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君 国海超 孙 彬 胡宏娟 杜玉茱 李艳红
(河北省中医院针灸科,河北 石家庄 050011)
荨麻疹是由于皮肤、黏膜小血管扩张及渗透性增加而出现的局限性水肿反应,临床表现以风团、瘙痒为主,或伴有血管性水肿。每周发作不少于2次,且连续发作6周或以上称为慢性荨麻疹(chronic urticaria,CU)[1]。CU患病率为0.5%~1.0%[2],以25~55岁人群最常见,女性患病率约是男性2倍,且患病率呈逐年上升趋势[3]。CU多反复发作,迁延难愈,部分患者可出现胸闷、头晕等全身症状。其发病机制较为复杂,涉及自身免疫、炎症、凝血和补体系统等不同病理途径[4]。西药治疗首选第2代抗组胺药,虽可有效缓解症状,但易产生不良反应,且停药后病情易复发[5]。故寻求绿色安全的中医疗法尤为重要。
CU属中医学瘾疹范畴,多由卫外不固,复感外邪侵袭,郁于肌表,或因气血亏虚,血虚生风化燥,郁于皮腠而发。“玄府”源于《内经》,后至金元时期,易水学派刘完素拓展玄府含义形成“玄府气液说”。燕赵医家对玄府理论做出了一定贡献,认为玄府分布广泛,内至五脏六腑,外达皮肤毛窍,后经历代不断发展形成为较为完善的理论体系。玄府理论应用于诸多疾病的治疗取得良好疗效,特别是与皮肤类疾病关系密切[6],我们认为CU的主要病机为玄府郁闭[7]。2019年5月—2020年10月,我们基于玄府理论指导,应用针罐结合治疗CU 42例,并与盐酸左西替利嗪口服溶液治疗42例对照,观察临床疗效及对相关实验室指标的影响,结果如下。
1.1 病例选择
1.1.1 诊断标准 西医诊断参照《中国荨麻疹诊疗指南(2018版)》[8]中CU的诊断标准:大小、形状各异皮肤风团伴瘙痒,反复发作;伴或不伴血管性水肿;风团发作每周不少于2次;反复发作6周及以上。中医诊断参照《荨麻疹诊疗指南(2007版)》[9]中CU的诊断标准:发病突然,皮损为不规则的水肿样斑块,边界清楚;皮损出现无固定位置,伴瘙痒剧烈,时起时落,消退后不留痕迹;皮肤划痕征阳性;皮疹出现6周以上不愈或反复发作。
1.1.2 纳入标准 符合以上西医、中医诊断标准;年龄18~70岁;近30 d内未使用激素及免疫抑制剂,近14 d内未使用抗组胺药;未进行其他临床研究者;肝肾功能正常;本研究经河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医学伦理委员会审批通过(伦理编号:2019-KY-097-01),患者签署知情同意书。
1.1.3 排除标准 意识不清、不能表达主观不适症状者及精神疾病患者;严重消耗性疾病,易合并感染及出血患者;严重原发性疾病者,如心血管系统、消化系统等疾病;妊娠期及哺乳期妇女;司机或高空作业者。
1.1.4 中止、脱落、剔除标准 研究期间患者出现严重不良反应,不宜继续治疗者;受试者退出本研究;违反预期治疗方案;未按预期完成治疗或临床资料不全。
1.2 一般资料 全部84例均为河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针灸科(52例)、皮肤科(32例)门诊患者,按照随机数字表法分为2组。治疗组42例,男16例,女 26例;年龄26~39岁,平均(32.60±6.30)岁;病程16~28个月,平均(22.55±6.02)个月。对照组42例,男14例,女28例;年龄29~40岁,平均(34.73±5.63)岁;病程18~31个月,平均(24.49±6.33)个月。 2组一般资料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具有可比性。
1.3 治疗方法
1.3.1 对照组 予盐酸左西替利嗪口服溶液(重庆华邦制药有限公司,国药准字H20061289)10 mL,每日1次口服。
1.3.2 治疗组 予针罐结合治疗。针刺取穴[10]:中脘、下脘、关元、曲池(双侧)、手三里(双侧)、合谷(双侧)、血海(双侧)、足三里(双侧)、三阴交(双侧)。操作方法:患者仰卧位,充分暴露施术部位,皮肤常规消毒,采用0.30 mm×40 mm一次性华佗牌针灸针(苏州医疗用品厂有限公司,苏食药监械生产许20010020号),常规针刺,行平补平泻手法,得气后留针25 min。拔罐取穴[10]:神阙、大椎、肺俞(双侧)、膈俞(双侧)、脾俞(双侧)。操作方法:神阙闪罐,以局部皮肤潮红为度,留罐5 min;大椎、肺俞、膈俞、脾俞留罐10~15 min。先针刺后拔罐,针刺与拔罐均隔日治疗1次。
1.3.3 疗程 2组均连续治疗4周,疗程结束后第1、2、3个月进行3次随访。
