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 昱 竹, 郭 树 华
(1.贵州财经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2.云南大学 经济学院,云南 昆明 650000)
“全球化”一直是推动世界经济增长的动力,带来高于GDP增长率的世界贸易出口额。纵观世界经济发展史,1870~1913年的第一次全球化,伴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发展,全球出口年平均增长率达7%以上,而全球GDP年平均增长率为2.1%,人均GDP年平均增长率为1.3%;1950~1990年的第二次全球化,全球出口年平均增长率高达10.6%,而GDP年平均增长率仅为4.1%;1990年以来的第三次全球化至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前,全球出口年平均增长率达8.9%,高于世界3.5%的经济增长率[1]。然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后,发达国家国内贫富差距扩大、失业问题加剧、社会福利状况欠佳,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把经济复苏乏力归咎于“全球化”,错误认为“逆全球化”才能使英国和美国经济复苏。国际社会担忧经济低迷、就业困难与全球化中断伴随的地区冲突和萧条。以邻为壑、社会动荡、恐怖爆炸袭击等不稳定因素对全球化形成巨大挑战[2-3]。世界经济形势具有如下特征:(1)经济复苏乏力;(2)逆全球化抬头,贸易保护主义盛行;(3)全球经济发展与国际形势存在较多不确定性;(4)发展中国家在全球博弈中地位提升;(5)美国道义制高点呈现下滑趋势[4]。
“逆全球化”是美国等发达国家对商品、要素流动设置壁垒,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全球多边治理环境与多边贸易谈判受到巨大挑战[2]。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世界进入了“后危机”时代,局势发生较大变化。1995年WTO在西雅图召开会议,以“反全球化”示威活动为标志,首次掀起“逆全球化”浪潮。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美国等发达国家一反一贯的自由主义经济模式,依仗保护主义,原有的多边、全球性国际协议逐渐被双边的区域性协议取代,WTO谈判不畅,美国退出TPP,国际气候协定谈判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陷入僵局[5]。那么,逆全球化真的能够从根本上带来英国与美国经济的复苏吗?
区域经济一体化与全球化对地区经济发展有重要影响,而反对区域经济一体化及反全球化的政策对经济增长影响的经验证据十分有限。其一是较难获取经验样本,其二是世界主要处于全球化浪潮中,出现逆全球化的次数较少。第一次全球化的中断与两次世界大战相关,原因与效果显而易见,阻碍了经济社会发展;第二次逆全球化出现在近几年,以2013年的英国脱欧公投以及之后的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当选美国总统为代表。这一时期的逆全球化以贸易经济战及政治角逐为特点,其主角是英国和美国。其中,美国对商品、要素流动设置壁垒,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反对多边主义、支持单边主义或双边主义,英国则以脱欧为主要特征。虽然研究逆全球化对经济增长的经验证据比较有限,但由于英国脱欧特征明显,且历经了一段时间,可以对其政策效果予以评价。研究政策效果的方法中,反事实经验的因果推断法具有代表性,其特点是在某一特定时点的政策冲击下,通过构造一个没有受到政策冲击的控制对象,真实的英国与合成的英国除了在是否受到政策冲击这一问题上存在差异外,其他特征与处理对象十分接近。通过对比受到政策冲击对象与控制对象表现的差异,来识别政策冲击效果。研究需要有明显的政策冲击,而美国不具备这一特征,选择英国作为研究对象,具有代表性,技术上也具有可识别性与可行性。另外,由于美国作为世界上强大的经济体,其情况较为特殊,寻找与其情形相匹配的合成对象较为困难,以英国脱欧为研究对象,通过对其合成控制组的寻找,构造一个合成的英国。合成控制法通过其他欧美国家的加权平均,形成一个反事实的英国,真实的英国GDP水平与合成的英国的GDP水平间的差距即是脱欧公投的经济增长效果。
