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馆阁诗》的编选及其诗学价值

2021-07-02 04:37张明晶
文艺评论 2021年3期
关键词:台阁馆阁五言

○张明晶

阮学浩(1702—1763),字裴园,号缓堂,山阳(今属江苏)人。雍正八年(1730)进士,官翰林院检讨。居翰苑时,尝进经史折子,受特达之知。充撰文之役,凡馆阁有大著作,多出其手,至纂辑各馆书籍,先后十余年未尝或间。重修《大清会典》,充纂修官。卒赠中宪大夫通政使司参议。阮学濬(1705-1779),字澂园,山阳人,学浩之弟。雍正十一年(1733)进士,官翰林编修,以事谪居吴中。其学宗安溪李光地,问业者极一时之盛。与兄学浩称“淮安二阮”。

乾隆十六年,阮学浩辞官归养,主持淮阴书院。二十二年,乾隆第二次南巡,阮学浩、阮学濬迎銮于红花埠,进献诗册,获赏大缎。是年十二月,阮氏兄弟以《皇清文颖》为基础,更广搜精择,编辑而成《本朝馆阁诗》二十卷附录一卷续附录一卷,其目的在于“为初学攻试帖者式焉”。此集之编选,既是乾隆时期馆阁典雅诗风的反映,也与乾隆二十二年(1757)科举考试制度减判增诗的改革密切相关,对于清诗及清代诗学发展研究有着重要的观照价值。

一、《本朝馆阁诗》的版本

《本朝馆阁诗》今存两种版本,一为二十卷附录一卷本,哈佛大学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等藏,左右双边,黑口,双鱼尾,半叶10行,行21字,小字双行同;一为二十卷附录一卷续附录一卷,日本内阁文库、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等藏,版式与哈佛等藏本相同。经比勘,二者基本为同板,哈佛等藏本更早,内阁文库等藏本为后修本。

其不同之处,一是哈佛等藏本卷首无内封,内阁文库等藏本有内封,上题“乾隆戊寅秋新镌”,框内题“长洲沈大宗伯、天台齐少宗伯鉴定 本朝馆阁诗 山阳阮裴园、澄园编次困学书屋藏版”。内封处各本亦有不同。北大、香港中文大学等藏本内封中上及左右下部各钤有朱印“蓬瀛清秘”“翻刻必究”“镂版未竟,江宁坊贾窃翻,譌舛脱落,遗误艺林,重加蒐补校勘,庶为完□,识者鉴之。”北大另有一本内封处无左下朱印。内阁文库、武汉大学图书馆等藏本均无此朱印(参见下图)。

二是内容上,内阁文库藏本较哈佛藏本为多。据卷首目录,哈佛藏本卷十九七言律诗为一百十八首,内阁文库藏本则为一百二十六首;实际正文较哈佛藏本多《平定伊犁》6首。内阁文库藏本又多附录一卷续附录一卷,附录卷端下署“山阳阮学浩裴园、学濬澂园编次,歙县曹文埴近薇参阅”,收五言排律一百四十三首;续附录卷端下署“山阳阮芝生紫坪、阮葵生宝诚编次,歙县曹文埴近薇”,收五言排律一百二十四首。

依次为内阁文库本、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藏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北大藏本二、武汉大学图书馆藏本

又有《本朝馆阁诗赋》,日本国会图书馆藏,32册,合装为12册。第1至16册为《本朝馆阁诗》,第17-32册为《本朝馆阁赋》。《本朝馆阁诗》与内阁文库藏本为同板,亦有附录一卷续附录一卷。《本朝馆阁赋》内封题“乾隆甲申冬新镌”,为乾隆二十九年(1764)刊本。又附《稻香楼试帖》二卷,内封上题“乾隆戊子新镌”,为乾隆三十三年(1768)刊本。《本朝馆阁诗赋》,人民大学图书馆、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亦有藏本。

