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似性视角下汉语动宾式离合词倒装现象研究

2021-06-05 06:30王予暄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谓词动宾语素

王予暄

象似性视角下汉语动宾式离合词倒装现象研究

王予暄

(北京语言大学 汉语国际教育研究院,北京 海淀 100083)

以1996年《语法等级大纲》中的39个汉语动宾式离合词为研究对象,以《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和BCC语料库为依据,从语序类型学的视角入手,根据“可别度领先象似性”“语义靠近象似性”和“跨范畴可别度等级”原则,对汉语动宾式离合词的倒装动因、倒装结构中宾/动语素的距离与语义紧密度的关系、内部节律松紧进行深入探究。研究结果表明,动宾式离合词能否倒装主要受其宾语素的意义、语义角色以及动/宾语素的构词能力的影响,宾/动语素的距离与其语义紧密度密切相关,可倒装离合词的内部节律通常比不可倒装离合词更为松散。

动宾式离合词;倒装;可别度领先象似性;语义靠近象似性;跨范畴可别度等级

一、引言

“离合词”是汉语中较为特殊的一类句法结构。该类结构以双音节为主,两个构成语素既可以合并在一起,作为一个词来使用,例如“散步”“洗澡”等,也可以在中间插入其他成分,使之成为一个词组,例如“散了步”“洗完澡”等,而且离合词不仅包括“散步”“洗澡”等动宾结构,也包括“出来”“下去”等中补结构。不仅如此,汉语中动宾式离合词的离散形式较为复杂,除了“V+其他成分+O”这类普通的正序结构外,还存在诸多倒装结构,即宾语素前置于动语素的“O+其他成分+V”形式,例如“澡还没洗”等。然而,现有关于汉语动宾式离合词倒装现象的研究文献并不充足,且多从结构主义入手,如以《现代汉语离合词用法词典》为基本语料、以北大CCL语料库为依据,对汉语动宾式离合词的倒装结构进行分类描写,并从句式、韵律、语义表达及语用等层面对动宾式离合词的倒装原因进行分析[1]11-23。

因此,笔者尝试从语序类型学的视角入手,以“可别度领先象似性”“语义靠近象似性”和“跨范畴可别度等级”原则为依据,分析汉语动宾式离合词的倒装动因、倒装结构中宾语素和动语素的距离与语义关系及内部节律松紧,进一步深化有关汉语动宾式离合词倒装现象的认识与研究。

二、汉语动宾式离合词的选取与分类

首先,对1996年由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办公室与汉语水平考试部编制的《汉语水平等级标准与语法等级大纲》[2]73-144(下文简称《语法等级大纲》)中甲、乙、丙、丁四级语法大纲所罗列的40个动宾式“离合词”进行收集整理,并与《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3]8-1682(下文简称《现汉》)所收录的离合词进行比对,其中“敬酒”在《现汉》中不再作为复合词或离合词单独列出,因此本文的分析对象限定为《语法等级大纲》中除“敬酒”以外的39个动宾式离合词,包括“毕业”“出院”“失业”“吵嘴”“分红”“搞鬼”“纳闷儿”“投标”“安心”“打架”“把关”“接班”“发火”“帮忙”“结婚”“离婚”“请客”“生气”“报仇”“操心”“出事”“带头”“倒霉”“订婚”“灰心”“送礼”“叹气”“用心”“吹牛”“丢人”“闹事”“撒谎”“说情”“谈天”“沾光”“值班”“吃亏”“加油”和“担心”。

表1 单义项汉语动宾式离合词的分类

表2 多义项汉语动宾式离合词的分类

其次,将这39个动宾式离合词以“O*V”的格式输入北京语言大学BCC语料库,并对搜索结果中的每一条语料的句法结构和语义进行判断,以明确所检索的离合词是否具有倒装用法。发现离合词倒装现象的出现与其在句中所表示的意义密切相关,即对于多义项离合词来说,并非每一个义项都有倒装用法。因此,从“义项”和“是否可以倒装”这两个角度入手,对上述39个动宾式离合词进行类别划分,如表1和表2所示。

