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着A单”句法表现及形成的认知机制

2021-05-25 03:30刘德贝高再兰
关键词:单音节用例构式

刘德贝,高再兰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235000)

现代汉语中的“V着A”(“V”表示动词、“A”表示形容词)结构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热点,主要探讨“V着A”结构中动形的语义关系、语义特征以及语法结构问题。例如,刘宁生在研究“着”的用法时提到“V 着A”结构,认为“V”和“A”是因果关系[1]。陆俭明认为“V 着”和“A”之间是假设关系[2]。费春元指出“V 着A”是“着”的特殊用法,“V着”与“A”的语义关系是在情状下的判断[3]。张黎在讨论“V 着X”结构中提出“着”的语义特征是评价状态[4]。黄慧英、曾小武将该短语结构分为紧缩式、状中式、动结式,分析其结构形式和意义关系及语用特征[5]。石兴慧则将此结构分为动宾式和主谓式[6]。就目前研究“V 着A”结构的文献来看,大多侧重于状中式“V着A”(“穿着合适、看着很热闹”)的研究,而对述宾式“V 着A”(“充满着愤怒、带着痛”)的关注度较低。在述宾式“V 着A”结构中,“A”的分布情况如何,“V着A”在语篇中的句法表现如何,该结构与“V 着N”结构的关系如何,仍须进一步考察。特别是对单音节形容词进入“V着___”框架的研究更是鲜有讨论。

现代汉语短语结构的能力受单双音节的影响[7]。沈家煊认为在研究词类问题时,应先区分单双音节[8]。李泉将近义单双音节形容词做了对比研究[9]。目前讨论“A单”和“A双”构成“V 着A”的使用情况还不够充分。单音节形容词作为形容词家族中的典型代表[10],它们构成的“V 着A单”在“V 着A”结构中相应也具有一定代表性,考察“V着A单”的构成和使用情况对于更好地认识“V 着A”结构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以单音节形容词构成的述宾式“V着A单”为主要研究对象。通过对语料库中的具体用例分析“V 着A单”的句法表现,并将“V 着A单”与“V 着A双”结构进行对比分析。另外,我们还从认知语法角度考察“V着A单”与“V着N”之间的关系及其形成机制。

述宾式“V 着A单”指单音节形容词(记为“A单”)在该结构中作宾语,如在现代汉语中,人们常用“生活充满着美”“眼睛里发着亮”之类的句子结构,划线部分即可记作“V着A单”。再如:

(1)我们一路走来,在孤独中寻找着美,寻求着希望。(BCC微博语料)

(2)这一天去得晚,羊腿卖完了,有点遗憾。只能闭上眼想像,那羊腿用锡纸包着,热气腾腾,一路走一路飘着香,也是很过瘾的。(《都市快讯》2003年6月19日)①本文所有语料均来自BCC语料库(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

上述例(1)和(2)中都有述宾式的“V 着A单”:“寻找着美”“飘着香”。例(1)中“美”在结构中作宾语,可以回答“寻找着什么?”。其中,“美”还能被量词修饰,如“寻找着一种美”。本文的研究对象是述宾式“V 着A单”,暂不讨论状中等其它结构类型。

一、“V着A 单”的句法表现

为了考察“V 着A单”结构及其句法表现,本文选取《汉语国际教育用音节汉字词汇等级划分》[11]一级词汇(2245 个)中的所有单音节形容词(共81个):

准、重、直、正、整、早、脏、远、行、新、小、响、香、晚、头、痛、通、死、双、熟、生、深、少、热、全、轻、亲、强、齐、破、平、女、难、男、美、忙、慢、满、乱、绿、亮、凉、冷、累、老、蓝、困、快、苦、空、渴、旧、久、静、近、紧、假、急、活、黄、坏、花、红、黑、好、贵、光、古、高、干、富、饿、多、对、短、低、大、错、长、差、白

用字符串“V着A单”(如“V着美”“V着绿”)在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BCC)里对这些“A单”构成“V着A单”的使用情况进行了检索。由于检索到的初始语料数量太多,我们随机抽取2000 条进行筛选,对初始语料不足2000 条的则全部进行筛选。通过对语料的整理,最终选出符合本文研究的“V着A单”用例,经过统计共有31 个单音节形容词有“V着A单”用例:

