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阐释与规则约束：空手道比赛中暴力限制问题研究

陈文塔

(南昌工程学院 体育教学部，江西 南昌 330099)

空手道运动起源于日本武道和琉球的唐手，唐手源于中国武术，结合当地武术琉球手发展而成，日本将九州、本州的摔、投等格斗技与唐手相结合，最终形成空手道运动。经过大半个世纪的发展，空手道运动列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比赛项目，成为继柔道运动之后日本民族传统体育的象征。毋庸讳言，现代奥运会竞赛体系展现了现代体育的文明化进程，国际奥委会对于过度的身体暴力行为一贯抱以排斥的态度，空手道作为一项新兴的运动项目，在暴力的使用限度与控制方面一直存在争议。空手道在规则演变与暴力控制方面具有哪些成功经验，最终进入奥运会竞赛体系，无疑经历了一个趋于文明进程的体育化过程。空手道运动作为格斗类项目群的代表，具有案例研究的价值，同时对我国民族传统体育项目早日进入奥运会大家庭拓宽了思路。

一、空手道运动合理的暴力控制是其进入奥运会比赛项目的重要因素

长期以来，与体育竞赛有关的暴力问题一直是体育社会学的核心议题，而暴力控制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以体育竞赛公平竞争的演化视角，格斗类项目经历了漫长的规则演化进程，在文明化的进程中逐渐规范了暴力的使用限度，使暴力程度控制在合理的表现范畴，可以明确地说，基于公平竞争价值观演进的体育竞赛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暴力行为的发生[1]。古典时代的竞赛包含许多不同的特征，与现代体育的发展环境存在较大的差异，古典时代尤其注重勇士精神和荣誉传统。埃利亚斯[2]指出：“竞争者的精神、对他们的评判标准、竞赛的规则和表演本身在许多方面与现代体育有明显不同的特征”。空手道在19世纪是一门军事学科，为了在实战中取得胜利，对身体进行调节至关重要，暴力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是衡量空手道是否具有竞争性的基本标准，也是能否成为一项现代体育运动的重要指标。

在暴力和暴力控制的背景下，格斗项目存在观念的禁区，这些问题主要与综合格斗(MMA)、无门禁格斗、跆拳道和泰拳等全接触性体育学科相关[3]。尽管像柔道和跆拳道这样的奥运会项目存在问题较少，会对运动员的身体形成潜在的风险，而不仅仅是直接导致伤害事故的发生。空手道正式列入2020年东京奥运会的比赛项目，暴力问题逐渐为人所知。随着公众对格斗运动暴力问题的日益关注，2014年在安特卫普举行了关于高风险格斗项目与政策的国际会议，会议重点讨论了格斗项目的暴力许可问题。因此，评估空手道在过去50年里如何应对来自公众的暴力关注及社会压力显得尤为重要。文章旨在研究20世纪60年代以来空手道比赛中暴力控制的变化，来进一步理解空手道运动的文明化进程，以及空手道运动列入奥运会比赛项目的主要优势，并对我国民族传统体育项目早日进入奥运会大家庭提供理论参考。

二、现代体育的文明化进程——引入埃利亚斯的“体育化”概念

有关文明进程理论和“体育化进程”的相关理论，已经广泛用于体育研究项目，例如研究与暴力及暴力控制有关的体育项目[4]，还用于研究拳击和终极格斗等格斗项目的发展情况。文明进程理论关注的是心理过程和社会过程之间的关系。换言之，文明进程的核心是处理具有社会成因和心理成因方面的发展变化[5]。社会变化指的是人与人之间交流方式的变化，导致社会维度的人的行为和人格结构整体发生了变化。“环境”改变的不是来自“外部”的人，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正如埃利亚斯所说，这可能适用于个人在一生中的个性特征变化，同样适用于男性和女性之间友善交流的行为规范[6]。

心理发生与“心理动力学”在社会进程中所体现的意义有关，亦即与在人格或习惯层面的进程有关。在社会发展层面，文明进程既涉及延长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依赖，也涉及他们共享权益中更平等的权力分配[7]。埃利亚斯认为，当个人所处的人际网络密度增加时，随着社会功能的分化，考虑个人行为及其后果的压力就越大[8]。即个人就需要更多的远见。过程社会学家的一个关键特征是，人类历史是沿着“盲目的社会进程”而被塑造的过程，在这一历史进程中，社会变化是个人体认行为的意外结果。此外，迄今为止人类社会历史以非线性方式发展，即长期文明进程表现出波动、反向运动(反文明进程)及文明程度经常发生变化等特征[9]。在将文明进程理论应用于现代体育发展的理论解释时，现代体育的发展涉及一个称之为“体育化”的过程[10]。

