治本身的服从;形式的技术理性转变成了物质的政治合理性”[3]104。

二、技术与统治全方位融合及表现

马尔库塞认为,在发达工业社会,技术从自然的控制扩展到对人的控制,改变资本主义自身的社会结构和运行机制,遮蔽资本主义制度下阶级的压迫和统治。技术成为发达工业社会遏制新的历史替代性选择、遏制新的历史主体、遏制否定性思想最有效的工具。

1.技术遮蔽阶级压迫和奴役

马尔库塞指出,技术并非中立的而是一种意识形态,为统治的合法性提供了依据。政府自身的存在和合理性通过是否能成功组织和开发科学技术的生产力能力来衡量。一个社会运用技术创造的成就、带来生产效率和生活标准的不断提高,就意味着现行社会制度合理。以技术进步尤其是以自动化、流水线技术为基础的发达工业社会,运用技术带来压倒性的生产效率和高的生活标准,蕴含着增长和扩大舒适生活品的潜力,“为愈来愈多的人民提供一种愈来愈舒适的生活”[4]21。这些都体现了资本主义制度存在和发展的合理性。

技术理性改变了发达工业社会的社会结构和运行机制,其“富裕社会”的特征淡化了显而易见的剥削,掩盖了不平等和奴役。第一,工人和资本家在消费领域实现平均化和平等化。工人和他的老板享受同样的电视节目、漫游同样的旅游胜地,打字员打扮得和她雇主女儿一样漂亮,黑人也拥有高级轿车。第二,在职业层次中,工人阶层向管理层呈现同化趋势。在重要的工业机构里,非生产性工人的数量增加,“蓝领”队伍向“白领”方向转化。自动化技术降低体力劳动者的数量和消耗体力的强度,改变劳动者的态度和意识。在机械共同体的技术组织中,工人和工厂成为生产联盟的利益共同体,工人乐意而主动参与到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当中,在生产和技术问题中出谋划策。第三,在生产技术组织方面,统治转化为管理。资本家不再是典型的统治者形象,而是成为共同机器中的管理官僚。统治变成无偏见的管理制度,雇主和雇工都成为拿薪俸的成员。工人与资本家进而同整个生产体制结合起来。技术还改变了人类组织社会生产的形式并将大众固化在生产机构当中。把传统的人身依附(如奴隶对主人、农奴对庄园主、贵族对领地分封者等),转化为对事物客观秩序(如经济规律、市场等)的依赖[4]115。生产机构中对人的奴役也在改进和淡化。

马尔库塞认为技术已经成为一种新的控制形式,生产和分配的技术装备作为一个控制系统,使得在发达工业社会中“技术成了社会控制和社会团结的新的、更有效的、更令人愉快的形式。[4]6”技术带来丰裕的物质条件和舒适的个人的生活更让人难以反思和抗拒资本主义制度,这构成了当代资本主义不合理中的合理性。生产率的增长稳定了社会,技术自身也包容在统治的框架内,“技术的合理性已经成为政治合理性。”[4]7

2.技术、商品和消费联合控制人的思想和行为

马尔库塞敏锐的认识到发达工业社会中,人们丧失批判意识和内心否定向度的核心在于商品成了人的灵魂,大量生产和分配占据了个人的全部身心。技术、商品与消费的逻辑结合制造出来的虚假需求,将人们束缚在不断制造和不断满足虚假需求的生活之中,发达工业社会在物质基础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联合和团结。