在数据处理中,最近一次逆全球化是在2016年正式开始,英国早在2013年已提出脱欧公投,但由于历时较短,缺乏经验样本。合成控制法对于经验样本的要求较高,要求政策实施前后都有较长时间的经验样本。但是逆全球化是近年来才发生的准自然实验,存在缺乏经验样本的问题。采用EIU各国宏观数据库的模拟数据进行分析(2018年以后的经验样本由EIU各国宏观数据库模拟得出)。基于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至EIU各国宏观数据库,再到2022年的模拟数据,其中,2018年以前的数据为EIU各国宏观数据库统计的真实数据,选择西欧和北美的主要19个国家的年度平衡面板数据,在控制了总固定资产投资占前一年实际GDP比重、政府消费占前一年实际GDP比重、私人消费占前一年实际GDP比重、较前一年的中年人口变化比例等因素后,研究发现“脱欧”公投促使英国的GDP增长率相对于本应有的潜在值降低了很多,会阻碍英国经济的发展,稳健性检验证实结论真实可靠。
本文的创新点为:(1)在研究对象选取与方法应用上有一定创新。把反事实因果推断的合成控制法应用于英国脱欧的经济增长效应研究,在缺乏数据样本的情况下,采用EIU各国宏观数据库的模拟数据与真实数据结合分析。(2)对美国和英国采取逆全球化道路给出了一定的解释。逆全球化是阻碍经济发展的,但英国与美国仍然做出了逆全球化的行为选择,根本原因在于英国与美国国内利益分配不均、对全球霸权主义地位的错误诉求,以及对发展中国家发展的偏见及其国际政治上遗留下的冷战思维等资本主义痼疾所致。世界的发展趋势是多极化的,而英国与美国的霸权主义地位诉求需要的是单极化的世界,英国与美国为什么明知逆全球化不符合其长期经济增长利益,仍然选择逆全球化道路?本文对这一问题的诠释具有一定的创新性与现实意义。
关于逆全球化的研究,学术界主要采用会议发言、文字阐述、理论分析与描述性统计的方法,由于数据样本缺失与方法选择的问题,鲜有采用反事实经验证据的研究,多停留在文献阐述与观点辩驳上。当今的全球化存在大国操纵、国家主导与全球化冲突,要重塑当今全球化治理范式[5]。部分学者对逆全球化的表现、多边贸易所处的困境以及中国的决策与大国对策进行探讨[2]。也有学者认为,逆全球化是全球红利在国家间、国家内配置不平衡以及全球治理秩序失调的结果,中国面临着全球产业链升级,以及新产业革命与技术革命带来的机遇。化解逆全球化挑战的关键在于充分应用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全球增长共赢链”的开放发展格局理念,通过互利共赢,开创和谐共赢发展新局面[6]。通过EIU各国宏观数据库提供的现实数据与模拟经验样本,采用合成控制法,提供逆全球化效果的实证经验证据,把原本规范化分析的逆全球化影响效果实证经验化。
合成控制法是用于研究某项政策或某事件对某对象的影响,旨在构造除干扰条件外其他条件相类似的“合成控制组”,以研究如果事件未发生的合成控制对象与真实的实验对象受到的政策影响的效果差异。合成控制法最早应用于巴斯克地区暴力恐怖行为的研究,较之其他没有受到恐怖袭击的西班牙合成控制地区,巴斯克地区的GDP下降了10%[7]。进一步对加州的禁烟法案研究,较之其合成控制组,禁烟法实施以来,加州的香烟消费量大大降低[8];后期研究1990年西德统一政策的经济效果[9]。在国内,也有一些关于合成控制法的研究:有学者分析重庆从四川独立出来的准自然实验的区域经济发展效果[10];另外,有学者分析通货膨胀目标值对新兴国家通货膨胀率的影响[11];杨经国等人分析经济特区设立的经济增长效应[12];还有学者研究了长三角扩容对区域经济增长效应的影响[13]。为使用合成控制法研究逆全球化的经济增长效应,需要对英国和美国的全球化及逆全球化史进行梳理。
