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理论审思与实践策略

2021-09-14 02:50卢晓中陈先哲
大学教育科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粤港澳大湾区

卢晓中 陈先哲

摘要: 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具有整体关联性、个体多样性、管理一体性的主要特征。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的整体关联性较高,但在规模、结构和质量上都还需进一步提升;在个体多样性上,集群架构已经基本成型并各有所长,但空间布局上以四大城市为中心的团块状发展与不均衡共存;在管理一体性上,集群具有共同目标愿景,但还需完善满足各方利益的合作共享机制,以有效发挥集群功能。着眼未来,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在加强整体关联性上应明确打造“科-产-教”融合的高等教育集群发展模式,大力推进不同类型高校与不同区域、产业之间的衔接互动;在加强个体多样性上应大力构建中心城市以点带面、全面铺开的空间布局,大力推进大湾区创新型大学的建设,促进高等教育集群的多样性;在加强管理一体性上应充分利用“一国两制”优势和大湾区特色,大胆先行先试,积极探索高等教育合作办学的湾区道路。

关键词:区域高等教育;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整体关联性;个体多样性;管理一体性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0717(2021)04-0012-08

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是习近平总书记亲自谋划、亲自部署和亲自推动的国家重大发展战略。2019年2月1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以下简称《规划纲要》),以及同年2月2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都明确提出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需要做出重要贡献,深化粤港澳高校合作交流,促进教育资源特别是高等教育相关的人才、科技、信息等要素在粤港澳大湾区高效流动。这其中的一个核心问题便是推进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建设,提升高等教育服务区域发展战略水平。习近平总书记曾强调:“要立足服务国家区域发展战略,优化区域教育资源配置,加快形成点线面结合、东中西呼应的教育发展空间格局,提升教育服务区域发展战略水平”。本文在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相关理论认识和研究的基础上,重点关注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对其发展态势和发展中面临的问题进行具体分析,并据此探讨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未来升级发展的实践策略。

一、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理论认识与学术关注

(一)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理论认识

这里首先必须弄清楚何谓集群。集群(Clusters)一词通常指的是计算机的一項新技术,即一组相互独立的、通过高速网络互联的计算机,彼此构成了一个组,并以单一系统的模式加以管理。通过集群技术,可以在付出较低成本的情况下获得在性能、可靠性、灵活性方面的相对较高的收益,而系统任务调度则是集群中的核心技术[1]。从这一界定中我们至少可归纳出集群所具有的一个视角和三个特征,即“成本—收益”的视角和整体关联性、个体多样性、管理一体性的特征。

基于集群的“成本—收益”视角,学者们将集群一词广泛应用于经济学中,尤其是提出了产业集群概念。1990年美国的迈克尔·波特教授在《国家竞争优势》一书中,将“集群”作为该书的核心理论概念之一,认为“集群即指在某一特定区域下的一个特别领域,存在着一群相互关联的公司、供应商、关联产业和专门化的制度和协会”[2](P序言Ⅱ)。在波特看来,集群是基于一个特定区域而言的概念。他还强调了这种集群现象与国际竞争力的成长之间的联系,认为“集群已经成为促进经济发展的一种新的思维方式”[2](P序言XIX),而且作用不容小觑,在实践中“又是引起变革的一种手段”[2](P序言XXII)。波特还提出了用产业集群一词来定义在某一特定领域中大量产业联系密切的企业以及相关支撑机构在空间上集聚,并形成强劲、持续竞争优势的现象。从产业集群整体关联性来看,其是指集群内的企业处在相同或是相近的产业链上,具有前向、后向、横向的产业联系。这既包括有形关联——市场关联、生产关联、技术关联、基础设施关联(财务、法律、人力资本等),也包括无形关联(不同价值链之间管理技巧和知识技能的共享)以及竞争性关联[3]。从产业集群个体多样性来看,由于网络刚性、功能同构、政府缺位及创新氛围缺失等原因,传统产业集群前向和后向的联系较强,但横向辐射和互动不足;与之相比,知识经济时代的创新集群具有更强的主体互动性和网络、知识的共享性,有利于促进集群个体多样性[4]。从产业集群管理一体性来看,产业集群不但要注重“聚集”,更要注重“联合”,需要从战略层到操作层的全方位、深层次协同管理。通过建立系统性的协同管理形成机制、运行机制和群体决策机制,可使产业集群发挥最大的关联效应和协同效应[5]。

