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修身传统与当代我国学校体育价值取向的重构

2020-11-23 10:49
吉林体育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身心儒家哲学

苏 刚

(吉林体育学院 基础课教学研究部, 吉林 长春 130022)

1 前言

儒家哲学实质上是作为一种身体哲学而存在的,这不同于西方传统意识哲学。[1]注重身心一体、身心兼修、互为滋养,是儒家身体哲学的核心价值,儒家身体哲学中的修身传统之于身体教育的高标高举,以及在阐述身心一体等方面的着力甚深,对于规避当前我国学校体育的异化及价值迷失,对于学校体育中“身体”属性的去蔽,对于解决当代中国学校体育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无疑可以提供一种新视角和思路。当前,我国学校体育存在诸多久解不决的现实问题,如学生体质的下降、地位的边缘化、身体主体性的丧失、“身体”的蔽而不彰、育人功能的缺失、知识和技术导向、竞技化倾向、人文价值价值阙如,等等。我国学校体育出现上述诸多问题的根源,在于其自身价值的迷失,对于学校体育的关注,更多涉及其结构、功能的探讨,缺乏对其“身体”属性和育人价值的深入体察和关照。作为学校体育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价值取向决定着学校体育所发挥的功效,受教育者的发展方向、教育内容的选择等等。当前我国学校体育如何冲破自身价值的迷雾,重塑“身体”的形象,恢复其育人的真义?如何基于儒家修身传统,审理当前我国学校体育的价值走向?这些问题无疑已成为我国学校体育发展中的重中之重。

2 儒家身体哲学中的修身传统理析

2.1 身心兼修,追求人的和谐、全面发展

儒家身体哲学作为中国古代社会的正统思想和哲学,秉持身心合一、身心兼修的传统。儒家先哲自孔子以下无不注重修身,在儒家典籍中亦蕴含着深刻的“修身”传统和“修身”思想,儒家哲学也因此体现为一种“修身”的主体性哲学,这与以“意识哲学”为主导的西方传统哲学有着明显的区别。儒家经典中关于修身的论述俯拾皆是,如孔子所谓的“克己”、“修己”、“内讼”、“内省”,孟子所谓的“修身”,墨子、荀子更是著有专门的《修身篇》。《礼记·大学》中关于“修身”有如下记载:“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在儒家看来,“修身”的重要性在于,只有身修己正,近方可齐家,远方可治国、平天下。同时,儒家身体哲学高扬身心一体为人的生存方式,这从儒家哲学中的核心概念和最高道德标准——“仁”的文字释义中不难发现端倪。从古文字上看“仁”(郭店竹简),是“”,“仁”形成于心而完成于身。可见,儒家身体哲学是主张身心合一的。另外,儒学即仁学、人学,在一定意义上可说是关于“人性修养”的学说。儒家思想之核心的“仁”,本就兼论身心,因此,儒家身体哲学不仅仅关注纯生理概念的肉身,更关注无形的精神、心灵、情意,是身与心,生理与心理所交相容与、容构而成的共同体。儒家身体哲学中的修身传统,旨在培养德才兼备的人,追求人的全面、和谐的发展。

儒家身体哲学中“身心一体”的旨归,无疑秉持着一种“身心兼修”的体育精神,这在以武术、气功、禅定等中国传统项目中有充分的体现。在儒家经典中,关乎身心一体的观念俯拾即是,而这一观念也贯穿于中国古人的体育思想之中,成为指导古人体育活动的核心价值取向。基于儒家身体哲学,不仅要注重修身,而且要注重修心,修身与修心统一,不仅要注重身体的生物性改造,更要注重身体内在心灵的升华与超越。不仅要有健全之身体,更要有健全之精神。儒家身体哲学对于身心一体的坚执,使得中国古代强调身体行为中动与静、刚与柔、强与弱、进与退、胜与败等之间存在顺理成章的对立统一关系。这无疑告诉我们,体育竞赛是竞争与礼让的统一。同时,也告诉我们,以其身心的兼修,一项健全的体育运动,即可达到“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作用。因此,在当前学校体育发展深陷“抑心扬身”囹圄的背景下,儒家修身传统的核心价值有助于克服这种缺陷,促进新时期学校体育育人功能的彰显。

