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裂的乡愁：家乡文化教育的实然与应然

李颖 周剑清

【摘 要】本文基于家乡文化教育的现状与根源，论述家乡文化教育失范的原因，提出三个方面的突破途径：从单篇阅读到整本书阅读、从文本学习走向生活浸润、从文化认知到文化实践，赓续家乡文化教育。

【关键词】语文教育 家乡文化 实现途径

【中图分类号】G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0-9889（2021）30-0113-04

2018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提出构建乡村振兴新格局，加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2020年10月1日，电影《我和我的家乡》上映7天累积票房突破16亿，这无疑让“家乡”成为2020年的“热词”。究其深层次原因，是“故乡”情感价值的凸显。“家乡文化”有利于提升文化自信，扩展文化视野，培养学生热爱祖国语言文字与中华文化的品质，防止文化上的民族虚无主义，留住我们民族的“根”、华夏的“魂”。今天，城镇化建设的潮流，让大量农村人口远离乡土的同时，也抛却了寄托中国人生命、文化和精神的“故土”。如何传承“家乡文化”这一特质成为一个亟待解答的课题。《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提出了“文化传承与理解”这一核心素养，语文教育作为母语教育，对家乡情感的传承与构建起着重要性作用。本文在探讨语文教育中的家乡文化教育的“两层皮”问题时，也试图寻求赓续家乡文化教育的途径。

一、割裂的乡愁：家乡题材选文丰富与现代人对家乡的淡漠

《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将“家乡”定义为“自己的家庭世代居住的地方”。家乡与乡土一词密切相关，《辞海》把“乡土”解释成“家乡、故乡，亦泛指地方”。“乡土是以自我为圆心，以情感为半徑，画一片有家有生活的土地。生活中有人有事，土地上有景有物，交织成绵延不绝的历史和文化。”简单概括，乡土文化包含了乡人、乡情、乡物、乡俗、乡景。体现在语文教学中的家乡文化教育，是以培养学生认识家乡、认识自我到认同家乡、热爱家乡为目标的一种教育模式。但现代人在空间与精神上却远离家乡，家乡文化教育的理想与现实之间出现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一）理想之花——家乡教育应然构建

语文教材承载着传承与弘扬家乡文化的重要任务，语文课堂以教材为蓝本实施教学，而教材中家乡文化教育选材较丰富。教材是教师教学的重要凭借，通过一系列的语文教学可以引导学生在了解家乡民俗与风情、认同家乡的基础上形成家国情怀。

1.丰富的乡景、乡俗

从表1我们可以看到，这些选文内容上倾向于对乡景乡俗的描写，乡土要素丰富，收录作品相对集中在鲁迅、沈从文、贾平凹等乡土作家名篇上。内容与形式充分考虑了学生的认知空间与接受能力，问题指向层层递进。要求学生学习相关选文，关注民俗，了解民生和民间文化。课后练习围绕目标，旨在引导学生形成“家乡情怀”。民俗是乡土地域人文社会面貌的稳固反映，是乡土历史的积存。这些选文有多重意蕴，归纳总结主要有三方面特点：一是通过愚昧落后的民风民俗描写，剖析国民的劣根性，唤醒民众。例如鲁迅的《风筝》、贾平凹的《秦腔》。二是在现实的民风民俗上描绘人性美与心灵美，如沈从文描绘的湘西世界传达出优美、健康、自由之美。三是通过描写家乡的景物与节日，来传达对家乡的思恋。《端午日》《端午的鸭蛋》两篇选文都是从节日出发，《雪》《江南那的冬天》通过家乡的景物来传达思乡之情。