(1)拒绝加入与持续低迷的英国经济(1945~1960年)。二战后为改变英国主导欧洲的事实,法国于19世纪50年代初提议建立欧洲煤钢共同体,欧洲煤钢共同体有法国、德国、意大利、比利时、荷兰、卢森堡、法国等成员国,以期通过产业发展振兴经济,避免欧洲被单一国家主导。此时,英国国家主导思想占主要地位,对其他国家处理欧洲煤钢共同体持怀疑态度。1945年执政的劳动党也担忧欧洲煤钢共同体对工人福利的破坏,英国未加入欧洲煤钢共同体。英国经济较之欧洲煤钢共同体的国家要萧条很多。后来,欧洲煤钢组织的6个成员国决定成立欧洲经济共同体,以形成单一的商品与服务市场,允许人员和资本自由流动,英国同样拒绝加入。此时,英国经济较之低迷,国际直接投资受阻,虽然取得了二战胜利,但背负了美国的大量战争贷款,承受了来自美国的巨大贸易逆差[14-16]。
(2)加入搅局与英国经济较之欧共体相对困难(1961~1979年)。20世纪60年代,西德的经济首次超过英国,成为欧洲第一大经济体,英国经济增长放缓、工人游行不断、通货膨胀问题严重、失业问题加剧、财务状况与经济形势较之欧共体国家困难。在经历了法国的阻挠与德国的支持,英国在保守党的领导下终于在1973年成功加入欧洲经济共同体,但工党执政后在1975年开始质疑其加入欧共体的决定,并在欧共体中搅局。试图再协商其支付欧共体的货币数量、期望获得对新西兰的乳产品市场准入权,并与欧共体抗争其预算约束贡献额,期望通过折扣弥补其农产品补贴低收益[13-15]。
(3)支持单一市场与英国经济的滞胀(1980~1990年)。此时,在撒切尔(Thatcher)政府的领导下,英国执行货币主义政策,以降低通货膨胀与政府开支,但带来了严重的滞胀问题,通货膨胀严重,失业问题困扰着英国。撒切尔(Thatcher)政府支持英国加入欧共体,对自由市场与降低国家对经济的干扰情有独钟,支持欧洲形成统一的无边界欧洲单一市场,支持欧洲政治的一体化,并支持《马斯赫里特条约》,但同时,撒切尔(Thatcher)政府认为英国对欧共体的经济贡献过多与其从中获得的收益不相匹配[14-16]。
(4)20世纪90年代的经济萧条、经济复苏与劳动党新政(1991~2001年)。1991年1月英国经济处于另一次大萧条时期,1997年劳动党领导布莱尔(Blair)当选,给予了英格兰银行自主设定利率的权利,通过劳动者最低工资法案,实施系列降低失业率政策。在劳动党的领导下,英国对欧盟的态度较之前友好,并签署了《欧洲安防条例》,英国此时考虑加入欧盟[14-16]。
(5)金融危机、英国与欧盟的再谈判(21世纪初)。劳动党政府提高税收与政府借贷,加大公共支出比例,服务与金融业作为经济的主要支柱,此时,失业率上升,制造业下滑,制造业工作机会大量丧失。2008年第二季度,英国进入国际金融危机萧条阶段,失业率快速上升,从2008年5月的5.2%上升到了2009年5月的7.6%,直到2010年,英国才再次实现了经济与就业的双增长。2009年,英国开始第一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大量购买债券。英国开始与欧盟进行再谈判,由于保守党持欧盟怀疑论,希望削弱欧盟力量,使得英国政局危机四伏,在移民问题、社会变化与欧盟成员国地位存在分歧[14-16]。
(6)英国脱欧(2013年至今)。2013年1月,英国前首相卡梅伦提出脱欧公投,2015年卡梅伦(Cameron)决定提前进行脱欧公投,2017年3月,“脱欧法案”获批,“脱欧”程序正式启动。此时的英国“疑欧”情绪严重,受欧洲债务危机援助方案、失业问题、经济萧条问题的影响较大。
(1)北美经济发展与开放的早期阶段(二战前)。早期殖民主义时期,北美以农业为主,英国殖民者在北美开展贸易,种植香烟、大米等农作物,出口农作物、皮毛以及奴隶,成为了北美市场化的雏形。1770年以来,北美殖民地就税收与其他监管问题与英国殖民者发生冲突,新兴的美国中产阶级崛起,通过独立战争实现了政治经济独立,建立了美国。随后,美国的一体化市场形成,国内商贸无关税或税收,政府可以对外国以及本国商贸进行监管,采用统一的破产法、创造了货币并监管其价值,设定了保护知识产权的法案。把关税作为美国对外政策的重要工具,成立国家银行。此时,南方种植业主从西部小农户手中购买土地建立种植园并致富,在政府兴修水路和公路的政策下,许多北美移民西进把其农产品推向市场,不断推行对外开放,随着蒸汽机的发明、交通便利性的上升,使美国开放度上升。美国南北战争促使北方商业市场与南方农业形成美国统一大市场。第二次工业革命提升了美国的生产率,大量企业诞生,期间自由放任与政府监管方式相互转化,而美国经济的成功经验主要来自于自由主义经济模式[17-18]。