2.2 身道合一,对于“即身而道在”的显扬

儒家身体哲学在宇宙观、宗教观、伦理学等诸多方面彻底表现出“身本主义”的特质,并提升为一种“身道合一”的价值观。翻阅儒家经典,体现“身道合一”价值观的论断俯拾即是:“君子之道本诸身”,“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2]“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3]如孟子认为:“人之有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4]如李贽认为“万化根于身”,如王夫之认为:“性者道之体,才者道之用,形者性之凝,色者才之撰也。故曰汤、武身之也,谓即身而道在也。”[5]曾师从王阳明的王艮也认为,“身与道原是一件,至尊者此道,至尊者此身。尊身不尊道不谓之尊身,尊道不尊身不谓之尊道。”[6]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儒家先哲秉持“道不远人”的根本认识,使得“即身而道在”成为其基本思维方式和一以贯之的传统。这种“身道合一”的哲学观,其基本精神体现为“即身而道在”,倡导精神修养与身体成长相融合,身体是精神修养的载体和源泉,其孕育、包含、践行着精神。

儒家身体哲学中的身道合一观,决定了我们的身体行为既是物理的又是生理的,既为我又利他,既唯武又唯文。儒家身体哲学中的“身体”,不再只是作为生物性躯体的七尺之躯,而成为构建宇宙图式的根基,并基于身体推演出社会伦理,由身体出发祈求精神超。正如张载所言:“天地之帅吾性,天地之塞吾其体”,[7]也诚如王夫之在《船山经义》中所言:“君子视天下犹吾耳目手足尔。”在儒家身道合一的身体哲学指引下,中国古代体育表现为一种本立而道显的体育观,这种体育观的核心价值体现为“以身为本”的“身体教育”,并成为儒家身体哲学的理论皈依。在儒家看来,身体不仅是我们人之为人的生命载体,更高层面地体现为一种现象学意义上的“天人一体”和实用主义意义上的“利用安身”。使得中国古代体育不仅体现了“厚德载物”的坤道精神和“自强不息”的乾道精神,更表现出一种“即身而道在”的体育理论与实践。在“身道合一”的指引下,包括体育在内的中国古代教育在根本上就是一种德性化的身体教育,通过“修身养性”,达到学会“做人”的目的。在教育过程中,天地人、灵与肉、精神与身体成为相互关联的有机整体,通过精神升华与身体修炼的融合,最终指向人的全面、和谐发展。

2.3 身礼互释:注重体育的教化功能

儒家身体哲学,通过身礼的互释,对于礼进行了切身性还原。在儒家看来,礼之所以为礼,恰恰在于其与我们自身的身体行为和行动密切关联,两者间须弥不可分离。《荀子·修身》这样论及礼的内容:“凡用血气、志意、知虑,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提僈;食饮,衣服、居处、动静,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生疾;容貌、态度、进退、趋行,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8]由此看来,礼的内容与切身的血气、志意、知虑、食饮、衣服、居处、动静、容貌、态度等密切相关。正是儒家先哲之于礼身的互释,使得中国古代体育独具礼仪教化之功能。孔子这样论述射箭中的礼仪:“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生,下而饮,其争也君子。”[9]在孔子看来,射箭活动并非一种弱肉强食的竞技活动,而是一种“不争之争”的君子之争。儒家经典《礼记·射义》中这样这样记载射礼:“射者,所以观盛德也”“射者,仁之道也”“故射者,......此可以观德行矣”。[10]类似的表述亦可见于《中庸》:“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11]“学自六艺为要”的颜元也有类似的论述:“孔门习行礼、乐、射、御之学,健人筋骨,和人血气,调人情性,长人仁义。”[12]可见,射箭这种古代体育活动,在儒家身体哲学视域下,除了强调以力搏之的竞技性之外,更强调以礼化之的教养性。在中国古代,儒家所高扬的道德品质,几乎都无不与正己正身、君子之争、反求诸己等等都在射艺中有所折射。[13]

