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进
数年前,暨南大学举办朱杰勤先生文集发行仪式及学术研讨会,来自各地的学者聚首羊城,瞻仰先生的学术成就,回顾先生的为人风范,成为这次会议的重要特色。不久前,我又接到北京外国语大学张西平教授的通知,称他们拟再版朱先生的译作——《十八世纪中国与欧洲文化的接触》,嘱我提供相关的信息。我为此重温了朱先生的著作,先生当年的音容历历在目。作为朱先生第一个硕士生和首个博士生,借此机会理清自己的心路历程,回想先生的殷殷教诲,也力图对当前研究生教育和中外关系史的学科建设做些思考。
我自1982年起,追随朱杰勤先生学习、研究,长达八九年,从先生宏观大略的指导、教诲,到日常生活的关心,直接地、全方位地受益师长的培养和教育,大师的风范深刻地影响了我的一生。
朱杰勤先生年轻时聪明机灵、意气风发,但受客观条件限制,他没有受过完整的中学和大学教育。他之所以进入史学研究的殿堂,几乎是偶然的,甚至是随缘的。先生1913年出生于广州的一个小商家庭。六七岁时,父亲曾送他入霍元甲创办的精武会学艺。但因他逐渐变得好勇善斗,父亲怕他闯祸,不久将他领了回来,让他在家从一位科举屡试不第的伯父读诗书。十岁,家里送他入一所教育有方的私塾学习,由于业师罗隰甫先生的苦心培养,四年之间,他已基本掌握阅读理解古文的方法,文章也写得很漂亮,深得老师赞赏。不久,他转入英文学校学习。由于他学习方法比较灵活,进步很快,仅三年时间,便熟练地掌握了这门外语。后由于家庭经济不支,他不得不辍学到一家商店当杂役,但仍然坚持自学。他舍不得乱花一文钱,将有限的积蓄全部买了书。在强烈的求知欲驱使下,他入了商务印书馆办的函授学校。经过艰苦勤奋、锲而不舍的努力,年如一日地读完了中文、英文、数学、商科等专业课程。
1933年,中山大学研究院招收历史学研究生。当时规定投考者须是大学本科毕业生;同等学力者,须有专门著作,经审核合格,方可报考。朱先生既无大学文凭,亦无专门著作,但他不放弃这个得以深造的机会。据他说,他报考研究所还有另一个目的,即十分向往中山大学每月80大洋的津贴。他日夜披读各种史籍,费时半月,写就《中国史学研究》一稿约八万字,送中大研究院,经审查合格,准予投考。入学考试,他并未就《史汉优劣论》 这一题目做太多的常规性铺陈,而是发挥他的史学功底,用一手漂亮的骈文,表达了他的思想和学识。朱先生非科班出身,考试中有几道史学题答不出来,但汉、英两科作文却写得十分精彩,博得主考教授、著名史学家朱希祖先生的高度赞许。他终于被“破格录取”了。就这样,他开始了自己的史学生涯。
在学习期间,朱先生勤奋好学涉猎极广。在读研究生的第二年,便写成了《秦汉美术史》一书。同期,还撰写了《王羲之评传》《龚定庵研究》等专著。这三本书由商务印书馆陆续付梓刊行。
朱先生的这段经历使我想到,如果当时的中大研究生录取采取当今的办法,当然可能更为严谨,却会失去一位在中国史学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大师。所以,在研究生(尤其是博士生)的招收方面,当年中山大学的做法,实在有着成功的经验可供我们借鉴。我们当然要遵循有关的招生规章制度,但也不能不考虑在特殊机遇下选拔特殊人才的重要性。
杰勤先生经常引借龚定庵诗云:“从来才大人,面目不专一。”大概他也是按照这个思路去学习、研究,并教育自己后辈的。
在这方面,老一辈学者的研究路径和方法值得我们认真仿效。我们看看前两辈朱先生的做法。
朱希祖先生学识渊博,尤擅南明史研究,但他并未要求作为弟子的朱杰勤跟他一起治南明史,而是要杰勤先生循序阅读《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等经典史籍,以自学为主,在学习、研究中观察学生之所长,导师的研究变成了学生的学术背景,给学生提供了更大的拓展空间。