二、《本朝馆阁诗》的编选与《皇清文颖》

《本朝馆阁诗》卷首齐召南序,云兹集“乃依《文颖》例,搜益广,择益精,语必性情,词皆典则”①,阮学濬序云其与阮学浩“特奉《皇清文颖》所选诸体诗为宗,复有增益,荟萃成书”(序四,叶2A),又《凡例》云:“《文颖》卷帙浩繁,诗文并纂,穷乡下士,购求为艰。兹集谨加铨择,间搜续出文集钞本益之。”(卷首,叶1B)均指出《本朝馆阁诗》与《皇清文颖》的关系。阮学浩、阮学濬又均为《皇清文颖》提调校阅官,因此,考察二者的异同就是我们了解和评价《本朝馆阁诗》的基础。

《皇清文颖》的编辑经过康、雍、乾三朝始成。康熙四十八年,命陈廷敬、王鸿绪等人纂辑《皇清文颖》,康熙五十一年告成,共140卷,然因择取不精,未能刊行。雍正十二年,命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工部尚书徐本为总裁官,亦未能完成。乾隆九年,以张廷玉、梁诗正、汪由敦为总裁,重新编纂《皇清文颖》,十二年告成,共124卷,其中御制诗文24卷,臣工赋颂及诸体诗文共100卷。

除去卷首御制诗文,《皇清文颖》自卷五十一为诗歌,凡乐府、四言古诗、五言古诗、七言古诗、九言诗、五言律诗、七言律诗、六言律诗、五言排律、七言排律、五言絶句、七言絶句等12种诗体。《本朝馆阁诗》,选录清初至乾隆朝名公巨卿馆阁体诗三千余首(哈佛藏本3000首,内阁文库藏本3132首)。卷一至卷十八,按五言古诗、七言古诗、五言律诗、七言律诗、五言排律、七言排律、五言绝句、七言绝句等8种诗体编排;卷十九、卷二十补遗,亦依此八体编排;附录一卷续附录一卷,均为五言排律。除未收乐府、四言古诗、九言诗、六言律诗这4种诗体外,《本朝馆阁诗》其余诗体基本依照《皇清文颖》的次序编排。

《皇清文颖》首二十四卷,卷首一至六为康熙,卷首七至十为雍正,卷首十一至二十四为乾隆,均先文后诗。《本朝馆阁诗》未收御制诗,其原因,如《凡例》云:“睿藻高深,如日月昭回,未便与繁星并列,故所载止馆阁诗。”不仅御制诗,其他亲王、贝子之诗亦皆不收,所选基本为翰林院官员及六部尚书、侍郎等,在诗人身份上构成馆阁文人群体的诗歌选集。

《本朝馆阁诗》共收诗人356人,诗3132首,人均8.8首。兹将收诗较多的诗人依次列表如下,并与《皇清文颖》所收数量相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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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上表可见,梁诗正共收诗192首,是《本朝馆阁诗》收诗数量最多的,而在《皇清文颖》中共收24首,少于张英等人。其原因,或与作者的职务及任职时间有关系。梁诗正乾隆十五年调吏部尚书,至此书编成时,仍为吏部尚书。类似情况如汪由敦,《本朝馆阁诗》收诗54首,《皇清文颖》收诗17首,而汪于乾隆二十二年实授吏部尚书。这某种程度上体现出阮氏兄弟编选本书时要形塑当时馆阁诗典范的意图。这样的情况,在沈德潜的选诗上体现得更清楚。沈德潜,字确士,号归愚,乾隆四年进士,乾隆二十二年加礼部尚书衔。《皇清文颖》中,沈德潜仅收诗10首,而《本朝馆阁诗》共收71首,在世馆阁诗人中仅次于梁诗正。另一方面,阮氏兄弟请沈德潜为本书撰序,序中沈德潜对馆阁诗与山林诗作了比较,提出自己所认为的馆阁诗典范。此外,编选者的社会关系网络也起到重要的作用。《皇清文颖》未收阮学濬之诗,《本朝馆阁诗》选录51首;阮学浩则由8首增至44首。又如郑虎文,乾隆七年(1742年)进士,《皇清文颖》未收,《本朝馆阁诗》则选录51首,其原因,大概与其为阮学浩门生有关:“壬戌二月,充会试同考官,得王公太岳、郑公虎文、钟公凤翔、袁公徳达等十七人。”②