(2)经济的快速增长与全球化程度提高(二战后至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美国是二战的最大获利者,二战后美国采用马歇尔计划对资本主义阵营部分国家进行援助。肯尼迪(Kennedy)政府通过扩大政府支出与减税促进经济增长,美国经济处于全球领先地位。1982年美国进入大萧条时期,农业出口规模缩小,农产品价格下降,罗根(Regan)新政通过供给侧经济政策,降低税率增加收入。美国政府强调市场的力量,削减政府规模,20世纪90年代,美国经济持续增长,贸易机会大幅度扩展,企业利润大幅度上升,此时,美国经济增长迅速且通货膨胀率低,全球化程度达到顶峰。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加强了美国与其贸易伙伴的联系,同时,其他国家的廉价劳动力大量涌入美国[18-19]。
(3)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美国经济受挫与逆全球化兴起(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打破了美国经济的增长与全球化进程,美国遭遇了次贷危机与大量企业的破产,大批工人失业,通货膨胀率上升,多次采用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但效果不明显。美国把其经济增长的放缓与失业问题、财富分配不均衡问题归咎于全球化。2016年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当选总统意味着美国民粹主义进入了高潮,此时的美国鼓吹逆全球化,发起与多国的贸易战争、鼓吹国家利益与民族主义,排斥外来劳工,美国却仍然难以彻底解决经济发展的核心问题[17-18]。
总之,英国与美国对待全球化的态度是随历史、时间、环境而变化的。其对待全球化的态度主要以支持全球化为主,但也有一些时期支持逆全球化,主要随其自身利益与全球化利益的吻合程度,以及其对自身霸主地位的诉求而变化。
在阐述英国与美国的全球化与逆全球化史的基础上,本文选取英国的脱欧公投事件为代表,通过合成控制法反事实经验证据,研究逆全球化是否能够带来英国经济的根本性复兴。选取英国而非美国为研究对象,以及英国的脱欧公投作为逆全球化典型事实对象的原因有二:一是英国相比美国,经济体量较小,在合成控制法中更易找到控制组,在控制组的选取上具有可操作性,而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在寻找控制组的过程中会存在难以匹配的困难;二是美国虽然也有一系列支持逆全球化的思潮,但其典型性不及英国的脱欧公投,英国的脱欧公投使得英国彻底脱离了欧盟,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具有颠覆性的典型特征,因此,选择英国的脱欧公投作为英国逆全球化思潮的典型冲击事件。
准自然实验效果评估,可采用倍差分、倾向得分匹配方法、断点回归、拐点回归及合成控制法等,这里的实验组是单一国家——英国,而控制组由多个国家组成,因此,适用合成控制法。
基本思路是,挑选恰当预测对象,包括实验对象及其主要影响要素,在对控制组中的变量赋权后,构造一个与实验组各方面特征都比较相似的合成对象。通过对比“真实的英国”与“合成的英国”间的政策效果差异,来评估“脱欧”对英国经济增长的影响。“真实的英国”与“合成的英国”除了“脱欧”政策实施与否区别外,其他特征均相似。首先,选择恰当的用于拟合“合成的英国”的控制组国家,选取相应预测变量。其次,用控制组国家通过赋权合成一个除了“脱欧”政策外,各方面基本特征都与“真实的英国”相似的“合成的英国”;对比“真实的英国”与“合成的英国”的差异,即分析脱欧对英国经济增长的冲击效果。