三、汉语动宾式离合词倒装动因探析

如表1所示,无论是单义项离合词,还是多义项离合词,都存在“可以倒装”和“不可倒装”两种情况,其中多义项离合词的情况较为复杂。从影响语序排列的“可别度领先原则”出发,汉语动宾式离合词能否倒装的因素包括三个方面:宾语素的意义、宾语素的语义角色、动语素与宾语素的构词能力。

具体来说,可别度领先相似性(Identifiability Precedence Iconicity,简称IPI)是指所指对象越是容易确定的成分,在语流中越是先出现[4]6。而就汉语动宾式离合词来说,当其宾语素所表示的意义为其本义或常见引申义等易于辨识或接受的意义,或宾语素充当动语素所表示的动作行为的关涉对象等易于辨识和强调的语义角色时,该宾语素的可别度相应较高,前置倾向较强,若动语素和宾语素的构词能力同样较强,独立性较大,在句法结构中位置灵活,则更易引发倒装现象。据此原理,针对表1中的各类离合词是否具有倒装现象进行深入分析。

(一)单义项离合词

如表1所示,在本文所调查的39个动宾式离合词中,单义项的离合词共有32个。经语料库检索,其中24个单义项离合词可以倒装,另外8个并无倒装用法。就单义项可倒装的离合词来说,从可别度领先的视角来看,宾语素在上述三个因素的影响下获得了较高的可别度以及句法位置的灵活性,便具有了前置的条件与动力。因此,当这些离合词以倒装形式出现时,其宾语素的可别度高于动语素,即此时说话者将宾语素提前,以突出强调该宾语素所表达的事物,进而实现其可别度的提高。然而,对于单义项不可倒装的动宾式离合词来说,宾语素在上述因素的限制下可别度较低或句法位置较为固定,其宾语素只能后置于动语素,不易发生倒装现象。

1. 单义项可倒装离合词

首先,在考察的24个可倒装的单义项离合词中,除了“吹牛”和“谈天”中的宾语素“牛”和“天”的意义是从其本义或引申义借代而来的,其他22个离合词中的宾语素的意义均为其本义或常见的引申义,而且“吹牛”和“谈天”的口语化程度较高,“牛”和“天”在此处的借代意义也被广泛接受。因此,这些宾语素的意义均易于识别或接受程度较高,其可别度自然较高,前置倾向同样较大,易于引发倒装现象。

其次,在这24个可倒装的单义项离合词中,除了“灰心”中的宾语素“心”表示动作行为的主事外,其他离合词的宾语素的语义角色均为动语素所表示的动作行为的关涉对象。在某些语境下,动作行为的主事和关涉对象的可识别度较高,甚至高于动作行为本身,因此可以前置于动语素,加以突出强调。如:

(1)他们顾忌面子,坚持要为我付所有的钱,这个就大了。(《人民日报海外版》2003年1月6日第11版)

“送礼”中的宾语素“礼”为动作行为“送”的关涉对象,可别度较高,可提前到动语素之前,甚至充当整个句子的主语,加以突出强调。

最后,这24个可倒装的单义项离合词中的动语素和宾语素的构词能力较强,即其独立性较高。较高的独立性使其在句法结构中的位置更加灵活,便易于产生倒装现象。例如,对于离合词“帮忙”来说,其动语素“帮”表示“帮助”义时,除了可以构成“帮忙”外,还可以构成“帮办”“帮补”“帮扶”“帮凶”“帮佣”“帮困”“帮助”“帮腔”“搭帮”等诸多词,而宾语素“忙”表示“事情多、不得空”义时,除了可以构成“帮忙”外,还可以构成“百忙”“奔忙”“匆忙”“忙乱”“忙活”“忙碌”等诸多词。由此可见,动语素“帮”和宾语素“忙”的构词能力较强,在双音节复合词中既可以前置,也可以后置,即在句法结构中的独立性和灵活性较大,宾语素“忙”前置于动语素“帮”的语序排列现象发生的可能性较大。