因此,对于中国古人来说,体育活动不仅仅意指生理层面的技艺,更是人的德性的践履和表征。在儒家身体哲学视域中,野蛮的体魄构成了文明精神的源流,体育之所以称之为体育,并非仅仅涵指体育技能的获取,更多地指涉身体力行的训练而非坐而论道。据此,也必然意味着“体育为本”成为儒家身体哲学中的应有之义。意味着知识的教育首先是作为人的“无意识”、作为人的“良知良能”的所谓“身体意识”的教育。[14]揆诸中国古代教育史,我们不难发现,中国古人之于身体教育的高标高举,使得中国古代体育蕴含“体育为本”、“育人为先”的思想源泉,为后世体育育人思想和功能的发挥产生深远影响。

3 当前我国学校体育价值的缕析

3.1 学校体育价值取向的嬗变

建国初期,针对当时国民体质普遍较弱的具体国情和现实背景,党和政府提出了增强人民体质,为政治服务的体育教育方针。1954年,在中共中央《关于加强人民体育运动工作的指示》中强调了体育事业的重要性并提出,“党的一项重要政治任务就是要改善新中国人民的身体素质增强人民体质”。同年,国家体委在仿照苏联体育制度的基础上,结合新中国的国情,制定颁布了《准备劳动与卫国体育制度》,简称《劳卫制》,这是新中国颁布实施的首个体育锻炼标准,将包括学校体育在内的体育事业纳入了为政治服务的轨道,使之后一段时期内的学校体育体现了鲜明的政治导向。这一时期内,学校体育被视为实现共产主义的手段,成为服务于无产阶级的工具。因而其价值取向更多地遵循了增强人民体质、振奋民族精神、增强民族凝聚力、巩固国家政权、提升国际地位等功能的认定与选择。[15]实际上,在建国初期,鉴于青少年营养不良、健康状况恶化的窘境,改善和提高学生身体健康水平遂成为这一时期学校体育的主要价值取向,并逐渐形成了“健康第一”的教育方针。但是,由于当时中国所面临的严峻的国际国内形势,使得建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内学校体育形成了为政治服务的社会本位价值取向,体现了鲜明的政治导向。

直到1978年,我国学校体育的主导思想才开始由建国初期的以政治导向为主逐渐转变为以增强体质为主,由政治取向逐渐向体育教育本质取向转变,[16]由社会本位取向向个人发展本位转变。自2001年教育部发布《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之后,学校体育逐渐表现出个人与社会协调发展的价值取向,逐渐摆脱了以往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保卫者的社会本位思想,将焦点聚焦再学生的个体发展之上。事实上,虽然在建国伊始党和国家便提出了“健康第一”的体育事业发展导向,然而,在建国之后的历次全国青少年身体素质普查结果均不甚理想,青少年体质连年下降已成深重痼疾。针对这一问题,我国出台了一系列应对措施 ,学校体育逐渐形成“健康第一”的价值取向。2000年,教育部颁发《体育与健康教学大纲》,清晰地表述了“健康第一”的指导思想,强调发展学生身心综合素质,注重学生素质教育,促进身体素质与心理素质的协调发展。之后,历次的教学大纲和课程标准当中,“健康第一”始终是基本理念,处于核心位置。

无论以上那种价值取向成为学校体育的主流价值取向,都表现出明显的社会本位价值取向,以满足社会需求为主,强调体质的增强、为国家服务、为政治服务,做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而忽视了学生主体地位和主体需求,最终目标指向服务政治和经济。我国学校体育价值取向一定程度上表现出由社会发展取向向个人发展取向逐渐转变的过程,在转变的过程中学校体育价值出现了偏差,往往注重对国家社会需求的回应,而忽视了学生个体的身心和谐发展,导致我国学校体育面临价值迷失和现实困境。基于社会本位价值取向的学校体育,很难激发学生参与体育的热情,很难使学生获得运动中的激情和乐趣,学校体育仅仅成为迎合国家政治、经济发展需要的工具而已。