如果将集群一词用于高等教育领域,便是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从上面提到的集群的三个主要特征里,我们同样可以推演出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类似的以下特征:第一,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关注整体性,集中体现在其结构性关系上。如从宏观来看,有区域高等教育规模与布局结构、高等教育的层次结构和科类结构等。这个层面的高等教育集群发展需要从高等教育与经济社会发展的关系来认识,比如加强产教融合、科教融合,以及促使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的有效衔接,促进人才培养供给侧与产业需求结构要素全方位融合[6]。第二,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同时又具有多样性特征,也就是说高等教育集群内部丰富多彩、个性纷呈。我们通常从宏观、微观意义上论及的高等教育特色发展实际上表明的正是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这种多样性特征。无论是何种集群(高等教育的集群或高校学科集群)皆如此,这也是由经济社会多样化、集群化的发展需求和当代科学高度分化、高度综合的发展趋势所决定的,反映了高等教育发展在集群意义上的整体关联性与个体多样性的高度一致。第三,如何使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这种整体性与多样性形成一种内洽的机制,并达成高度一致,最终成为一个高质量的高等教育体系,这有赖于管理的一体化,也就是我们今天特别强调的要用系统思维来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而这一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便是一种整体关联性与个体多样性高度一致的“马赛克”式的图景。

(二)国际三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学术关注

如今,关于区域高等教育集群的研究已经开始受到学界重视。尤其是关于国际三大湾区——旧金山湾区、纽约湾区和东京湾区的研究中,已有一些学者关注到其高等教育集群的形成和发展状况。因其区域地理情况与粤港澳大湾区更为接近,因此本文也更聚焦这部分的研究。较早如萨克森宁(Saxenian)对美国东西部两个主要高新技术产业区进行系统调查后发现,旧金山湾区的产业集群和高等教育集群的兴起密不可分[7]。同样地,萨森(Sassen)在比较美国和日本湾区内外差异和竞争的情况下,强调创新系统内各主体之间的互动主要包括大学群和产业群之间合作,即促进知识创造部门与作为创新主体的企业间互动[8]。道格拉斯(Douglas)的研究则指出:构建全球高等教育中心以吸引全球范围内高端人才可成为湾区可持续发展的主要发展战略,旧金山湾区已经成为全球高等教育中心,并成为吸引全球人才的“磁石”[9]。事实上,目前国际三大湾区布局比较完整的高校集群也可为此提供佐证。在粤港澳大湾区成为国家战略之后,我国学者也愈发关注国际三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如有学者研究三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类型,认为旧金山湾区属于多中心互补式大学集群,纽约湾区属于“多中心+轴线”式大学集群,东京湾区属于“中心+边陲”式大学集群[10]。有学者认为,三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的发展呈现出地理临近、组织临近、文化异质、规模效益、竞争优势明显、产教融合等特征[11]。还有研究从技术、地域和组织等多重逻辑与互动机制,探讨旧金山湾区高等教育集群的崛起和发展奥秘[12]。整体而言,多年来国内外学术界在湾区高等教育集群与区域创新系统协同发展等领域累积了较为翔实的研究成果。从国际三大湾区的发展经验来看,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既涉及到集群内部的互补发展,又涉及到与外部产业集群等诸要素的互动协调发展,更涉及到区域各城市之间的角色定位与分工合作。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也同样面临这些复杂的情况,亟需予以理论回应。