痛(106)、亮(58)、美(39)、饿(15)、红(11)、绿(10)、香(8)、热(8)、坏(6)、困(6)、苦(6)、黑(5)、白(4)、错(4)、冷(4)、好(3)、黄(3)、蓝(3)、空(3)、渴(2)、忙(2)、累(2)、新(2)、多(2)、静(2)、脏(2)、大(2)、旧(1)、熟(1)、乱(1)、通(1)

不同“A单”构成的“V 着A单”用例数存在很大差异。由“痛、亮、美、饿、红、绿”等构成“V着A单”用例数较多。例如:

(3)对于爱情,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感动,而是虐心,永远忘不了当时心里泛着痛,眼角忍着泪说那句:好,我把你的幸福还给你,可是求求你,把我的爱情还给我!(BCC微博语料)

(4)胖三把朱叶梅送出门时说,油油的小嘴唇在黯淡的灯光下闪着亮。(毕淑敏《毕淑敏散文集》)

(5)尧茂书首漂长江,闪耀着时代的光彩、民族的光彩,我觉得这里面就包含着美,一种令人志壮神往的美。(《人民日报》1987年4月7日)

有些单音节形容词构成的用例数较少,如由“脏、旧、熟”等构成“V 着A单”用例数只有一两例。例如:

(6)一个脏的故事,可是人总是脏的;沾着人就沾着脏。(张爱玲《沉香屑·第二炉香》)

(7)他们俩就像这样怀着旧,用酸味的新啤酒淹没着饥饿。未来在马丁面前并不太暗淡。(杰克·伦敦《马丁·伊登》)

不同“A单”构成的“V 着A单”在句法独立性上也有差异。有很多“V 着A单”的独立性较差,有两种主要表现。一种表现是,一些“V 着A单”经常与其它“V 着A单”及“V 着N(名词)”对举或并列使用,且这样的用例较多。从检索到的语料来看,这些“V 着A单”很少单独使用,说明其对语境的依赖性较强,独立性较差。例如:

(8)一个医生医术如何,有无医德,患者心里最清楚,也最有发言权。由他们投票选出的“十大好医生”,才是真正的好医生。百姓心中有本账,记着好,也记着坏。(《福建日报》2008年1月21日)

(9)大地一片灰黄,漫漫沙石整个地坦露在阳光下,一丛丛卷曲的杂草,一棵棵矮小的灌木,稀稀落落,抹着红,吐着黄,像一团团快要燃尽的火球,在大漠上滚动,给这片贫瘠的土地平添了些许生机。(《人民日报》1999年2月21日)

(10)这花,喷吐着热,闪烁着光,腾跃着力量。这是一年三百六十天、日夜开不败的花朵!(《人民日报》1965年6月11日)

“A单”与另外的意义相关的单音节形容词或名词构成的“V 着___”对举或并列。如例(8)中的“记着好”和“记着坏”对举使用,例(9)中的“抹着红”和“吐着黄”并列使用,例(10)中“喷吐着热”和“闪烁着光”并列使用。对举或并列的形式稳定性较强,可接受度也大大提高[12]。

另一种表现是,一些“V 着A单”原本是一个述宾式词语,而“着”是插入这个词语中间的成分,这种“V着A单”对原结构有很强的依赖性。例如:

(11)我上课用心听,下课用心复习,饭前饭后也抓紧时间学,练习写字,手都磨烂了,忍着痛也要坚持学。(《人民日报》1966年5月30日)

(12)在明朗的星光下,松林中的坟堆、乱草和岩石可以看得很清楚。岩石在发着亮。(路翎《燃烧的荒地》)

例(11)(12)中“忍着痛”“发着亮”是根据述宾式词语“忍痛”“发亮”形成的,这种“A单”高度依赖于前面的动词“忍”“发”,这类“V 着A单”很少单独使用。值得注意的是,“V 着痛”用例中有97 条是基于“忍痛”一词产生的;“V 着亮”用例中有37 条是基于“发亮”一词产生的。

在语料中,我们观察到很多用例中的“V 着A单”常受副词“正在、在、还”修饰。例如:

(13)他停了一停,眼睛在发着亮,“我以为你已逸至溪畔,然则你仍在地底里。”(温瑞安《逆水寒》)

(14)南蝉不解,为什么她的恨还带着痛,一股深沉悸动的痛。(黄苓《蝉恋》)