合成控制法要求控制组多个特征与实验组相似,进而可以构造反事实对象,确保实验组能够在处理组的加权拟合下,较好地拟合实验组的“反事实”情况。美国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其经济社会特征具有特殊性,难以通过对现有世界上的国家进行赋权拟合,形成其控制组。而英国的经济社会特征,从经济体规模到发展状态都与欧美的一些国家具有相似性,所以,对于英国能够开展合成控制法的“反事实”检验具有可行性。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EIU各国宏观数据库2008~2017年的现实数据,以及2018~2022年的模拟数据。其中,预测数据由EIU各国宏观数据库分析预测计算得出,主要备选控制组的国家挑选了来自EIU各国宏观数据库所统计的奥地利、比利时、加拿大、法国、丹麦、芬兰、德国、希腊、爱尔兰、意大利、日本、卢森堡、墨西哥、荷兰、挪威、葡萄牙、西班牙、瑞典、瑞士等19个国家,涉及西欧国家、北美国家以及亚洲的日本等。合成控制法要达到的目的是用控制组的国家的加权平均对没有选择脱离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联盟合成的英国潜在的GDP增长率进行估计。接下来与真实的英国的GDP增长率开展对比,来研究脱欧政策对英国GDP增长率的影响。按照已有研究的权重选择方法[13],由于权重不为0的控制组国家一共有5个,因此,权重均值为0.2(1/5),选择权重大于均值的爱尔兰、墨西哥、挪威作为合成控制组的对象。确保合成的英国与真实的英国在各项决定GDP增长率的要素方面尽可能相似。选择的预测控制变量包括固定投资占GDP比重的变化率、政府消费占GDP的比重变化率、私人消费占GDP的比重变化率,把被解释变量GDP增长率作为国家经济形势变化的代理变量。其中,固定投资属于推动经济增长投资方面的要素,是国内供给侧的重要要素,投资的增加将拉动经济的增长;政府消费和私人消费都是国内需求侧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够通过国内需求侧的发展,带动经济增长;中年人口的比重是劳动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劳动力投入的增加能够推动经济的发展。
(1)“脱欧”对英国经济复苏的影响
表1显示了构成合成的英国的控制组的权重,包括芬兰、希腊、爱尔兰、墨西哥、挪威5个国家,其中,墨西哥是权重最大的国家。表2分别显示了真实的英国、19个国家组成的控制组(奥地利、比利时、加拿大、法国、丹麦、芬兰、德国、希腊、爱尔兰、意大利、日本、卢森堡、墨西哥、荷兰、挪威、葡萄牙、西班牙、瑞典、瑞士等),以及由权重大于平均权重的合成控制组(爱尔兰、墨西哥、挪威等)组成的英国合成控制组构成的预测变量的拟合情况。对比分析发现,真实的英国与英国的合成组在多数预测变量方面的相似度都较高,其各个预测变量的差距较之英国与19个国家作为控制组的差距要小。合成控制法较好地拟合了真实的英国在“脱欧”前后如果未实施“脱欧”法案的特征,该研究方法适合于分析“脱欧法案”的政策效果。
表1 合成英国的国家权重
表2 预测变量的拟合与对比分析
图1发现,在卡梅伦提出脱欧公投后的2014年之前,合成的英国与真实的英国在GDP增长率方面的路径几乎能够完全吻合,意味着合成控制法较好地复制了“脱欧公投”提出之前的英国GDP的增长路径。在2013年卡梅伦提出“脱欧公投”后至2014年,真实的英国与合成的英国的经济增长路径较为一致,其原因可能在于“脱欧公投”在提出之初并没有受到公民与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英国国内与世界对“脱欧公投”的反响不足,脱欧公投对GDP增长率的影响具有一定的时滞性。2014年,真实的英国的经济增长开始出现拐点呈逐渐下降趋势,直至EIU数据库所提供的模拟数据的2022年,一直处于下降的态势。