1936年,朱先生毕业留校从事艺术史的教学工作。抗日战争爆发后,为了配合反法西斯的国际形势,他开始研究马克思、恩格斯的学说,重新翻译了《共产党宣言》并详加注释。此稿虽因当时条件限制未能刊行,但在师友中传阅,深得好评。朱先生还在香港和昆明从事过军事理论和军事史方面的研究,著有《成吉思汗》和《诸葛亮及其时代》等书,还编译了不少有关中外战争史和军事家故事的文章。这些著译在当时产生较大的影响。由于朱先生在军事史研究上的卓著成绩,1983年《中国大百科全书》军事卷还聘请朱先生为“外国军事史分支学科的特约审稿人”。
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朱先生就注意对东南亚史的研究,搜集了不少资料并有所论著。1940年,由姚楠、张礼千、许云樵、郁达夫、关楚璞等学者发起,在新加坡成立了中国南洋学会,朱先生被邀为首届会员,并为《南洋学报》《南洋商报》等学术刊物撰写了极有价值的论文十余篇。1942年,姚楠、张礼千回国,以旧教育部和侨务委员会的名义在重庆办南洋研究所,朱先生即被聘为史地研究室研究员兼主任。虽然当时朱先生还很年轻,却已是著述等身,在学术界有着相当威信。许多不曾与他相识的人都以为朱先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其实他才28岁。其后,由西南联大教授吴宓先生推荐到东方语文专科学校担任印度史和泰缅史教授时,他也不过30岁。四十年代,泰国曼谷杂志社还聘他为特约撰述,英国皇家亚洲学会马来分会吸收他为会员,1935年日本出版的《中国名人辞典》中就有他的传略了。
1945年,朱先生应著名数学家、云南大学校长熊庆来之聘,到云大文史系任世界史教授。朱先生以研究中国史为起点,使自已的研究范围不断扩大,融中国史、外国史、社会史、经济史、艺术史甚至军事史等为一体,可谓学识广博、造诣精深。这也为他后来对中外关系史的研究打下基础。抗战胜利后不久,闻一多、李公朴等著名民主人士被国民党特务暗杀,这一事件引起各界民主人士的强烈抗议。朱先生执仗正义,公开发表文章揭露反动当局的暴行。昆明解放前夕,朱先生身为大学教授,却荷枪实弹,为了保卫昆明城不受国民党军队破坏日夜守城,直到昆明解放为止。
1950年,朱先生奉调到云南军区司令部参议室主持东南亚研究工作。在军队里开展东南亚研究,朱先生可谓开创者。
1952年,朱先生调回中山大学历史系任教授,主持亚洲史教研室工作,并开设“亚洲各国史”课程。当时全国高校开设这门课程的只有北京大学和中山大学,朱先生的讲义则较早编成,由教育部印发全国高校作为参考教材。教育部还委托朱先生与北大周一良教授合编《亚洲各国史教学大纲》,于1957年由教育部审订印行。这对我国高校的亚洲史教学起了推动作用。朱先生又于次年出版了他的《亚洲各国史》一书。这本书不仅为我国高校的亚洲史教学提供了较完备的教材,而且成为国外学术界研究东南亚史的重要参考著作。
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朱先生先后在中山大学和暨南大学执教。这段时期,朱先生致力于教学工作,指导和培养研究生和进修教师。其中许多学生如今都已成为全国一些高校、科研和出版机构从事中外关系史研究的骨干力量。此外,朱先生在向学生讲授中国史学史时写成《中国古代史学史》一书。这是我国解放后第一部史学史专著,该书1980年出版,获1983年广东省科研成果奖。
十年动乱期间,朱先生受到“极左”路线的迫害,图书资料也遭到洗劫。但这并未磨灭他的工作意志。粉碎“四人帮”后,朱先生立即以新的姿态投入中外关系史的研究。他将张星烺先生二十年代的名著《中西交通史料汇编》六册重新校订,交中华书局于1977—1979年相继出版。这套书成为中外关系史研究工作者的必备参考书。
朱杰勤教授从事中西交通史和中外关系史研究凡五十年,在学术上跨越了三个时代。他首先是继承了这门学科的老前辈如丁蹇、王国维、朱希祖、陈垣、朱谦之等大师精于考据的治学传统;而后他汲取了自己的同事、朋友如冯承钧、张星烺、向达、岑仲勉等著名中西交通史专家重于对历史上中外社会交往分析的研究方法;同时他又不拘泥于前人的结论和途径,而另有创新。朱先生明确提出,现代意义上的中外关系史应该是一门经世致用之学。它既要尊重历史的本来面目,又要古为今用,为我国建设事业和文化发展服务。这样,就给这门学科赋予了新的思想和内容。
