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淼峰
较之人教版教材,统编教材中古诗词数量大幅度增加,这无疑给语文教学带来了挑战。语文教师需要具有较强的文本解读能力和一定的文化底蕴。否则,古诗词教学很容易出现“字面化解释、平面化解读”的窘境。
就古诗词解读而言,“意象”是重要的切入口。若能发现并有效把握古诗词中的特定意象,对于理解、品味古诗词,都将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
什么是“意象”?很多时候,教师简单地把诗词中的景物等同于“意象”,混淆了概念。古人认为“意”是指内在的抽象的心意,“象”是指外在的具体的形象;“意”源于内心并借助“象”来表达,“象”其实是“意”的寄托物。
很显然“意象”至少具有如下特征:首先,意象是具体的、可感知的,例如“月亮”“山”“水”等,都是古诗词中重要的意象。其次,意象不仅仅局限于自然景物,也可以指社会事物,如《秋思》中的“家书”,还可以指人物形象,如《江雪》中的独钓者。最重要的是,“意象”是作者的主观之象,是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而非“纯客观之象”。也就是说,诗中之“月”,是诗人“心中之月”,而非“自然之月”;诗中之“山水”,是诗人“心中之山水”,承载了诗人的主体情感,体现了诗人的个人心境。
明晰了“意”与“象”的关系,就为更好地发现和把握古诗词中的“意象”提供了依据。以杜牧的《清明》为例,诗中既写到了“雨”“酒”等自然之“象”,也写到了“牧童”这一人物形象,甚至“杏花村”这个被广为传诵的景点。那么是否这些都是“意象”呢?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唯有表现诗人内心情感的景或物,才够得上“意象”这一称谓。由此不难发现,唯有“雨”和“酒”,才真切地传达了诗人内心“欲断魂”般的“愁绪”——细雨纷飞,沾湿衣襟,自然心烦意乱;清明时节,却行走路上,无法祭祀扫墓,平添几多歉疚与烦忧;再加上诗人政治仕途不顺,此时此刻内心怎一个“愁”字了得?要不然如何理解“雨纷纷”却“欲断魂”之强大落差呢?此外,“酒”在古诗词中本是一种重要的意象:诗人或“借酒怡情”——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或“借酒解忧”——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或表达“离愁别绪”——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诗人问牧童“酒家何处有”,自然是为了消解心中之愁,想要在“推杯换盏”中消解“断魂”般的忧愁。“酒”的意象清晰明了。当然,最终这“酒”是否解得了诗人的愁,抑或“借酒浇愁愁更愁”,诗人不言明,预留了想象空间。
意象,是诗人内心情感的投射,是情感寄托下的主观选择。并非诗词中所有的景或物都是意象。对意象的把握,理应从诗人的情感世界出发,从诗词的文化疆域研判。
“意象”是“意”与“象”的融合。不同的融合方式,决定了古诗词不同的表现形态,也影响了教师的解读方式。
诗人被生活中的自然景观、社会事物、人生百态所触动,或有所感,或有所悟,或有所思,于是借助“象”表达涌动的“情感”,表达内在的“心境”,最终走向“象”与“意”的交融。
《饮湖上初晴后雨》这组诗便是典型的例子。苏轼与友人乘舟于西湖之上,一边饮酒一边赏景。待到日暮时分,友人不胜酒力,沉醉酒乡。而苏轼却发现,晴天的西湖水光潋滟,雨天的西湖雾绕山间。此情此景,怎一个“美”字了得?诗人不由得沉醉其中,忍不住生发咏叹之情:“此意自佳君不会,一杯当属水仙王。”很显然,《饮湖上初晴后雨(其二)》属于“触景生情”,即由眼前所见之景物,生发对西湖的赞美之情。
事实上,许多写景类诗词中,诗人大多“因景生情”。解读时,教师要将着力点落在所选之景上,挖掘“景”的特点,想象所写之景,引导学生借由具体可感知的“景”,走向诗人内在想要表达的“情”。
区别于单纯写景类的诗词,送别诗、思乡诗、感悟诗等都是诗人表情达意之佳作。诗人内在的“情”在先,景物只是诗人情感的对应性选择。换言之,处在某种场景之中的诗人带有强烈的主观情感,当这种情感与外在的“象”发生碰撞,诗人仿若找到了情感的支点与参照,便将情感毫无顾忌地寄托到所对应的“象”之中,从而达到“寓情于象”“融情于景”的效果。
李白的《独坐敬亭山》便是最好的佐证。当孤独的李白坐在敬亭山上,“众鸟的不闻不问”渲染了孤独,“孤云的独去闲游”强化了孤独,甚至“沉默不语的敬亭山”也成了诗人孤独的表征。可以说,这鸟、这云、这山,都是诗人孤独心境下的主观选择。
古诗中的许多意象都是诗人情感的代名词。月亮,是诗人涌动的思乡情结的自动映射;杨柳,是诗人送别友人时的情感寄托。发现并把握这些反映诗人鲜明情感状态的意象,对于引领学生更好地品读诗词,将起到重要的作用。
古人非常重视“意”与“象”的融合关系,追求两者融为一体的艺术境界。一种是先后句式之间编排交融。或意在先,象在后;或象在先,意在后。如柳宗元的《江雪》,一、二两句所描写的“千山万径寂寥无人”的景,与三、四两句所描写的“孤舟独钓寒江”的人,都是为了表现诗人“千万孤独”的情。另一种是“意”与“象”本身高度契合。如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一、二两句写雨景、杨柳,三、四两句写喝酒,这些意象都与送别之情高度融合。每一个意象都能够引发学生对诗人离愁别绪的感知与体悟。