《本朝馆阁诗》与《皇清文颖》均为分体选诗、每体下依人编次的方式,其所选之人与编排次序颇能反映出编者的思想。

历来诗歌选本,其编排次序大致有两种,一是以所选诗人年辈排,体现了史的脉络;一是以身份排,体现的是品阶地位。《皇清文颖》大致是以所选之人的身份排序,康熙、雍正、乾隆三帝单独编次;卷五十一以下所选诸臣工之诗,除乐府、四言古诗外,其余各体基本以亲王、贝子置前,如卷五十九、卷六十为五言古诗,首理密亲王允礽、恒温亲王允祺、果毅亲王允礼、慎郡王允禧、贝子弘普、辅国将军博尔都。其余各卷大致是依品阶为序,藉由诗选所要体现的乃是政治意识。帝王及亲王、贝子等人之诗,《本朝馆阁诗》均未收,其他各人则以登科入仕时间为序,《凡例》云:“序次则以登科之先后、服官之岁月,其或历仕已久,复预词科,如汤睢州、施宣城诸公,仍从前列,余悉准此。”(卷首,叶2B)在突出诗人的馆阁身份的同时,也强调了诗歌的文学性。

其选录编次的具体情况,兹以五言古诗、七言律诗为例作一考察。

五言古,是一种偏于个人情志抒发的诗体,如许学夷认为:“汉魏五言,本乎情兴,故其体委婉而语悠圆,有天成之妙。五言古,惟是为正。”③在历代台阁诗人的作品中,五言古数量均不多④,故《皇清文颖》《本朝馆阁诗》所选亦较少。

五言古诗,《皇清文颖》共选29人、96首,《本朝馆阁诗》五言古诗共选35人、106首,总量大体相似。二书所收重合者,计张玉书、张英、徐乾学、徐秉义、熊赐履、汪灏、孙在丰、孙勷、沈涵、乔莱、吕耀曾、励廷仪、蒋廷锡、黄叔琳、鄂尔泰、德龄、储在文等17人,则《本朝馆阁诗》有超过一半诗人为编者所别选。从选诗情况看,《本朝馆阁诗》大致是以《皇清文颖》所选诗为基础加以删补,如张玉书、熊赐履、徐秉义、乔莱、孙勷、汪灏、沈涵、黄叔琳、蒋廷锡、鄂尔泰、储在文、吕耀曾、德龄等13人所选诗与《皇清文颖》完全相同。加以删削的,如《皇清文颖》选孙在丰《出山海关》三首、《长城》,《本朝馆阁诗》删去《长城》。增补的,如《皇清文颖》选张英《扈从南巡诗》八首,《本朝馆阁诗》则补为十二首;又如徐乾学,《皇清文颖》选《瀛台恩宴诗》四首,《本朝馆阁诗》又增补了《圣驾南巡诗》十首。

七言律是台阁作者使用最多的诗体,其源头可追溯至欧阳修、苏轼。影响所及,后来的历代官方或文人唱和,七言律均是最常用的诗歌体裁。

《皇清文颖》和《本朝馆阁诗》所选七言律诗均为诸体之最。《皇清文颖》卷首六康熙14首,卷首十收雍正33首,卷首二十二、卷首二十三收乾隆合计156首;又卷七十一、七十二收理密亲王允礽、恒温亲王允祺等14人,诗119首。以上三帝及亲王、贝子等,《本朝馆阁诗》均未收。《皇清文颖》自卷七十三至卷九十一,共收张玉书、张英、陈廷敬等159人,七言律诗1188首;《本朝馆阁诗》自卷六至卷十一,共选李霨、魏象枢、施闰章等152人,七言律诗1180首,卷十九补遗收顾图河、鄂尔泰、蒋廷锡、汪由敦等10人,七言律诗118首。其中二书同收的有张英、张玉书、张廷玉等96人。《皇清文颖》中陈邦彦、徳保、励杜讷、彭定求、徐元正、张映辰等63人《本朝馆阁诗》未收,《本朝馆阁诗》另选入沈德潜、王士禛、徐乾学、姜宸英、宋荦、阮学濬、顾嗣立、彭孙遹、宋弼、张大受等79人。