人类的需要本身是历史性的需要,受先决条件制约。马尔库塞认为,人们真实的“必不可少”的“无条件地要求满足的需要……即在可达到物质水平上的衣、食、住”[4]6。可见,在马尔库塞看来,满足人类真正需要的物质标准是有极限,是正常的生物性需要和社会条件能给予的强度、满足程度乃至特征的统一。但发达工业社会的需要是通过社会外力“灌输”给人们,使之成为“自己的”需要,是社会需要向个人需要的移植。现行的大多数需求,譬如休息、娱乐、处事、消费、爱恨情绪等,都是受大众媒介的宣传和灌输重复强加为个人的需求。虚假需求具有社会的内容和功能,其发展和满足受个人无法控制的外力支配。人们看似能在大量的商品和服务设施中自由选择,而实际自由选择的范围和内容是以统治阶级利益规划的。发达工业社会提供大量眼花缭乱的物质商品和新闻娱乐产品,带来固定的态度和习惯以及和现存社会制度相联结的思想和情绪的反映。在自动化生产方式带来高生产率的社会,个人能得到社会灌输的产品,并且其生活重心是得到灌输的产品,这样思想灌输也不再是宣传,而潜移默化的成为了每个个体的生活方式。通过灌输使生存斗争过时形式永恒的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是反对解放最有效、最持久的斗争形式。高标准的生活具有限制作用,个体得到的物品和服务控制了自己真实的需要,僵化了人的机能。人们住的是公寓群,乘的是限制其接触范围的私人汽车,看到的是几十种宣传同一理想的出版物,玩的是无数精致品和小玩意。这些东西人们“忙忙碌碌,无暇顾及现实问题,因而也不能萌生既可以少工作又可以确保自己的需要及满足的思想”[5]87。

大众的主体性、批判性在虚假需求的满足过程中不断丧失而成为维护现存制度的力量。发达工业社会通过控制个人需求而控制整个社会的运行,在制造和满足虚假需求的不断循环的进程中,实现思想和行为的控制和统一。“享受不用大脑的自由”,“社会的商品销售伴随白痴的产生。”[4]191当个人同强加在身上的的存在相一致并从中得到自己的发展和满足,发达工业社会压制和调和对立面的物质过程在思想意识上得到反应,反对现状的思想的否定性向度被削弱。以商品消费为灵魂的欲望主体构成社会主体,商品量的优势转而成为社会制度质的优势,社会就在产生新的需要中得以稳定。“一切解放都有赖于对奴役状态觉悟,而社会中觉悟的出现却往往被占主导地位的需要和满足所阻碍”[4]7。借助虚假需求,资本主义统治的新形式深植当下社会的生活领域。

马尔库塞揭示了发达工业社会的矛盾:发达工业社会舒适、民主和自由的外衣下,是一种新型的不自由,是“非恐怖的经济技术协作”形式的极权主义,通过既得利益者对需要操纵得以实现。发达工业社会为了压制反对力量,从外部向人灌输虚假需求,抑制和窒息真实需要。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和大众的需要逻辑一致,技术与政治联姻,“生产机构及其所生产的商品和服务设施‘出售’或强加给人们的是整个社会制度。”[4]11马尔库塞用“主奴”比喻发达工业社会控制的隐匿性和有效性:狂热追捧的产品起着思想灌输和操纵的作用,大众成为奴隶而不自知。个人不加辨析的毫无反抗的接受大众媒介灌输,广告、宣传使大众全方位受实体商品和虚假商品的钳制,人们的需求、愿望、生活标准及闲暇活动的同化使得人们牢固地与现存的社会秩序同化。整个社会出现一种受统治阶级控制的单向度的思想和行为模式。

3.科学技术为统治人和社会提供有效的概念

马尔库塞指出新型科学的合理性是在工具主义视界内发展的,完全是操作性的。当代物理学的操作主义的科学方法,理论重心从形而上学的“是什么”向功能性的“怎么样”转移。现实被当作一种工具系统来探讨,物质转变成技术的数学公式,自然是被控制和组织的潜在工具,科学完全变成技术。操作主义成为科学的中心,对自然物质仅仅抽取可定量特性,在社会领域,人也按照“可定量”相互联系起来。社会以效率原则权衡个人成就,把个人劳动力的定性特征量化,个人被当作单位时间计算的抽象的劳动力概念。工业社会标准化、一体化、统一化的效率原则,使个人“全部‘自然的’和‘个体的’区别都被剥除了,个人仅仅被当作抽象个性的标准化表达”[1]64。

