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活着》中的拟声词英译研究

2021-11-25 17:17粟元霞
现代交际 2021年14期
关键词:频数拟声词音译

粟元霞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湖南 湘潭 415100)

拟声词作为一种修辞方式,广泛应用于各类文体中,如文学作品、广告和网络语言等。刘勰曾言:“诗人感物,联类不穷”。人的听觉和视觉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拟声词的表达效果很容易使读者脑海中产生各种形象。刘春芳从音响渲染、情感强化、动态描绘、意境烘托四个方面对拟声词的修辞效果进行归纳。[1]151小说《活着》是我国当代作家余华的代表作之一,曾获意大利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文中丰富的拟声词赋予了人物鲜明的个性,同时也渲染了场景氛围,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必要因素,也是传递人物思想的良好媒介。

通过自建《活着》语料库,借助Antconc3.5.8、ParaConc、ICTCLAS等工具可知,小说中拟声词较丰富,总频数达201次,共45类。新锐汉学家和翻译家白睿文(Michael Berry)将《活着》翻译成英文,受到国外读者的欢迎,其销量仅次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翻译家葛浩文的译作。[2]诸多学者从翻译美学、副文本理论、文体学生态翻译学、图里翻译规范理论等多个视角研究该英译本,却少有人借助语料库对其中的拟声词的英译进行研究。因此,本论文旨在研究《活着》拟声词使用特征及其英译本的翻译状况,探讨小说《活着》英译本采用何种方法翻译拟声词,是否再现原文“声音美”。

一、汉语拟声词及英语拟声词的类型

根据凌云[3]的研究,汉语拟声词有多种词形和扩展形式:其一是单音节拟声词,如“嗯、哄、呸、哼”等,其扩展形式还有AA、AAA式两种。第二类是叠音拟声词,如“嗷嗷、嘻嘻、喃喃”等,这种拟声词只能以叠音的形式出现,其扩展式包括ABCC和AABC两种,如“嗷嗷待哺、嘻嘻哈哈、喃喃自语”等。第三类是双音节拟声词,这类拟声词由两个不同音节的字构成,如“扑通、哗啦”等,其扩展形式有ABAB式、AABB式和ABB式三种。本文中ABAB式主要是“哗啦哗啦、呼哧呼哧、吧嗒吧嗒”等;AABB式包含“叽叽喳喳、噼噼啪啪和嘻嘻哈哈”等;ABB式如哗啦——哗啦啦、呼噜——呼噜噜等。《活着》原文中的双音节拟声词仅有ABAB式和AABB式两种类型。

在《现代汉语》[4]中,拟声词又叫“象声词”,是指用来模拟事物或自然界的声音,以及描写事物情态的词。而在英语语言中,拟声词(onomatopoeia)来源于希腊语“onomat(name)”与“poiein(to make)”,引申为根据实际世界中的声音而创造的词语。刘春芳[1]154将英文拟声词分为基本拟声词(primitive onomatopoeic words)和次要拟声词(secondary onomatopoeia)两大类:前者的特点是音与义能基本吻合。基本拟声包括单纯模仿声音而不代表发声物本身。如模拟人发出的声音有mutter(喃喃)和giggle(嘻嘻)等。次要拟声词不是直接模仿事物的发声,而是以象征手法通过语音创造意义。在《活着》原文中,次要拟声词“嗯”总频数达16次,其中9处都被翻译成grunt。一般说来,M是低沉的鼻音,它象征任何低沉声,如murmur、mumble、maunder,都表示人说话时低声嘀咕、嘟囔。但译者白睿文根据原文语境,将“嘟嘟哝哝”译成blabbering和complaining,失“美”但达意。

从以上拟声词的类型比较可见,英语中的拟声词种类相对较少。鉴于英汉语言不同的构词特点,如何将汉语中的拟声词恰如其分地翻译成英语,值得每一位翻译研究者思考。

二、《活着》中的拟声词及其英译

(一)《活着》原文中的拟声词统计分析

根据统计可知,小说《活着》中有6种类型的拟声词,类符总数有45个,拟声词总频数达202次。拟声词类符和总频数的分布存在显著的不均衡性,如AA型拟声词类符数和总频数最多,有22个类符,总数达141频次,其类符数占总类符数的48.89%,形符数占《活着》形符总数的69.8%。在AA型拟声词中,模拟人笑声的拟声词频数最多,包括嘻嘻(26)、嘿嘿(20)、格格(5)、哈哈(2)、哧哧(2)、吃吃(1)等6个类符共56个拟声词,占AA型拟声词总数的39.72%,占拟声词总频数的27.72%。另外,《活着》是一部以死亡与苦难为母题的小说,其中“哭”的使用频率很高。与之相应的是,在AA型拟声词中,模拟哭声的词使用频率也很高,如“呜呜”使用22次,“哇哇”使用8次,二者之和占AA型拟声词数量的21.28%。A型拟声词类符数量居次,共8个类符,28个拟声词。ABAB型有6个类符,13个拟声词。前三类拟声词类符数量之和是32,占总类符数的71.11%,各项频数之和是176,占拟声词总频数的87.13%。

(二)《活着》译本中拟声词的翻译方法

通过统计发现,《活着》中共出现202个拟声词。白睿文在翻译拟声词时,主要采用了直接音译法、增词补音法和虚化法。直接音译法使用132次,增词补音法使用8次,虚化法使用62次,其中直接音译法占总数的65.34%。因此,可以推断《活着》译者白睿文总体上以英文拟声词对译中文拟声词,大致上复现了原文的“音效”。

