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文婷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话外音随着悠扬的胡琴声引入话剧的开始。故事的女主白流苏何尝不想拥有如此的爱情,但命运总是爱开玩笑,嫁入豪门后却是所托非人,不久便离婚回到自己家中。而后家中的三姑六婆始终站在自己的道德标准制高点审判着白流苏,认为她应该回到原来的丈夫家中为其守寡。难道她的一生就要生活在一潭死水之中,只有黑暗、泡沫。从一道万丈深渊到另一个万丈深渊,白流苏的内心是千万个不愿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不要再是那个卑躬、软弱、一味忍让的女子。
张爱玲作品中的女性几乎是很少追求自身价值的强者,她们找不到自我的存在,也极少拥有过纯真浪漫的爱情,她们的爱情婚姻纯粹是谋生手段,是求生的筹码。她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男人的附庸,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所以就尽力利用男人的需求来谋求自己的利益。这一次的白流苏决定为自己的将来搏一次。在徐太太的盛情邀请下,白流苏答应一同前往香港,开始了她的“豪赌”生涯。要么没有资格成为五个孩子的后母,要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得到范柳原。没有爱情,根本就是一场利益的交换。
“对了,别忘了你的特长是低头,不过,有人说过,只有十多岁的小女孩才适宜低头。适宜低头的人低了这么多年,脖子不多不少会有皱纹。”范柳原对白流苏的一席话历历在目。千百年来,中国女性是真的低头吗?汉有昭君出塞,为当时汉与匈奴之间结束战争,对加强彼此的友好关系做出了重要贡献。唐有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的和亲,给吐蕃地区的人民带去了先进的农业技术与大量的布匹金银,成为雪域高原的一段千古佳话。当时的她们是为国家利益和黎民百姓而在自己的“爱情”面前适当地低了头,而在中国整个历史长河中却是坚挺地昂着头颅。宋代词人李清照,少女时期的一首“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剗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把少女的娇羞妩媚、对爱情渴望表露得如蜻蜓点水般,滴滴渗入人心。“红藕相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留。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秋色正浓,杯盏成双,良人未归。对待爱情,易安一直与她同时期的女性理念不同。她努力地从传统思想中剥夺出来,追求独立、自主、平等、自由的爱情。然“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愿望对安于享乐的宋王朝的北宋文人而言可谓春秋一梦。赵明诚纳妾了,在那个朝代这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而在易安心中却是一根刺,在勇敢追求爱情面前,她从未低过头。
范柳原对白流苏或是对所有女人的第一印象是建构在女性的旗袍之上的。在国外成长的范柳原心中勾勒的女性形象是大胆前卫而又温婉动人的。既要有含苞待放的羞涩,又要有姹紫嫣红的不羁。民国时期的旗袍满足了他对女性的所有幻想。“旗袍”也是中国女性走向独立自主的第一步。女性主义的目的只有一个——全世界男女平等。女性主义最早开始于19世纪末,是妇女解放运动的第一次浪潮,当时争论的焦点就是男女平等,要求公民权、政治权利,反对贵族特权、反对一夫多妻制,强调男女在智力上和能力上是没有区别的。纵然当上海、香港的名媛交际穿着光鲜亮丽的旗袍婀娜多姿地跳着探戈,偏僻乡村备受压迫的女性们还在裹小脚并为封建思想存在而进行水深火热的抗争;当新时期的新派人接受了女子学校的先进思想,而乡村女子却没有选择爱情的权利,只能为未来的嫁衣做着女工。但民国时期的女性在穿着上、在思想上已然跨出了一大步。白流苏穿着修长而收腰的旗袍配上精致的短发、项链、高跟皮鞋、皮包,这些都是这个时期最新潮的装扮。白流苏充分地展示自己作为女性的美丽,更多的女性角色的扮演得到了凸显。
民国时期的阮玲玉、胡蝶红极一时,她们的形象大多是穿着旗袍与高跟鞋,大部分是以斜倚、侧坐姿势为主,但也有战士女性身体之美的放肆坐姿。这在之前的封建中国是万万不可想象的。中国第一部有声电影《歌女红牡丹》是由胡蝶主演,她扮演的女主是一位心地善良,忍受丈夫虐待的女性。对丈夫的虐待毫无反抗之力的她唤起了观众独立思想的觉醒。在现实生活中,胡蝶的感情之路也是一路坎坷,在戴笠的“威逼利诱”之下,被迫与丈夫潘有声分离。乱世中一家老小寄人篱下,她选择了适当的低头。成熟的稻谷才懂得低头,不久戴笠死于空难。胡蝶马上与丈夫相聚,短暂相守之后,丈夫因病离去,她毅然改名为潘宝娟,以示对丈夫的无限思念。