2.感人的乡人、乡情

从表2我们可以看到，这些选文围绕“乡人”与“乡情”，一方面通过描写记忆深处的某个人，平淡的事物背后是感人的深情，乡土主题意蕴浓厚。《台阶》中作者描绘父亲建造老屋的台阶，以小见大传达了对父亲的思恋，对故土不在的惋惜。《拣麦穗》《挖荠菜》中麦穗、荠菜这些苦难年代的珍贵之物，象征着我与故乡人之间真诚的关爱，实则是珍藏美好的人情。另一方面通过一些意象，传达对家乡绵绵不绝的怀念，《乡愁》从深远的时空中提炼出四个意象：邮票、船票、坟墓、海峡，《土地的誓言》《我爱这土地》《呼兰河传》分别以土地和呼兰河为意象载体，通过意象的组合来承载抽象的难以捕捉的恋国思家的乡愁。语文教材下的乡土书写既有泥土气息也有浓浓的人情风俗，这些家乡特有的人、情与景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二）现实之果——家乡文化教育实然审视

随着城市经济的高速发展，乡村劳动力流动速度加快，大量人口迁至城市，传统的乡土生活呈现出断裂式状态。许多年轻人崇尚西方文明与城市文化，对家乡则缺乏认同感。“西方中心主义”又使得本土社会成为“被人遗忘的角落”。长时间的断裂，使得当下许多年轻人对养育自己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文化、人民，有一种认知上的陌生感，情感与心理上的疏离感，隐含着个人乃至整个民族的“失根”现象。

1.逃不脱的诱惑

城市经济的繁华、农村经济的落后单一都是造就乡愁割裂的主要诱惑因素。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将农村大量资源吸收或整合到城市，乡村与城市形成二元对立现象。近年来，农民工的流动速度呈提高趋势，2019年，农民工总量达到2.62亿，占中国总人口数的19%。新生一代大多在外求学，大城市的繁荣景象使人向往而不舍离去，经济发达城市发展潜力更大，就业机会更多。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新生一代不愿留在家乡，导致了乡土文化物质寄存这一凭借的消失。

2.挥不去的暗淡

乡俗、乡物的神圣化的消解则是乡土文化精神寄托瓦解的根源。乡村劳动力流失带来的农村“空巢”现象，使得村庄变成了犹如空心大树似的“空心村”。村落里青壮年逐渐外出务工，仅剩一些老年人和儿童守望着乡土。“空巢”与“空心村”逐渐增多，乡村逐渐没落与消失，使“乡愁”丧失了光彩，不知不觉地走向暗淡。关于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中村庄的境遇和前途问题，孟德拉斯提出了一个重要命题：“农民的终结。”这个命题隐喻着随着城市化工业化进程的加快，村庄将走向消逝，传统民风民俗逐渐远去。同时，经济全球化发展带来了文化的冲击，国人开始热衷于过各种“洋节”，本土的传统节日却受到了冷落，新生一代对节日习俗了解甚少，文化情感缺失，连中国人最渴望守护的春节团聚也被各种新鲜的消费代替。那些年曾经浸入血脉的年俗消失了，那些充满仪式感的神圣风俗消失了。维系着宗族、血缘、亲情、人情、文化的风俗似乎也在逐渐分崩离析。

二、失范的教育：家乡文化教育的浅层化

学校教育应该发挥积极作用，预防和克服本地人民在工业化或现代化过程中对本土知识的“集体性遗忘”，使青少年成为熟知自己本土智慧的一代。今天，学校的语文教育中家乡文化教育仍停留在浅层面，存在语文教材育人价值泛化、语文教学功利化、教育方式轻实践等问题。

（一）有形无神的文本教学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将家乡文化教育纳入当代文化参与学习任务群，开展社区文化调查，让学生探讨所在地的风俗习惯、生活演变等，目标取向在于增强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养学生热爱故土，热爱祖国的情感”往往是家乡文化选文教案中最为核心的教学目标。但语文教材中育人价值不够精确，教师往往易将思乡泛化为爱国。故乡不完全等同于祖国，作者关于两者的情感体验也不相同。许多语文教案中存在“故乡”与“国家”的混用，“思乡”与“爱国”之间衔接不清楚、不扎实、不聚焦的情况。人教版九年级语文下册课本将艾青的《我爱这土地》与余光中的《乡愁》、戴望舒的《我用残破的手掌》编入一个主题单元——爱国思乡;在古诗词单元，诗人往往用一组联系生活实际的意象来表达情感，比如岑参的《逢入京使》，这些意象的解读多指向爱国情怀，但其实思乡之情也融合其中。