二、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的发展态势与面临问题分析

高等教育集群发展之所以成为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发展的一种重要战略选择,是由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定位(即创新湾区与科技湾区)所决定的。《规划纲要》提出的大湾区建设的第一条原则便是“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完善区域协同创新体系,集聚国际创新资源,建设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创新发展区域”。而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态势如何,面临着哪些方面的现状性和发展性问题?下文将从以上关于区域高等教育集群的三个理论维度来进行分析。

(一)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整体性分析

如上所述,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整体性更多体现为结构性关系,而集群的结构关系并不是孤立的,通常还是要以区域高等教育规模、结构、质量等重要维度中与经济社会发展关系密切的指标进行综合分析。本部分主要采用了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大数据研究中心、广州日报数据和数字化研究院(GDI智库)于2020年发布的《粤港澳、京津冀、长三角地区高等教育与经济发展报告》[13]里的几个重要指标进行比较分析:一是规模指标——区域校均人口规模指标,这是衡量区域人口素质和人力资源开发水平的重要指标;二是结构指标——区域普通高校培养层次结构比例,这是衡量普通高等教育与经济产业需求匹配的关联指标;三是质量指标——高校R&D经费与所在地区GDP的比值,这是R&D经费投入强度的衡量指标,反映不同区域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对高校研发的投入力度。

1.规模指标分析

一般而言,校均人口规模越大,每所高校則需要承担更多人口的高等教育需求。自1999年全国性高校扩招之后,各区域的高校数量快速上升,校均人口规模也随之迅速下降。粤港澳从1999年每131万人拥有一所高校下降至2018年每71万人拥有一所高校;京津冀从1999年每66万人拥有一所高校下降至2018年每42万人拥有一所高校;长三角从1999年每104万人拥有一所高校下降至2018年每49万人拥有一所高校(见表1)。粤港澳地区校均人口规模仍远大于京津冀和长三角,但校均人口规模下降又相对比较显著,这得益于扩招以来高校规模的大幅增加。

2.层次结构分析

从2018年三大区域普通高校培养层次(普通专科、普通本科、研究生)结构比例来看,粤港澳大湾区研究生占比为8.1%,远低于京津冀(26.2%),略低于长三角(11.7%);而普通专科占比为37.6%,明显高于其他两大区域(京津冀21.2%,长三角33.2%)。三大区域中普通本科生占比都在50%~55%之间。可见,研究生比例小而高职高专比例大是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的一大特点(见表2)。

3.高校R&D经费投入强度

从表3可见,2009年至2018年,粤港澳大湾区高校R&D经费投入与GDP的比值从0.15%提高至0.20%,提升了0.05个百分点,在三大区域中高于长三角地区(从0.15%到0.16%),但远低于京津冀地区(从0.27%到0.38%)。可见,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如要扮演更重要角色,R&D经费投入强度方面还需要持续增强。

综上观之,尽管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在一些核心指标上和京津冀、长三角地区还有差距,但从纵向比较来看,这个区域高等教育整体发展进步明显。尤其是近十年来,粤港澳大湾区充分利用地理区位优势和经济实力优势推动高等教育快速发展,产生了显著的人才虹吸效应,特别是科研产出与创新增速强劲。从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整体性来看,粤港澳大湾区已经成为高等学校聚集的核心区域,目前已形成各种粤港澳高等教育合作联盟,且产学研资源日益丰富,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基础和条件较成熟[14]。另外,粤港澳三地高等教育发展各有所长,互补性很强,即便与国际三大湾区相比也不处下风:珠三角地区拥有广东省最多、最优质的经济资源,科技创新发展后劲十足,港澳高校在学生国际化发展以及师资配备等方面表现优异[15]。珠三角地区的高等职业教育一直走在全国前列并具有突出的产教融合特色,而在当前国家大力推动职业教育大发展的战略背景下,这方面的优势会更加凸显。因此,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的整体关联度较高,尤其是通过资源的共建共享,有望更好地促进大湾区高等教育的互补式发展。