关于中外关系史研究的内容和意义,朱先生还有许多独到见解。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是以和平或战争的形式来维持和发展的。据此,朱先生认为,研究中外关系史,应该包括和平和战争两方面的内容。当然,和平的关系总是比战争的关系维持长久得多,因为友好的关系总是对双方都有利的。
朱先生认为,通过对中外关系史的研究,可以使人们发扬民族优良传统和培养爱祖国爱人民的思想情操。朱先生从事中外关系史研究五十年,深刻地了解到中国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对世界文明有着伟大贡献。我国古代的思想文化和科学技术对推动欧洲社会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马克思对此曾作过高度的评价,直到18世纪,中国的文化对欧洲仍产生深远的影响。朱先生不无感慨地说:中华民族不愧为伟大的民族,我们祖先做得很好,我们今后也有信心为人类多作贡献。
由于东南亚在地理上与中国毗邻,早在汉代以前就和我国有贸易关系,此后,中国与东南亚地区的交往关系历代都十分密切,从未中断。据此,朱先生认为东南亚的研究在中外关系研究中应占有重要的地位。朱先生本人便是我国南洋研究的最早倡导者之一。从他撰写的许多专著、论文,如《中南半岛史》《亚洲各国史》《南洋史地的研究》等来看,朱先生对亚洲史,尤其是对东南亚史研究一直很重视,他在中大工作期间所主持的亚洲史教研室便是后来的东南亚历史研究所的前身。在暨南大学,他设置和主持了东南亚研究所和历史系东南亚史教研室的工作。1980年,以朱先生为首发起成立了中国东南亚研究会,将国内的东南亚研究推到一个新的高度。
20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朱先生以中外关系史为新的平台展开了研究,先后出版了《中外关系史论文集》《中外关系史译文集》《中国与伊朗关系史稿》等专著,并亲自主编了《海交史研究》《中外关系史论丛》及《中外关系史辞典》等。
朱杰勤教授在学术上的贡献是多方面的。和个人著书立说相比,他更注重扩大研究队伍和培养新生力量。仅在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由朱先生提议恢复或亲自参加创办的有关学术研究机构和团体就有:中山大学东南亚历史研究所,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华侨研究所,中国海外交通史研究会,中国中外关系史学会等。这些机构和团体经常召开学术会议,并且自行出版刊物。这不仅壮大了中外关系史和东南亚史的研究力量,而且为研究成果的发表开辟了园地。
朱先生认为,对于研究生的学习来说,导师既要课堂教学的耳提面命,更要有学术思想的高屋建瓴。文史学科研究生的培养,特别应该注意传授经典的学术信息,直接或间接地向学生引荐大师和名家,让学生尽量地接触、吸纳大师们的学术成就,传承他们的治学方法。
我是朱杰勤先生招收的第一个硕士研究生,1982年入学。第一次上课,是在先生家中。先生在最初的几次上课中,介绍了他的学术生涯,给我指点了学习的方法。我以前习惯于老师在堂上口若悬河地宣讲,突然变成在导师家中座谈式的上课,感到十分新鲜。 其实,在他那轻松平实的聊天中,包含了大量的知识信息,例如:他说到朱希祖先生从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回国后,曾和沈雁冰、郑振铎、叶圣陶等共同发起文学社,提出许多文字改革、音韵改革的方案,对中国文字和拼音的改革起到直接的推动作用。朱希祖主持北大史学系时,把课程分为六大系:(1)史学基本课程;(2)史学辅助课程;(3) 史学史及史学原理为主的中外通史及断代史;(5)专门史;(6)第一 、第二外国语。后来我想,朱杰勤先生精湛的语言功底、对外语的高度重视、对外国史的深入研究、对史学史理论的建树,以及他教授学生的方法,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朱希祖先生的衣钵和习性。