通过分析2014—2020年刊登在权威期刊上的九年级下册（第一单元）《乡愁》经典教学设计，从图1可以看出，大部分教师教授这篇课文的重点在于诗歌的艺术手法，甚至讲解诗歌意象的教学设计多于讲解作者的思想情感。教师未重视引导学生对作者“思乡”情感的体悟，学生无法引申出自己对故乡的情感思考。多数教师在“故乡”与“祖国”间，往往选择后者，把作者这种“思乡”情感转化成对祖国的热爱，强调了作者的愛国情怀，弱化了作者对故乡的思念之情。“热爱祖国”“热爱人民”这一类高大的政治理念由于缺乏家乡认同为依托，只能是空泛的。换言之，只有基于乡土及地域认同的民族国家认同，才具有更强大的延续力和生命力。

（二）走身不走心的文化教育

家乡文化教育影响呈现短暂化、评价呈现狭义化的状态。教者往往根据考纲与考题来制订教学目标，高考考什么教师就教什么。通过分析2018—2020年21套高考语文卷，我们发现涉及“家乡”题材的高考题数量较少，并且阅读问题并未指向家乡情感。只有2018年与2019年北京卷中阅读题涉及“家乡”元素，2019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北京卷）阅读题《北京的大与深》第21题谈谈自己对周边世界的认识，涉及学生对周边家乡与社区的认知。2018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北京卷）阅读题《白鹿原上奏响一支老腔》主要介绍了当地浓浓的风俗民情，但并未对思乡情怀有过多的设计。考试重任使得教师在进行文化教育时更加注重频率高的考点的教授，家乡文化教育往往被忽略或者一笔带过。由于教材中乡土文化特征没有受到教者的关注，使得乡土文化资源没有被有效地挖掘和利用，甚至存在误用、乱用的现象。比如课文《故乡》的主题和作者的思乡情感过多地与当时的政治环境和作者的政治生活相联系，教学目标的设计强调语文的政治教化功能，忽略了作者在故乡环境里得到的精神寄托。

（三）重课堂轻实践的教育方式

就知识原初的产生而言，知识来源于实践，产生于实践的情境，通过从具体的情境中抽象、提炼、概括而来。当下的教学模糊了家乡文化知识的教学与传统语文知识教学的差异。传统语文知识以逻辑抽象为主，教学方法主要是理论的讲解与知识的训练。而家乡文化融入了乡人、乡情、乡物、乡俗、乡景等具象，这种知识的教育，唯有实践，方能奏效。

语文教堂受到传统应试教育的影响较大，教师将教材上的内容教授给学生，为了知识灌输去教学，为了考试去教学。学生被动接受，任由教学内容和教师来摆布。语文教学方式脱离实际，与生活关联较少。知识的世界是丰富的，但是缺乏生活化的语文课堂让学生感受不到语言文化知识的美感。教师直接灌输知识，所有内容都用相同的教学方法，难以为学生创造想象与思考的空间。

三、赓续的途径：落实家乡文化的教学模式

家乡文化教育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语文教育中可通过从单篇阅读到群文阅读、从文本学习走向生活浸润、从文化认知到文化实践三个方面进行。

（一）从单篇阅读到群文阅读

群文阅读是一种新兴的具有突破性的阅读教学实践，简单地说，群文阅读就是师生围绕一个或是多个议题选择一组文章，按照一定的方式组合起来，指导学生进行阅读。传统的单篇阅读在长时间以来形成了一种套路化的教学模式，导致很多教师按照套路教学，只是教给学生一些机械化的知识和技巧，完全没有自己有温度的解读和思考，这样的阅读教学无法促进学生思维的真正发展。家乡文化教育应改变传统的单篇阅读方式，转向群文阅读。