(二)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多样性分析

1.高等教育集群空间布局:以四大城市为中心的团块状发展与不均衡共存

从空间布局看,粤港澳大湾区四大中心城市显然同时也是高等教育集群的中心。从大学的质量上看,集群中的高水平大学主要分布在香港、澳门、深圳、广州四大城市。尤其是香港,尽管大学数量并不算多,但香港大学、香港科技大学、香港中文大学等5所高校皆位列世界大学排名前一百强。广州是大湾区拥有高等学校数量最多的城市,特别是中山大学、华南理工大学等长期以来已成为广东省高等教育的龙头高校,具备很强的综合实力。深圳在“双区”驱动下对高等教育大手笔投入,高起点打造的高校不断涌现,尤其是南方科技大学和深圳大学发展势头迅猛。而澳门高校近年来的发展也很明显,几所高校在全球大学排名中的位次也不断上升。可见,大湾区的高等教育集群是以广州、深圳、香港、澳门四大城市为中心向周边辐射,形成团块状发展的新格局。

但是,由于大湾区内各城市经济发展水平差异较大,尤其是珠江东岸城市发展速度普遍远高于珠江西岸城市,受其影响,各地在高等教育发展方面也呈现出不均衡状态。一方面,珠三角九市的大学数量虽然多于港澳两地,但是对比三地人口来看,珠三角九市与香港、澳门每十万人拥有的高校数量分别为0.18所、0.29所、1.47所,可见港澳居民的大学占有度远高于珠三角九市。另一方面,珠三角除了广州和深圳外,其他各市的高校发展水平整体上还不强,尤其是江门和肇庆等地市的经济发展水平和高校发展水平都还偏薄弱。

2.高等教育集群架构:层次架构基本成型但层次类型转换和互认还有障碍

广东高等教育近十年来发展较快,加上《规划纲要》的政策契机对于三地高等教育协同发展的有力推动,使得粤港澳大湾区事实上已经初步形成了一个“研究型大学-应用型大学-高职院校”的高等教育集群架构。研究型高校的阵营主要包括位列世界大学排名前一百强的几所香港高校,澳门的澳门大学,广州的中山大学、华南理工大学,以及深圳的南方科技大学等,这些大学在服务国家区域发展战略中起主要支柱作用。应用型大学则主要为大湾区的制造业和服务业提供人才和技术支持,近年来尤其是佛山、东莞、珠海等地市的应用型大学发展迅猛。高职院校则事实上早已形成各有特色的产学研合作模式,为社会提供了大量技能型人才。比如深圳职业技术学院早已起到先行示范作用,顺德职业技术学院、番禺职业技术学院等也因与当地产业有很好的人才培养对接而闻名全国[16]。

尽管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层次类型已经比较清晰并已成型,但由于高等教育资历框架的构建还在初步阶段,各级各类学校定位不同、标准不一,更容易造成基础教育、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等各类教育之间的衔接溝通缺乏共同参照的依据。不同学校学生学习成果认定转换由于缺乏统一的标准规则,难以实现等值互认,致使学校间课程学分互认转换工作难以推进。不管是高职院校通过“3+专业技能课程证书”(普通高中学业水平考试语文、数学、英语3门考试+专业技能课程证书)招收中职毕业生入读高职,还是本科院校通过“专升本”招收高职毕业生进入本科院校作为本科插班生,都还存在学生过往学习成果无法认定、重复学习、难以提高学生学习成效的问题[17]。尤其在国家层面将职业高等教育明确为一种类型之后,各种层次类型高等教育之间的沟通衔接机制急需建立和完善。

(三)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管理一体性分析

粤港澳在根源上同属岭南文化,三地的空间地理位置十分接近,有利于三地交流合作。加之国家政策上不断推动,高等教育集群的共同体愿景和管理一体性意识都逐步增强。《规划纲要》确立的战略定位之一就是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科技创新中心”,而且2021年3月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又专门强调“支持北京、上海、粤港澳大湾区形成国际科技创新中心”。这些显然有助于推动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因为创新发展区域和国际科技创新中心的建设,其关键在于是否能获得足够的高层次人才和充分的智力支撑,这都对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提出了更高要求,同时也将助推以集群发展为特征的大湾区高等教育的现代发展。