从五言古和七言律的选录情况看,《皇清文颖》《本朝馆阁诗》均体现出明显的台阁诗特征,更偏重于典重雅正的群体性表达,努力形塑盛朝气象。相对而言,《本朝馆阁诗》虽是在《皇清文颖》基础上编选,但其在狭窄的空间内通过弃取删补的细微操作,还是凸显了其所理解的台阁或馆阁文学特征和艺术价值。

三、《本朝馆阁诗》的诗学价值

《本朝馆阁诗》虽然是阮氏兄弟居淮安山阳家中所编选,但本书与《皇清文颖》的渊源关系、选者及所选诗人的馆阁身份,还是带有相当浓厚的官方特征,这对我们了解和认识清代中期诗学思想的变化、诗歌创作的技术性发展都有着重要的价值。

首先是本书对馆阁诗特征及典范的确认。馆阁,又称台阁,一般与山林相对。如宋代吴处厚《青箱杂记》对比了台阁与山林的不同:“余尝究之,文章虽皆出于心术,而实有两等。有山林草野之文,有朝廷台阁之文。山林草野之文,则其气枯槁憔悴,乃道不得行,著书立言者之所尚也。朝廷台阁之文,则其气温润丰缛,乃得位于时,演纶视草者之所尚也。”主要是从诗歌风格上区分二者。李东阳《怀麓堂诗话》则从诗歌品格上辨析台阁与山林:“作山林诗易,作台阁诗难。山林诗或失之野,台阁诗或失之俗,野可犯,俗不可犯也。”不论吴处厚还是李东阳,都从价值序列上将馆阁诗置于山林诗之上。然而明代前期以“三杨”为代表的台阁体,“至宏正之间而极弊,冗沓肤廓,几于万喙一音”(《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七十),不断受到学者的批评,其中除了文学表达的思考,也与国家政治走向有着密切的关系。至清乾隆时,随着社会的稳定发展,歌功颂德的“鸣盛”思想重新占据了主流文坛,但在诗歌的体性及表达上已经借鉴明代台阁体的教训,有了新的思考和认识。

《本朝馆阁诗》以“馆阁”为名,其意自然是要构建编者所期许的此类诗歌典范,扭转一直以来对于馆阁诗的轻视,从而达到鸣国家之盛的文学功能。本书卷首序一为沈德潜所撰,云:“自后世谓台阁之诗主堂皇,山林之诗主萧疏,台阁非性灵之所属,诗家弗尚,于是作诗者遂相率而为寒瘦。”在指出馆阁、山林诗的各自特点及彼此消长之势后,沈德潜更提出馆阁诗的典范乃是格律和性灵兼具:“馆阁之诗,贵气局严整,属对雅切。然必具有性灵而后开阖变化,泯其俳俪之迹。”又云:“风格各殊,体裁异制,而情必本于忠爱,声必极于和平,法律备而性灵存焉。”法律、格律是近体诗必备的要素,山林诗也并非不讲格律,只是其更多的属于个人化书写,有着较大的自由度;而馆阁诗则更多地应用在较为严肃的场合,在内容和风格上受到更多的束缚,从而影响性灵的抒发。因此,对于馆阁作者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在这两者之间寻找到一种平衡。

其次,《本朝馆阁诗》对乾隆中后期的诗歌选本有着重要的影响。

馆阁或台阁诗的选本,历来就少。《宋史》卷二百○九艺文志著录:“《馆阁词章》一卷《馆阁诗》八卷,并中兴馆阁诸臣所撰。”又明人罗玘《圭峰集》卷一有《馆阁寿诗序》,乃是黄舜臣之父黄宽夫六十寿辰,请馆阁诸人以诗为寿。《本朝馆阁诗》是今存最早的以馆阁大臣为对象的诗歌选本,受其影响,又出现了几种馆阁诗选。如《庚辰集》五卷,纪昀编,乾隆二十七年序刊本。是书选康熙庚辰科至乾隆庚辰科60年馆阁诗,其《凡例》云:“馆阁诸公,有登科馆选录可考。其试卷行卷,散见诸编,作者难以悉核。今随见随编,共为一卷,不复排比先后。”⑤又如《本朝馆阁诗花样集》六卷,杨昌光编,嘉庆二十一年(1816)树本堂刻本。卷首《略例十则》,云:“是集所抄,皆近科馆阁诗集试卷、行卷,而窗下佳构亦间录之。”⑥是书乃以诗韵分类编次。