更具体地说，埃利亚斯使用“体育化”概念来指代一个文明化的过程，在这个文明进化过程中，越来越多的体育运动规则实现了改良与发展，成为全国范围或国际范围内的标准，更明确、更全面地贯彻“公平竞争”的精神，为所有参赛者提供平等的机会，旨在减少或更严格地控制激烈的身体接触的机会。此外，人们越来越希望参与者能够更好地控制他们的行为，从而达到更好的紧张平衡状态，而这种状态旨在达到更加愉快的兴奋感，允许暴力的发展过程是用来强调这种保护受到多大程度的挑战的一个关键指标。在20世纪90年代，商业类型的格斗活动对暴力的控制少之又少，与此同时，公认的格斗运动形式经历了一个体育化的过程，亦即通过更严格的规则和防护装备，业余格斗运动与真正的战斗保持距离。诸如此类活动将空手道置于“安全”和充满暴力的格斗运动之间的“不确定地带”[11]。通过研究空手道运动中相对暴力和非暴力技术得到奖励与判罚的方式，进而深化对空手道运动经历了一个体育化过程的理解。

三、空手道比赛中暴力限制的理论阐释

1.空手道比赛中的暴力表现形式

由于空手道运动包括竞争性的空手道，而且受国家及社区法律体系的制约，因此在考虑方法论问题之前，必须采用严格的评价标准，对一些与竞争有关的变量加以限制。空手道比赛有两种形式，第一种比赛形式是“单练”，由一个练习者根据固定的模式执行的一系列动作，而没有对手的参与。裁判委员会通过分数奖励或选择两位从业者中的一位来决定谁能表现出色。第二种比赛形式是“对打”，参赛者可以在自由目标区域执行一系列技术动作。在成功执行技术之后，参赛者将得到裁判肯定或奖励。对于体育化过程的研究，特别是对文明发展的关注，“对打”的相关度更大，因为“单练”是一个单独的技术表演，参赛者并没有与另一个竞争者进行身体接触。因此，相比之下，“对打”为调查暴力控制中体现的体育化趋势提供了理论基础。

2.业界对于空手道比赛暴力行为的理解

由于本案例研究涉及空手道的发展，因此对诸如地理位置和时间范围等背景的研究尤为重要。由于世界上存在不同的组织为其成员提供对打的竞赛机会，因此决定了哪种形式的对打竞赛将列入调查对象，比赛级别对应为奥运会级别、世界运动会级别、世界格斗比赛级别。

由于规则和制度可能在锦标赛级别、年龄组、性别、锦标赛阶段和练习级别等方面表现差异，因此选择日本空手道锦标赛男子最高级别决赛为研究对象。由于视频分析等方法与无效性、可用性问题有关，由此选择通过审查法律及其在竞争规则和制度中的应用来分析暴力控制的效果。因此，竞争规则和制度是允许暴力行为的重要评估指标。

许多体育运动在性质上比体育空手道更具历史性，这种方法确实允许根据收集更多的技术手段，获取更多的定量数据来调查暴力行为，学界认为这种方法对体育暴力有更全面的理解，不仅可以研究在给定时间是否允许更多或更少的技术使用，还可以研究在给定时间内许可技术使用的严重性。实际上技术的数量只是调查许可暴力发展的一个评估指标。由于以往研究的局限性和对详细数据的追求，开发一种原始且可靠的方法来评估空手道运动中的作战技术尤为重要。

暴力的概念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在整个历史过程中，以及在不同的社会形态之间，暴力表现出一些正常性、可允许性和接受性的变化，因此暴力行为本身不能成为普适性的学理解释。暴力行为本身及其对潜在身体伤害方面的后果必然成为比赛争论的焦点，对暴力的最常见的理解是人际暴力，虽然并非所有体育暴力都是人际暴力，但比赛中的人际暴力现象最为常见。直接的人际暴力是格斗项目的典型特征，其特点是对他人造成伤害为目标。通过某些格斗技术，允许打击对手，意图是对对手的身心健康造成伤害。

3.从技术演进视角分析空手道比赛中的暴力限制问题

“暴力”概念是指直接人际关系类型的“现场参赛者暴力”。格斗项目涉及可能潜在地损害参赛者的身体完整性的技术，其目的是获得全面和大量的格斗技术。作为西方文明进程的一部分，人们对目击和从事暴力行为的反感程度不断提高，而且有一种倾向，就是把这些行为推到社会生活的幕后。在空手道运动暴力限制的背景下，这意味着人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比赛中的那些技术上，而组织者和规则制定者试图通过施加规则惩罚形式，来消除这些暴力技术使用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12]。

