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妙南
(广东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广东湛江)
我国的茶文化历史悠久,文化深厚。唐代以前,古人以茶入食,生煮羹饮的粗放饮茶方式以及社会的贫困、动乱使擂茶应运而生。经过我国饮茶方式的不断变化,至明清时期,擂茶仅在客家族群以及少部分少数民族中保留下来,而随着客家民系的迁徙,客家擂茶在我国湘、赣、闽、粤、台等地以及海外生根发芽,逐渐形成各自的地域风味。
海陆丰擂茶是客家擂茶的发展和异化。宋明时期,大量的客家民系迁入海陆丰,他们保留和传承的客家民俗尤其是客家擂茶与当地的民风民俗不断融合,而客家擂茶在当地经过了长期的发展和演化,逐渐演变成具有海陆丰地域风味的海陆丰擂茶。
目前,擂茶文化的研究主体为我国擂茶的两大分支——湖南擂茶和客家擂茶,研究内容多从历史文献记载追溯古代擂茶的演变过程,从客家迁徙史探究客家擂茶的分支及其特点,如福建擂茶、江西擂茶、台湾擂茶等知名度较高的擂茶。而同样是客家擂茶的分支,海陆丰擂茶虽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但因知名度较低而较少学者关注和研究,相关论文屈指可数。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梳理擂茶的演变史和传播史,重点探讨海陆丰擂茶的特点以及文化内涵,充分展现海陆丰擂茶文化的价值与魅力。
擂茶,是中国茶文化的活化石,是我国湘、赣、闽、粤、台等地的传统饮食。
擂茶以其传统的制作工艺和配料而得名。擂,阳平声,为研磨之意。擂茶以生姜、生茶和生米为原始配料,是用擂棍在擂钵中反复周旋,将配料研磨至细腻的糊状后冲入沸水而成的解渴、饱腹的茗饮。“擂茶”是从历史上延留下来的通称,但在不同地区有不同的俗称,湖南桃源擂茶被称为“秦人擂茶”,广西贺州擂茶有“细末茶”一称,海陆丰人则称之为“咸茶”。
擂茶的流派主要有湖南擂茶和客家擂茶两大类,客家擂茶因客家民系的迁徙而分散各地,因此客家擂茶又可根据地域细分为福建客家擂茶、台湾客家擂茶、揭西客家擂茶、陆河客家擂茶、海陆丰客家擂茶等。各地的擂茶虽大同小异,但却有各自独特的风味。湖南省的擂茶大体上继承了古代姜盐茶的口味和做法,被称为“三生汤”,但湖南各地的擂茶又略微不同,湖南桃源擂茶多加入食盐做成“咸食”,湖南桃江擂茶则放糖做成“甜饮”。[1]客家擂茶有擂茶粥和盐茶两大类型,前者是将生米、生姜和茶叶研磨成糊状后拌入韭菜等煮成咸稀粥,饮用时再撒上花生仁、芝麻等佐料,后者则是把沸水冲入由茶叶、花生、芝麻和陈皮、甘草等香料制成的茶泥,将其搅匀即成。[2]海陆丰擂茶是指海陆丰地区整体上的擂茶风味,归属为客家擂茶,是客家民系迁徙至此地后结合当地自然环境、风俗进行改变并经过海陆丰人发展和创新而衍生出的一个分支,其风味与传统的客家擂茶大为不同。除茶汤的口味不尽相同外,各地的“搭茶”也饶有风味,“搭茶”,即在饮食擂茶时“佐以炸炒的富有地方特色面点以及专门制作的坛子菜”[3],福建宁化人在饮食擂茶时常加入炒好的肉丝、猪小肠、煎豆腐、粉丝、粉干等配菜[4],揭西擂茶则搭配当地的著名糕点“米米呈”。[5]
作为我国悠久茶文化的一部分,擂茶也经历了相当长的演变过程,大致包括以下三个阶段:三国到唐以前为萌芽阶段,唐代至宋代为发展阶段,元代至明清为衰落阶段。
1.2.1 萌芽阶段