2. 单义项不可倒装离合词

八个不可倒装的单义项离合词包括“毕业”“出院”“失业”“吵嘴”“搞鬼”“纳闷儿”“投标”和“安心”。这八个动宾式离合词仅有合并形式和正序的离散形式,并无倒装现象的出现。如:

(2)她是琴的低一班的同学,今年暑假前。(巴金《秋》)

(3)振保预备再过两个月,等她了之后就结婚。(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

其原因可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解释:

首先,这类离合词的宾语素的意义多从其本义或引申义借代而来,如“投标”中“标”代指“工程项目的标书”,“纳闷儿”中的“闷儿”代指“烦心的情绪”。另外部分宾语素的意义所指并不明确,只有在与动语素相结合的情况下才能明确其意义所指,如“毕业”和“失业”中的宾语素“业”分别指“学业”和“职业”,“出院”中的宾语素“院”指“医院”。因此,这类离合词的宾语素的可别度相应较低,后置倾向较大,不易引发倒装现象。

其次,这类离合词的宾语素的语义角色较为多样,并非单纯的动作行为的关涉对象或主事,如“出院”中的“院”表示动作行为发生的地点,“投标”中的“标”可看作动作行为的目标对象,而动作行为发生的地点、目标对象等语义角色通常出现在动作行为之后,可别度也低于动作行为本身,其后置倾向更强烈,不易引发倒装现象。

最后,这类离合词的动语素或宾语素的构词能力较差,如“毕业”中的动语素“毕”表示“完结、完成”义时,仅能构成“毕命”“完毕”和“毕其功于一役”这三个词,而“搞鬼”中的宾语素“鬼”表示“诡计、勾当”义时,并没有其他构词出现。因此,这类动语素或宾语素的独立性和灵活性较差,在句法结构中的语序排列也更为固定,不易发生倒装现象。

(二)多义项离合词

在所调查的39个动宾式离合词中,共有七个离合词具有多个义项,而且同一个词的不同义项的倒装使用情况也不尽相同,基本可以分为“所有义项均可倒装”“所有义项均不可倒装”和“某个义项可以倒装”三类。

1. 所有义项均可倒装

对于具有多个义项且每个义项均可倒装的离合词“加油”“吃亏”来说,其宾语素意义、语义角色以及动语素和宾语素的构词能力等情况与上文所述的单义项可倒装离合词的情况基本一致。

首先,对于离合词“加油”来说,当其表示本义“添加燃料油、润滑油等”时,宾语素“油”同样表示其本义“燃料油、润滑油等”,易于母语者辨识和接受,其语义角色为动作行为的关涉对象,因而可别度较高,具有前置倾向。同时,动语素“加”和宾语素“油”的构词能力较强,还可分别参与构成“加重”“加温”“倍加”“参加”“累加”以及“油灯”“油泵”“汽油”“柴油”等词,二者的独立性较高,在句法结构中位置灵活,易于产生倒装现象。同时,对于“加油”的比喻义“进一步努力;加劲儿”来说,其宾语素“油”被喻为“努力、劲头”,这也为大众广泛接受,可别度并未降低,因此同样具有倒装用法。如:

(4)谢选清把车停下一检查,果然得过满,油箱外壳全淋上汽油了。(1960年12月10日《人民日报》)

(5)他则拉长声带,自言自语叹句:“老了!老了!没有了!”(1959年11月26日《人民日报》)

其次,对于“吃亏”的本义“受损失”和引申义“在某方面条件不利”来说,其宾语素“亏”分别表示其本义“损失”和极为常见的引申义“欠缺;短小”,意义易于辨识,并同样为动作行为“吃”的关涉对象,因此可别度较高,前置倾向较强。另外,动语素“吃”和宾语素“亏”的构词能力较强,还可分别参与构成“吃醋”“吃苦”“贪吃”以及“亏短”“亏本”“减亏”“预亏”等词,二者的独立性较高,在句法结构中位置灵活,两个义项都易于产生倒装现象。如:

(6)也了,牢也坐了,要提高点水平。(莫应丰《将军吟》)

(7)重使用、轻管理的不能再。(科技文献)