而合成的英国的GDP增长率始终高于真实的英国,且在2014~2016年上升趋势一直显著,2014~2022年合成的英国GDP增长率始终高于真实的英国,且在2014~2016年二者的差距不断拉大。在2013年提出脱欧公投后,真实的英国和合成的英国之间的GDP增长率差异经历了不断增大、逐渐缩小至维持稳定两个阶段,说明逆全球化从提出到实施的不同阶段的影响效果存在动态变化。具体来说,第一阶段:2014~2016年,在英国提出脱欧公投提出之初,合成的英国的经济增长状况大幅度优于真实的英国,说明脱欧公投对于英国经济的削弱作用最初十分明显。脱离欧盟影响了英国经济的一体化发展与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商品的自由流通等,进而大幅度阻碍了英国经济的复苏。第二阶段:2016~2022年,合成的英国的经济增长速度仍然高于真实英国的经济增长速度,但二者的差距趋于缩小,趋近一个较小的稳定值。意味着英国的脱欧公投虽然阻碍了英国经济的复苏,但其影响效果的发挥也是有一定的时限的,在一定阶段政策效果较强,之后政策效果逐渐削弱,符合一般政策效果发挥时限的一般规律。但合成的英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始终高于真实英国的经济增长速度,二者之间的差距表明,对于没有实施脱离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政策的英国,实施“脱欧”降低了英国的GDP增长率均值。意味着英国脱欧,不但没有能够实现英国经济根本性复苏的目标,反而对英国经济增长起到了阻碍作用,削弱了本应正常拥有的经济增长。可见,英国脱欧非但没有实现其经济的根本性复苏,反而拖累了其经济增长。
图1 真实英国与合成的英国的样本GDP增长率
研究“脱欧”对英国GDP增长路径的影响,需要分析“脱欧公投”提出前后真实的英国与合成英国的样本GDP均值的差距。图2显示了2008~2013年二者GDP增长率差距在政府2%的范围内波动,在脱欧公投提出之前,真实英国与合成英国的GDP增长率差异并不大,自2013年“脱欧公投”提出以来,合成的英国的经济增长率略低于真实英国的经济增长率但二者差距较小;2014~2016年,合成的英国的GDP增长率远高于真实的英国的GDP增长率,并经历了快速上升与快速下降的过程,在2015年达到峰值,虽然2015年以后,二者的差距有所缩小,但合成的英国的GDP增长率始终高于真实的英国的GDP增长率。自“脱欧公投”提出后,对英国经济增长形成了巨大的下行冲击。一方面来自英国国内民众对“脱欧”的恐慌;另一方面国际社会对英国“脱欧”经济发展的担忧,抑制了英国经济的增长,从而使英国经济下滑。“脱欧”公投的提出显著降低了英国GDP的增长水平。
图2 真实英国与合成的样本GDP增长率差距
(2)结果的稳健性分析
为了确定结果的稳健可靠,减少因为控制组的选择或估计方法差异带来的估计结果不可靠性,接下来采用倍差法(DID)、变换处理组对象以及排序检验法等3种方法,对模型进行再估计,分析结果可靠与否。
①通过倍差法(DID)进行稳健性讨论。合成控制法是通过对控制组与处理组特征相似的控制单元进行加权平均,获得合成控制组,通常来说,合成控制法的结果较之通过倾向得分匹配中的倍差法(DID)的结果要可靠一些,但倍差法的结果也具有一定的可信度,为此,本文首先进行样本的DID稳健性检验,研究其政策效果如何,DID经验模型如下:
DGDPit=β0+β1EUi×year+γX+δi+γt+ε
(1)
DGDP是经济增长率,将处理组英国赋值EU=1,对照组国家赋值为EU=0。英国于2013年1月首次提出“脱欧”公投,将该“公投”提出前后进行赋值,自2013年起,EU=1,之前的年份EU=0。EU和year的交互项作为“脱欧”对经济增长的净效应。X代表控制变量,主要包括固定投资占GDP比重的变化率、政府消费占GDP的比重变化率、私人消费占GDP的比重变化率、中年人口比例的变化率等。δi为个体固定效应,γt为时间固定效应,ε为随机扰动项。数据样本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至2022年的EIU各国宏观数据库的统计数据与预测数据,在样本中选择了英国等20个国家(同上述),并基于此开展合成控制法研究。