值得注意的是，一般来说无接触和轻撞击技术从未受到规则惩罚，而对半撞击和全撞击技术而言，事实远非如此。全撞击技术一直受到相当严厉的惩罚。非触摸和轻撞击技术的结果体现不显著，因为它们总是得到正面评价，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不得分。在文明化进程中，某些行为的形式转移到更加偏离社会生活的飞地。就社会影响而言，当正确执行无接触和轻撞击技术时，人们认为它们不会造成伤害。在可能对对手的身体完整性造成损害的基础上，对正确执行技术进行惩罚几乎没有依据。在解释无接触和轻撞击技术的趋势时，其他因素也会起作用。

直到2001年，轻撞击技术比非接触技术更有价值。这意味着为了得分，与对手的接触是一个基本要求，原因在于裁判员的任务是避免比赛发展到鼓励或激发参赛者使用更多暴力的程度，轻撞击技术可能会导致升级到使用半撞击和全撞击技术。多年来非接触技术的积极奖励的增加对于最精细的目标，例如颈部和喉咙最为明显。当某些技术在不同的强度级别上得到不同的奖励时，就需要采用哪种级别的执行强度。就执行而言，在不同的撞击水平上执行技术并不难。甚至有人认为，在接触之前或刚刚产生撞击(轻微撞击)之后，需要更好的控制来捕捉这种技术，而不是让对手的身体协助停止这一技术执行，这种技术在半撞击和全撞击中更为明显[13]。这更加注重控制暴力行为的身心能力。由于研究结果显示出朝向更轻和无接触水平的运动，有人认为应该更加关注身体和心理控制机制。

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轻撞击水平上执行的技术评分的减少表明了去文明化的过程[14]。笔者对这一观点提出质疑，要想寻找其中的原因，必须通过观察在体育空手道中寻求最佳的紧张平衡。由于非接触技术和轻撞击技术在被正确执行时是无害的，这就留下了空间，需要越来越多的成功执行此类技术以赢得比赛，这意味着每一项技术的得分都在下降，这就解释了非接触技术和轻撞击技术评级降低的趋势，而不是禁止这些技术的愿望。

4.保护措施对于空手道暴力限制的重要作用

在讨论评估空手道暴力限制时，人们必须考虑的另一个因素是保护措施。对暴力行为的判断不能与采取保护措施分开，因为保护措施的增加可能允许更大的执行强度，而对对手造成的伤害不会增加。由于非接触或轻撞击技术不会损害参赛者的身体完整性，因此保护措施的问题与半撞击和全撞击技术密切相关。从2009年开始，足部和脚踝的保护以及小腿的保护变为强制性措施，这大大减少了半撞击和全撞击技术的冲击，并可使技术在不造成伤害的情况下以更大的力度实施。可能有人认为，由于对胸部进行了更好的物理保护，接触更困难的可能性更大，但对头部和颈部等其他部位的技术减少惩罚是显而易见的。也许空手道见证了一个体育化过程，然而在如此短的时间跨度内，很难对体育化的发展做出评论，因此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来提供一个决定性的答案。

四、空手道比赛中暴力限制的规则约束

1.国家层面对空手道比赛暴力控制的规则约束

空手道在进入西方之前已经趋于体育化。19世纪末的特点是英国体育以及西方体操形式的传播。1853年，日本在军事上战败，1968年明治天皇宣布恢复帝国权力。日本借鉴了西方的文化特点和风俗习惯来实现帝国的崛起，这符合当时西方和日本之间的权力平衡。日本人在这个意义上重新塑造了他们自己的本土习俗。就武术而言，这些都受西方体操不同形式的习俗的影响。这种做法在20世纪初很流行，涉及大众参与、简单运动和全身运动。空手道从日本传播到世界各地，而之前的空手道则是在冲绳岛练习的，目的是用于军事战争。纵观空手道历史，空手道的管理机构总是优先考虑空手道的普及，并促成尽可能多的俱乐部的形成和聚集，而政府结构的支持和国际体育结构的认可[15]，是促进这些目标实现的两个关键因素。