我国的饮茶习俗自古有之,早在先秦时期,古人就已经认识到茶叶具有养生和医疗功能,茶叶常被掺在食物中煮为菜羹。擂茶就源起于这种粗放的饮茶方式。三国时期,在茶汤中加入葱、姜、橘皮的饮茶方式就已经出现。宋代李昉在《太平御览》中引三国张揖《广雅》曰:“荆、巴间采叶作饼,以米膏出之。若饮先炙,令赤色,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桔子芼之。”[6]隋唐之前,民间的饮茶方式较为粗放,以茶入食更是常见,而在茶汤中加入葱、姜、橘皮等配料是早期擂茶的做法,与清代乾隆时期《桃源县志》中关于擂茶的记载相符:“擂茶合茶、姜、芝麻、盐、米、茱萸,以阴阳水和饮之,一名五味汤。”[7]
这种在茶汤中加入葱、姜等配料的茶饮已经初具擂茶雏形,但还未真正形成现今的擂茶饮食文化。
1.2.2 发展阶段
唐朝,煎茶成为主要的饮茶方式,但在茶汤中掺入盐、葱、姜、橘皮的饮茶习俗仍在部分地区得以保留和传承。唐代陆羽的《茶经》载有:“饮有粗茶、散茶、末茶、饼茶者。乃斫、乃熬、乃炀、乃舂,贮于瓶缶之中,以汤沃焉,谓之痷茶。或用葱、姜、枣、桔皮、茱萸、薄荷之等,煮之百沸,或扬令滑,或煮去沫。”[8]此时,饮茶方式已经开始分层,上层社会更青睐末茶和饼茶,追求高雅的品茗方式,而民间则延续着喝粗茶和散茶的饮茶方式。
北宋以后,随着“斗茶”习俗的兴起,这种粗放的饮茶方式逐渐消失于主流文化,仅流传在北方的民间小社和南方的偏远地区。此时,“擂茶”称谓也开始出现,南宋笔记《都城纪胜》载有“冬天兼卖擂茶”[9](83),南宋吴自牧的《梦粱录》载有“冬月添卖七宝擂茶”[9](254),宋代袁文所撰的《瓮牖闲评》也提到“擂茶”一词:“余生汉东,最喜啜畾茶,闲者常过一二北人,知余喜啜此,则往往煮以相饷,未尝不欣然也。其法用茶芽盏许,入少脂麻,沙盆中烂研,量水多少煮之,其味极甘腴可爱。”[10]南宋陈元靓的《事林广记》则详细记载了擂茶的配料和制作方法:“擂茶,将茶芽汤浸软,同去皮炒熟芝麻擂细,入川椒末、盐、酥糖饼,再擂匀细如干,旋添浸茶汤。如无糖饼,以干面代之。入锅煎熟,随意加生粟子片、松子仁、胡桃或酥油同擂细,煎熟尤妙。如无草茶,只用末茶亦可,与芝麻同擂亦妙。”[11]
北宋之后,擂茶不再拘于姜盐茶的简单配料,而在茶汤中加入了芝麻,更有搭配糕点的饮食习惯,与现代的芝麻擂茶和“搭茶”有相同之处。
1.2.3 衰落阶段
到了元代,民间流行起加料茶,是一种“在晒青毛茶中加入胡桃、松实、芝麻、杏、栗等干果一起食用”[12]的饮茶方式。这种饮用方式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金瓶梅词话》中就有大量关于泡茶的描写,如第三回中的“胡桃松子茶”[13](111)、第十二回中的“盐笋芝麻木樨泡茶”[13](328)等,都是在茶汤中加入各种干果、蜜饯和香料的混合茶饮。但在明清时期,人们以清饮的饮茶方式为傲,认为加料茶破坏了茶的原香原色,明代张源《茶录》有言:“茶自有真香,有真色,有真味。一经点染,便失其真。如水中着咸,茶中着料,碗中着果,皆失真也。”[14]清代冒襄在《岕茶汇钞》中提到:“古人屑茶为末,蒸而范之成饼,已失其本来之味矣。至其烹也,又复点之以盐,亦何鄙俗乃尔耶。”[15]这种对加料茶的鄙弃以及对清饮的自豪风气使擂茶饮食民俗受到极大的冲击,擂茶习俗日渐消失,仅在一些封闭、偏远的地区稀疏存留。清代茹敦和在《越言释》记载:“江广间有擂茶,是羌盐煎茶遗制,尚存古意。”[16]表明了清代江西、湖南、湖北部分地区仍保留着擂茶遗风。
我国大部分地区的擂茶都是客家擂茶的发展与流变,是随着客家民系的南迁而不断传播、演化和发展的饮食民俗,各地的客家擂茶文化印证着客家民系的迁徙史。海陆丰擂茶的形成、发展与壮大也正是由于客家民系的迁入与客家擂茶的传入。