从表3中可以发现,PSM-DID的稳健性回归结果表明,英国的倍差法结果表现为负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说明“脱欧”的提出显著削弱了英国经济的增长,DID的结果与合成控制法的结果符号上是一致的,进一步证实了合成控制法对于“脱欧”阻碍英国经济增长结论的可靠性。为了进一步验证结论的可靠性,本文采用了变换处理组的方法,处理组主要考虑两个国家,一个为合成英国权重最大的国家——墨西哥,其权重大说明与其他国家相比,墨西哥与英国相似度最高;另一个是在合成的英国中权重为0的欧洲国家——德国,其权重为0表明,德国较之英国在许多特征上有较大差距。把墨西哥和德国两个较为极端的国家情况,分别作为处理组,来检验“脱欧公投”提出前后,真实的墨西哥与合成的墨西哥的GDP增长率差距情况,以及真实的德国与合成的德国的GDP增长率差距情况。开展稳健性检验,得出一致的结论。
表3 英国脱欧效果(DID)方法
②通过改变处理组进行稳健性讨论。选择一个未脱离区域经济一体化联盟的国家进行同样的研究,若证实该国家的实际GDP增长率与合成的该国家实际GDP增长率间差距较大,且与英国的情况相类似,可以证明合成控制法并未能够给予强有力的支撑,来证实“脱欧”对英国GDP增长率的影响。
寻找各方面特征与英国最为相似以及差异最大的国家,厘清“合成的英国”的合成过程发现:“合成的英国”是由上述19个国家按相似性赋权所合成,权重最大的国家是墨西哥,构成了“合成的英国”的首位权重;而权重最小的德国,与“合成的英国”差异最大,甚至没有占到权重。比较两种情况合成控制法下GDP增长率的极端差异时,能够发现“脱欧”公投切实对英国GDP的增长率造成了影响,证明本方法的结论是稳健的。表4显示了墨西哥、德国、19个国家的预测变量与英国的比较,发现墨西哥和德国在一些特征方面均与英国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表4 权重最大和无权重国家的预测变量均值
图3显示了对墨西哥进行安慰剂检验的结果,图4显示了对德国进行安慰剂检验的结果。可以发现,对于德国和墨西哥,在“脱欧公投”提出前后,实际样本GDP增长率均值均跟随着合成的样本GDP增长率均值走势变化,虽然存在一些波动,但这些波动与图1相比相对要小。说明合成控制法较好的拟合了墨西哥和德国的GDP增长率走势,并且墨西哥和德国在“脱欧公投”提出前后的拟合情况并没有出现结构突变,从另一个视角验证了“脱欧”公投的提出是影响英国GDP增长率波动的重要原因,而并不是由偶然因素引起的。
图3 墨西哥与合成的墨西哥样本GDP增长率图
图4 德国与合成的德国样本GDP增长率
③RMPSE稳健性检验和排列序稳健性检验。如图5所示,通过RMPSE稳健性检验发现,英国的控制组主要组成国家:爱尔兰、墨西哥、挪威的RMPSE均小于两倍的英国的RMPSE,说明采用合成控制法研究“脱欧公投”的提出对英国经济增长的抑制作用的实证结果是真实有效的。需要说明的是,按照合成控制法的原理,控制组中国家的权重越大,说明该国家与目标国家英国的相似度越高,所以在合成控制组的选择过程中,多数选择合成权重大于均值的国家进行检验,可以保证合成结果较可靠。
排列序检验法的有效性分析发现,如图6所示,向下的实线代表英国的预测误差,其他代表控制组单元的预测误差。发现英国的预测误差实线明显低于其他国家的预测误差实线,这说明如果随机选择一个控制单元进行研究估计,要获得与目标分析对象英国相一致的结果属于小概率事件,意味着英国与其随机控制单元的合成残差存在显著性差异,即利用合成控制法研究“脱欧公投”提出抑制英国经济增长的结果具有有效性。
图5 英国与合成组的RMSPE对比分析
图6 英国和其他控制组国家预测变动的程度分析
“脱欧”公投的提出对英国的GDP增长产生了抑制作用,与英国本应拥有的GDP增长率相比,其真实GDP增长率受“脱欧公投”提出的影响,受到了明显的抑制。从2013年起,真实英国GDP增长率与合成的英国GDP增长率的差距不断扩大后逐渐缩小,意味着英国的样本GDP增长率与潜在的样本GDP增长率的偏离度在扩大后逐渐缩小,随着时间的推移,“脱欧”的影响先放大后逐渐缩小,总体抑制了英国经济的增长。