1.4 观察指标及方法 ①治疗前后评价7 d荨麻疹活动评分(UAS7)[11]及皮肤病生活质量指数(DLQI)评分[12]。采用UAS7对2组患者风团、瘙痒情况进行评分,每日评价1次,连续评价7 d,计算7 d内总分。采用DLQI评分评估皮肤问题给患者生活带来的影响。②比较2组治疗前后血清免疫球蛋白(Ig)E、白细胞介素4(IL-4)、干扰素γ(IFN-γ)含量。抽取患者清晨空腹肘静脉血4~5 mL,离心后取血清-80 ℃冰箱保存待测。采用酶联免疫吸附(ELISA)法检测血清IgE、IL-4、IFN-γ含量,试剂盒均由深圳欣博盛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提供。③观察2组随访时复发情况。临床达到痊愈、显效患者再次出现病情加重,且UAS7评分升至基线期分值的40%及以上,则判断为复发。
1.5 疗效标准 将UAS7评分作为症状评分,计算症状评分下降指数(SSRI)。SSRI=(治疗前UAS7评分-治疗后UAS7评分)/治疗前UAS7评分×100%。痊愈:SSRI≥90%;显效:60%≤SSRI<90%;有效:20%≤SSRI<60%;无效:SSRI<20%[13]。总有效率=(痊愈例数+显效例数+有效例数)/总例数×100%。
2.1 2组病例脱落情况 治疗组42例,脱落2例(出差未完成治疗);对照组42例,脱落1例(患者失访),脱落数据未纳入最终统计。
2.2 2组疗效比较 见表1。
表1 2组疗效比较 例
由表1可见,2组总有效率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2组疗效相当。
2.3 2组治疗前后UAS7、DLQI评分比较 见表2。
表2 2组治疗前后UAS7、DLQI评分比较 分,
由表2可见,2组治疗后UAS7、DLQI评分均较本组治疗前降低(P<0.05);2组治疗后UAS7、DLQI评分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
2.4 2组治疗前后血清IgE、IFN-γ、IL-4含量比较 见表3。
由表3可见,2组治疗后血清IgE、IL-4含量均较本组治疗前降低(P<0.05),IFN-γ较本组治疗前升高(P<0.05);2组治疗后IgE、IFN-γ、IL-4含量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
表3 2组治疗前后血清IgE、IFN-γ、IL-4含量比较
2.5 2组3次随访复发率比较 见表4。
表4 2组3次随访复发率比较 例(%)
由表4可见,治疗组第2、3次随访复发率均低于对照组(P<0.05)。
CU属于临床常见的皮肤变态反应性疾病,其发病机制尚不明确。现代医学认为,肥大细胞是荨麻疹发病的关键效应细胞,其活化及介质的释放是荨麻疹发病的中心环节,诱导其活化及释放介质的机制包括免疫性和非免疫性机制。其中免疫机制包括自身免疫反应、Ⅰ型变态反应等途径;非免疫性机制是指直接由肥大细胞释放剂(如鸦片制剂、蛇毒、放射造影剂等)或食物小分子化合物等诱导[14]。肥大细胞脱颗粒后,释放组胺、前列腺素、白三烯等,引起血管舒张,血管通透性增加并刺激感觉神经末梢,进而发生红斑、风团及瘙痒[15]。现代医学治疗CU以控制症状为目的,临床一线用药为第2代抗组胺药,如盐酸左西替利嗪、氯雷他定、依巴斯汀等。抗组胺药虽可控制症状,但一旦停用,容易复发,且易出现嗜睡、头晕等不良反应。
CU属中医学瘾疹范畴,其发病是由于素体禀赋不足,外邪侵袭,或饮食不节、肠胃湿热,或平素体弱,卫外不固所致[16]。燕赵历代名医辈出,对中医学术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尤其是易水学派刘完素认为“玄府为遍布人体上下内外,为气血津液升降出入的通路”,经后世医家不断发展与研究,逐渐将其演变为一种功能至全、分布范围至广、可沟通内外的微观结构[17]。玄府开阖通利,升降出入畅达,气机的运动、津液的流通、精血的渗灌、神机的运转正常维持着机体生命活动有序进行[18]。若玄府郁闭不通,则全身气血津液等物质在体内的输布及代谢障碍而导致疾病发生。CU多为风邪侵袭,郁于肌肤,导致玄府郁闭,气血津液输布失常,正气驱邪无外出之通道,搏结于肌表,发为风团、瘙痒,又因风邪善行数变,故见发病急骤,变化不定。病程日久耗伤气血,脉络瘀阻,气血津液失于输布,累及脏腑,导致风由内生,加重玄府不通,脏腑功能失司,肌肤失养而发风团。平素阴血亏虚之人,夜间易现虚阳内动化风,血气更虚,内生之风更盛,所谓“风盛则痒”,则夜间瘙痒症状加重。故玄府郁闭是CU发病的核心病机,在治疗时需恢复玄府通利有常,使脏腑皮腠功能正常,气血通利,最终达到邪去正复目的。