《现代汉语描写语法》认为时态助词“着”表示动态的动作行为的持续,附在具有持续义动词的后面,体现动作的延续[13]。副词“正在”“在”也显示了动作状态的延续,“还”表明动作一直进行、现状持续保留。由此可见,“正在”“在”“还”与“着”的语义相吻合,表示动作、状态的持续。根据检索到的语料,可以发现,出现在“V着A单”结构的动词一般具有持续义,如上述例(13)(14)中的“发着亮”“带着痛”中的动词“发”“带”具有持续义,表示动作尚未完成或者受动词影响而产生的结果持续进行。根据马庆株的分类标准[14],“发”和“带”属于强持续类动词,语义特征为[+持续][-完成]。像“死”“结束”等具有短暂义的动词,动作在瞬间完成或者不具有持续义,无法显现行为动作产生的持续,一般是不能进入“V 着A单”结构的。因为具有短暂义的动词多表示动作已经有了结果,本身具有[+完成]的语义特征,而受“V着A单”结构中时态助词“着”这一表示动态行为动作的持续的约束,不出现在该结构中,所以日常中一般不说“*死着A”“*结束着A”等,且不能被副词“正在、在、还”修饰。

二、“V着A 单”和“V着A 双”的使用差异

“A单”意义相近的“A双”在形成“V着A双”用例数上和“V 着A单”有所不同,因为单双音节形容词在结构功能上存在着明显的倾向性差异[9]。在一定范围的语料中,近义的“A双”构成的“V着A双”用例数要比“V着A单”用例数多。我们考察了与“痛、美、饿、香、热”近义的几个“A双”(痛苦、美好、饥饿、馨香、炎热)构成“V 着A双”的使用情况,检索“V着A双”在语料库中的用例,随机选2000条进行筛选,不到2000 条的则全部进行筛选。用例数对比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痛”与“痛苦”等形成的“V着A 单”和“V着A 双”对比情况

再如,由“冷、空、静、大、乱”等构成“V 着A单”的用例较少,我们也考察了与它们近义的几个“A双”(“冷漠、空洞、平静、巨大、混乱”)构成的“V着A双”的使用情况。用例数对比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冷”与“冷漠”等形成的“V着A 单”和“V着A 双”对比情况

以上表1 和表2 显示,“A双”形成“V 着A双”的用例数都比近义“A单”形成“V 着A单”用例要多。一些“A单”有多个近义关系的“A双”,如“美”有“美好、美丽、美满”等、“香”有“馨香、香醇、香甜”等、“乱”有“混乱、忙乱、慌乱”等,若考察一个“A单”形成的“V 着A单”与多个近义“A双”形成的“V 着A双”的使用情况,则“V着A双”的用例数会更多。此外,“V着A双”的独立性要强于“V着A单”。例如:

(15)“啊!我刚才好像睡着了。”她又说:“你们一直在这里……”米歇尔·理查逊的脸上流露着痛苦。(杜拉斯《副领事》)

(16)至少有些美好,这其中是有美好。敬爱的上帝,即使这个世界了无意义:它总还是存在着美好。(安·莱丝《吸血鬼黎斯特》)

例(15)(16)中的“V 着痛苦”“V 着美好”如果换成“V着痛”“V着美”就不够自然,因为双音节语言单位与单音节相比,多具有独立和稳定的特点[15]。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表1 中“V 着痛”的106条用例中有97条是依附于述宾式词语“忍痛”产生的,所以独立使用的“V着痛”仅有9条,远比“V着痛苦”用例少。“V 着A”形式的构成在一定程度上受韵律的影响。韵律即语言节奏规律。“流露着痛苦”“存在着美好”中的[流露着]、[存在着]各自构成一个音步,[痛苦]、[美好]各是一个音步,保持了韵律的平衡。而单音节词“痛”和“美”无法形成独立的音步,受韵律的影响较难进入“V着A”结构且不够自然。

实际上,“A双”比“A单”更常用于指称事物性状的反映,也是双音节形容词的名词性强于单音节词的反映。名词具有空间性,其表现之一是可以受数词修饰。在“V 着A”结构中,部分“A”可以受数词修饰,证明其具有一定的空间性。值得注意的是,其中“A双”比“A单”更容易受数词修饰且接受度较高。例如:

(17)快乐在人生里,好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更像跑狗场里引诱狗赛跑的电兔子。几分钟或者几天的快乐赚我们活了一世,忍受着许多痛苦。(《人民日报》2003年6月9日)