3.2 学校体育价值取向的反思

3.2.1 抑“心”扬“身”导致学校体育的边缘化

我国学校体育是近代以来西学东渐过程中逐渐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在思想源头上深受西方传统哲学的影响。张扬“身心二元”、“灵肉分离”的西方传统哲学,总体上对“身体”持以“贬损”的态度,身体被视为无意识、无情感且只能被动接受外界刺激的生物肌体,沦为基督教所谓的“原罪”、黑格尔所谓的“坏的感性”,以一种外在于身体、否定身体的方式追求精神之超越。其结果必然是学校体育中“身体”的隐匿和遮蔽,学校体育沦为一种“无人”的体育,一步步陷入异化的深渊。因此,学校体育的价值取向往往指向外在的政治和经济功能,而忽视了其中人的价值的追求和个体生命的延展,个体通过体育获得快乐乃至幸福的内在价值和功能被消解、隐匿。以“技术知识传授”为中心成为长久以来我国学校教育的主要价值取向和理念,致使学校体育中亦以“讲解、示范、模仿、纠错、讲评”为模板,以“技术达标”为评价标准,体育知识、技能被绝对化、权威化,忽视了学生参与体育的情感反应和生命体验。重“养乎吾生”而忽视“乐乎吾心”,[17]身体参与运动的重要性被弱化。学生之所以能够积极参与到体育运动当中,是因为体育运动能够带给身体某种愉悦感或运动快感,而如果不能获得这种愉悦感,其参与体育运动的兴趣和主观意愿便会消解,“体育对于他们而言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是一种需要,进行体育运动可以让他们得到满足和获得快乐,仅此而已。”[18]由此,学校体育在西方竞技体育冲击下异化为获取知识和荣誉的工具,知识导向和技术导向充斥学校体育教育当中,培养单向度的人,而非完整的人,培养出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体育生”,注重身体素质的提高、体育技能的训练,忽视了学生心理情感的需求,身心分离,造就体格健壮的“机器”,而不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爱的“人”,这是学校体育被边缘化的直接原因。

3.2.2 体质情绪泛滥导致的育人价值缺失

长期以来,为政治经济服务、体质提升都是我国学校体育的主要功能和价值取向。实际上,这是对学校体育价值和功能的一种窄化,忽视了学校体育之于学生的健康成长、人格完善、道德滋养等方面的显著功能,致使学校体育体质情绪泛滥,育人价值缺失。毛泽东在《体育之研究》中曾经这样说过:“体育一道,配德育与智育,而德育皆寄于体,无体则无德智也。”[19]而在当前学校体育实践中,对身体的教育大多还停留在对以体质提升为基础的“健康”目标的追求上,学校体育的育人价值被弱化。归根到底,其原因在于学校体育中“身体”的缺失或失位,在于对身体的的理解仅仅停留在生物性的“肌体”层面,将身体教育视为“肌体”的训练或生理性改造。“忽视了‘精神’层面的社会性培养,忽略了身体和心理的整体兼修,使学校体育空有肌体锻炼的‘空壳’,而缺乏人文精神的渗透与浸润其中”。[20]结果导致的追求技术、技能提升和体质加强,忽视运动生命体验与道德熏染的社会本位价值观大行其道。无论从基本认识到发展方式,还是从体制机制到具体实施,“育体”(即以增强体质为主)价值皆胜于“育德”价值,学校体育的本质属性或者说育人价值被消解或无视,体育课沦为可有可无的鸡肋科目,学校体育陷入“说起来重要,忙起来不要”的尴尬境地。归根到底,与学校体育价值迷失、育人功能认识不足导致的地位边缘化深层关联。对于体育价值理解的片面,单纯地将学校体育理解或界定为体质的达标、身体机能和体能的生物性价值,而对于其人文价值的关照很少,必然导致学校体育发展过程中的技术化取向。