针刺和拔罐疗法均为中医特色外治方法,拔罐法可直接作用于肌表,条畅玄府,开通皮肤腠理,祛除郁闭于玄府的病理产物,使病邪由表而出,由外而解,经络气血畅通,组织皮毛、官窍得以濡养[19];针罐结合作用于体表腧穴,借由腧穴疏通经络气血,内调脏腑,外通肌腠,祛邪扶正,使闭阖之玄府得以开通,故本研究针罐合用,共奏开通玄府之功。首先,针刺选穴以任脉、手足阳明经、足太阴经为主,取中脘、下脘、关元、手三里、曲池、合谷、血海、足三里、三阴交,意在补虚活血通玄。任脉起于胞中,行于身前正中,与足三阴经及阴维脉交会,可调节阴经气血,《灵枢》云“任脉之别……实则腹皮痛,虚则搔痒”,中脘、下脘、关元三者为任脉之穴,三者合用可调任脉,补气血以通玄止痒;手三里、曲池、合谷、足三里均为阳明经腧穴,阳明为多气多血之经,刺之可理气活血,使脏腑经络气血调和,玄府得开,风邪得散,瘙痒可止;血海、三阴交为脾经腧穴,脾在体合肉,主运化,为水液升降输布之枢纽,血海可调理气血,活血化瘀,补血养血,三阴交可补肝肾,益脾气,两者合用可促进津液输布,濡养四肢百骸,使玄府得养,郁闭得解。其次,拔罐选穴取神阙、大椎、肺俞、膈俞、脾俞,意在补虚祛邪通玄。大椎为督脉穴位,手足三阳与督脉之会,统全身阳气而主表,可扶正祛邪、疏风解表以通玄,使邪气从皮毛而出。肺俞、膈俞、脾俞为膀胱经腧穴,亦称为背俞穴。背俞穴为脏腑之气输注于腰背部的腧穴,是脏腑气机出入表里之道路,亦是脏腑精气传输之处。背俞穴拔罐可直接作用于肌表腠理,开通玄府,促使瘀滞于玄府的邪气或病理产物由表而出。神阙属任脉,位于脐中,与人体十二经脉、五脏六腑等密切相关。刺激神阙穴可调节脏腑气血,扶正祛邪,以补虚通玄。同时现代医学研究发现,神阙可改善微循环,调节免疫功能,用于变态反应性疾病的治疗[20]。本研究结果显示,治疗后2组UAS7、DLQI评分均较治疗前降低(P<0.05)。但2组组间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2组总有效率比较差异也无统计学意义(P>0.05),说明针罐结合治疗CU与盐酸左西替利嗪口服溶液治疗均能改善CU患者临床症状,提高生活质量,2组近期效果相当,但治疗组第2、3次随访复发率均低于对照组(P<0.05),说明针罐结合治疗CU的远期疗效优于盐酸左西替利嗪口服溶液治疗。
CU的发生与辅助性T淋巴细胞亚群(Th1与Th2)功能失衡密切相关,Th细胞分为Th1和Th2亚群,前者分泌IL-2、IFN-γ,后者主要分泌IL-4、IL-6、IL-10等。有研究表明,CU患者主要表现为Th2细胞功能占优势,属Th2疾病模式[21]。Th2细胞分泌的IL-4能促进B细胞合成IgE,与IL-3协同刺激肥大细胞生长及组胺释放,在促进变态反应形成中起重要作用。IFN-γ主要由Th1细胞分泌,能介导Th细胞向Th1转化,抑制IL-4诱导Th细胞向Th2细胞分化,提高Th1细胞数及细胞活力;拮抗IL-4诱导B淋巴细胞增殖及其分泌IgE的功能[21]。有研究表明,CU患者血清IL-4、IgE水平高于健康人群,IFN-γ低于健康人群,通过调节患者血清IFN-γ、IL-4水平,减少IgE分泌,降低血管通透性,达到治疗CU目的[22]。故IFN-γ、IL-4、IgE与CU发作过程密切相关,临床常作为CU的观察指标。本研究结果显示,2组治疗后血清IgE、IL-4含量均较本组治疗前降低(P<0.05),IFN-γ较本组治疗前升高(P<0.05);2组治疗后IgE、IL-4、IFN-γ含量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说明针罐结合治疗CU与盐酸左西替利嗪口服溶液治疗均能降低CU患者血清IgE、IL-4含量,升高IFN-γ含量,2组疗效相当。
综上所述,针罐结合治疗CU,可改善患者临床症状,提高患者生活质量,可能与降低血清IgE、IL-4含量,提高IFN-γ含量有关。但本研究仍存在不足之处,如本研究仅关注治疗前后血清IgE、IL-4、IFN-γ含量变化,并未检测患者外周血中Th1/Th2变化,今后应增加对患者外周血中Th1/Th2检测,以期全面评价针罐结合治疗CU的疗效。此外,本研究采用针刺结合神阙、背俞穴拔罐的治疗方案,未探究针刺结合神阙拔罐或背俞穴拔罐等不同方案的临床疗效,今后应进一步优化针罐结合治疗CU方案,提高临床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