朱先生的讲授中,不时地回忆当年他和许多著名史学家、教育家、科学家的交往情况,如翦伯赞、范文澜、吴宓、熊庆来等。他经常谈及在重庆南洋研究所和姚楠先生的共事,十分亲切,给我的印象极深,以至后来我和姚楠先生经常联系,受益匪浅。1989年,我写了一本《七海扬帆:中国古代的海上交通》,与姚楠先生、陈佳荣先生合署,由中华书局出版。
朱先生还告诉我,他每次去北京开会,季羡林先生都要去看他,请他到家中吃饭,分手时季先生一定会送得很远。1996年,季先生到暨大参加一个活动,我也在场,和季先生谈到此事,季先生说他和朱先生交往甚密,十分敬佩朱先生的学问。
我感到,朱先生平常与学生的谈话,实际上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教育,他的一言一语, 不经意中提到的某位学者、某个著作、某个事件,都包含着有价值的信息,或者说,从他口中说出来,比学生从其他地方看到、听到,不但更亲切,而且分量重,对学生的影响自然也深得多。
朱先生作为研究生导师,特别注意发挥学生的个性。前辈两位朱先生的教学似乎也是一脉相承的。朱希祖先生是南明史的权威,但不曾把杰勤先生当做助手来从事什么科研课题或参与写书,而是根据学生的特点,让杰勤先生重点研修秦汉史,走出自己的学术路子。杰勤先生研读秦汉史,独辟蹊径,写出《秦汉美术史》,商务印书馆的王云五先生慧眼识货,立即出版,为中国美术史奠下一块重要基石。此后,杰勤先生一发不可遏止,在涉及史学、文学的许多方面发表了大量开拓性的著述,却少有南明史的内容。
朱杰勤先生对他招收的几个研究生,也十分注意发挥每个学生的特点,而不是用自己的框架去约束学生。他在带我们的期间,也撰写了许多重要的著作,例如整编《中外关系史论文集》、修订《亚洲各国史》,撰写《中国和伊朗关系史稿》《中外关系史译丛》《英诗采译》等,还撰写许多文章,但他从来没有要学生帮他做过任何收集资料、制作卡片、抄写文摘之类的杂事。他自己勤奋工作,笔耕不辍,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而有力的教育,我们只能也必须像老师那样去对待学问,没有别的选择,更不能偷懒、取巧。
朱先生对学生的学术研究主张厚积薄发。我在读研的后期,也尝试着写学术论文, 初稿拿给朱先生审阅,他一般只是看个大意,或许会指出几个小毛病,绝不会大砍大杀, 痛批一通。记得我写过一篇有关汉代丝绸国际贸易的长文,发表在《新疆社会科学》上, 朱先生在《光明日报》上看到此文的介绍,很高兴,鼓励我说:你在广州从事西域历史研究,写出的文章能够在新疆最权威的刊物发表,很不简单。
从朱先生教学的风格来看,导师带研究生,尤其是人文社会学科的研究生,更重要的是打好基础,授以传统,晓以理念,传以经验,从导师的治学过程和学术思想中渐渐吸取精髓,找到方向,学习方法,开拓思路,而不是过多、过早地限制他们,更不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帮手,让他们从事与其后的研究关系不大的事情。
此外,朱先生还经常将他做学问的方法介绍给我们。有一次,他说想搞一个专题项目的研究,这需要在浩瀚古籍中搜寻特定的资料,那时没有电脑,都要靠坐在图书馆查找资料、登录卡片,那样的工程量就太大了。他说有个诀窍,会使这项工作变得很容易,可惜后来没有来得及实施,那个诀窍是什么,我一直没有学到。
朱先生的文字功底极好,他写的文章,一看就知道出自他手。他告诉我们,中文写作要注意精炼,一般来说,每句话不要超过9个字。这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但我一直记得他的这个教导,自己写文章时,尽量做到简洁。
朱先生不主张死记硬背。有一次,他说到历史系一位年轻老师在做学术报告时,几乎大段大段地背诵文章资料,他感到吃惊,认为这不是做学问的好办法。