但作为三个行政区划各异的区域主体,粤港澳三地拥有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目前,基于各方利益上的合作共享机制未能有效发挥引导高水平大学向集群方向发展的功能。具体来说,在管理制度层面,由于粤港澳三地教育管理制度和评价体系上存在很大的差异,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长效治理机制和政策环境尚未建立,当前尤其需要研究突破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从各自地方性的行政管理到共同治理的难点和路径;在组织制度层面,尽管《规划纲要》已经实施,但是粤港澳大湾区内的相关高等教育主体仍然处于自发性、项目式的合作阶段,尚缺乏高等教育集群发展层面的针对性战略规划和宏观指导;在动力机制层面,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还存在“上面热,下面冷”的情况。因此,如何使粤港澳三地的高等教育主体充分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并在高等教育决策的过程中有效地协商整合这些诉求,充分调动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整体建设的积极性,还需付诸更大努力。

三、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未来升级发展的实践策略

以上从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整体关联性、个体多样性、管理一体性三大理论维度出发,审视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情况,大致可做出以下几点研判:集群整体关联性较高,但在规模、结构和质量上都还需进一步提升;在个体多样性上,集群架构已经基本成型并各有所长,空间布局以四大城市为中心的团块状发展与不均衡共存;在管理一体性上,集群虽具有共同目标愿景,但还需完善满足各方利益的合作共享机制,以有效发挥集群功能。因此,基于上述三大理论维度,结合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的主要特征,我们可以从强化其优势和破解其局限这一思路出发,探索其未来升级发展的实践策略。

(一)加强高等教育集群整体关联性:明确打造“科-产-教”融合的高等教育集群发展模式,大力推进不同类型高校与不同区域、产业之间的衔接互动

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和传统高等教育发展不同,前者更加注重高等教育集群与产业集群的互动。京津冀、长三角的高等教育发展具有先发优势,更接近于美国东部的传统名校群落。而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更类似于美国西部的旧金山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应当积极探索走出一条超越现状的道路。因此,需要从政策上厘清定位,明确打造“科-产-教”融合的高等教育集群,为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的现代化、国际化、创新型发展提供強力支撑。要积极探索与当地主要产业高度融合、能更加充分发挥各种创新要素作用的教育发展模式,推动大湾区高校与科研院所、企业等协同创新的人才培养模式。要积极推进珠三角与港澳科研机构、高校共同组建联合研究枢纽、粤港澳联合实验室、国际合作实验室,面向港澳开放广东省科技计划专项及资金,建立海外人才离岸创新创业基地等,保障大湾区人、财、物在教育科研领域的顺畅流通。

在明确打造“科-产-教”融合的高等教育集群的战略定位基础上,还需在战术安排上明确高等教育集群应为打造国际科技创新中心提供人才和技术支撑,大力推进不同类型高校与不同区域、产业之间的衔接互动。粤港澳大湾区是着眼于全球的发展战略,特别是《规划纲要》提出打造国际科技创新中心、2020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又提出“支持北京、上海、粤港澳大湾区形成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其战略地位尤其明显。因此,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要服务于为打造国际科技创新中心,探索一种和主要产业高度融合、更加充分发挥各种创新要素作用的高等教育模式。但在具体战术安排上,要区分区域和高校特色分类推进。一方面,高水平大学走“开放式创新”之路,主要与珠江东岸的科创业和金融业同频共振。“开放式创新”意味着大湾区高等教育不应只是依靠高校内部系统单打独斗,而应充分吸引外部的创新因素,让大学、科研机构、企业、创业者、中介组织以及政府之间形成一个强大的创新技术蓄水池,各种创新因子相互作用,实现融合创新。另一方面,应用型本科和高职院校走产教融合创新之路,主要为珠江西岸制造业提供支持。要创设互联互通、高度融合的创新型产学集群,并打造新型产业学院模式,让“产教融合”的理念和体系真正贯穿职前职后教育。