唐代科举考试,进士科以诗赋为主。宋初,沿袭唐制,亦以诗赋为主。熙宁年间,王安石为相,以“科法败坏人才”,于是“罢诗赋、帖经、墨义,士各占治《易》《诗》《书》《周礼》《礼记》一经,兼《论语》《孟子》。每试四场,初大经,次兼经大义凡十道,次论一首,次策三道,礼部试即增二道。”元祐初,“尚书省请复诗赋,与经义兼行”⑦。至明代则取消诗赋,仅考经义,清初科举大致沿用明制。康熙十八年,为笼络士人,稳定政权,开设博学鸿词科,其考试已经是以诗赋为主;晚年更想改革科举,在后场“减判增诗”。乾隆二十二年正月,发布上谕,自此年丁丑科会试起考试五言排律。

据《清史稿选举三》载:“二十二年,诏赐旧习,求实效,移经文于二场,罢论、表、判,增五言八韵律诗。明年,首场复增《性理》论御史杨方立疏请乡、会试增《周礼》《仪礼》二经命题。帝以二《礼》义蕴已具于《戴记》,不从。四十七年,移置律诗于首场试艺后,《性理》论于二场经文后。”

《本朝馆阁诗》编选于乾隆二十二年十二月,其直接的目的,就是服务于科举应试的变化,阮学濬序云:“特诏春官秋赋兼以诗取士,又俞台臣请学臣岁科试亦参用唐律八韵。”(序四,叶1B)这一科举应试指导的目的,在其附录一卷续附录一卷中体现得最为清楚。

内阁文库等藏本卷末较哈佛图书馆等藏本多附录一卷续附录一卷,附录卷端下署“山阳阮学浩裴园、学濬澂园编次,歙县曹文埴近薇参阅”,收五言排律一百四十三首;续附录卷端下署“山阳阮芝生紫坪、阮葵生宝诚编次,歙县曹文埴近薇”,收五言排律一百二十四首。此附录一卷续附录一卷,并非馆阁之作,乃是阮芝生、阮葵生及其好友曹文埴编辑友朋习学试律之作。

阮芝生,字谢阶,号吾山,又号紫坪,阮学浩次子,乾隆二十二年(1757)进士,历官内阁中书、德清知县、永定河北岸同知。著有《咏素斋集》、《听潮集》、《退朝堂笔记》等。阮葵生,字宝诚,号吾山,阮学浩长子,乾隆二十六年恩科正榜,授内阁中书、军机司员处行走,补刑部主事,累官刑部侍郎。著有《七录斋诗钞》《七录斋文钞》。曹文埴(1735-1798),字近薇,号竹虚,歙县(今属安徽)人。乾隆二十五年二甲一名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直懋勤殿,累官户部尚书,卒谥文敏。其子曹振镛,历官翰林院编修、体仁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首席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以平定喀什噶尔功绩晋太子太师,旋晋太傅,赐画像入紫光阁,卒谥文正。

阮芝生为阮葵生之弟,依常理,其署名当在葵生之后;然芝生成进士在前,故署在前。曹文埴与阮葵生均为乾隆十七年恩科乡试举人,二人为知交好友。阮葵生《七录斋诗抄》有《与曹近薇夜话》(卷七)、《同王孟楼裘超然宋小岩过曹近薇寓斋次孟楼韵》(卷七)、《雨夜宿近薇寓斋即题其诗册次卷中韵》(卷八)等诗。曹文埴《石鼓砚斋诗抄》亦有《题阮大吾山泗上歌风集后》(卷三,叶7A)、《阮大吾山于所居种竹,偕董东亭用韩昌黎秋雨联句韵作诗纪兴,余时亦适种竹寓斋,若有同心,爰依韵和之》(卷四,叶12A)等。曹文埴与阮芝生亦相识,有《题阮二紫坪寒溪访友图》,云:“吾山曾过访,五夜共听潮。”下注:“紫坪昔读书武林之吴山,著有《听潮集》。予于己卯夏日过访,曾一读之。”诗云:“曾吟仲氏听潮句,已擅江东二谢才”,下注:“令弟紫坪客钱塘,有《听潮集》。”。