朱希祖先生是浙江海盐人,杰勤先生说希祖先生上课时地方口音很重,听起来颇为吃力。这一点也似乎无意地被杰勤先生继承了下来,杰勤先生是顺德人,顺德口音也很重, 不过我想应该比我们的太师爷希祖先生要好得多,因为我们听起来不是那么吃力。杰勤先生讲话发音洪亮,语速较慢,吐字清晰,我从他那儿学到了不少正宗的广东话。这也证明导师对学生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每个周二下午,我们几个研究生到先生家去上课,那一天也是我们精神最为愉悦的时刻,因为每次我们都有收获,有长进。
朱先生十分注意在实践中培养学生,把学生推到学术的第一线,接受锻炼。
他在上课时,经常提到几位中西交通史领域里的老一辈名师,如梁方仲、岑仲勉等,把他们的著作推介给我们。他还经常请来蔡鸿生、姜伯勤等教授,指导我们研究,并安排暨大历史系的唐森、卢苇、梁作檊、徐善福等教授参与研究生的培养。
1983年春,朱先生带我和师弟到泉州列席中国海外交通史研究会的年会,我们认识了庄为玑、韩振华、罗荣渠、田汝康、虞愚等先生,北大的陈炎、陈玉龙教授还专门和我们一起研讨学术。1983年,中国社科院在新疆召开中亚史学会,朱先生是主持人,他把我带去参加会议。当时研究生的经费有限,但朱先生破例让我跟他乘坐飞机前往新疆,这也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异常兴奋。这次会议使我第一次进入中西交通史学研究崭新的学术殿堂,在会上,我一一拜见马雍、章巽、陈高华、梁从诫等著名专家,深得教益,还结识了刘迎胜、黄靖、马小鹤、于化民等大师们的高足,使我终身受益。后来,几乎每年这样的会议,朱先生都会带研究生参加。之后,我们随朱先生参加了1985年长岛会议,以及南京会议等,认识了陈碧笙、贾兰坡等大师,获得了极佳的学习锻炼机会。我在读博士期间,到北京访学,有幸得到陈炎、罗荣渠等教授的热情接待和悉心指导,这都是我从事学术活动的重要资源。
朱先生与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保持着密切联系,其中不仅有名家、教授,也有许多刚入门的青年学生。只要给他去信,他都亲笔回复,如果登门请教,他都热情接待。当时暨大历史系助教何思兵,希望听朱先生的课,朱先生不但允许,而且每每对他悉心指点,不断提携。这几位非在编的研究生,后来都成为海内外知名的专家。
朱先生还组织我们几个研究生自己编写学术刊物,拿出科研经费,出版了一本《中外关系史论文集》,这对我们后来的学术研究是一次极好的锻炼。
作为学科带头人,朱先生站在整个学科的高度上从事研究工作,始终关注学科长远发展的大问题。
朱先生是中国海外交通史研究会的会长,在某种程度上,他是这个学科发展的总指挥,在他眼中,学科建设没有校际的隔阂,也没有省市、区域的界限,甚至不应有国家的限制。对于中西交通史、中外关系史的学科建设,他不仅从宏观上提出规划和前瞻,而且往往有比较具体的方案,利用一切机会,大力推动学术发展。对整个学科建设中的重要事情,他都亲自过问,详细部署。在他的文集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与各地学者的许多通信,十分宏观、大气,几乎每一篇都标志着学科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
朱先生对于学科发展往往有自己独特的看法。比如,他不太赞成对某一类人群做过多的专门研究。当时学术界有些人十分热衷搞“客家学”,他觉得客家可以研究,但搞成一门专门的学科则必要性不大。朱先生是国内华侨史研究的发起人,并亲任华侨研究所所长,为这个学科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但他后来对华侨史研究的前景有更深的考虑,他认为如果只就华侨论华侨,就会太狭窄,研究就会受限。这是值得我们在今后相关研究中思考的 。
事实证明,朱先生平时这些不经意的言谈,往往包含了无穷的思路和对学术研究的长远展望,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