(二)加强个体多样性:大力构建中心城市以点带面、全面铺开的空间布局,大力推进大湾区创新型大学的建设,促进高等教育集群的多样性

一方面,在空间布局上,应大力推进中心城市以点带面、全面铺开的具体布局。从现实基础来看,目前香港、澳门、广州、深圳四大中心城市的高等教育基础较好,高等教育层次类型更加完整,并拥有大湾区所有的研究型大学,在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中理应起到核心引领和龙头作用;而除广州、深圳之外的佛山、中山、江门、肇庆等珠三角七市的高等教育布局更偏重于应用型本科及高职院校,和四大中心城市的高等教育相比,更类似于处于高等教育供给侧同一供应链条的上下游关系。由于这两者处于同一高等教育供给侧链条上,利益趋同,而又有明确的错位和侧重点,因此更容易产生互补性的合作需求。四大中心城市可通过空间“溢出”效应自然地实现核心引领作用,比如从政策上鼓励四大中心城市的名校通过在其他七市建设新校区或共建科技产业园区、联合实验室等,实现多点开花、以点带面。同时,也可发挥大湾区人才培养层次类型的互补优势,比如珠三角七市高校可以为四大中心城市的学术型和应用型研究生教育提供更加优质的本专科生源,并可在此基础上签订更多大湾区内部的人才定向合作培养协议。

另一方面,应大力推进大湾区创新型大学的建设,以个体多样性推动高等教育集群的延展性。受益于国家战略和各级政府投入高等教育的动力和热情,粤港澳大湾区近几年新增很多高校。但高等教育集群和产业集群类似之处在于:新增者容易因制度同构而仅仅主要是满足了规模扩张的需要,但对集群的多样化和网状辐射显得不足。因此,应特别考虑创新型大学的建设,其具有更强的主体互动性和网络、知识的共享性,有利于促进高等教育集群的多样性。比如正在筹建的大湾区大学,将定位于致力培养适应未来快速变化、支撑和引领大湾区科创发展的高端人才,对接港澳科创加快成果转化,建立多渠道投入机制并采用灵活多样的人才招引机制。总之,应根据市场需求创新体制机制灵活办学。长期以来,高度市场化的产业对大学的需求是非常多样且灵活多变的,而受制于相对僵化的行政管理体制的大学难以对此做出积极主动的回应,也就是说“主动适应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需要的自我发展、自我约束的运行机制”还没有真正地建立起来。这也是至今科教融合、产教融合之所以难“融”的一个重要原因。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定位在创新湾区、科技湾区,打造国际科技创新中心,而高等教育集群和产业集群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将是相辅相成的。因此,亟需在大学、政府、市场三者之间的良性互动中加强创新型大学建设,并切实促进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有效衔接,促进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结构布局调整优化和质量、特色、效益提升,与经济社会协同发展。

(三)加强管理一体性:充分利用“一国两制”优势和大湾区特色,大胆先行先试,积极探索高等教育合作办学的湾区道路

区域发展一体化不是“一样化”。区域发展一体化,主要从市场的一体化和市场要素的角度去推动。粤港澳大湾区作为国家的一项重大战略,更重要的是要发挥每个区域的优势,而不是通过“一样化”把粤港澳三地的优势(包括特点)抹平。从区域高等教育集群或一体化的未来远景看,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也“要实现资源互补、内外贯通、整合联动、有机发展的高等教育生态格局”[18],注重系统共生性。因此,从管理一体性而言,其远景也应是大湾区教育合作发展的整体有序与湾区内部的丰富多彩相映成趣,最终形成一种和而不同的“马赛克”式的湾区教育合作发展的新图景[19]。而大湾区的优势在于既可以进行国外名校合作办学,又可以激发区域内高校合作的“化学反应”。尤其是香港的几所名校通过在珠三角办学,既可以发挥港校基础科研优势,又能在珠三角广大腹地产生应用的加速度,推进“科-产-教”融合模式的落地。