“引导学生通过群文阅读，建构阅读习惯，提升阅读鉴赏能力”为新课标要求。单篇阅读任务零碎，每篇文章独具特点，比如同样是艺术体验与感悟主题单元，鲁迅的《社戏》与刘成章《安塞腰鼓》所描绘的民俗，表达的中心情感截然不同，文章之间的衔接缺少连贯性。要实现从“家乡”题材单篇阅读到群文阅读，有利于学生形成整体的乡土知识建构，教师应选取具有故乡情怀与乡土特征的群文或者整本书，制订阅读任务，引导学生从整体通读到局部泛读再到归纳升华，实现思维、审美、文化、语言四个方面的整体提升。高中统编版语文教科书第四单元提出《乡土中国》整本书阅读，教师在指导学生进行整本书阅读时，可以让学生绘制思维导图，展示《血缘和地缘》与《乡土中国》中的哪几个篇章存在逻辑关联;分析文本同时可开展以大情境驱动文本小任务，结合时代背景去理解文本。

（二）从文本学习走向生活浸润

家乡文化教育需要从单纯的文本学习走向生活浸润，从社会、家庭等外部环境陶冶学生情操，使其随着时间逐渐渗入、滋润心灵。使学生从现实生活中充分了解家乡文化底蕴，个体深入学习家乡文化，丰富学生乡土知识认知，落实文化学习层面。在日常学习中，教师可带领学生参观当地博物馆、英雄人物纪念馆、参加民俗文化节。在语文课程中，根据学生的生活实际需要和不断扩大的认知范围，运用社会关系、社会互动、社会环境三条主线，贯穿个人、家庭、学校、家乡、祖国和世界六个不同范畴，建构起语文课程的目标与教科书选文中的乡土文化知识，立体感知乡土文化知识。

同时，语文教学在文本选择上追求内容活动化、活动内容化，贴合学生实际家乡生活。内容呈现上追求生活化、情境化、案例化，立体化呈现学生当下生活的家乡。“生活中处处是语文”，这不是一句空话，学生的生活就是他们学习语文的基础与起点。

（三）从文化认知到文化实践

以往的文化學习是注重知识理解，没有落实到实践层面，不适应当前社会的发展。语文教育应坚持“立德树人”的根本原则，通过语文学习最终达到对祖国语言文字的理解与运用，学生理解乡土知识的最终目的是进行文化实践。在进行家乡文化教育的同时可引导学生进行综合实践活动，课外作业可进行家乡名人记录、民俗民谣收集、社区文化创作等，根据学生的实际操作结果来考核其对家乡文化的理解，一方面贴合学生实际生活，另一方面使其所学知识得到运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家乡建设，在实践环节中也提升了学生对家乡的认同感，使其自我价值得到实现。

学习鲁迅的《故乡》，联想到自己的家乡：我能为家乡的振兴做点什么？学习沈从文的《边城》，了解湘西丰富的民俗风情，联想到：我的家乡有哪些乡俗？如果你的家乡在大力发展乡村旅游，是否可以为家乡写一段导游词？文化实践是家乡文化学习、认识、认同、传承的最有效的途径。只有投身到家乡文化建设中，乡土文化的复兴、赓续才能找到真正有效的抓手。

总之，在家乡文化缺失的当下，高中语文教师应结合课程标准，利用语文教材中丰富的家乡文化元素，唤醒学生的思乡、爱乡之情，实现乡土文化的复兴、赓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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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 颖（1998— ），女，湖南永州人，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课程与教学论硕士研究生;周剑清（1970— ），男，湖南永州人，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语文课程与教学论研究。

（责编 刘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