根据刘德贝、方绪军的《单音节形容词的名词性考察》可以得知,这81 个单音节形容词中部分“A单”具有一定的名词性,且不同单音节形容词的名词性存在差异[16],所以不同“A单”构成的述宾式“V 着A单”的数量也有所不同。在这类“V 着A单”结构中,“A单”显现出名词的句法特征,同时丧失了形容词的典型特点,代表它们具备一定的名词性。如例(1)中的“寻找着美”不能说“*寻找着不美”“*寻找着很美”,其中“寻找着美”和“寻找着希望”是“V着A单”和“V着N”并列使用的情况,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A单”的名词性。而“脏、旧、熟、乱、通”等单音节形容词,从词类隶属度观点[17]来看,它们的名词性较低(如不易受其他词语修饰,不常作主宾语,一般不能构成处所结构等),因此这些词构成的“V 着A单”用例数较少,具有一定的偶然性。

有不少双音节形容词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18]里被注明是形名兼类词,如“遗憾、道德、规矩、标准、典型、精神、喜庆、卫生、光辉”等。“美好、苦痛”虽然没有在词典里被标注为形名兼类词,但它们有名词性的句法表现,比如可以说“创造美好、一份美好、很多美好、小美好,减少苦痛、一种苦痛、许多苦痛、大苦痛”等,因此可以把它们当作形名兼类词。这说明汉语中有更多的“A双”富有较强名词性,因此与“V 着A单”对比,有更多的“A双”可以进入“V着___”框架中构成“V着A双”结构。

三、“V着A 单”形成的认知机制

“V 着A单”结构可以看作是原型构式“V 着N”经过构式压制(construction coercion)形成的。从义项来看单音节形容词的原型程度,单音节形容词内部成员的差别很大,是不均质的[19]。施春宏认为构式压制是指当词项加入构式的进程时,倘若词项的意义和功能与构式的意义和原型功能不相符,则构式就会经过调节词项凸显其侧面来使构式和词项相符[20]。例如:

(18)洁躺在床上,两眼大大的睁着,看着天花板,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泛着白。(琼瑶《失火的天堂》)

非名词性词项进入“V 着___”框架,经过压制凸显了跟名词类似的句法功能。朱景松提出确认是指称还是陈述可以通过鉴别词语呈现的是外延还是内涵[21]。“白”按《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18]解释,其内涵是“像霜或雪的颜色”,作为内涵义它是对事物的性质“白”的抽象,其外延包括“雪的白”“皮肤的白”“月光的白”等等。例(18)“泛着白”中的“白”显现的是外延义,指的是“嘴唇的白”,其陈述性被压制,凸显了指称性。形容词的典型特征是程度性,名词的典型特征是空间性,“V着A单”结构中单音节形容词的程度性被压制,如不能说“*泛着很白”“*泛着不白”,其空间性被凸显,如可以说“泛着一种白”。

通过从陈述到指称转变的连续统理论[22]可以得知,进入“V 着A单”结构的单音节形容词是非典型谓词,一定条件下可以由陈述性向指称性游移,在游移过程中,单音节形容词的陈述性逐渐减弱,指称性不断增加。述宾式“V 着A单”和“V 着A双”都可以看作是由原型构式“V着N”压制产生的,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用“下着雨”“开着车”“流着泪”等这类的“V 着N”结构,其中“下”“开”“流”等动作尚未完成,其产生的结果持续进行。人们以“V 着N”为基础抽象出“V 着___”框架,一些表示性状的形容词通过构式压制由陈述转为指称,从而形成“V着A单”(充满着美、飘着香)和“V着A双”(遭受着痛苦、享受着美好)结构。

从“V 着A”用例规模和它们在语篇中的使用情况看,不同形容词构成的结构用例数存在一定的差异。这与不同形容词个体的指称性强弱、单双音节区别有一定的联系。汉语中有些形容词已经高度名词化,成了形名兼类词(如“遗憾、道德、精神、错”等)它们能够比较自由地进入“V着___”框架,这些词进入“V着___”框架形成的结构是“V着A”或是“V 着N”,其指称性较强,这种“V 着A”在语篇中的用例数往往很多。有些单音节形容词(如“美、痛、苦、香”等)词典里没有被注为形名兼类词,但它们也具有一定程度的指称性(如可以作主宾语、受数量词或其他词修饰等),这些词构成的“V着A单”结构也比较多。

单双音节形容词可以经由某种语法手段完成指称化,从而具有指称功能。例如:

(19)乔叔牙不屑似地道:“这就是阁下的成名兵器金花鞭吗?”其实他并没有讽剌的意思,可眼下这种气氛里,他无论说什么,臭嘎子也会往坏里想。(周郎《奇兵系列之金花鞭》)