海陆丰地区虽并不在“客家大本营”——赣、闽、粤三省交界区域的所含范围内,但也居住着相当数量的客家人。现海陆丰客家族群大部分都是在宋明时期迁入并与当地人慢慢融合而形成的,罗香林在《客家源流导论》中提出,海陆丰地区的客家人多数是在第三、第四次客家大迁徙而来的,两宋交替时期,客家人迫于战争外患而不得不开始第三次的迁徙,他们“多自赣南闽南徙于粤东粤北”[17],而在宋末至明初时期的第四次迁徙时,“则多自粤东粤北而徙于粤省中部”[17]。黄沧海在罗香林的基础上提出更详细的见解:“汕尾市客家人绝大部分是第三次和第四次客家人大迁徙时到来的,而大多数是元末明初从福建的宁化、长汀迁来,也有一部分是明洪武至洪熙年间由江西广昌等地迁至长乐(五华),再由五华迁到陆河、陆丰等地。”[18]而到了清代,部分迁入海陆丰的客家人受到社会动乱、自然灾害的影响,以及清代台湾招徕移民开垦政策的吸引又迁至台湾继续发展。[19]
起初,迁入海陆丰的客家先民仍生活在山区和半山区,但随着与当地土著居民交流的增多,以及人口压力与土地资源矛盾的激化,客家人逐渐下迁至半山区和平原地区,客家民俗风俗也逐渐影响了当地的土著居民,而客家擂茶也在当地土著居民中相沿成俗,逐步演变成具有当地特色的饮食风俗。
民俗文化在空间伸展上具有蔓延性。[20]海陆丰当地本没有擂茶,是客家民系迁徙至此地时保留的饮食民俗与当地自然环境、饮食特色相结合的产物。客家先民在迁徙至海陆丰时,仍保持着客家的传统生活方式,这些传统生活方式和民俗逐渐影响着当地的土著居民,并与当地的民风民俗不断融合。客家擂茶也是如此,客家擂茶原先主要在海陆丰的客家居住群中流传,但在与海陆丰人不断交流和融合的过程中,客家擂茶不断向海陆丰原住民的生活区传播,经过长期的发展和异化,逐渐演变成具有海陆丰地域风味的擂茶。如今,擂茶已经成为海陆丰客家人和当地土著居民在日常生活和各种节日中不可缺少的饮食习俗。
就海陆丰擂茶何时作为传统客家擂茶的分支出现而言,至今没有相关文献和明确的探讨,但根据清乾隆十五年《海丰县志》的记载:“妇女又嗜咸茶。茶少下,盐置瓦盆中,擂之千百杵,令成膏液,然后沃以沸水,下以炒(芝)麻。家常加此,二餐于早、午饭后。若亲串至,又增多花生、炒米,浮满茶瓯。昔粤中之款客,无槟榔必相嫌;今丰之宴宾,少咸茶不成事矣。”[21]此时,海陆丰人已经将擂茶作为日常饮食和待客礼俗,其做法和用料也与现今的海陆丰擂茶极为相似,由此可认为,至少在乾隆时期,海陆丰擂茶已经从客家擂茶中分化出来,形成自己的地域特色。
客家擂茶在向海陆丰地区流传、演变的过程中,其制作工具、制作方法以及相关习俗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海陆丰擂茶延续和传承了客家擂茶文化的核心。但民俗传承的保守性是相对的,民俗是可变异的[22],相比客家擂茶,海陆丰擂茶在制作工艺方面更为讲究,也更为复杂,海陆丰人根据当地的自然环境和美食追求,不断丰富和创新擂茶的口味和文化内涵,衍生出油麻茶、炒米茶、饭茶和菜茶四大咸茶种类,而每种咸茶都有各自的讲究。整体而言,在食材和口味上,海陆丰擂茶将药草和时令蔬菜替代茶叶,以花生和芝麻作为主要配料,同时加入海陆丰当地的特产和美食,增加口味的丰富性,而在礼俗节俗上,海陆丰人则通过擂茶表达美好的情感和心愿。
作为客家擂茶文化发展和演化的结果,海陆丰擂茶文化继承了客家擂茶文化的精髓部分,并与当地的自然环境和民俗民风不断融合、创新,将客家擂茶内化为具有海陆丰地域特色的新兴擂茶,形成了擂茶文化独特的一支。