英美经济的复苏愿景应诉诸全球化。然而,事实上英国和美国为何选择逆全球化而不是全球化呢?答案只有一个,现有的全球化现状无法满足英美国家对霸权主义地位的诉求。全球化带来了全球福利的整体升级,同时也伴随着经济增长与社会福利分配的不均匀。一方面,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间的发展差距巨大,难以摆脱“中心—外围模式”带来的困扰[20],而发展中国家的迅速崛起使得英国和美国感觉到了对其霸主地位的挑战;另一方面,英美国家自身内部的贫富差距扩大,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间矛盾激增,发达国家把其失业、福利欠佳、难民潮等问题错误地归咎于全球化。现有的全球化现状供给与英美国家对霸权主义地位诉求的不匹配,进而导致英国和美国选择逆全球化的主要原因为以下3个方面:
第一,全球化带来的财富差距扩大使英国和美国吸引了大量的外来劳动力,出于对自身贸易、就业以及精英阶级、资本家等小部分群体狭隘利益的保护,使其支持逆全球化。全球化的推进带来了全球要素流动壁垒的削弱,资本、劳动力、技术等要素能够在全球市场上自由流动,要素具有逐利性,会流向回报率更高的国家、地区与高技能劳动力精英阶层。曾作为欧盟重要成员国的英国,以及北美自由贸易区核心国——美国的国际市场高度开放。(1)较多的财富流入了英国和美国人力资本回报率高的高技能劳动力精英阶层,带来了精英阶层与普通民众间收入差距的扩大,但精英阶层的收入上升不具有可持续性;(2)较多的移民向具有要素回报率更高的英国和美国流动,挤出了本土劳动力,带来了失业问题;(3)民粹主义的崛起,强调大国的独立性与大国利益,强调英国和美国的自身利益群体,挑唆民众反对全球化。美国与英国在考虑小部分的资本家、精英阶层、大企业家的利益的同时,通过逆全球化思潮保护这一小部分人的利益。
第二,英国和美国对全球霸权主义地位的诉求久已有之。历史上的几次加入欧盟或远离欧盟的主张,英国都是考虑其在欧盟的霸主地位及自我狭隘利益是否能够得到实现。美国也是同样。在做出支持全球化或支持逆全球化的决定时,美国考虑的也是其全球霸主地位能否得到实现、巩固,以及其自身狭隘利益的最大化问题能否得到实现。在逆全球化浪潮中,英国和美国缺乏对全球经济增长利益的考虑,而仅考虑其霸权地位。
第三,英国和美国等国家自身存在对其他国家发展持敌视态度、偏见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痼疾的长久存续。英国和美国对身“高高在上”霸主地位的诉求与对其他发展中国家的敌视与偏见,从国际政治经济上的冷战思维、单边主义思维等的思潮崛起历史由来已久。加之近年来英国和美国由于国内治理不当,自身的经济衰退,把其错误的原因归咎于全球化,造成了社会矛盾,引起了民粹主义、“现代化输家”思潮,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弊端与痼疾密不可分。随着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机的爆发,美国陷入房地产次贷危机,精英阶层与普通民众的利益冲突扩大,美国在全球化过程中陷入了被动地位,此时的英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话语权以及在欧盟中的地位也有所动摇,同样面临着较多问题。英美等国唯恐全球性利益的再次分配使其不得不陷入尴尬境地。
逆全球化无法带来英国和美国的经济的根本性复苏,而且会拖累其经济的发展。坚持全球化,反对单边主义、多边主义才能有效地保障各国的利益与发展。以美国为首的部分国家对全球化与发展中国家持敌视态度无非是一种自私、错误的做法,不仅拖累自身发展,也影响全球经济进步。因此,应广泛地加强交流沟通与合作、彼此尊重、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更好地支持全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