(20)人一生要去的55 个地方,无论文化名镇还是千年城池,人间奇迹还是野外险境,中国大地的美丽,一一为你道来。(《福建日报》2006年9月4日)

例(19)中的“坏”通过后附方位词构成处所结构完成指称化,袁毓林等人把这一分布特征作为测量名词隶属度的标准之一[23],说明“坏”具有指称性。例(20)中的“美丽”前加助词“的”构成“NP的AP”结构从而完成指称化。“NP 的AP”(其中NP表示名词性成分、AP表示形容词性成分)是一个定中结构,而“NP1的NP2”是典型的定中结构,当一个形容词可以放在AP的位置,说明其具有一定的指称性[16]。无论“走是不对的、他的笑意味深长、发现美”中的“走、笑、美”的指称化源自于特殊句法环境,或是零标记自指或是它们本来就是名词,因此本来就有指称性[8],它们的指称性至少是一种事实存在,因此它们就获得了一种可能性:进入其他指称单元(如N)所能进入的句法环境,如“V着N”中的位置,最终作为类推的结果,出现了“V 着A”用例。因此,单双音节形容词可以在类推的机制下,出现在“V着___”框架中。

方绪军提出类推是运用、模仿一种现存的构式,经过压制(coercion)、重新分析(reanalysis)等方式,用不具备或不彻底具备该构式内部构件句法、语义属性的成分变成一个与该构式结构类似的用例,这种用例开始通常被认为“另类”或“不规则”[24]。因此,有些指称性较弱的“A单”,在一定条件下它们也可实现指称功能,经过类推、泛化的作用,被压制进入这个构式框架,从而形成由更多的形容词个体构成的“V 着A单”,但其用例数往往不多。

总体上看,单双音节中都有构成述宾式“V 着A”结构的形容词,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形容词构成这类结构的用例较为罕见甚至没有,这也表明不同的形容词个体经过构式压制构成“V 着A”具有偶然性。比如,语料中有“V 着大”“V 着多”用例,但没有“V着小”“V着少”用例。值得注意的是,个别状态形容词在语料库中也有“V 着A”用例。例如:

(21)由于冬春连旱,小麦长势并不太好,而四五寸高的玉米苗则生机勃勃,叶片泛着嫩绿。(《人民日报》2013年4月18日)

由此可见,状态形容词也可经过类推被压制进入“V 着A”结构中,用例较少,富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另一方面,从动名词类连续统[25]的角度来看,状态形容词离名词一端的距离比性质形容词远,越靠近名词一端其名词性越强,语义表现为具有空间性特征,具有明显的名词意味。状态形容词离名词相对较远,因此其指称性和稳定性较弱,构成的“V着A”用例极少。

结语

述宾式“V 着A单”结构作为“V 着A”结构中的特殊类型,我们有必要对其句法表现及其形成的认知机制进行研究。本文在详细考察语料中用例的基础上,对述宾式“V 着A单”的句法表现进行了分析说明,将其与“V着A双”进行了对比研究,并从认知语法的角度探讨了“V 着A”的形成机制。就本文考察的常用单音节形容词看,“A单”中有述宾式“V 着A单”用例,这说明“A单”内部成员中部分单音节形容词具有一定的名词性。但不同“A单”构成“V着A单”的用例数存在差异,有些“V着A单”用例较多而有些则较少,说明“A单”的名词性强弱不同。将“V 着A单”与“V 着A双”对比发现,近义“A双”构成的“V着A双”用例数要远多于由“A单”构成的“V着A单”。这表明,总体上“A双”的名词性要强于“A单”。从认知语法的角度看,形容词可以在类推的机制下形成“V 着A”结构,形容词进入“V着___”框架,通过构式压制由陈述性转为指称性。不同形容词构成的“V 着A”在话语或语篇中用例规模的差异显示,指称性较弱的形容词,构成的“V 着A”用例就越少;而形容词的指称性越强,越容易构成“V着A”结构。

现代汉语中有许多词的词性在合适的语境中可以通过构式压制发生变化,如动词“死”“哭”、形容词“美”“苦”等在“N的___”结构中,“人的死、姑娘的哭”“大自然的美、生活的苦”;形容词“红”“直”等在“___着N”结构中,“红着脸、直着脖子”;形容词“痛”“老”等在“在___中”结构中,“在痛中惊醒、在老中求新”。本文对此类问题的研究具有启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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