2. 所有义项均不可倒装

本文所考察的所有义项均不可倒装的离合词仅有一个“分红”。该词在《现汉》中共有三个义项,分别为“人民公社时期社员定期分配工分值”“企业分配盈余或利润”和“股份公司按股份分配利润”。然而,无论“分红”表示何种义项,都只有合并形式和正序离散形式,并无倒装现象的出现。如:

(8)所有的地增了产,土地都不增加。(赵树理《三里湾》)

(9)咱只是帮人家管一些琐碎事情,点。(周大新《湖光山色》)

笔者认为在“分红”的三个义项中,其宾语素“红”都代指“红利”,该借代意义不易辨识,可别度较低,前置倾向较弱,而且“红”表示“红利”义时的构词能力较弱,除了“红利”和“红股”外并无其他词,因而其独立性较差,在句法结构中的位置较为固定,比较依赖与之搭配的动语素,因而不易产生倒装现象。

3. 某个义项可以倒装

对于具有多个义项但仅有部分义项可以倒装的离合词来说,情况较为复杂。本文所考察的该类离合词包括“把关”“接班”“打架”和“发火”。

“把关”和“接班”都具有两个义项。“把关”本义为“把守关口”,比喻义为“根据已定的标准,严格检查,防止差错”。“接班”本义为“接替上一班的工作”,引申义为“接替前辈人的工作、事业”。但是,“把关”的比喻义和“接班”的引申义都可以倒装,二者的本义反而不能倒装。如:

(10)那里地势险要,有重兵。(《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

(11)阁下身为大会主盟,这一可得稳了!(刘斯奋《白门柳》)

(12)我们下午三点,晚十一点交班。(《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

(13)教育得好,就得好。(冰心《冰心全集·第六卷》)

这两个离合词在表示本义时,宾语素“关”和“班”的意义较为泛化,即泛指任何“关口”或“班次”,因而可别度较低,前置倾向不强。然而,在“把关”的比喻义中,宾语素“关”特指“重要的标准”,在“接班”的引申义中,宾语素“班”特指“前辈的事业”,二者的可别度相应提高,前置倾向加强,更易引发倒装现象。

相反,“打架”表示本义“互相争斗殴打”时可以倒装,而表示比喻义“有矛盾、不协调”时却不能倒装。如:

(14)这得很不公平。(王小波《黑铁时代》)

(15)你说的话前后。(《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

“打架”表示本义时,宾语素“架”特指“殴打或争吵的事”,可别度较高,前置倾向较强,而表示比喻义“有矛盾、不协调”时,其宾语素“架”的意义较为模糊,可别度相应降低,前置倾向减弱,从而不易引发倒装现象。

另外,“发火”仅有表示引申义“发脾气”时才可倒装,其本义和其他三个引申义均不可倒装。“发火”表示其本义“开始燃烧”及引申义“子弹炮弹的底火经撞击后火药爆发”时,宾语素“火”的语义角色均为动作行为的结果,而“结果”通常出现在动作行为发生之后,其可别度便低于动作行为本身的可别度,因此“结果”应后置于动作行为,即宾语素“火”不易前置。而当“发火”表示引申义“(炉灶)生火容易生得旺”和“失火”时,其方言色彩较为浓厚,在普通话中的使用频率不高,倒装用法便不常见。但是,当“发火”表示引申义“发脾气”时,宾语素“火”特指“怒气”,为动作行为的关涉对象,可别度较高,前置倾向较强,而且当“火”表“怒气”义时,还可构成“火气”“恼火”“怒火”“冒火”“来火”等词,独立性较强,在句法结构中的位置灵活,易引发倒装现象。

四、宾/动语素距离与语义紧密度的关系

如上文所述,每个可倒装离合词的动语素和宾语素在倒装形式中的语序排列均为[O-V],即原本后置于动语素的宾语素移到动语素之前,由原本的[V-O]排列变换为[O-V]排列,而且正序离合词中的动语素和宾语素在[O-V]排列中分别独立为单音节动词和单音节名词。例如:

(16)电码电话防伪工程你。(《人民日报》1997年9月9日)