政府主要通过两种方式涉足空手道，干涉体育中的医疗和道德问题，以及管理国家和地区体育联盟的补贴。直到20世纪40年代早期，体育实践在日本是一种私人消遣。从1945年开始，这种情况逐渐发生了变化，当时日本成立了专门组织来管理和规范体育活动。政府的激励措施，包括全民体育政策，增加了公众对体育的参与，使体育不再是精英阶层的特权，这些规定包括实施医疗和道德体育实践。在1991年之前，与健康有关的体育政策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政府补贴，其中接受医疗检查的成员数量是一个关键指标。1991年批准关于医疗责任的体育实践法令是一项重要的事件，该法令要求增加体育联盟的义务，同时增加政府对健康体育实践的干预，建立独立的政府管理机构，明确对体育联盟的具体处罚，包括从劝诫到监禁不同程度的处罚措施。关于体育中的暴力问题，该法令中一些规则做出了明确规定，这些规则要求体育联盟预防并打击直接导致或间接造成损害参与者身心健康的情况。他们还必须制定相关规则和规定，追踪和打击体育伤害，并将事故通知政府。2007年颁布的健康体育条例对这些义务和政府干预做了扩充，并加大了处罚力度。日本政府体育委员会在2008年发表了一项重要评论，指出高风险格斗项目组织不能获得任何公共资金，因为他们在医学和道德上是不负责任的体育运动。这意味着，任何希望获得公共资金的格斗项目联盟都需要密切关注2007年法令中高风险格斗项目定义中提到的规定。允许使用旨在破坏对手的身心健康的格斗技术是该定义的一个关键特征。

除了有关医学健康和道德体育实践的公共义务之外，政府资助是体育联盟成功运作的重要资金来源。从1958年开始，日本体育联盟需要确保其成员不受体育训练造成的伤害。从1999年起，如果一个体育联盟想要获得资助，就必须实施健康体育实践措施。由于2001年颁布的法令规定，每项运动最多只能得到一个体育联盟的资助，这就意味着体育联盟必须证明他们的运作要尽可能地符合政府的规定。除了其他要求，希望获得公共资金的体育联盟必须是国际体育联盟的成员，这种会员资格意味着体育联盟要想在国际比赛中取得成功，就必须遵守国际比赛的标准和规则。

2.国际组织层面对空手道比赛暴力控制的规则约束

作为1963年欧洲空手道联盟(EKU)的创始成员国，比利时在国际空手道联盟的建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欧洲空手道联盟后来与日本空手道联盟(FAJKO)合并，并于1970年成立世界空手道联盟(WUKO)。这是成立于1990年世界空手道联盟的前身，也是唯一一个隶属于国际体育联盟的空手道成员。尽管在20世纪60年代日本空手道对技术非常依赖，但他们从未成为欧洲空手道联盟执行委员会的成员，因为空手道的项目发展是单一民族国家促进的结果，以及最重要的世界空手道联盟和欧洲空手道联盟机构的组成部分，都很明显地体现了民主化进程。自1977年以来，欧洲超越日本成为体育空手道的世界领导者。虽然欧洲空手道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衰落，但它仍然是空手道运动的最主要阵地。与20世纪60年代相比，技术委员会越来越少地依赖日本，这意味着空手道将继续按照西方的主要标准发展下去。作为空手道的起源国，日本的主导地位有所下降，同时被其他国家取代，这些国家以前在世界舞台上的主导地位显而易见，但在这种主导地位却体现在一些其他非常受欢迎的体育运动中。

由于国际体育联盟希望获得奥运会的认可，他们需要坚持奥运标准。对于欧洲空手道联盟来说，这意味着需要实施与暴力有关的变革。2004年，国际奥委会将空手道列为2012年夏季奥运会的候选体育项目，这条艰难的道路鼓励空手道大力发展，并促进改革，以确保运动员安全地参与一项现代的且具有视觉吸引力的运动。在20世纪80年代初，这种试图获得奥运会认可的尝试变得明显起来。世界空手道联盟于1985年成为国际奥委会承认的空手道国际管理机构，而空手道最终于2016年成为奥运会项目。对于国际、国家和地区的联盟来说，空手道成为奥运会项目这一事件的吸引作用是显而易见的，比如媒体报道增加、赞助收入提高、政府资金涌入、新成员的声誉变得更高等。然而，国家和地区体育联盟与国家和地区政府、国际体育组织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单方面的，这些联盟是政府在区域和国家层面的计划和政策的重要传播者和组织者。

在美职篮等职业体育运行规则中，文明化和体育化发展通常是对长期趋势的分析。除了空手道的发展早期以外，空手道见证了从1969年到现在的体育化进程。进入21世纪以来，空手道文明趋势仍在继续。

五、结论

综上所述，公认的格斗项目已经呈现出一种普遍的体育化趋势，并且表现出了一种文明化趋势。由于空手道的创立晚于拳击和柔道运动，因此它必须赶上这类运动的发展，至少这符合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情况，当时空手道的发展日益依赖政府结构和国际体育组织。空手道比赛中暴力限制的演变具有深刻的历史与社会背景，空手道的发展不仅日益依赖国家和地区政府的支持，而且逐渐满足人们对健康和体育道德实践的日益增长的期望，这些要求是更广泛的人类文明的标志。相反，政府也越来越多地依赖体育联盟来实现自己的体育政策计划。此外，国际体育组织积极倡导健康体育运动，对区域层面的空手道比赛规章制度的改革产生了重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