4 学校体育价值取向的重构之维

4.1 重塑学校体育的“身体”形象

“思”的过程将最终决定“路”的显现,对于我国学校体育价值取向进行反思,无疑有助于找寻一条适合我国学校体育健康发展的路径。我国现代学校体育,是近代西学东渐以来借鉴和移植西方学校体育文化的过程中发展而来的,尽管期间始终存在本土学校体育观与西方学校体育观之间的博弈,但不可否认,以获胜和参与为主的西方学校体育价值观始终占据主导,而坚执修身养性的本土学校体育价值观则处于边缘地带。考察儒家身体哲学的谱系,显扬“身体”的意义,颂扬“身体”的价值,始终被奉为至上圭臬。儒家先哲主张提升身体主体性,促进心志与身体的协调发展,主张身心合一,精神和肉体都由人自己主宰,不仅要培养健康的体魄,还要培养健全的精神。因此,中国古代体育的价值核心在于强调身心合一和身心协调发展。基于此,考察学校体育价值取向的重构问题,首当其冲的任务,当是审理学校体育的本质属性。学校体育之“体”,乃是“身体”,“育”当然指教育,学校体育的本质应当概括身体的教育,“身体”属性是其本质属性。基于这种认识和把握,学校体育价值取向的重构,应该秉持“身体”的维度,大力显扬“身体”的回归。

自近代以来,我国学校体育之于“身体”的态度,始终没有逃离以规训为主的藩篱,学校体育成为实现外在目的的工具,“身体”丧失了主体性的光鲜,仅仅作为被审视、设计、操作的对象而已,这成为学校体育出现异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建国后,我国学校体育价值观虽经历由社会本位逐渐个人本位的转变,但总体上依然没有脱离社会本位的价值取向,更多地呈现其政治、经济功能,“学校体育好像一个变形金刚,价值视域、身体教育观流动到哪里,学校体育便被塑性成相应的模式,一套套程序的制定在革故鼎新、新陈代谢的理念中打转。”[21]而在这个过程中,唯独没有审视学校体育的本质属性,即身体属性。有鉴于此,学校体育应秉持“起于身体,止于身体”的理念,重塑学校体育的“身体”形象,只有这样,才是对学校体育价值取向的真实证知。

基于儒家身体哲学中的修身传统,进行学校体育价值取向的重构。身体作为人之存在的根基(当然也是学校体育存在和发展的根基),并不仅仅涵指生物性层面的自然躯体,在更高意义上代表着一个由政治、社会、文化、历史、教育所构成的复合体,体现了的是一种思想性之存在。[22]身体是学校体育实施的基础和源泉,然而在学校体育构建过程中,身体处于被“隐匿”和遮蔽,受技术、体质、健康、快乐等诸多取向的裹挟,逐渐脱离其“身体”属性。[23]习近平总书记2018年在全国教育大会上对学校体育提出了“享受乐趣、增强体质、健全人格、锤炼意志”四位一体的总体要求。可见,学校体育作为教育学门类下的一个具体方向,无疑是“属人”的、育体、育人的教育实践活动。人既是学校体育的核心,又是学校体育的目的。学校体育在根本上是一种培养人的活动,并包含着身体教育这一特殊使命。因此,学校体育不可能仅仅关注人的生物性身体的康健体质的增强,而应该从政治、竞技、文化、历史、教育等角度审视学校体育中的身体,真正做到尊重身体、关怀身体、教化身体、发展身体的理念。