(17)别的事情老叔都能帮忙,唯独这种不了。(《人民日报》1993年8月3日)

(18)丛福奎当即表示,这个一定。(《人民日报》1993年12月8日)

其中例(16)为离合词“帮忙”的[V-O]正序排列,例(17)和例(18)则为倒装语序[O-V]。然而,虽然倒装结构的语序排列均为[O-V],但其具体的句法结构形式却丰富多样。从语序排列的视角来看,每一个离合词的倒装形式中的宾语素和动语素之间可插入的成分数量是不同的,即宾语素和动语素之间的距离是有差异的,如例(17)中前置的宾语素“忙”与后置的动语素“帮”之间并无其他成分,距离极近,而例(18)中的宾语素和动语素之间插入了一个副词“一定”充当状语,二者之间的距离相对较远。

在语序类型学中,“语义靠近象似性”(Seman- tic Proximity Iconicity,简称SPI)是指结构距离近远反映了语义关系的近远,这是语序的最基本规则[4]5。具体来说,在某个句子中,与谓语核心词在语义上联系越紧密的成分,就越靠近谓语核心词;反之,与谓语核心词在语义上联系越松散的成分,就越远离谓语核心词。在动宾式离合词的倒装形式中,宾语素与动语素之间的距离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二者在语义上的联系紧密度。因此,本文以“宾语素+动语素”“宾语素+副词+动语素”和“宾语素+名词/代词+副词+动语素”这三个结构为例,即将所有的可倒装离合词分别以“OV”“OdV”“On dV”和“Or dV”格式输入BCC语料库,以考察每个可倒装离合词是否具有以上三种结构,同时使用“轨层图”分析方法,对宾/动语素距离与二者的语义紧密度之间的关系进行探析。

(一)单义项可倒装离合词

1. 具有三种倒装结构

经语料库检索,“帮忙”“结婚”“离婚”“请客”“生气”“报仇”“操心”“带头”“丢人”“闹事”“撒谎”和“沾光”这12个可倒装离合词,同时具有“宾语素+动语素”“宾语素+副词+动语素”和“宾语素+名词/代词+副词+动语素”这三种倒装结构。例如:

(19)完了!差不多都是醉着回来。(萧红《几个欢乐的日子》)

(20)你要不去,这就得没有价值了。(李佩甫《羊的门》)

(21)这次你真的不了?(古龙《拳头》)

在例(19)中,宾语素“客”提前到动语素“请”之前,成为整个句子的主语,动语素“请”则为句子的谓语核心,其后的“完”是补语,该句子的轨层结构如图1所示。

图1 “客请完了”的轨层结构

由此可见,在该结构中,宾语素“客”,即句中的主语,与动语素“请”,即句中的谓语核心,相隔两个轨层,距离较近,语义联系相对紧密。

在例(20)中,宾语素“客”和动语素“请”同样分别充当句子的主语和谓语核心,其轨层结构如图2所示。

图2 “这客就请得没有价值了”的轨层结构

由此可见,在该结构中,宾语素“客”和动语素“请”之间相隔三个轨层,距离相对拉远,语义联系与例(19)相比较为松散。

另外,例(21)为主谓谓语句,其中宾语素“客”充当句子的大主语,动语素“请”则为句子的谓语核心,其轨层结构如图3所示。

图3 “这次客你真的不请了”的轨层结构

由此可见,在该结构中,宾语素“客”和动语素“请”之间相隔四个轨层,距离更远,语义联系也更加松散。

2. 具有“宾语素(+副词)+动语素”结构

经语料库检索,“出事”“倒霉”“订婚”“灰心”“送礼”“叹气”“用心”和“吹牛”这八个可倒装离合词,同时具有“宾语素+动语素”和“宾语素+副词+动语素”结构,但并无“宾语素+名词/代词+副词+动语素”结构出现。如:

(22)只有到了,你的教学才能成功。(《人民日报海外版》2015年11月30日)

(23)韩秀芬把这种冷言冷语抛在脑后,全在生产上。(《人民日报》1963年4月7日)