古人以茶入食,将生米、生姜、生茶一同研磨成泥制成茶汤,称之为“擂茶”。随着客家民系的迁徙,擂茶在各地流传和发展,虽大部分地区仍延续“擂茶”一称,但除湖南擂茶仍以生米、生姜和茶叶为主要原料外,各地擂茶的制作原料却与古时却大为不同。客家的擂茶粥仍延续古时做法,客家盐茶则舍弃生米和生姜,而采用茶叶与肉桂、小茴香、白芷、陈皮等香料。也有少数客家人以草药代替茶叶,增强擂茶的养生、保健功能。海陆丰擂茶相比古时的“三生汤”变化最大,不仅没有生米、生姜,连茶叶都鲜有人使用。芝麻和花生是海陆丰擂茶汤的常用原料,为让擂茶汤增加茶味的清香,海陆丰人也会采摘野生的草药和蔬菜,如苦刺心、薄荷叶、香菜等,与芝麻和花生一同研磨成泥做成草药擂茶,这种茶汤汤色呈青绿色,茶汤清香浓郁,回味甘甜。
海陆丰擂茶与古代“三生汤”的口味和做法大相径庭,但仍使用“擂茶”一称,自然有其中的道理。“荼”,为“茶”的古称,“荼”早先指的是苦菜,并非是现代所指的茶叶。释义为“茶叶”的“荼”字在唐代陆羽《茶经》中才被写成“茶”,即作为茶叶之义的“荼”字最早在唐代才被确定为“茶”,而早在三国时期就已有部分文献出现了关于“姜盐茶”、“茶粥”的记载,由此可认为,三国文献中关于“姜盐茶”、“茶粥”的记载可能并不是指由茶叶制成的汤、粥,而是由草药、野菜制作的汤、粥。由此来看,海陆丰擂茶延续“擂茶”称呼也未尝不可。
“饮食民俗对自然环境有很强的选择性与适应性”[23](123),为更符合自己的口味,海陆丰人在客家擂茶的基础上加以创新,形成了特色的海陆丰擂茶风味。
在茶汤上,海陆丰人舍弃了姜盐茶的配料,而加入了当地盛产的花生和芝麻,由花生和芝麻制成的茶汤色泽乌黑醇亮,口感细腻醇厚,更富有养生保健功能。除咸味擂茶外,喜爱甜食的海陆丰人也常在茶汤中加入冲泡开的藕粉糊,撒入白砂糖做成浓郁的甜味擂茶汤,作为下午茶单独食用。
擂茶的配料灵活多样,可根据各人口味、经济实力进行选择,也可以根据季节和节气选择应时的蔬菜。苦刺心是海陆丰人制作擂茶汤的首选,也有人加入金不换等草药。在陆丰湖东地区,每逢四月初八“蚊仔节”,家家户户都会煮食饭茶,但与海陆丰其他地区不同的是,陆丰湖东人除“蚊仔节”外一般不会饮食擂茶,做擂茶时也较少加入苦刺心,而是加入田野乡间中土生土长的“臭乍苗”,以表达驱除自然灾害,祷祝平安的心愿。[24]
海陆丰地区三面环海,盛产海鲜,虾米、墨鱼、鱿鱼等海鲜肉质鲜美,晒干的虾米、墨脯、鱿脯一同爆炒更能大大增加“搭茶”的鲜味。菜脯,海陆丰地区的传统美食,用白萝卜腌制风干而成,是海陆丰人一日三餐的配菜佳选,同时也是“搭茶”中常见的配料。菜茶,又名起鼎茶,是海陆丰擂茶中最高档的一种,也是重要佳节的头等菜肴,其“搭茶”——“起鼎菜”最为丰盛,也最为讲究,包含菠菜、包菜、芹菜、茼蒿、青蒜、香菜、荷兰豆等蔬菜,虾干、墨脯、鱿脯等海产干货,各类五谷杂粮以及猪肉、腊肉、菜脯、香菇等。这些配菜、肉类切碎后混合炒熟,与蒸熟的五谷杂粮饭一同盛在碗中,再倒入茶汤,最后撒上一把当地的名小吃——炒米(在垫入细沙的铁锅中倒入洗净沥干的生米,将其文火慢炒至蓬松酥脆状即成)和炒花生米,便是最上好的菜茶。[25]也有人将起鼎菜与白米饭或粉丝同炒,制成更美味、更饱腹的“搭茶”与擂茶汤一起食用。在海陆丰,起鼎菜不仅代表着海陆丰人经济实力的增长、对美食美味的追求,更代表主人的热情程度,菜品越丰盛,口感越美味,越代表主人的热情。
海陆丰地区男权思想根深蒂固,女性一向被要求扮演好“贤妻良母”的形象。自然而然,做擂茶这种“下厨房”之事就交给了妇女来操办,“油麻、炒米等的加工、贮藏,草药的栽种、采摘,以至炒菜、炒饭和冲泡,一一都是妇女做的”[26]。以前,海陆丰擂茶一般被认为属于女性,不仅做擂茶是妇女之事,“妈人食油麻茶”,喝擂茶、敬擂茶这种具有美容养颜功效且礼节繁缛、婆婆妈妈之事也只流行在妇女之间,而男性之间的会客则是以功夫茶来招待。如今,饮食擂茶的规矩早已不像古时那样传统、守旧,男女老少皆可随时随地制作、饮食符合自己口味的擂茶。[27]由人及神,海陆丰人认为女性之神也喜爱喝擂茶,民间还流行“双耳钩,双耳耙,观音好食茶”一说。因此,在女性之神的节日上,如七月初七和中秋佳节,海陆丰人常以擂茶作为供品,而在男性之神的节日上却从未出现过擂茶供品,更多的是白酒和热茶。[26]