附录、续附录的刊刻时间或在乾隆二十二年至二十五年间。附录一卷共收曹文埴诗八首,在其《石鼓砚斋试帖》中均有收录,然文字有较大差异。如《赋得云中辨江树》:

水色浮江(天)白,流(晴)云入望同。遥连天澹荡(江浩淼),隐带树朦胧。一抹环前浦,千重叠远空。阴垂含宿雨,声起度轻风。樵径孤峰合,渔邨曲涧通。营苍茫看未足(赏心吟易畅),依约(好手)画难工。断岸萦回外(上苑),归舟指点中。赏心于此遇(何如依上苑),诗境正无穷(嘉阴睹葱茏)。(按,括号内为《石鼓砚斋试帖》文字)

《石鼓砚斋试帖》卷首有钱载序,末署“乾隆五十有二年丁未三月之望,秀水钱载”,序云“癸卯,余蒙恩归老于家,公亦乞归养母。道过禾中,出《试帖》一编示余。”癸卯为乾隆四十八年(1783),则《试帖》为曹文埴晚年所定。《本朝馆阁诗》附录一卷所收当为其早年文本,极有可能是其与阮氏兄弟及其他友朋练笔之作,将之编入《本朝馆阁诗》,不仅是本编为举子应试提供典范意旨的具体体现,而且以阮氏兄弟的地位,也能够因此为馆阁诸臣所称赏,获得类似行卷的效果。

在此之前,已有相当多的律诗应试选本,如康熙五十四年即有吴学濂《唐人应试六韵诗》、臧岳《唐诗类释》、黄六鸿《唐诗筌蹄集》、牟钦元《唐诗排律》、花豫楼主人《唐五言六韵诗豫》等⑧。然而这些选本基本都是以唐诗作为习学的范本,选本朝诗作为应试之用的较为少见。沈玉亮、吴陈琰《凤池集》编成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所选亦是馆阁应制之作,其意在于迎銮献册之用,并非为科举应试而选。而且沈玉亮为诸生,吴陈琰为茌平知县,康熙四十二年召试一等,授南书房纂修。《四库全书总目》对《凤池集》评价甚低:“是编刻于康熙乙酉,裒国朝应制之诗,分体编辑,无所诠择,末附杂剧一折,则自古所无之创例也。”其影响自然不能和《本朝馆阁诗》相比。

《本朝馆阁诗》以其敏感的时间和编选者、作序者馆阁重臣的身份,刊成后对清诗选本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出现了相当数量的以选择本朝诗作为科举应试之用的诗歌选本。如杜定基《国朝试帖鸣盛》六卷,编于乾隆二十三年;法式善等辑《同馆试律汇抄》二十四卷《续抄》三卷《补抄》一卷,刊于乾隆五十二年至乾隆五十四年;马大亨编《国朝试帖典林》四卷续编二卷,刊于乾隆六十年;王芑孙辑《国朝馆阁九家诗鉴》十二卷,刊于乾隆六十年。这些诗歌选本在供给举子应试学习之外,无疑也为形塑清朝自身的诗歌典范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①阮学浩、阮学濬《本朝馆阁诗》卷首序二,叶2A,日本内阁文库藏清乾隆二十三年刻本。按,本文所引《本朝馆阁诗》,如非特别注出,均出自日本内阁文库所藏,以下仅随文标注卷次、页面。

②阮葵生《显考缓堂府君行述》,《七录斋文抄》卷六,清刻本。

③许学夷《诗源辩体》卷三,陈广宏、侯荣川《明人诗话要籍汇编》本,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8册,第3692页。

④详参简锦松《明代文学批评研究》,台北学生书局1989年版,第192-194页,七言律诗与台阁体的关系亦见此。

⑤纪昀《庚辰集·凡例》,《纪晓岚文集》第三册,孙致中等校点,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63页。

⑥杨昌光《本朝馆阁诗花样集》,嘉庆二十一年(1816)树本堂刻本,卷首《略例十则》叶1A。

⑦何忠礼《宋史选举志补正》,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47页,第53页。

⑧详参刘和文《清人选清诗研究》,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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