在例(22)和(23)中,宾语素“心”和动语素“用”分别充当句子的主语和谓语核心,二者的轨层结构如图4和图5所示。

由此可见,“心”和“用”之间分别相隔两个和三个轨层,前者距离较近,语义联系较紧密,后者距离相对拉远,语义联系略为松散。

图4 “只有心用到了”的轨层结构

图5 “心全用在生产上”的轨层结构

3. 仅具有“宾语素+动语素”结构

经语料库检索,在本文所考察的24个单义项可倒装离合词中,“说情”“谈天”和“值班”仅具有“宾语素+动语素”这一种结构,并无其他两种格式出现。如:

(24)每天三班轮流值班,每八小时。(《人民日报》1951年6月24日)

在例(24)中,宾语素“班”前置于动语素“值”,充当句子主语,且受定语“每”的修饰,而动语素“值”成为句子的谓语核心,其后的“八小时”为宾语。该句子的轨层结构如图6所示。

图6 “每班值八小时”的轨层结构

由此可见,宾语素“班”和动语素“值”之间相隔两个轨层,距离较近,语义联系紧密。

(二)多义项可倒装离合词

在本文所考察的6个多义项可倒装离合词中,每个义项的倒装结构也存在差异,如表3所示。

表3 多义项可倒装离合词的倒装结构

由此可见,表示比喻义的“加油”、表示本义的“打架”和表示引申义的“接班”和“发火”,仅具有“宾语素+动语素”和“宾语素+副词+动语素”这两种句法结构,而其他离合词可以同时具有三种倒装结构。因此,前者的宾语素和动语素在倒装结构中的距离更贴近,宾语素和动语素之间的语义关系更为紧密,而后者的宾语素和动语素在倒装结构中的距离可以相隔更远,宾语素和动语素之间的语义关系也更为松散,出现倒装现象的概率也更高。

(三)小结

对于可倒装的离合词来说,当其只具有“宾语素+动语素”这一种倒装结构时,宾语素和动语素在语序排列中的距离较近,相隔的轨层较少,二者的语义联系较为紧密。当其具有“宾语素+动语素”和“宾语素+副词+动语素”这两种倒装结构时,宾语素和动语素的距离可以进一步拉远,相隔的轨层有所增加,二者的语义联系也较为松散。当其同时具有“宾语素+动语素”“宾语素+副词+动语素”和“宾语素+名词/代词+副词+动语素”这三种句法结构时,宾语素和动语素之间可以插入更多的成分,二者距离也变得更远,相隔的轨层更多,语义联系也更加松散。

由此可见,每个可倒装的离合词的构词语素之间的语义紧密度是存在差异的。具体来说,根据语义靠近象似性原则,在离合词的各种倒装形式中,若宾/动语素之间的距离可以相隔得很远,二者的语义联系便较为松散;反之,若宾、动语素之间的距离很有限,仅能以较近的形式出现,二者的语义联系便更为紧密。

五、汉语动宾式离合词的节律松紧对比

从语序类型学的视角来看,在对语序的差异进行解释时,除了“可别度领先象似性”和“语义靠近象似性”这两条基本原则外,“跨范畴可别度等级”同样至关重要,即不同词类的可别度也存在一定的等级差异,其具体顺序为“名词>动词>形容词>虚词”。由于“动词”和“形容词”可以合并为“谓词”,“名词”可看作“体词”,所以“体词”的可别度普遍高于“谓词”,“体词”的前置倾向便大于“谓词”或后置倾向小于“谓词”[5]14,[6]132-133。不仅如此,还可以进一步在上述原理基础上推导出[谓词-体词]和[体词-谓词]排列的节律松紧差异。具体来说,在[谓词-体词]排列中,谓词可别度低于体词,谓词具有后置倾向,体词具有前置倾向,在二者的共同作用下,[谓词-体词]排列在节律上更加紧凑。反之,[体词-谓词]排列在节律上更为松散[4]12-13。