擂茶的传承方式以言传身教为主。妇女在各佳节和重要场合中为家庭、族群做一顿丰盛的擂茶,发挥着她们传承、传播擂茶的重要作用,在制作擂茶的过程中,妇女通常会给自家的女儿、儿媳亲自作示范,在传授制作工艺的同时也讲述饮食擂茶的礼仪习俗,擂茶因此能在女性间代代相传,延续至今。擂茶能够在海陆丰地区不断传承和发展,成为海陆丰地区的特色民俗文化,妇女功不可没。
4.投饵与追肥。我县小龙虾养殖采取仿生态低密度放养模式,以摄食天然动植物饵料为主,所以特别注重放苗前施肥和养殖期间适时追肥,在幼虾投放5~7天施发酵的畜禽粪60kg/亩,6月下旬到8月下旬主要施有机肥和生物鱼肥,培养大量轮虫、枝角类、桡足类、水生昆虫幼体。培育浮游生物及提供适量的有机碎屑作虾饲料。
受到个人口味、配料比例以及制作手艺的影响,各家的擂茶口味无法趋向完全一致,总会显出细微的差别,但在整体的擂茶口感和制作工艺上,海陆丰擂茶有自己大致的标准。
擂茶不仅作为一种日常饮食,更是一种节俗、礼俗,在待客敬客、婚丧嫁娶、生日宴会等重要场合以及正月初七、七月初七、元宵节等重要节日中,人们通常会制作和饮食擂茶来表达情愫。
在海陆丰,以清茶待客远不如请吃擂茶那样热情。当有客人来访时,海陆丰人必定会做一顿丰盛的菜茶来招待客人,主人为客人频频添倒,客人吃得越多,主人越开心,民间流传的“客家咸茶乡情长,久别重逢茶钵响,茶味伴着人情味,欢声笑语话家常。”[28]等咸茶歌就道出了海陆丰人的待客之道。
除了用来待客、敬客之外,海陆丰人也会用擂茶来庆祝重要的节日。正月初七是汕尾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在这一天,海陆丰人禁止食荤,只能吃素,早上的第一餐必定要用七种蔬菜做成“七样菜茶”,《陆丰县志·风俗》载有:“正月七日,以菜七样煮食,云令人益寿,竞抬神,以鼓乐仪仗,谓之出游,各村落设供,以兆一岁平安。”[29]传统的七样菜有红生菜、芹菜、芥蓝菜、葱、蒜、芫荽、荷兰豆或豌豆,人们将七样菜一起入锅油炒,盛在大锅中,与油麻茶一起就餐,或是将七样菜切碎后炒熟,倒在擂钵中研磨成泥,做成油茶。[30]如今,人们不再束缚于只能吃素的规矩,而是在七样菜中加入鱿鱼、虾米等鲜味,也不拘泥于传统的七种蔬菜,多根据自己的喜好和口味改变菜式,但七样菜的数量传统则不变,以祈求在新的一年里有好的兆头。
此外,在一些重要的场合和事件中也少不了擂茶——妇女生了儿子要吃“出月”茶,娶媳妇要吃“三朝”茶,建新房入住时要吃“入厝”茶,嫁女时要吃“挑担”茶,生日时要吃“生日”茶,病愈出院时要吃“全愈”茶,办丧事时要吃“换红”茶等等,[30]在这些重要的场合里请客吃擂茶,不仅是表达自己的高兴之情,也意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增添喜庆欢腾的好兆头。这些吃擂茶的习俗丰富多彩,寄予着人们的美好期盼和愿望,也饱含着海陆丰地区浓郁的风土人情。
“风俗文化层积着人们的生活习惯,也有群体的伦理观念、价值取向、思维方式和审美情趣,是一种活动着的文化心理素质的共同体现。”[31]从表层来看,风俗可以具体表现为一个地域群体的日常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而从深层分析,一个地域的风俗文化凝聚了当地族群特有的思想观念和精神意识,是一个地域的文化符号。海陆丰地域封闭,文化较为传统落后,海陆丰人在发展和创新擂茶文化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将其带上了地域文化色彩,自然而然,海陆丰擂茶文化就显现出强烈的族群认同感、宗教民俗观以及文化内向性等具有海陆丰地域特色的文化内涵。