1.直接音译法

若英语与汉语有重合的拟声词,可考虑采取“直接音译”法。这是因为人类有着相同或相似的生活经历和感知能力,因此对人、动物或自然界发出的声音的模拟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相同或相似的。[1]151-154若中英文拟声词所指对象和模拟声音基本对应,可采用该译法。译例如下。

(1)……我的拖鞋吧嗒吧嗒,把那些小道弄得尘土飞扬……[5]2

译文:My slippers made of funny sound,"ba da ba da" as the dust along the trail went flying upward.[6]2

(2)村里羊棚里传来咩咩的叫声……[5]88

译文:It was then that a"baa baa"sound coming from the animal pen made its way to Youqing.[6]117

(3)我听到老丈人在里面咳嗽,接着呸的一声一口痰吐在了地上。[5]19

译文:I heard my father-in-law inside coughing followed by the"puh"sound of him spitting on the floor.[6]26

分析:音译法是拟声词英译过程中对等直译的首选。音译法的特点是简洁明了,且保留原语言的原味。例(1)中“吧嗒吧嗒”采用直接音译法,将早期福贵无所事事的状态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与后期破产和悲惨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也带给读者听觉上的冲击感。例(2)中的“咩咩”是形容羊的叫声,与有庆沉默不语的性格形成鲜明对比,烘托出悲凉不舍的气氛,也表现出有庆对羊的喜爱和恋恋不舍。例(3)译文“puh”更直观、生动地展现了老丈人“吐”这个行为,也让老丈人的人物性格跃然纸上。

根据原文语境,译者灵活地运用音译法,再现原文的“音效”,进一步表达出原作的故事情节和思想感情。

2.增词补音法

拟声词是带着“音效”的词,有特殊的修辞功能和效果。因民族思维方式和文化形成背景的差异,不同语言系统的拟声词表达形式存在差异。译者白睿文主要是采用直接音译法来翻译拟声词,以达到中英文“音效对等”。而对于部分直接“音译”有困难的拟声词,译者采用了增词法来弥补音效。译例如下。

(4)我哈哈地笑了,伸手捏住他的肩膀……[5]96

译文:I laughed out loud and reached out my hand to squeeze his shoulder.[6]113

(5)我一愣,随后我就嘿嘿笑了起来。[5]11

译文:At first I was stumped but then 1 began to laugh out loud.[6]17

(6)王四哇哇一叫,旁边地里的人见了都看到是凤霞在抢。[5]105

译文:Wang Si wailed like a baby,making everyone around think it was Fengxia who was stealing from him.[6]123

(7)长根走到田间,看到我穿着粗布衣服满身是泥,呜呜地哭……[5]38

译文:When he saw me wearing those coarse clothes covered in mud,he began to cry like a wounded bird.[6]46

分析:在《活着》译本中,“补音”包括两种方法。一是通过增加loud,来向读者“显化音效”,如例(4)和例(5)所示。二是通过“摹状”来实现“通感”,即通过描摹人的表情和动作,产生声音感,如例(6)和例(7),译者分别通过增译“like a baby”和“like a wounded bird”,强烈增加了小说人物哭泣的画面感和动感,通过“动感”给读者带来“声感”。

3.拟声词虚化法

据统计,《活着》有59个拟声词被虚化,占总数的 29.5%。汉英两种语言属于不同的语系,因此其拟声词有较强的文化特性,源语拟声词有时无法在目标语中找到对应词,翻译时可以舍弃原有的声响效果和语义色彩,将源语拟声词译成目标语的非拟声词,或者省译。译例如下。

(8)有一次都下雪了,他还是光着脚丫在雪地里吧嗒吧嗒往学校跑……[5]76

译文:One time it snowed but he still ran to school barefoot in the snow.[6]89

(9)等我牵着小羊出了城,走到都快能看到自己家的地方,后面有人噼噼啪啪地跑来……[5]96

译文:After I led the lamb out of town and got within sight of home,I heard the sound of someone running up behind me.[6]112(10)他的两个伙伴一看立刻嘿嘿笑了……[5]14

译文:When the two workers saw,they began to laugh.[6]20

分析:如例(8)所示,原文的拟声词“吧嗒吧嗒”在文中指有庆在雪中走路的轻微声音,根据百度百科,吧嗒有“关门”和“嘴巴开合声”两层意思,结合原文语境,有庆踩雪的声音几乎听不到,译者在此处没有因为原词的表面意思而滥用拟声词。例(9)中的“噼噼啪啪”描述了有庆追赶他爹时的急切连续的脚步声。文中三处出现的“噼噼啪啪”有两处采用虚化的翻译方法。同时,《活着》中部分“笑”通过非拟声的同义词laugh来翻译,如例(10)。正如张培基先生所说,拟声词的运用必须有利、有节。[7]不论写作或翻译,都不宜毫无节制地滥用拟声词,以免文字流于轻佻、累赘,降低表达力。因此,白睿文在翻译《活着》时,没有过度追求达到“音效”上的对等,在考虑了原文语境和目的语读者的接受程度后,选择了合适的翻译方法。

三、结语

茅盾曾言:“文学的翻译是用另一种语言,把原作的艺术意境传达出来,读者在读译文的时候能够像读原作时一样得到启发、感动和美的感受。”[8]小说《活着》65%以上的拟声词是以直接音译法来翻译的,4%左右的拟声词以增词补音法翻译的,在某种程度上,两种翻译方法共同体现了原文拟声词所带来的修辞效果。因此英译本基本忠实再现了原作的“声音美”。对难以直接传达“音效”的拟声词进行了归化处理,从而实现了忠实性与可接受性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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