由于汉语动宾式离合词的正序排列为[动语素-宾语素],其中的“宾语素”又均为名词性语素所充当,因此汉语动宾式离合词同样可以看作[谓词-体词]排列,而其倒装形式可看作[体词-谓词]排列。如上文所述,受“跨范畴可别度等级”的影响,[谓词-体词]排列比[体词-谓词]排列在节律上更加紧凑,因此动宾式离合词的正序排列的节律应比其倒序排列更加紧凑。

例如,单义项可倒装离合词具有[谓词-体词]和[体词-谓词]两种语序排列:

(25)庄之蝶就叫道:了?什么呀,这阿灿!(贾平凹《废都》)

(26)//是可以的,但我妈一定会大闹一场。(张洁《无字》)

其中正序的离散形式[谓词-体词]的节律较为紧凑,而倒序的离散形式[体词-谓词]的节律较为松散。

然而,单义项不可倒装离合词仅有[谓词-体词]一种语序排列形式,其节律始终处于紧凑状态,例如:

(27)真是上不完的学,补不完的课,不完的。(《人民日报》1968年10月26日第2版)

由此可见,单义项可倒装离合词由于其语序排列变化的多样性,其动语素和宾语素之间的节律较单义项不可倒装离合词来说会更为松散,单义项不可倒装离合词的动语素和宾语素之间的节律则更加紧凑。

对于多义项离合词来说,当所有义项均可倒装时,如“吃亏”和“加油”,其[体词-谓词]语序排列的节律同样比[谓词-体词]语序排列更为松散,其动语素和宾语素之间的节律紧凑度与上述单义项可倒装离合词相同。然而,当所有义项都不可倒装时,如“分红”,仅有[谓词-体词]一种语序排列,其内部节律便较为紧凑,动语素和宾语素之间的节律紧凑度也与上述单义项不可倒装离合词相同。另外,对于部分义项可以倒装,部分义项不可倒装的离合词来说,如“打架”“把关”“接班”和“发火”,当其表示可倒装的义项时,其内部节律较为松散,而当其表示不可倒装的义项时,其内部节律较为紧凑。

综上所述,将所探讨的39个汉语动宾式离合词按照内部节律松紧进行排序,从最松散至最紧凑的顺序为:

单义项可倒装离合词

=多义项且全部义项均可倒装的离合词

>多义项且部分义项可倒装的离合词

>单义项不可倒装离合词

=多义项且全部义项均不可倒装的离合词。

[1] 李姣姣.现代汉语动宾型离合词倒装研究[D].黄石:湖北师范大学,2019:11-23.

[2] 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办公室,汉语水平考试部.汉语水平等级标准与语法等级大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1996:73-144.

[3]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8-1682.

[4] 陆丙甫.作为语义-语用互动结果的语法形式[J].现代中国语研究,2018,19(20):1-17.

[5] 陆丙甫.语序优势的认知解释(上):论可别度对语序的普遍影响[J].当代语言学,2005,7(1):1-15.

[6] 陆丙甫.语序优势的认知解释(下):论可别度对语序的普遍影响[J].当代语言学,2005,7(2):132-138.

A Study on the Inversion of Chinese Verb-Object Separable Word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conicity

WANG Yu-xuan

(Research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Chinese Language Education, 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China)

Based on 39 examples of Chinese verb-object separable words from 1996,and BCC Corpus of BLCU, it mainly discusses the motivations of the inversion of Chinese verb-object separable word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distance of verb-object morphemes and their semantic closeness, and the prosodic compactness of these separable word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word order typology. It adopts the principles of identifiability precedence iconicity, semantic proximity iconicity, and cross-category identifiability hierarchy. The study shows that the meaning and semantic roles of object morphemes and the ability of word formation of the verb and object morphemes all have effects on the inversion of Chinese verb-object separable words. And the distance between verb and object morphemes is highly related to their semantic closeness and the inner prosodic compactness of invertible separable words is much looser than that of the words without invertible forms.

verb-object separable words; inversion; identifiability precedence iconicity; semantic proximity iconicity; cross- category identifiability hierarchy

H109.4

A

1009-9115(2021)02-0022-08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2.005

2020-07-13

2020-11-23

王予暄(1997-),女,辽宁锦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责任编辑、校对:任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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