因此,在遵守“一国两制”和《教育法》等相关法律规定的前提下,应立足于大湾区合作办学的特殊性,制定相关政策措施,给予大湾区高等教育合作办学“先行先试”的特殊灵活的积极支持政策,探索高等教育合作办学的湾区模式。2020年底,教育部、广东省人民政府已经联合印发《推进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合作发展规划》,提出把粤港澳大湾区打造成为国家深化高等教育体制机制改革试验区,明确了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合作发展的方向。粤港澳大湾区应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落实和探索,尤其是给予香港高校、澳门高校以及珠三角九市所在地高校在合作伙伴、学科专业设置以及办学模式等方面的更多选择,发挥高校办学主体作用,充分落实高校办学自主权,尤其要加强粤港澳三地高校办学自主权的衔接与对接,为大湾区高等教育的合作和集群发展打下规则衔接与机制对接的制度基础。要加强大湾区内外办学合作,将佛山、东莞、珠海等地市建设成为国内一流的应用型高等教育强市,培养更多创新型及应用型人才。要重点支持珠海横琴建设“粤澳深度合作区”,积极推进产学研一体化国际研究院的建设。另外,珠三角九市还应与港澳积极探索并共同推动粤港澳大湾区资历框架构建,建立大湾区高等教育、职业教育与技能培训学分互认机制,实现高等教育、职业教育、技能培训等值。粤港澳大湾区要着力推进建立第三方高等教育、职业教育共享平台和质量评估机制,制定区域教育资源共享的准入条件和方案;由行业企业组织主导建立核心技能框架,形成基于核心技能框架的资历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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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evelopment of Higher Education Cluster in the Guangdong-Hong Kong-Macao Greater Bay Area: Theoretical Thinking and Practical Strategies

LU Xiao-zhong  CHEN Xian-zhe

Abstract: The development of regional higher education clusters has the main characteristics of overall relevance, individual diversity, and management integration.  The higher education clusters in the Guangdong-Hong Kong-Macao Greater Bay Area are highly relevant, but they need to be further improved in terms of scale, structure and quality. In terms of individual diversity, the cluster structure has been basically formed and each has its own advantages. The spatial layout of the four cities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cluster development and unbalanced coexistence. In terms of management integration, the cluster has a common goal and vision, but it also needs to improve the cooperation and sharing mechanism to meet the interests of all parties, so as to effectively play the function of the cluster. Looking to the future, the development of higher education cluster in Guangdong-Hong Kong-Macao Greater Bay Area should strengthen the overall relevance, clearly build a science-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and vigorously promote the connection and interaction between different types of universities and different regions and industries. In terms of enhancing individual diversity, we should vigorously build a point to area and comprehensive spatial layout of central cities, vigorously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innovative universities in Greater Bay Area, and promote the diversity of higher education clusters. In strengthening the integration of management, we should make full use of the advantages of "one country, two systems" an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Greater Bay Area, positively take the lead and actively explore the way of higher education cooperation in the area.

Key words: regional higher education; Guangdong-Hong Kong-Macao Greater Bay Area; higher education cluster; overall relevance; individual diversity; management integration

(责任编辑  李震声)

收稿日期:2021-05-08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十三五”规划2020年度教育学重点课题“粤港澳大湾區教育一体化发展的问题与制度创新研究”(AGA200016)。

作者简介:卢晓中(1962-),男,江西余干人,教育学博士,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学术委员,华南师范大学粤港澳大湾区教育发展高等研究院院长,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现代高等教育发展理论研究;陈先哲,华南师范大学粤港澳大湾区教育发展高等研究院副院长,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广州,510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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