“民俗具有很强的地域性与民族性,它本身就是人们在长期生活中共同形成、共同享有的生活习惯与文化传统。”[23](45)海陆丰擂茶虽然是客家擂茶的发展,并不是海陆丰人的首创,但经过在海陆丰地区的长期演化,海陆丰人也在不断发展和创新擂茶文化,将其内化为具有海陆丰地域特色的饮食民俗文化。可以说,海陆丰擂茶能够从客家擂茶中分化出来,形成独立的一支,是一代代海陆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是这个族群共同创造的文化。如今,海陆丰擂茶也成为了所有海陆丰人的日常饮食、节日供品。
文化信仰影响一个地域的饮食民俗,饮食民俗也能反映出一个族群的文化信仰。
海陆丰人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在海陆丰擂茶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制作工具上,海陆丰人追求实用和质朴,而不追求精致美观,擂钵和擂棍采用陶土、树木等天然材料,成品大多外形粗糙,呈原始材质的色泽,或是在外表施釉使其呈深陶土色。在制作原料上,海陆丰人则擅于根据四季和节气来选择应时的野菜和草药,最大地发挥擂茶的养生功效。
大多数海陆丰人信仰佛教,佛教讲究和谐,倡导以和为美,而擂茶文化正好符合了海陆丰人的文化追求。海陆丰人饮食擂茶注重“合欢”,擂茶文化中“主人为客人、晚辈为长辈倒汤添菜”、“客人要吃尽碗中的擂茶”等不成文规定营造出团结和气、主宾和谐、其乐融融的氛围。“和谐”亦可表现在擂茶的配料上,无论是豆类坚果,还是肉类蔬菜,无论是鲜美的咸味茶汤,还是甘美的甜味茶汤,无论是清茶汤,还是配料丰富的茶汤,它们之间不仅不会冲突、矛盾,反而是意想不到的和谐,能够以酸、甜、苦、辣、咸的多种口味满足大众的需求。
海陆丰地域封闭,农业总体上仍为小农经济的生产模式,这种经济形式决定了当地思想文化的特性——封闭性与内向性。在海陆丰,擂茶文化尽管有着得天独厚的文化孕育和传承条件,但却缺乏文化创新的资源。海陆丰擂茶在客家擂茶基础上有发展和创新,但尚未形成一种规范性、全面性的地域文化,它仅作为海陆丰居民的一种日常饮食,作为一种乡风民俗在海陆丰地区范围内传播和发展,而没有进一步产业化、商业化,当地的擂茶店面更是寥寥无几。饮食层面上的海陆丰擂茶发展成熟,已经形成了多种擂茶类型和口味。在民俗文化层面上,海陆丰擂茶也适应了海陆丰地区的各种礼俗和节日的要求,形成了相关的擂茶风俗。民间的擂茶歌谣虽脍炙人口,但却无人将其整理成册、出版印刷,无法让其名扬四方,流传千古,甚至在广东擂茶文化中也无法占一席之地。提到海陆丰擂茶,大部分当地人只能片面地、零碎地认识到擂茶的饮食层面和民俗层面,而无法从历史文化价值的角度去深层剖析。作为一种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饮食文化,海陆丰擂茶本可以借助文化价值带动经济发展,但却“故步自封”,停滞发展和创新,满足于当前的日常饮食以及敬宾客、供神佛之用,而没有像客家擂茶那样通过商业化模式走出客家群居地,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提高自身的知名度和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