同时,概念的意义被局限在特定的操作和行为的描述上。这意味着以能否操作来衡量理性能否实现,不能操作和行为给予说明的概念直接被排斥在思想领域之外。这种操作主义、经验主义导致思想运动的封闭,否定理性的超越因素,反对历史的替代性选择,使得思想和目标同现行制度相协调。“社会禁止各种对立的行动和行为;结果,有关这些行动和行为的概念被说成虚幻的和无意义的。”[4]14在操作主义的统治下,所有无法以操作方法证明的非客观的概念,如善和美、和平和正义、存在的目的和价值,不能从具有科学合理性的条件中推导出来,在逻辑上无法实现普遍的有效性和普遍的实现,它们预先受到科学合理性的拒斥。这些观念变成了单纯的“理想”,它们的具体的、批判的内容不具备现实性而消散为形而上学,丧失自身的合法性。人类生活的价值逐渐被科学操作主义主导,削弱和已确立现实的对立。

个人同社会的协调延伸到经过裁剪的概念层面。社会宣传机构通过一系列的宣传,通过操作主义手段,将事物等同具体的功能,以省略句法、分析判断、人格化语言、连字符号、缩略语的使用为代表,并加以重复,强加于人。事物被具体固化,概念成为在宣传和标准化用法中所指称的东西,消解概念的超越性意义,塑造了单向度的语言。在操作主义控制下,工人对生存状态不满的社会和制度原因,转译为某个具体的情景。成功转移工人的注意力:不幸成了个案而不是普遍的,对社会制度整体的反思成功被消除。一旦个人的不满脱离了普遍的不幸,一旦反对功能化的普遍概念被分解成特定所指,事例就变成了可以对付和容易驾驭的偶发事件。操作概念具有十分明显的肯定现存制度的治疗特征。

资本主义通过技术而不是以往采用恐怖手段镇压反抗的方式维护了自身的统治,技术理性渗透进社会的每个角落。技术以富足和自由的名义整合消解一切对立,同化一切抉择。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的科技,在自身政治化的进程中,异化为维护资本家政治统治的工具。马尔库塞指出这样的技术政治系统,形成一个没有超越性、否定性思想和力量的全面统治的极权社会。“资本主义进步的法则寓于这样一个公式:技术进步 = 社会财富的增长(社会生产总值的增长)= 奴役的加强”[6]82。

三、扬弃技术统治的解放路径

马尔库塞激烈的抨击技术,但并不是全然否定技术的社会价值,他承认技术对人类文明的进步作用。技术增强人类征服改造自然的能力、不断减低劳动者耗费体力的数量和强度、为人类实现自由奠定了物质基础,“劳动必须先于劳动的减少,工业化必须先于人类需要和满足的发展。但正如一切自由有赖于对异己的必然性的征服一样,自由的实现也有赖于这一征服的技术。”[4]16同时,科学技术推动社会形态的演变。他指出在发达工业社会已经确立的范围内,随着一切必要劳动的机械化,已经达到科学合理性的终点。往下的发展是人类社会的裂变,展示新的人类的现实可能性——“以实现了根本需要为基础的处在自由时间中的存在”[4]183。马尔库塞认为技术是人类理应走向文明的条件,但是在发达工业社会中技术确立了一种新的奴役状态。

马尔库塞理论研究中始终突出对“人”的关照,他坚持马克思的社会解放目标。但他的社会解放方式不同于马克思的宏观层面政治经济变革。他认为发达工业社会的情形已经完全不同于经典马克思主义者所处的阶段,“用来分析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初资本主义的那些概念当然不能简单再用来分析当前阶段的资本主义”[6]106。马尔库塞指出当前技术和统治的融合是人被统治的原因,技术合理性已经转化为政治力量,因此离开技术本身的革命化讨论人的解放是不可能。另外,他认为马克思主义发生了对整体主体领域的低估,忽略了人的“个体的意识与潜意识的力量,以及它们的政治功能”[7]193,这使得马克思主义理论解决发达工业社会出现的新问题上显得无力。