再如杜牧的《清明》,诗中的“雨”“酒”与诗人内心的“愁绪”有机融合。雨中的烦忧,酒中的忧愁……情景交融,将清明时节诗人内心的愁绪表达得淋漓尽致。这雨、这酒、这愁,写尽了清明的所有情绪,难怪此诗被誉为清明诗的千古绝唱。
“意”与“象”的关系,是“情”与“景”的关系,是“心”与“物”的关系。把握了这两者的关系,有助于教师更好地循着“象”,抵达诗人想要表达的“情境”。
发现意象,为有效解读古诗词提供了捷径。如何通过策略的引领、方法的介入,引导学生品悟意象,进而体会诗歌的意境,则决定着教学的有效程度。
想象是学习写景类诗词的主要方式,而诗词意象则是打开想象空间的重要支点。教学时,教师要引导学生立足意象,借助言语营造想象的氛围,帮助学生展开想象的翅膀,去感受古人的心思与情怀。
白居易的《忆江南》是典型的“寓情于景”诗,诗人将对江南的回忆和怀念,寄托在“江花”“江水”之中。如果教师认为“江花”“江水”是本首词的意象,笔者以为未免过于浅薄。试想,诗人难道仅仅因为这红似火的江花、绿如蓝的江水就辗转反侧、思绪奔流?“能不忆江南”反问句式强调的仅仅是“江花”“江水”这两道景?很显然,“江花”“江水”只是“江南”这一独特意象的具体所指,“江南”才是整首词的意象所在。
教学时,教师可引导学生从“具象”走向“意象”,通过想象打开透视江南的窗。首先引导学生品读三、四两句,然后在“你仿佛看到了怎样的江花、怎样的江水”的提问中初步展开想象。学生的想象因为有了具象的支撑,容易实现“诗词语言”向“口头语言”的转化。接着,教师提出“在江南,那是怎样的江花、怎样的江水呢”,链接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让学生感受花的繁盛;引入苏轼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让学生感受水的和润。学生的想象因为有了诗词的互文,显得丰满而又形象。最后教师提问“还有哪些江南的景,是诗人熟悉的、无法忘却的”,延展学生的想象空间,使其感受诗人“对江南的回忆之情”。
学习古诗词,要引领学生在朗读中充分感受意象,在感受中充分体悟意境。要引导学生在言语深处走来回,在语词缝隙作探寻。通过对诗词意象的涵泳体察,加深对诗词意境的体悟。
1.叠加意象
许多古诗词中不止一个意象,多个意象构成了一幅生活图景,形成了一个整体意境。教学时,教师不仅要发现这些意象,还要有意识地关联这些意象,形成叠加效应,从而引导学生在多意象营造的场域中感受诗人的心境、诗歌的意境。如《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一诗,便是多种意象的叠加:忽传收蓟北——喜从天降;涕泪满衣裳——喜极而泣;漫卷诗书——欣喜若狂;放歌纵酒——喜不自胜;青春还乡——欢天喜地。无论是现实中人物的表现,还是想象中人物的愿景,都叠加了诗人喜悦的心情,正可谓“此诗句句有喜跃意,一气流注”。
从认知规律的角度看,叠加是一种思维的强化,是一种理解的深化。学生在不断的发现与感知中,加深对意象的认知,进而走向对意境的充分体认。
2.还原意象
诗词中的意象大多为诗人基于现实生活的主观选择,这就为引导学生回到生活、基于生活经验理解古诗词提供了基础。比如理解“山色空蒙雨亦奇”一句,教师可引导学生思考:“见过山色空蒙的景象吗?”接着出示两三幅图,引导学生判断:“哪一幅图与自己见过的‘山色空蒙’之景相类似?如果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那是怎样的景?”通过唤醒生活经验,对接生活场景,学生在还原画面中感悟到了诗歌意象所传递的情。
“知人论世”是学习并理解古诗词的重要方式。许多诗人都是借由诗歌表达彼时的心境的,但是诗歌的含蓄凝练,又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学生对诗人心境的正确理解。因此古诗词教学中,教师需要适时地引入有关诗人写作的背景信息,以填充学生的认知空白,帮助学生更好地体认诗中的意象和诗歌的意境。
诗人写作背景的介入时机很重要。许多教师总是习惯于一开篇就和盘托出,将诗人的身世来历和社会背景全盘告知学生,却不承想,介入的时机决定了资料的价值。以《江雪》为例,唯有在学生充分理解了“蓑笠翁”“孤独垂钓”的基础上,引入柳宗元“遭受政治打击”的史料,才能最大程度地使“诗歌”与“资料”黏合,使“意象”与“心境”融合,从而推动诗歌学习由“字面的景”走向“内在的情”。
诗人背景信息的筛选也很重要。并非所有的背景信息都要告知学生。教师要选择契合诗歌意象的信息,这样才有助于理解意象。以白居易《忆江南》为例。一种教学思路是把白居易晚年隐居洛阳的事实告知学生,引导学生在时空的穿越中感受回忆的深重;另一种教学思路是呈现白居易写于洛阳的诗《魏王堤》,引导学生在“洛阳花寒懒发”与“江南花红似火”的对比中,感受回忆的深沉。很显然,第二种思路“以诗解诗”,更容易引导学生在景色的比对中体悟诗人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