中国女性长期禁锢在“三从四德”中,宋朝的“程朱理学”更是把女性的自由束缚起来,正如鲁迅所说的“人吃人”的礼教中,女性的身体和自由都被长期束缚在宽大的旗袍中。1920年代西方女性解放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对中国的女性解放运动有着重要的指导作用。民国时期颁布的一系列法律,在很大程度上释放了女性的天性,给了女性精神上与身体上的自由。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生与死还有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比起外界力量,我们人是多么渺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要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范柳原在香港受到轰炸之时,体悟到战争连年的时代,感情显得不堪一提。可正是这香港的沦陷,成全了白流苏,也留住了范柳原的心。在这段感情中,前期两个人都是自私的。白流苏要的不过是乱世中有个肩膀可以倚靠,再次步入婚姻的殿堂,于她而言不过是从一个坟墓走向另一个坟墓。范柳原要的只是一个能懂他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所谓的“家”。他从未想过要和任何人结婚,在外面的人面前装假多了,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许都不知晓了。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名利、天长地久的承诺,都不值得一提。而眼前的一切,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络绎不绝的轰炮声,才是如此的真实。白流苏紧紧靠着范柳原,她抱着他,感受到的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一切了。范柳原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那一刹那,就是地久天长了。
倾城之恋,一个地方的沦陷成全了白流苏,但不是所有的旷世之恋都会在战争中成全恋人。“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蕴藉,木樨花。”张爱玲曾经认为,爱情只是一种女性对男性经济的依附关系。看到了没有经济地位的平等,爱情也将是虚空的神话。而她却给范柳原和白流苏安排了一个圆满的“患难见真情”的结局。认为在战火焚烧的时代,总能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但艺术作品终究是虚构的,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战争并未给赵明诚和李清照这对平凡夫妻栖息之地。恋生惧死是人的本性,在政治面前,赵明诚急于表忠心,鞍前马后,不顾酷暑前往建康。庸医的治疗,现实兵荒马乱,内心惶恐无比。不久赵明诚撇下李清照独自西去了。倘若没有战乱,他可安心研究金石,安心做他的一介书生,与李清照举案齐眉。却道乱世劫,倾城殇。“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南国的土地上,向来雨声漫漫,而李清照却难以入眠。暮年的李清照生活在这所谓的“家”中,一向居住在北国的她很少听见雨打芭蕉,家国仇恨,欲说还休。这株芭蕉不是她少女时期庭院的那株海棠,自不懂她的情怀。似那未曾展开的叶子,她的心事也只能藏于眉头之间。北人,流离之人,亡国之人。李清照一直在南国飘零,但她的灵魂却从未离开北国。靖康之难后,赵构建立南宋,偏安江南。皇帝与朝臣都沉浸在表面的“国泰民安”中,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北归之事,然李清照却心念故土,一心想着宋朝的统一,愁损北人。
武则天在如日中天的男权社会,冲击了正统的男尊女卑观念,当了皇帝。萧太后是辽朝政治家、军事家和改革家,与辽景宗共同把辽朝带入鼎盛的辉煌时期。历史上著名的“澶渊之盟”就是在这位萧太后的运筹帷幄之下诞生。民国时期的林徽因,与先生梁思成走了中国15个省、200多个县,考察测绘200多处古建筑物,让世界知道了中国的这些古建筑,因此使这些建筑被保护了起来,为中国的建筑事业呕心沥血。中国历代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