为了扬弃技术理性的统治,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马尔库塞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和马克思人的解放理论结合起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指出了人类文明发展的辩证法。他认为人类文明的进步建立在对人生命本能永恒压抑的基础上,压抑是文明本身的必然本质。马尔库塞基本同意弗洛伊德的文明压抑说,但他认为弗洛伊德的理论只是一般性对压抑进行了论述,并不能说清富裕社会的压抑依旧存在的原因。他将压抑区分为“必然压抑”和 “额外压抑”。“必然压抑”涉及保护和改善人类生命的根本问题,这种压抑是必要的。但“必然压抑”也只是特定的社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现实的特定历史形式。二战以来,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的物质生产(包括必要的服务设施)的自动化已经能满足所有的基本生活,物质丰裕的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造成人们压抑的主要内容是“额外压抑”。技术与资本结合制造的“虚假需求”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额外压抑”的新内容。在“虚假需求”的制造——生产——消费不断循环链条中,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对人的全面压抑和控制深入本能和心理的空前程度,达到“异化的更高阶段”[4]10。马尔库塞从精神分析的心理和本能层面提出反抗压抑的解放之路。他指出人类自由根植于人的感性中,个体的感官解放时普遍解放的起点,甚至基础,自由的社会根植于崭新的本能需求中。马尔库塞通过分析艺术的特性和审美的功能,指出摆脱压抑的出路在艺术——审美的感性解放中。

在马尔库塞看来,艺术不是用于人的日常活动范围的适用价值,艺术的功用是某种有利于灵感或心灵的超越形态的功用性。艺术是想象的虚构世界,借助审美形式,艺术与作为艺术本源的现存现实有意识的疏离和超越。艺术表现了被压抑的人和自然的潜能,创造了不同于现实的超越性和理想性的世界,表达了对现实世界的否定和批判。艺术按照美的规律构建一个不同于现存现实完全崭新的异在世界。这个世界消除了压抑,彻底解放了人们的感觉能力和本能欲求。

马尔库塞指出审美领域本质上是“非现实的”。审美是感性和理性结合的中介,审美调解感性和理性的功能是审美解放力量的来源。审美的调解意味着加强感性反抗理性的暴戾,最终唤起感性摆脱理性的压抑性统治。技术理性和艺术整合,重新构建感性和理性和谐的新技术理性,克服人被技术统治的困境。未来新的社会将以艺术审美为原则,消除理性对感性的压制,是“感性理性化,使理性感性化”[5]169的新文明。马尔库塞设想通过艺术审美重塑人的“新感性”,通过“新感性”恢复人的自主意识,恢复对“额外压抑”的认知和批判能力,从而造就具备否定现存秩序能力和具备变革现存制度需求的“新人”。“新人”联合起来组成新的历史主体,改造和重建技术理性控制的世界,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

四、结语

马尔库塞深刻指出技术高歌猛进的发达工业社会,在技术创造的富裕和自由表象下,人受到全面管理和控制。每个人都是“受到抬举的奴隶”,过着“非人”的生活,患上“不幸之中的欣慰”[4]6症。他提出规避技术统治、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分析视角和理论路径,主要立足于马克思的早期论著。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明确提出“一切属人的感觉和属性的完全解放”是社会主义的主要特征,只有这种解放才是对“私有财产的废除”[7]125。但马克思并没有止步于感性解放,而是走向以阶级斗争和剩余价值论为武器展开对现代资本主义的批判。马尔库塞以技术理性为核心批判资本主义制度对人性的压抑和摧残,其理论实质是人本主义思潮,出发点是对脱离了一定社会关系的抽象人性的分析。因此,马尔库塞的感性解放之路没有摆脱人本主义抽象的人与解放幻象的窠臼。事实也证明马尔库塞的思路不能解决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问题,他的解放之路也经常被批评为倒退的理论,具有“乌托邦”色彩。

但在马尔库塞那里,他强调他的解放设想不是“审美乌托邦”,而是严肃的政治理论,是揭示社会主义本质理论的一种革命学说。在马尔库塞看来,在闭合的发达工业社会,“乌托邦”传递的是绝望中的希望,通过幻象和希望激发人类重构人的本能结构,变革现实,走出一条崭新的社会主义之路。[8]必须指出的是,马尔库塞永恒关注的主题是统治和解放,其批判理论也是对人的解放和社会的转型一种新的尝试和希望。马尔库塞敏锐的认识到人类发展到了“物质富裕、精神痛苦”的新阶段,他对这个阶段人类的自由和解放问题进行了可贵的探索。在这个层面而言,马尔库塞的技术理性批判又具有浓厚的时代感和现实感。他前瞻性的审度物质丰富与人的自由和解放的辩证关系,促使人们思考发展技术的内在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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