4.2 重回学校体育的“育人”功能

儒家身体哲学中蕴含着丰厚的“修身”传统和“修身”思想,儒家哲学也体现为一种“修身”的主体性哲学,这与以“意识哲学”为主导的西方哲学有着明显的区别。孔子开启了中国古代竞技体育礼仪化的道路,使其并不以挖掘身体潜力、追求生理极限为要旨,而是注重发展其伦理教化功能。基于此,中国古代体育其价值和功能并非仅仅在于体质的增强和体能的培育,更重要的在于以此为基础的体魄教育和体育精神培育,在根本上唤醒人身体中蓄涵的力量,追求身心合一,最终达到真、善、美完美统一的境界。在《论语·八佾》中,孔子认为:“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24]可见,孔子将射术与礼仪结合了起来。这影响了古代中国射箭运动,“古者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礼;卿、大夫、士之射也,必先行乡饮酒之礼。”[25]射箭比赛的目的也并非竞赛,而是崇礼。孔子将射礼仪化,使得射箭基本摆脱了军事训练的性质而逐渐演变为礼仪性的体育运动。荀子更进一步认为:“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数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26]荀子在这里提出,只有坚持“布乎四体”、“形乎动静”,旨在“美其身”的身体教育,才能实现君子之学。儒家倡扬之礼教,从根本上讲,不过和其一贯坚持的所谓“修身”实为异名同谓之概念。

正是儒家的礼身互释,使中国古代体育一开始便彰显了一种独特的礼仪教化功能。这对于体育运动有着重要启示,它告诉我们,真正的体育不仅仅是技术、技能层面上的竞争与竞赛,更体现了德性层面上的礼让,是竞争与礼让的统一。体育既要服从“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生物法则,还要遵循古人所谓“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生命大道,以达到蔡元培倡导的“有健全之身体,始有健全之精神”。因此,学校体育要承担提升人的价值和意义的重要使命,要回归到通过身体教育培养“完整的人”的本意上来,就必须首先回归其对于身体美德和修身传统的崇尚,使学生的个体生命价值、个体幸福与福祉越来越受到关注,最终成为能够达成学生人生幸福的实践活动。学校体育应以人的完整生命存在以及基于完整生命存在之上的个体生命之价值于尊严的完满实现作为基本价值预设。

5 结语

建国之后,我国学校体育的价值取向受政治、经济等因素的影响,主要表现为为国家政治经济服务的社会本位取向,缺乏对学校体育本质属性的应然关照,学校体育始终缺乏一种适切其本质属性的价值取向和道路选择,不可避免地体现出片面性和工具性的特点,导致学校体育产生地位边缘化、人的主体地位的缺失、体质情绪的泛滥等深重痼疾,严重影响和制约了学校体育的健康发展。本研究认为,我国学校体育出现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在于,学校体育价值取向中“身体”的隐匿和遮蔽。儒家身体哲学中蕴含着丰厚的“修身”传统和“修身”思想,儒家哲学也体现为一种“修身”的主体哲学。基于此,本研究从儒家身体哲学的视域出发,为解决当前我国学校体育价值取向迷失导致出现诸多深重痼疾提供理论基础。

我国学校体育是近代以来西学东渐过程中逐渐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在思想源头上深受西方传统哲学的影响。张扬“身心二元”、“灵肉分离”的西方传统哲学,总体上对“身体”持以“贬损”的态度,在学校体育中,“身体”被遮蔽,处于被隐匿的状态,学校体育因此沦为一种“无人”的体育,一步步陷入异化的深渊。长期以来,为政治经济服务、体质提升都是我国学校体育的主要功能和价值取向,忽视了学校体育之于学生的健康成长,人格的完善,道德滋养等方面的显著功能,致使学校体育体质情绪泛滥,育人价值缺失。

有鉴于此,我国学校体育应基于儒家身体哲学的修身传统,予以重构。学校体育理应彰显“身体”的主体性,应该秉持“身体”的维度,大力显扬“身体”的回归,重塑学校体育的“身体”形象;学校体育要承担提升人的价值和意义的重要使命,要回归到通过身体教育培养“完整的人”的本意上来,就必须首先回归其对于身体美德和修身传统的崇尚,使学生的个体生命价值、个体幸福与福祉越来越受到关注,最终成为能够达成学生人生幸福的实践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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